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陸正芳在，王菊花的大嗓門又張揚起來。
“老七！你可別動！我們家東西多，缺啥少啥，你可說不清！”
“老大老二老三媳婦！都看好自家東西！”說著，就瞥了一眼院中間的陸大山，意有所指，“有人平時看不出啥，心里可不知道多能窩事兒呢！”
說完，就讓自己幾個兒子跟著自己到老宅挑屋子。
那做派，仿佛這整個陸家都是她的。
葉七安好笑，這人可真是不記打。
她朝留下來的幾個嫂子笑著打招呼，“大嫂二嫂三嫂，大伯娘可心疼三個哥哥呢，指定讓幾個哥哥都挑出自個兒滿意的！”
幾個嫂子原本正操心收拾家里的物件，這么一聽，頓時全停下了。
王菊花可不是個寬厚講公道的婆婆，三個兒子，偏心大的，偏心小的，獨留中間的二兒子是根草。
雖說老宅房子都是泥胚房，可泥胚房也有差?。?/p>
東廂離廁所近，西廂離廚房近，正東屋漏雨，正西屋光照不好……
這分起來，學問大著呢！
陸二嫂兩手一撒，拐著腿兒就朝老宅跑去。
“有福！看好自家東西！”說完，人就不見了。
陸大嫂陸三嫂哪里還顧得上守家。
就那點破衣破被，有啥值得稀罕的！
把錢揣身上就往老宅去。
葉七安也不著急。
磚瓦房雖好，但被陸大伯一家住了三年，那臟氣，糊得連墻胚原本的顏色都看不見了。
這房想住，還有的收拾，今兒先把東西轉(zhuǎn)騰過來就行。
“爹，我去叫大滿來看東西，等大滿來了，咱也把家里的東西轉(zhuǎn)過來?！?/p>
陸大山點點頭，揮揮手讓葉七安忙去，自己已經(jīng)開始在新家轉(zhuǎn)起來了。
瓦破了一片，得補補！
墻泥糊得凹凸不平，得找點草木灰重刮一遍，最好找點白石灰，剮層白膩子，媳婦孩子都喜歡亮堂！
地是黃泥夯實的，雖然平整，但既然屋是青磚的，那還是想法找點青石板鋪一鋪……
側(cè)屋建得太潦草，冬天雪厚了容易壓塌，要修整……
陸大山繞了一圈，心里就列了一長串事項，排列著哪件事重要，要先做，哪些事不著急，放著慢慢做。
一個人，把自己安排得滿滿當當。
這頭，老宅正屋
黃老剛灌了自己一大陶碗水，終于緩過氣來，無奈的瞪視大滿。
“你娘要命，我老人家就不要命了？再有下次，看我還搭不搭理你！”
大滿捧著腮幫子，一臉沉思狀，兩只眼睛黑葡萄一樣，熠熠生輝，但說出口的話卻是不符年齡的果斷絕情。
“那以后你別想喝糖水了?！?/p>
黃老：……
他氣得不行，指著大滿的手指直顫巍，“你小子！就會誆老頭！你不尊老愛幼！”
大滿點點頭，一點不否認他的小心眼兒。
黃老眼睛都瞪大了，小孩不都是要臉面死鴨子嘴硬嗎？
他更氣了，“我要和你娘告狀去！”
大滿眨眨眼，情緒終于有了浮動，終于不和黃老頂嘴了。
他低聲輕輕問：“你不是說自己是中醫(yī)第一傳人？那你說人沒了呼吸半小時后，還有可能蘇醒過來嗎？”
涉及到自己的醫(yī)術(shù)，黃老頓時也不矯情了。
他嚴肅的回答：“一般失去呼吸五六分鐘，就會腦死亡，也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p>
看吉見大滿整張小臉都緊張得皺緊，他忽地露出一個燦爛的笑，“不過也有例外嘛！”
大滿雙眼瞪大，緊張又激動，“什么例外？”
黃老雙臂抱胸，一臉高深莫測的……玩味！
“想知道??！那就用雞蛋換！”
大滿：……
這時，正屋門被一腳踹開。
“何蓮花！滾出去我的宅子！”
王菊花從葉七安那里受的氣發(fā)不出來，來找葉七安的婆婆何蓮花來撒。
緊跟著，差點被踢飛出去的大門被一個壯實的男人扶住。
陸大哥陸全才氣惱地吼：“娘！你到底想做啥？磚瓦房的日子不好好過！竟出幺蛾子，逼得人弟妹鬧翻了天！”
“這門踹壞了，還不是咱家自己修？”
王菊花還沒找何蓮花出上氣，就被自己兒子訓了，頓時臉都氣得更腫了。
她插著腰，兩個鼻孔直冒氣，“好、好、好！你們老陸家的男人都是個好的！平日里窩得一個比一個鵪鶉，有人打頭了，哎！倒是一個比一個變臉快！”
陸全文被老娘罵的臉紅，小聲嘟囔一句，“這還不是你自個兒敗家！”然后就默默退出去挑屋子去了。
王菊花沒見著何蓮花，看見大滿，一張臉更是兇神惡煞。
一個狗小子，哪攔得住她！
她嫌棄地瞥一眼黃老，張口就是罵：“你個狗小子！什么人都敢往家里帶！”
她指著黃老一頓趕，“滾滾滾！臭老九不好好待牛棚，竟然往別人家里鉆！我家可不想惹一屋牛糞味兒！”
大滿那清凌凌的瞳色越發(fā)烏黑，雙手攥得嘎吱作響，一股兇氣逐漸散發(fā)出來。
黃老一瞥，頓時一驚。
他連忙抱起大滿，朝門外跑去，正好撞上回老宅找大滿的葉七安。
葉七安看到家里忽然冒出個老人，也是一驚。
恍惚完，看到老人懷里的大滿，這才想起人是大滿帶來的。
不可避免地掃了一遍老人全身。
一身麻布衣裳，衣服上補丁摞著補丁，針腳粗糙，一看就不會干針線活兒，這一身裝扮套在老人瘦干修長的身上，怎么看都是寒磣。
再加上衣裳擋不住的牛糞味兒，整個人更潦草凄慘了。
葉七安倒沒嫌棄，當初她父母，一個海歸教授，一個報社記者，同樣光鮮亮麗，可一封舉報信，兩人就被打成走資派，下放農(nóng)場勞改。
要不是她奶建國前給黨捐過物資，爸媽恐怕也要放牛棚被批斗。
都是苦命人，誰也別嫌棄誰。
“大爺，我來抱吧！”
說著，她要從黃老懷里接過大滿。
六歲的孩子再瘦也是一坨鐵，葉七安剛接過人，一個控制不住的彎腰，下一瞬，大滿就下地了……
地上摔屁股蹲的大滿：……
葉七安尷尬的咳了一聲，趕緊去拉大滿，“呵呵，大滿，娘其實也沒那么弱……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