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鎖發(fā)出“咔噠”一聲輕響,隔絕了外面所有的光線和聲音。也隔絕了我最后一絲搖搖欲墜的希望。
客廳里只剩下我一個人。
陽光依舊慷慨地灑滿小小的空間,落在那份精致卻早已冷透的港式早餐上。蝦餃透明的皮變得干硬,燒麥的油光凝結(jié)成一層白膩??諝饫飶浡澄锢鋮s后的油膩氣息,混合著沈修言殘留的雪松冷香,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怪異味道。
死寂。
絕對的死寂。
剛才的爆發(fā)像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只剩下冰冷的空虛和滅頂?shù)慕^望。我像個斷了線的木偶,頹然跌坐回冰冷的椅子上。眼淚無聲地洶涌而出,滾燙的液體砸在手背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溫度。身體控制不住地發(fā)抖,牙齒咯咯打顫。
我看見了什么?我聽見了什么?
沈修言那句冰冷的“我們談談”,江嶼那沉重而毫無辯駁的點頭……像兩把燒紅的烙鐵,反復燙在心上。
不是誤會。不是做夢。
那個吻是真的。那場充滿占有欲和絕望的沖突是真的。江嶼那句冰冷戲謔的“你女朋友還在樓上看著呢”,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深深扎進我的神經(jīng)末梢。
他們……他們早就認識?不,不止是認識!那是一種……一種我完全無法理解、更無法接受的關(guān)系!而我這三年,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瓜!我那些關(guān)于沈修言暗戀我的粉色幻想,此刻像最惡毒的諷刺劇,在我腦子里瘋狂上演。
心臟的位置傳來一陣陣尖銳的絞痛,痛得我蜷縮起身體,大口喘著氣。被欺騙、被愚弄、被當成徹頭徹尾的局外人的憤怒和羞恥,像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沖刷著我,幾乎要將我溺斃。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幾分鐘,也許一個世紀。
臥室的門,終于被從里面拉開了。
江嶼走了出來。
他身上還是那件灰色的運動長褲,赤裸的上身卻不像剛才在晨光中那樣舒展。他微微低著頭,額前的碎發(fā)垂落,遮住了大半眉眼。肩膀似乎垮塌下去,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疲憊和沉重。他一步一步地走出來,腳步拖沓,像背負著無形的千鈞重擔。
他沒有看我。徑直走向客廳另一側(cè),那個小小的、堆放著籃球雜志和游戲手柄的角落。
沈修言緊跟著走了出來。
他依舊穿著那件深灰色的羊絨衫,身姿依舊挺拔,但周身那股凜冽的、掌控一切的氣場似乎消散了一些。他臉色依舊冷白,但眼底深處,那翻滾的濃霧似乎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絲難以察覺的釋然?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牢牢地鎖在江嶼的背影上。
他也沒有看我。仿佛我只是這空間里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擺設(shè)。
沈修言在餐桌旁停下腳步。他的視線掃過桌上冷掉的早餐,掃過那個打開的藥盒,最終落在我身上。那目光短暫地停留了一瞬,復雜得像一團解不開的亂麻——有審視,有評估,或許還有一絲極其微弱的……歉意?但那情緒消失得太快,快得讓我以為是錯覺。
“藥按時吃。” 他的聲音低沉依舊,卻少了之前那股冰冷的命令感,更像是一種……叮囑?對象顯然不是我。
他不再停留,邁開長腿,徑直走向玄關(guān)。沒有多余的言語,沒有解釋,沒有告別。他彎腰換鞋,動作流暢而安靜,然后拉開門,走了出去。
門再次關(guān)上。
“咔噠。”
那一聲輕響,像落下的鍘刀,徹底斬斷了我和“過去”的最后一絲連接。房間里只剩下我和江嶼。
死寂重新彌漫開來,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冰冷。
我坐在椅子上,身體僵硬得像一塊冰。眼淚已經(jīng)流干了,只剩下眼眶火辣辣的痛。我死死地盯著那個角落里的背影。
江嶼背對著我,站在他那張堆滿了雜物的書桌前。他沒有開電腦,沒有翻雜志,只是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寬闊的脊背微微起伏,像是在進行著無聲的深呼吸。陽光勾勒出他緊繃的肌肉線條,那是一種無聲的、壓抑的對抗。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終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身來。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得嚇人,眼底布滿了清晰的紅血絲,像熬了幾個通宵。嘴唇抿得緊緊的,唇線繃成一條沒有弧度的直線。他看向我,目光不再躲閃,卻像沉入了深不見底的寒潭,帶著一種近乎破碎的平靜,和一種……孤注一擲的沉重。
他一步一步地走過來,在我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身體陷進椅子里,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客廳里安靜得能聽到灰塵在光線里飛舞的聲音。
他沉默著。
我也沉默著。
空氣凝固得像一塊巨大的、冰冷的琥珀,將我們兩人死死地封在里面,動彈不得,也無法呼吸。
“晚晚,” 他終于開口了。聲音沙啞得厲害,像被砂紙磨過喉嚨,帶著一種被碾碎般的疲憊?!拔覀儭鋈プ咦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