深夜時分,我正沉浸在寫作的世界中。
樓下突然傳來汽車引擎的低鳴,像一頭蟄伏的野獸在低吼著,打破了夜的寧靜。
我 “啪” 地按滅書桌上的臺燈,整個人貓腰伏在窗邊,窗簾被我撥開一條指寬的縫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巷子口。
心臟在我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動都震得耳膜發(fā)疼,手心全是冷汗,連窗沿都被我蹭得濕漉漉的。
樓道里的照明燈早已熄滅,四周的陰影像受潮的宣紙一般,層層疊疊地暈染開來,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賓利的車燈突然刺破了巷子口的黑暗,兩束強烈的光柱如同探照燈般掃過我的窗簾。
我猛地伏低身子,額頭不慎撞在窗沿上,一陣劇痛傳來,冷汗順著后頸滑進衣領(lǐng),心中頓時涌起一股不安。
車燈在墻面上投下扭曲的樹影。
引擎聲被壓得很低,卻依然震得玻璃嗡嗡作響,仿佛有一頭巨獸潛伏在夜色中,正在低聲喘息。
那聲音鉆進耳朵里,讓我后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樓道里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像是有人穿著軟底拖鞋在走動。
我屏住呼吸,連眼睛都不敢眨,只見一個黑影從樓道里閃出來,走到墻根時,腳踝突然踉蹌了一下 —— 那里有我傍晚潑的淘米水,此刻在車燈下像一塊暗冰。
男人下意識地扶住墻壁,這個動作讓他的側(cè)臉短暫地暴露在路燈下:
鼻梁高挺,下頜線清晰得如同刀刻,喉結(jié)在蒼白的皮膚下滾動著。
就是這一瞬間!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指甲深深掐進窗框里,幾乎要把木頭摳出印子。
那張側(cè)臉和晚報上 “龔佐梵” 的尋人啟事重疊在一起,連眉骨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更讓我血液凍結(jié)的是,他坐進副駕駛時,左手下意識地按住了肋下 —— 和那晚他靠在歪脖子柳樹上護傷的動作一模一樣!
賓利車緩緩駛離,車尾的紅燈在雨棚上投下晃動的光斑,像一滴暈開的血。
那光斑的形狀,像極了龔祐正那晚按住傷口的手。
我屏住呼吸,數(shù)著引擎聲逐漸消失的秒數(shù),直到第七聲咳嗽從樓下傳來。
那聲音穿過樓板的縫隙,震得桌上的鋼筆滾落,筆尖在稿紙上劃出長長的墨痕,恰好將“替身梗”三個字攔腰截斷。
窗臺外的香樟樹枝條被風吹得嘩啦作響,影子在樓下的房門上晃來晃去,拼湊出一個牢籠的形狀。
我癱坐在地上,后背抵著冰冷的墻壁,心臟還在瘋狂跳動,喉嚨里像堵著一團濕棉花,吐不出,咽不下。
“大老板司機?”
我喃喃自語,抓起桌上的鋼筆狠狠砸在稿紙上,墨水濺出來,染黑了 “龔佐梵” 三個字,也染黑了我最后一絲僥幸。
次日清晨,我在洗漱間迷迷糊糊地刷牙,牙膏泡沫順著嘴角往下滴。
突然,樓下傳來房東太太那特有的、帶著些許驚訝的說話聲,她特意加重了 【小林先生】 四個字,仿佛在刻意強調(diào)某種親近感:
“喲!小林先生,您這么早就從外面回來了?”
這聲音瞬間將我從朦朧的睡意中驚醒。
我手一抖,牙刷 “啪” 地掉進了水池里。
我顧不上撿,胡亂抹了把臉就沖出門,三步并作兩步地沖了出去,急切地往樓下尋找那個被稱為“小林先生”的身影。
當我氣喘吁吁地跑到樓梯拐角時,正看見那個被稱為 “小林先生” 的男人恰好回轉(zhuǎn)身, 抬頭往樓上這邊看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我的大腦仿佛被一股強大的電流擊中,發(fā)出“嗡——”的一聲巨響,整個人頓時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差點一個踉蹌暈倒在地。
眼前的男子并非他。
男人很年輕,眉眼陌生,嘴角掛著公式化的微笑,眼神里沒有一絲那晚的滄桑和憂郁。
心中的緊張與期待瞬間化為失望,我勉強穩(wěn)住身形,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fù)內(nèi)心的波瀾。
“你好!”
樓下的男子面帶微笑,主動抬起頭朝站在樓上的我熱情地打著招呼,聲音中透著一絲熟絡(luò)和親切。
和記憶里那個沙啞的嗓音判若兩人。
“你好!小……小林……小林先生。”
我站在樓梯口,臉上泛起一陣尷尬的紅暈,舌頭像是打了結(jié),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才好,心里暗自懊惱自己的失態(tài)。
昨晚那些驚心動魄的猜想此刻都成了笑話。
我甚至能感覺到房東太太在旁邊看著我的眼神,那里面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哦,原來是房東太太啊,”
那個男人微微點頭,語氣中帶著一絲歉意,
“昨晚老板臨時出差,我開車跑了通宵?!?/p>
他一邊說一邊開始緩緩地走上樓梯。
他的腳步有些虛浮,黑眼圈重得像抹了層墨。
那樣子看上去似乎是開了一整晚的車,很疲憊。
他身上飄來一股淡淡的汽油味,混雜著昂貴的Clive Christian(克萊夫基斯?。?香水,徹底沖散了我記憶里的雪松香。
“對了,真的要謝謝你?!?/p>
他停下腳步,抬頭望向三樓的我,臉上露出感激的笑容,
接著對我說:
“窗臺上的電費單我已經(jīng)收起來了,多虧你提醒,不然我差點忘了?!?/p>
“不客氣。您多休息 ?!?/p>
我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尷尬地應(yīng)付了一句,然后匆匆轉(zhuǎn)身,幾乎是逃也似的趕緊跑回了房間里,心里還在為剛才的失態(tài)感到懊惱。
我逃回房間,反鎖上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
窗外的香樟樹沙沙作響,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照在地板上,形成一個個晃動的光斑。
桌上的稿紙被風吹得翻開,“龔祐正” 三個字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旁邊是我昨晚畫的人物肖像草圖 —— 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嘴唇,還有那雙盛滿死水的眼睛。
我靜靜地坐在桌子前,雙手無力地托著腮幫,眉頭緊鎖成一個深深的“川”字,腦海中如同播放電影般不斷回放著剛才那段令人費解的對話。
思緒紛亂如麻,百思不得其解。
昨晚在夜深人靜時聽到的那個聲音,究竟是怎么回事?
它仿佛從心底深處傳來,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神秘感。
難道真的只是我的錯覺嗎?
我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的感知能力。
那聲音明明那么清晰,那么真實,仿佛就在耳邊低語,讓人無法忽視。
可是,漸漸的,我心中的理智逐漸占據(jù)上風。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心中暗嘆:
“哦,不……看來真的是我想多了?!?/p>
我深吸一口氣,試圖用這股清新的空氣來平復(fù)內(nèi)心的疑惑和不安。
我自我安慰道:
“算了,不要再糾結(jié)了,或許真的只是自己太敏感了,生活中的小插曲罷了,不必太過在意?!?/p>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