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樂是被窗簾縫隙漏進的陽光晃醒的。不是工作日那種匆忙的晨光,而是帶著慵懶暖意的陽光,像老奶奶冬天坐在藤椅上曬的日頭,一寸寸爬過床沿,落在被角上。
她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客廳里那束粉白色的康乃馨,在晨光里舒展著花瓣,像小姑娘害羞時泛紅的臉頰。右手背的疤痕已經(jīng)淡成了一道淺痕,不仔細看幾乎發(fā)現(xiàn)不了,像被時光輕輕擦過的印記。
手機屏幕顯示八點整,沒有鬧鈴的催促,只有屏幕保護程序里緩緩游動的魚,像柱子卡車路過的那條河水里的魚,自在又悠閑。今天要去醫(yī)院看望何長楊的奶奶,許樂特意定了比平時晚些的鬧鐘,想讓自己多幾分從容,像老奶奶趕集市前總要慢悠悠喝杯茶那樣。
洗漱時,許樂選了條米白色的連衣裙,外面搭了件淺灰色的開衫——醫(yī)院里溫度低,這樣穿既得體又暖和。她對著鏡子把及肩的黑發(fā)梳成半扎發(fā),留了兩縷碎發(fā)在臉頰旁,像林晚偶爾會做的發(fā)型,帶著點溫柔的氣息。
出門前,許樂從廚房的柜子里拿出張姐給的醬菜罐,又從茶幾上拿起那束康乃馨。醬菜的香味混著花香,像集市上農(nóng)產(chǎn)品的清香和花店的芬芳撞在了一起,很特別的味道。她想起老爺爺給老奶奶帶的醬菜,想起何長楊給奶奶送的粥,原來關(guān)心一個人,總離不開這些帶著煙火氣的惦記。
樓下的早餐攤今天收得早,那個扎馬尾辮的小姑娘正幫著收拾蒸籠,看見許樂,笑著揮手:"阿姨早!今天不上班呀?"
"嗯,去看位老人家。"許樂走過去,把手里的一個蘋果遞給她,"昨天的肉包很好吃,謝啦。"
小姑娘眼睛亮了:"謝謝阿姨!我媽說好人總有好報的。"
許樂笑了笑,轉(zhuǎn)身往公交站走。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地上,像撒了一地的金幣,讓她想起柱子卡車路過的那些金燦燦的麥田,想起急診室窗外那棵老槐樹的光影,原來平凡的日子里,藏著這么多細碎的美好。
醫(yī)院在城市的另一端,需要轉(zhuǎn)一次公交。許樂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賣早點的小攤,晨練的老人,背著書包去補課的孩子......這些畫面像電影里的蒙太奇,讓她想起集市上的熱鬧,想起幼兒園里的喧鬧,想起寫字樓里的忙碌。原來每個人都在自己的軌道上認真生活,像天上的星星,各自閃爍卻同樣明亮。
轉(zhuǎn)車時,許樂在路邊的水果店買了串香蕉和一小袋草莓。香蕉是老奶奶愛吃的軟乎水果,草莓像她書桌上那個帶草莓圖案的筆記本,鮮艷又可愛。她想起自己給老奶奶買花苗時的樣子,想起何長楊給奶奶買向日葵的溫柔,原來挑選禮物的過程,本身就是一種心意的表達。
走進醫(yī)院大樓,消毒水的味道撲面而來,像急診室里那種熟悉的氣息。許樂深吸一口氣,按著手腕上的指示牌找到了住院部三樓。走廊里很安靜,只有護士查房的腳步聲和儀器的滴答聲,像老奶奶院子里的風(fēng)聲,輕柔卻清晰。
302病房的門虛掩著,許樂輕輕敲了敲門,里面?zhèn)鱽硪粋€蒼老的聲音:"進來吧。"
推開門,首先看到的是窗邊的一張病床,床上躺著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奶奶,戴著老花鏡,手里拿著本翻舊了的相冊。床頭柜上放著個粉色的保溫桶,正是何長楊昨天拎著的那個,旁邊還擺著一小束向日葵,花瓣金燦燦的,像陽光落在了桌子上。
"奶奶您好,我是許樂,是何長楊的合作伙伴。"許樂走過去,把康乃馨放在床頭柜上,"給您帶了點花和水果。"
老奶奶抬起頭,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像月牙兒:"你就是小許啊,長楊昨天跟我提起過,說你是個細心的姑娘。"
許樂的臉頰有點熱,像被陽光曬得暖暖的:"何先生太夸獎了。"
"坐吧孩子。"老奶奶指了指床邊的椅子,"長楊剛出去買早飯了,說你今天要來,特意叮囑我別睡過頭。"
許樂坐下時,注意到老奶奶手里的相冊翻開著,里面是個年輕男人的照片,穿著軍裝,眉眼間和何長楊很像,只是更溫和些。她想起老爺爺給她看的老照片,想起柱子錢包里丫丫的照片,原來相冊里藏著的,都是最珍貴的回憶。
"這是長楊他爺爺,"老奶奶像是看出了她的好奇,指著照片說,"走了快十年了,以前總說長楊這孩子性子太硬,像塊石頭,得找個細心的姑娘磨磨。"
許樂笑了笑,沒說話。她想起何長楊銳利的眼神,想起他給奶奶買向日葵的溫柔,忽然覺得老奶奶說得對,再硬的石頭,心里也藏著柔軟的地方,像蘇晴看似冷漠的外表下藏著的對媽媽的牽掛。
"長楊這孩子,從小就跟著我們老兩口過,"老奶奶合上相冊,嘆了口氣,"他爸媽走得早,受了不少苦。那年他才十歲,為了給我摘院子里的棗子,從樹上摔下來,手腕上留了個疤,到現(xiàn)在都沒消。"
許樂的心猛地一顫,想起何長楊手腕上那個小小的疤痕,原來那道疤里藏著這樣的故事。她想起自己手背上的疤痕,想起老奶奶手上的裂口,想起柱子掌心的厚繭,原來每個人的身體上,都刻著不為人知的過往。
"后來他考上大學(xué),學(xué)了計算機,說要做最厲害的技術(shù),讓我過上好日子。"老奶奶的眼睛里閃著光,像藏著星星,"可我啊,就想讓他別那么拼,找個喜歡的姑娘,成個家,像他爺爺對我那樣,知冷知熱的。"
許樂想起何長楊認真工作的樣子,想起他每天雷打不動來醫(yī)院陪奶奶的堅持,想起他給奶奶買向日葵時的溫柔,忽然覺得這個外冷內(nèi)熱的男人,像一棵沉默的大樹,把所有的風(fēng)雨都擋在了自己身后,只把陰涼留給最親近的人。
病房門被推開,何長楊走了進來,手里拎著個早餐袋,看到許樂時愣了一下,眼神里閃過一絲意外,隨即恢復(fù)了平靜:"來了。"
"何先生早。"許樂站起身,像在公司時那樣禮貌,卻比那時多了幾分自然。
"買了點豆?jié){和包子,"何長楊把早餐袋放在床頭柜上,"知道你愛吃帶蔥的,讓老板多放了點。"
許樂愣了愣,想起自己昨天和小姑娘的對話,沒想到他竟然記在了心里。她想起何長楊指出參數(shù)錯誤時的嚴肅,想起他接過餅干時的低聲道謝,原來這個看似冷漠的人,把關(guān)心都藏在了細節(jié)里,像蘇晴那樣,不輕易表達卻從未缺席。
"長楊啊,小許是個好姑娘,"老奶奶拉著許樂的手,又看了看何長楊,"你們年輕人要多互相照應(yīng)。"
何長楊的耳朵有點紅,像被陽光曬透的蘋果,他轉(zhuǎn)身去倒豆?jié){,聲音悶悶的:"知道了奶奶。"
許樂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總是緊繃著的男人,也有這樣可愛的一面,像柱子被媳婦打趣時的樣子,像老爺爺被老奶奶數(shù)落時的無奈。原來再堅強的人,在親人面前也會卸下防備,露出孩子氣的一面。
老奶奶的胃口比昨天好了些,吃了半個包子,喝了小半碗豆?jié){。何長楊坐在床邊,耐心地給她擦嘴角,動作輕柔得像在操作精密的儀器,和他平時在會議室里的樣子判若兩人。許樂想起自己給老爺爺遞茶杯時的小心,想起林晚給孩子們擦嘴時的溫柔,原來愛從來都不需要刻意學(xué)習(xí),用心就夠了。
"小許啊,聽說你剛換了工作?"老奶奶喝了口溫水,"長楊說市場部挺累的,你要多注意身體。"
"謝謝奶奶關(guān)心,我會的。"許樂笑著說,"其實累是累點,但能學(xué)到很多東西,像何先生一樣厲害。"
何長楊正在收拾早餐袋的手頓了一下,嘴角似乎向上彎了彎,雖然很快就恢復(fù)了平靜,但許樂看得真切。她想起自己在市場部的這幾天,從緊張不安到從容應(yīng)對,像一場不期而遇的成長,而這場成長里,藏著太多人的幫助和鼓勵。
聊了一會兒,老奶奶有點累了,閉上眼睛休息。何長楊站起身,對許樂做了個"出去說"的手勢,兩人輕手輕腳地走出病房,在走廊盡頭的窗邊停下。
"昨天的文件我看了,"何長楊看著窗外的梧桐樹,聲音比平時柔和,"改得很認真,比之前的助理細心多了。"
"謝謝何先生認可。"許樂的心里暖暖的,像被陽光曬著,"還要謝謝您的咖啡,很好喝。"
"應(yīng)該的。"何長楊轉(zhuǎn)過頭,眼神里沒有了會議室里的銳利,多了幾分溫和,"我奶奶說你很會說話,像她年輕時候認識的一個教書先生,溫柔又有耐心。"
許樂想起林晚給孩子們講故事時的樣子,想起自己給老奶奶講城里的新鮮事時的耐心,原來溫柔也是一種可以傳遞的力量,像蒲公英的種子,落在哪里就在哪里生根發(fā)芽。
"其實我以前挺內(nèi)向的,"許樂看著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忽然想多說幾句,"總覺得自己做不好事情,直到前段時間經(jīng)歷了一些事,才明白用心比什么都重要。"
何長楊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像在聽一個重要的技術(shù)報告,眼神專注又認真。陽光落在他的側(cè)臉,把他的睫毛照得很清晰,像小扇子一樣。
"我以前總覺得,厲害的人就該像蘇晴那樣,永遠冷靜永遠從容,"許樂繼續(xù)說,"后來才發(fā)現(xiàn),厲害有很多種樣子,像柱子那樣踏實,像林晚那樣溫柔,像您這樣專業(yè),都是厲害。"
何長楊的嘴角這次沒有掩飾,向上彎了彎,像平靜的湖面泛起了漣漪:"你也很厲害,能從那么多經(jīng)歷里學(xué)到東西,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許樂的心跳忽然快了些,像被風(fēng)吹動的樹葉,輕輕搖晃。她想起自己在急診室里寫下的"我是所有經(jīng)歷的總和",想起那個帶草莓圖案的筆記本上的字跡,原來這些經(jīng)歷不僅塑造了她,也讓她學(xué)會了看見別人的好。
"對了,"何長楊從口袋里拿出個小小的盒子,遞給許樂,"這個給你。"
許樂接過盒子,打開一看,里面是支鋼筆,筆身是淡紫色的,筆帽上刻著細小的勿忘我圖案,像她那條絲巾上的花紋。
"昨天看到你用的筆快沒水了,"何長楊的耳朵又有點紅,"這個牌子的筆寫起來很順滑,適合做記錄。"
許樂的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暖的。她想起自己給何長楊遞膠帶時的樣子,想起他給奶奶買向日葵的溫柔,原來人與人之間的善意,真的會像回聲一樣,你發(fā)出什么,就會收到什么。
"謝謝。"許樂把鋼筆握在手里,筆身的溫度透過指尖傳來,不冷不熱,剛好合適,"我很喜歡。"
何長楊笑了笑,這次的笑容很明顯,像陽光穿透了云層:"喜歡就好。"
看看時間不早了,許樂站起身:"奶奶需要休息,我就不打擾了,改天再來看她。"
"我送你下去。"何長楊也站起身,步伐比來時輕快了些。
走到醫(yī)院門口,許樂停下腳步:"就到這兒吧,謝謝您送我。"
"路上小心。"何長楊看著她,眼神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溫柔,"合作方案下周就能簽了,到時候再聯(lián)系。"
"好的。"許樂點點頭,轉(zhuǎn)身往公交站走。走了幾步,她回過頭,看到何長楊還站在原地,像棵沉默的樹,她揮了揮手,他也揮了揮手。
坐在回程的公交上,許樂把那支鋼筆拿出來,在陽光下看了又看。筆帽上的勿忘我圖案閃著細碎的光,讓她想起書桌上的那束勿忘我,想起李總送的洋桔梗,想起何長楊買的向日葵,想起自己買的康乃馨。原來不同的花里,藏著不同的心意,像不同的人,有著不同的溫柔。
路過那家花店時,老板娘笑著打招呼:"許樂,來看花啊?"
"不了,"許樂笑著說,"剛從醫(yī)院回來,給老人家送了花。"
"是給何先生的奶奶吧?"老板娘的眼睛亮了,"他奶奶昨天還跟護工說,收到向日葵特別開心,說孫子有心了。"
許樂心里暖暖的,像喝了杯熱姜茶。她想起老奶奶看著向日葵時的笑容,想起何長楊給奶奶擦嘴角時的溫柔,原來愛是會傳染的,你對一個人好,那個人也會對另一個人好,像多米諾骨牌,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
回到出租屋,許樂把那支鋼筆放在書桌上,和那個帶草莓圖案的筆記本并排。她打開筆記本,寫下:
"星期六,去醫(yī)院看望了何長楊的奶奶。她是個慈祥的老人,像我的奶奶一樣,心里裝著滿滿的牽掛。何長楊給我講了他手腕上疤痕的故事,原來再硬的外殼下,都藏著柔軟的過往。
他送了我一支鋼筆,淡紫色的,有勿忘我圖案,像我那條絲巾。我想起他給奶奶買的向日葵,想起他記得我愛吃帶蔥的包子,原來這個外冷內(nèi)熱的人,把關(guān)心都藏在了細節(jié)里。
老奶奶說,長楊像塊石頭,需要細心的姑娘磨磨。我覺得,他更像塊璞玉,需要用心才能發(fā)現(xiàn)里面的光。就像我經(jīng)歷過的那些身份,不深入了解,永遠不知道他們的故事。
張姐的醬菜很香,早上的陽光很暖,醫(yī)院的向日葵很亮,何長楊的鋼筆很溫柔。這些細碎的美好,像串起來的珍珠,讓平凡的日子變得閃閃發(fā)光。
原來所謂的緣分,不是突然的遇見,而是慢慢的了解。像我和何長楊,從最初的技術(shù)對接,到現(xiàn)在的互相體諒,像一杯慢慢泡開的茶,時間越久,味道越濃。
我想起蘇晴的堅韌,林晚的溫柔,柱子的踏實,老奶奶的從容,還有何長楊的外冷內(nèi)熱。這些遇見像不同的調(diào)料,讓我的生活這道菜,變得有滋有味。"
寫完,許樂合上筆記本。窗外的陽光已經(jīng)斜斜地照進房間,書桌上的勿忘我和洋桔梗在光影里輕輕搖晃,像在跳一支溫柔的舞。她想起老奶奶院子里的陽光,想起急診室窗外的天光,想起蘇晴辦公室的玻璃幕墻反射的光,想起林晚房間里的燈光,想起柱子卡車外的陽光,還有今天醫(yī)院里落在何長楊側(cè)臉的陽光。
這些光匯聚在一起,像一條溫暖的河,緩緩流淌在她的生命里。
許樂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的風(fēng)聲和遠處的車鳴聲。她想起下周要簽的合作方案,想起要給媽媽打個電話說說今天的事,想起書桌上那支淡紫色的鋼筆。心里沒有絲毫波瀾,只有滿滿的平靜和期待。
她知道,以后的日子里,還會有更多的遇見和經(jīng)歷,像這一周一樣,有溫暖,有成長,有驚喜。但她不再害怕了,因為那些經(jīng)歷已經(jīng)教會她,用心去感受,認真去生活,就是最好的狀態(tài)。
許樂閉上眼睛,嘴角帶著淺淺的笑。她想起那個帶草莓圖案的筆記本上寫的"我也是所有溫暖的傳遞者",忽然覺得,這句話還可以再延伸——我也是所有美好的見證者。
見證林晚的溫柔如何滋養(yǎng)孩子們的心靈,見證蘇晴的堅韌如何撐起一片天地,見證柱子的踏實如何守護一個家庭,見證老奶奶的從容如何面對歲月,也見證何長楊的外冷內(nèi)熱如何溫暖身邊的人。
窗外的陽光漸漸淡了,變成了溫柔的橘紅色。許樂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她好像又聽見了很多聲音——孩子們的笑聲,會議室里的討論聲,卡車發(fā)動的轟鳴聲,急診室里儀器的滴答聲,集市上的吆喝聲,還有何長楊翻資料的沙沙聲,以及鋼筆劃過紙頁的溫柔聲響。
這些聲音混在一起,像一首溫柔的歌,在夢里響了很久很久。而這首歌,還在繼續(xù),帶著新的美好,流向更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