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三歲在元宵燈會被拐。父親工地摔斷腿索賠無門,母親擺攤被城管追趕。
妹妹失蹤半年后,我家迎來命運轉(zhuǎn)折。父親收到五十萬匿名補償,母親成尋親網(wǎng)紅年入百萬。
我放棄學(xué)業(yè)加入尋親基金會升任理事。十年后警察通知嫌犯落網(wǎng),妹妹就在鄰省福利院。
全家陷入沉默。“哥,認(rèn)領(lǐng)流程…會影響基金會項目嗎?
”我看著手機里母親剛簽下的七位數(shù)代言合同。
終于明白為何母親直播尋親永遠(yuǎn)只喊話不露胎記。那年元宵節(jié)的煙花,炸開的不是絢爛,
是我家世界崩裂的豁口。三歲的小妹糖糖,穿著大紅色鑲金邊的嶄新棉襖,
腦袋上頂著兩個用紅絨線扎得硬挺挺的小犄角,肉乎乎的手緊緊攥著一盞會唱歌的蓮花燈,
亮閃閃的燈泡映得她小臉紅撲撲。人潮洶涌得如同一鍋煮沸的餃子湯,黏稠、滾燙,
裹挾著喧囂的尖叫、劣質(zhì)電子音的笑鬧和刺鼻的油炸臭豆腐味道。
父親用布滿厚繭的手把我扛在他寬厚的肩膀上,視野拔高,能看到無數(shù)攢動的人頭和彩旗。
母親則牽著那只胖乎乎的、興奮地蹦跳的小手,淹沒在一片光暈?zāi):暮Q罄铩?/p>
后來母親無數(shù)次夢魘中驚醒,都反反復(fù)復(fù)呢喃著同一個細(xì)節(jié):只是一個收錢找零的瞬間,
手心一空,指尖只撈到一瞬冰冷滑膩的空氣。那個瞬間之后,世界被按下了靜音鍵。
震耳欲聾的喧囂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種令人暈眩的蜂鳴,在耳道深處尖銳地叫著,
扯得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發(fā)脹。所有彩色的光暈瞬間退化為一片慘白,
然后是鋪天蓋地、能將人溺斃的濃稠黑暗。尋人啟事一夜之間貼滿了城市的大街小巷,
電線桿、公交站牌、小賣部的玻璃門……那張笑得瞇縫起眼、臉頰鼓鼓的糖糖的照片,
被雨水打濕,被風(fēng)吹卷,被灰塵覆蓋,像一片片逐漸失去顏色的褪色補丁,
滑稽而刺目地糊在城市的傷口上。父親的雙眼迅速塌陷下去,爬滿了蛛網(wǎng)般的血絲,
里面燃燒著某種近乎狂亂的火焰。他像個不知疲倦的陀螺,沖進每一個他能想到的派出所,
喉嚨嘶啞地喊著女兒的乳名,布滿裂口和老繭的手一次次徒勞地叩擊著冰冷的辦公臺面,
一次次被“正在調(diào)查,回去等通知”這句程序化的安撫推搡出來,像一堵無形的銅墻鐵壁。
他去了每一個可能的收容所,翻開每一塊骯臟的橋洞磚塊,搜尋一切可能的蛛絲馬跡,
帶著一身泥水和絕望的寒氣,在每一個黎明拖著疲憊的軀殼返回,
卻從未帶回過一絲希望的溫度。真正的塌方發(fā)生在一個月后。
那個為女兒的事精神恍惚的男人,在未完工的居民樓腳手架上重重踏空。沒有安全繩,
地面沒有防護網(wǎng)。斷裂的鋼管、散落的磚塊發(fā)出刺耳的撞擊聲。
診斷報告冰冷而簡單:右腿脛骨粉碎性骨折,腰椎壓縮性損傷。索賠之路更是舉步維艱。
包工頭人間蒸發(fā),項目轉(zhuǎn)手,施工方相互推諉如同踢一塊沒有價值的破皮球。
那些遞過來的醫(yī)藥費清單和后續(xù)治療費的預(yù)估數(shù)字,像一把把燒紅的刀子,
狠狠捅進父母已經(jīng)千瘡百孔的心臟,血淋淋地攪動。生活的鋼鞭并未就此停歇。
我們蜷縮在冬天沒有暖氣的出租屋里,墻壁上斑駁的水漬如同大片蔓延的霉菌。
父親只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望著同樣布滿裂紋污跡的天花板,身體動彈不得,
喉嚨里擠壓出沉悶如困獸的低吼。家里驟然斷絕了唯一穩(wěn)定(盡管也僅僅勉強糊口)的進項。
母親那雙原本用來編織、做飯、擁抱孩子的手,不得不接過更沉重的枷鎖。白天,
她縮在工地門口或是嘈雜市場的一個角落,面前鋪開幾塊沾滿油漬和泥土的舊塑料布,
上面歪歪扭扭地擺放著皺巴巴的襪子、廉價的小飾品,眼神警惕地四處張望,
像一只受驚的、隨時準(zhǔn)備逃竄的小鼠。一輛噴涂醒目標(biāo)志的城管執(zhí)法車遠(yuǎn)遠(yuǎn)駛來,
刺耳的警笛驟然響起。原本麻木的小販們像受驚的蟑螂炸開鍋。母親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蒼白而驚恐。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猛地掀起塑料布的四角,
將那些可憐的小商品胡亂裹成一團,死命摟在胸前,混雜在人潮里開始拼命奔跑。
尖銳的哨音如同追趕的惡鬼。沉重的塑料布裹挾著那些小物件,成了最大的累贅。她踉蹌著,
幾乎摔倒,粗重地喘息著,頭發(fā)被汗水黏在額前。我背著沉重的書包,
小小的身體奮力撥開雜亂的人群,想去拉扯母親,
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只粗糙冰冷的、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的手在混亂中與我失散。傍晚,
母親空著手回來,塑料布和那點可憐巴巴的貨被沒收了,頭發(fā)凌亂,臉上蹭著灰,
眼神疲憊麻木得像一口枯井,褲腳被刮了一個大大的口子,露出里面洗得發(fā)白的秋褲,
和滲出血絲的擦傷膝蓋。糖糖失蹤半年后的一個普通午后,陽光沒有溫度,
像一張慘白的紙糊在窗欞上。家里氣氛沉郁得能擰出水來,
散裝洗衣粉以及父親傷腿尚未完全愈合的、若有若無的藥味和淡淡腐朽氣息混合的古怪氣味。
父親倚靠著床頭的舊被褥,試圖活動那條包裹著厚厚石膏的腿,每動一下,
額頭都滲出細(xì)密的冷汗,牙關(guān)緊咬,發(fā)出沉悶壓抑的抽氣聲。
母親坐在僅有的一把吱呀作響的木頭椅子上,背對著狹小的窗戶發(fā)呆,
手指無意識地捻著衣角,那衣角已被磨得發(fā)毛起球。門口傳來兩聲極輕、也極客氣的敲門聲。
不是那種熟悉或不熟悉鄰居的力道。敲門聲停頓了一下,又響了兩聲,仿佛帶著猶豫。
母親驚了一下,像是從噩夢中猛地被拽醒,她慌亂地站起來,
椅子腿劃過粗糙不平的水泥地面,發(fā)出刺耳的刮擦聲。她匆匆走向門口,
腳步帶著久坐后的不穩(wěn),幾乎絆倒自己。門外站著一個人。一個穿著深灰色夾克的中年男人,
平平無奇的長相,沉默寡言,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像一塊被城市灰塵浸透的石頭。
他手里捏著一個沉甸甸的、毫不起眼的土黃色牛皮紙袋,四四方方,邊緣被磨得微微發(fā)白。
男人沒有寒暄,幾乎沒有對視,只是謹(jǐn)慎地環(huán)顧了一下昏暗破敗、墻壁斑駁的樓道,
目光刻意避開了母親驚疑不定的眼睛,干澀地擠出三個字:“給老趙的。
”在母親反應(yīng)過來之前,那個土紙袋被飛快地塞進了她下意識伸出的手里。紙袋異常的沉重,
帶著一種冰冷的、無法言喻的分量。門口的男人像是完成了一件需要迅速抽身的任務(wù),
立刻轉(zhuǎn)身,快步隱沒在樓梯拐角的陰影里。他下樓的速度很快,步伐急促,
如同身后有某種看不見的東西在追趕,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里漸漸消失,
留下一個巨大的、難以理解的謎團。母親茫然地捧著紙袋,像捧著一塊滾燙的烙鐵,
走回屋子里,關(guān)上了那扇搖搖欲墜、早已失去防盜功能的破木門。
父親停止了強行活動腿部的嘗試,所有動作都凝固了,困惑而帶著一絲本能的警惕:“誰?
”母親搖搖頭,
方桌上堆滿了零散雜物——沒洗的碗筷、幾個蔫巴的土豆、一包敞開的榨菜、揉皺的舊報紙。
母親將那個紙袋放在桌子僅有的一小片空位上。一層薄薄的灰塵瞬間被壓扁吸附在紙袋底部。
牛皮紙袋封口只用簡陋的黃色膠帶繞了幾圈。她顫抖著、笨拙地撕開那層膠帶,
手指在干燥的紙袋上劃出沙沙的聲響。里面沒有信,沒有字條,
沒有任何能夠解釋這份“禮物”來源的只言片語。只有錢。
一捆一捆的、磚塊般整齊簇新、緊緊勒扎好的百元鈔票。每一捆都用白色紙條封好,
十萬一捆,一共五摞。沉甸甸的五十萬。它們以一種冰冷、強勢的姿態(tài),
填滿了那片小小的桌面空間。嶄新鈔票特有的、混合了紙張、油墨和金屬線的奇異氣味,
瞬間霸道地沖散了出租屋里原本陳腐難聞的氣息,強烈得近乎刺鼻。它們的光澤,
是嶄新的、冰冷銳利的光澤,反射著頭頂那盞光線渾濁的白熾燈光,
仿佛整個破敗的空間都因為這堆紙片的存在而亮了幾度。死寂。
父親撐起身體的動作徹底凝固在半空,像被施了定身法,渾濁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堆錢,
瞳孔里倒映著令人眩暈的光點,額頭上因為忍痛滲出的汗珠甚至忘記了滑落。
母親則像被抽去了脊骨,腿一軟,踉蹌著重新跌坐在那把破椅子上,發(fā)出巨大的吱嘎聲響,
她一手死死捂住嘴,堵住沖到喉嚨口的驚呼,
另一只手緊緊按在那堆嶄新的、散發(fā)著致命誘惑的紙鈔上,
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過分用力而透出青白的顏色??諝饽郎萌缤裰氐哪z質(zhì)。
房間里只剩下三口人極其不規(guī)律的、壓抑的喘息聲,像破舊風(fēng)箱在拉扯。五十萬,
一個足以瞬間改變他們生活軌跡的巨大數(shù)字,
被放置在兩個因女兒失蹤而瀕臨絕境的成年人面前,沒有署名,沒有緣由,
如同某個魔鬼在深淵邊緣拋下的、裹著蜜糖的誘餌。時間仿佛靜止。
陽光在臟污的窗玻璃上緩緩移動了一小格。最后,
是父親艱難的聲音打破了窒息:“……多少?”“……五捆……十萬……五十萬?
”母親的聲音細(xì)碎發(fā)顫,帶著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虛幻感。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一種巨大的、因無法理解而產(chǎn)生的恐慌和某種驟然升起的、無法抑制的僥幸希冀所拉扯撕扯。
父親的眼神劇烈變化著,從震驚、恐懼、疑惑,
最后沉淀成一團模糊的、混雜著疲憊和某種終于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光,
那光驅(qū)散了連月籠罩在他臉上的陰霾?!笆掌饋?。”父親的聲音嘶啞,
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一種沉甸甸的決心突然注入了他佝僂的身軀,“……老孫那邊,
不是一直說欠著工程款?”他停頓了一下,像是下定決心,“別管什么利息了,明天,
就去醫(yī)院。手術(shù)……最好的進口釘子,做?!蹦赣H沒有追問“錢從哪里來”這個致命問題。
在那巨大的求生本能和改變慘狀的渴望面前,追問顯得那么蒼白無力,甚至不合時宜。
她的眼中迸發(fā)出一種混雜著淚光和對未知恐懼的奇異神采,重重地點了點頭。生活第一次,
被鈔票的力量撬開了另一條縫隙。巨大的痛苦尚未彌合,
但某種冰冷的、名為“寬?!钡臇|西迅速填入了我們生活的每個破洞,
像一種快速生效的強力填充劑。五十萬的來歷,成了一個家里諱莫如深的公共秘密,
沒人再提,似乎提一句都怕驚擾了什么冥冥中的神靈,或是觸碰了不該觸碰的禁忌。
糖糖的尋人啟事并未消失,而是被重新印刷。新的尋人啟事更大,紙張也更堅韌、更光潔,
印滿了父母悲痛的臉龐,配文是精心策劃的煽情語句,
落款還加上了一個剛注冊不久、名稱響亮的“尋找糖糖基金會”和一個愛心標(biāo)識。
這些新版尋人啟事,由印刷店專業(yè)工人批量印制,
不再是母親蹲在墻角小心翼翼粘貼的薄紙片。
它們出現(xiàn)在報刊亭最顯眼的位置(當(dāng)然是付費的),
也出現(xiàn)在幾處人流密集的十字路口新設(shè)立的嶄新公益廣告欄里。
新的氣象像藤蔓一般迅速纏繞住我家破敗的過去。我家搬離了陰暗潮濕、墻壁霉?jié)竦某鲎馕荩?/p>
搬進了一處位于六樓、墻壁雪白、窗明幾凈的小兩居。新居雖然不大,
卻已足夠讓父母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松弛。家里的餐桌上,開始出現(xiàn)切好的水果、盒裝的牛奶,
甚至有了一小碗超市冷藏柜里買來的、父親以前從舍不得吃的車?yán)遄印?/p>
我書包里那塊用報紙包了又包的冷硬饅頭,
終于換成了面包店里獨立包裝、松軟還帶著微甜的面包。而最大的變化,發(fā)生在父親的床上。
他終于不再像一個等待緩慢腐朽的囚徒。幾個月后,拆除了石膏,
拖著那條被昂貴的鈦合金鋼板重新整合的右腿,他在物理康復(fù)師的指導(dǎo)下,
能拄著單拐下地挪動了。盡管每一次抬腿都伴隨著肌肉撕裂般的疼痛和冷汗,
但他那張因為長期臥床而變得蠟黃浮腫的臉上,終于不再是絕望的平靜,
而是燃燒著一股近乎偏執(zhí)的狠勁。“能動了,就好?!备赣H的聲音低沉,
望著那條支撐身體的金屬拐杖,眼神卻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明亮銳利,“死不了,
就得找活路。” 他盯著那條腿,又像透過腿盯著更深的地方,“咱糖糖,
還不知道在哪兒……等著她爹把她找回來?!蹦赣H也變了一個人。
她不再像驚弓之鳥一樣出現(xiàn)在街頭巷尾,那些充滿同情和懷疑的目光,
那些驅(qū)趕的手勢似乎永遠(yuǎn)成了過去。取而代之的,
是她頻繁地出現(xiàn)在一些社區(qū)街道組織的志愿者活動中。她會穿著特意找出的(雖然還是舊的,
但洗得異常干凈)稍微體面點的衣服,在小區(qū)門口支起小桌子,
擺滿尋找糖糖的公益宣傳單和紙箱做的簡陋募捐箱。她不再躲避任何人的鏡頭。相反,
當(dāng)有路人或記者舉起手機時,她會微微調(diào)整站姿,
將印滿“尋找糖糖基金會”標(biāo)語和照片的宣傳板盡可能完整地納入背景,眼角悄然泛起微紅。
她接受一些本地論壇和“生活幫”類小報的采訪,面對著鏡頭和陌生記者的話筒,
訴說糖糖丟失那天的撕心裂肺,描述女兒胖乎乎小手的觸感,
說著自己日日夜夜的思念與絕望。說到動情處,
滾燙的淚珠總是適時地從她布滿生活艱辛紋路的眼眶中滾落。那些淚水如此真實,
如同過去每一個痛苦的夜晚一般咸澀,然而在鏡頭捕捉的光暈下,
卻透出某種被精心展示的意味。采訪結(jié)束后,
母親紅腫著雙眼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兩盒牛奶或者一小桶油作為紀(jì)念品,
也會詢問記者是否能提供這次采訪的鏈接或報紙樣刊。沒人能否認(rèn)她的悲傷,但悲傷之下,
仿佛被注入了某種新的成分,一種摻雜了目的的清醒。這股無形的風(fēng),裹挾著我們家,
一路向上,越攀越高,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我們最初的貧瘠想象。
父親那條打著鋼板的腿終于能拋開拐杖獨立行走,
盡管每一步都帶著明顯的僵硬和不協(xié)調(diào)的頓挫感,像一個關(guān)節(jié)生銹的機器人。
他卻幾乎一刻也等不及,一頭扎入了房地產(chǎn)的浪潮里。
他租下了一個臨街的、原本賣廉價外貿(mào)服裝的小門店。狹小的門面被徹底改造,
臨街的玻璃墻擦得锃亮,貼著幾張精心挑選、印刷精美的樓盤宣傳單,紅紅綠綠煞是醒目。
店內(nèi)白熾燈光慘白刺眼,
勉強擺放著兩張辦公桌、一臺嗡嗡作響的老舊二手電腦和一臺吱呀作響的打印機。
父親是唯一的員工。
他身上那股長期浸淫于底層生存鍛造出來的堅韌、狡黠和察言觀色的本領(lǐng),
在房地產(chǎn)市場早期無序擴張的年代里,意外地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
的悲情經(jīng)歷(這兩點在他遞給業(yè)主或顧客的名片上印著一行小字“尋找糖糖基金會理事”),
莫名地獲得了許多中老年人天然的信任。
他們覺得這是一個被生活狠狠欺負(fù)過、但依舊頑強掙扎養(yǎng)家的“老實人”。
“學(xué)區(qū)名額房”和臨街巷尾被大中介所忽視的頂樓、底層、產(chǎn)權(quán)糾紛復(fù)雜的“硬骨頭”房源。
他對城市犄角旮旯的房子和復(fù)雜的人際脈絡(luò)有種令人難以置信的熟悉。
他能在一天內(nèi)騎著那輛二手破電動車穿過三個區(qū),
帶著客戶擠進某個狹窄得僅容一人通行的巷弄,敲開一扇油膩發(fā)黑的門,
說服一個固執(zhí)的老人拿出塵封多年的房產(chǎn)證。
他承諾交易成功會把小頭捐給“尋找糖糖基金會”,并保證客戶子女能上指定的學(xué)校。
那些成功交易的經(jīng)歷,被他繪聲繪色地拍成簡陋的小視頻,配上煽情的音樂,
發(fā)布在“尋找糖糖基金會”的賬號下,作為他“為女兒努力”的佐證。
父親的腰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充盈。他那張刻滿了風(fēng)霜和苦難的臉龐,
開始被一層飽滿的油光覆蓋,眼神更加銳利,談吐時手勢也多了起來,
透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度。不到兩年,他盤下了隔壁的店鋪,掛了“趙誠房產(chǎn)”的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