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爸爸的臉色瞬間變了!
從暴怒的漲紅。
變成了驚恐的煞白!
“小兔崽子!你想干什么!滾回屋里去!”他怒吼著。
想要沖過去阻止。
卻被民警和社區(qū)工作人員死死攔住。
“陳先生!請你冷靜!”
“別動!”
陳默仿佛沒聽見父親的怒吼。
他繼續(xù)解著扣子。
眼神死死盯著父親。
那眼神。
像淬了毒的冰。
冰冷。
怨恨。
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
終于。
襯衫扣子全部解開。
他猛地將襯衫向兩邊拉開!
露出了瘦骨嶙峋的上身!
剎那間!
整個客廳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連呼吸都停滯了!
只見那孩子單薄瘦弱的胸膛、后背、手臂上……
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傷痕!
青紫色的淤痕!
深紅色的抓痕!
還有一道道已經(jīng)結(jié)痂的、暗紅色的鞭痕!
像丑陋的毒蛇。
爬滿了那稚嫩的皮膚!
新傷疊著舊傷。
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
最刺眼的。
是胸口靠近心臟的位置。
一個清晰的、圓形的燙傷疤痕!
像是被煙頭狠狠摁上去留下的!
時間凝固了。
只有陳默媽媽撕心裂肺的哭聲。
猛地爆發(fā)出來!
“啊——!我的孩子啊——!”
她撲過去。
想抱住陳默。
卻又不敢碰他滿是傷痕的身體。
只能癱倒在地。
嚎啕大哭。
陳默爸爸像被抽掉了骨頭。
踉蹌著后退一步。
撞在墻上。
臉色灰敗。
嘴唇哆嗦著。
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他兇狠的眼神徹底消失了。
只剩下巨大的驚恐和……茫然。
他大概從未想過。
自己酒后的暴行。
會以如此赤裸、如此慘烈的方式。
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王老師捂住了嘴。
眼淚奪眶而出。
社區(qū)主任和街道工作人員眼圈都紅了。
民警(便衣)臉色鐵青。
迅速拿出電話。
“喂?指揮中心!這里是幸福社區(qū)三棟二單元502!請求支援!發(fā)現(xiàn)未成年人遭受嚴(yán)重家暴!證據(jù)確鑿!需要立刻控制施暴者!聯(lián)系醫(yī)院!”
陳默依舊站在那里。
敞著傷痕累累的胸膛。
像一尊無聲的、控訴的雕像。
他不再看他的父親。
目光空洞地投向窗外。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
落在他蒼白的臉上。
卻沒有一絲暖意。
只有死寂。
一片冰冷的死寂。
我站在人群后面。
渾身冰冷。
像掉進了冰窟。
那些傷痕。
和我“看見”的暴行。
一一對應(yīng)。
那窒息感。
那冰冷的恐懼。
那瀕死的絕望……
再一次。
排山倒海般襲來。
這一次。
不是通過觸碰。
僅僅是看著。
那滿身的傷痕。
就足以喚醒那深入骨髓的冰冷記憶。
我再也忍不住。
轉(zhuǎn)身沖進他家的廁所。
對著馬桶。
劇烈地嘔吐起來。
吐得天昏地暗。
膽汁都吐了出來。
冰冷的瓷磚貼著額頭。
才讓我找回一絲清醒。
耳邊是陳默媽媽撕心裂肺的哭聲。
民警嚴(yán)厲的命令聲。
還有陳默爸爸被帶走時。
那失魂落魄的、像被抽空了一樣的背影。
陳默得救了。
法律會制裁那個施暴者。
社區(qū)和學(xué)校會安排好他們母子的生活。
一切似乎都在走向光明。
可是。
那些傷痕。
那些痛苦。
真的能隨著施暴者的離開而消失嗎?
陳默身上那些看得見的傷疤。
會慢慢愈合。
但他心里那些看不見的傷疤呢?
那些被恐懼和絕望浸透的日日夜夜呢?
還有我。
被迫“看見”這一切的我。
那些強行塞進我腦子里的痛苦。
像跗骨之蛆。
要怎么清除?
我扶著冰冷的洗手池站起來。
看著鏡子里自己慘白如鬼的臉。
打開水龍頭。
冰冷的水流再次沖刷下來。
我一遍又一遍地搓洗雙手。
搓得皮膚通紅。
刺痛。
卻怎么也洗不掉那股無形的血腥和冰冷。
怎么也洗不掉那雙空洞絕望的眼睛。
陳默的事情告一段落。
他父親被依法拘留。
等待進一步處理。
陳默和他媽媽搬到了社區(qū)安排的臨時住處。
脫離了那個可怕的環(huán)境。
學(xué)校也安排了心理老師對他進行疏導(dǎo)。
一切似乎都在好起來。
我的實習(xí)期也快結(jié)束了。
指導(dǎo)老師王老師對我的評價不錯。
“小康,你心細(xì),有責(zé)任感。陳默那事,多虧你及時發(fā)現(xiàn)異常。雖然過程……唉,但結(jié)果是好的。以后真當(dāng)了老師,這份心很重要?!?/p>
我只是笑笑。
心里一片苦澀。
那份“心細(xì)”和“責(zé)任感”。
是用一次次被拖入深淵的痛苦換來的。
代價太大。
我寧愿不要。
實習(xí)結(jié)束那天。
我收拾好東西。
走出校門。
夕陽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
感覺很累。
身心俱疲。
只想快點回宿舍。
好好睡一覺。
把這段時間的陰霾都睡過去。
經(jīng)過學(xué)校附近那個老舊的公交站時。
我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
這個站臺很舊了。
金屬的欄桿銹跡斑斑。
廣告牌也褪了色。
等車的人不多。
三三兩兩。
我低著頭。
習(xí)慣性地想繞開人群。
就在我經(jīng)過站臺邊緣。
那排冰冷的金屬欄桿時。
眼角的余光。
瞥見欄桿中間靠近地面的位置。
似乎有什么東西。
顏色很深。
粘在銹跡斑斑的金屬上。
像……干涸的油漆?
又不太像。
我的腳步頓了一下。
心頭莫名掠過一絲不安。
本能地想要快步離開。
可就在這時。
一個背著書包、穿著校服的小學(xué)生。
蹦蹦跳跳地跑過來。
大概是想扶著欄桿等車。
他的小手。
眼看就要按到那塊深色的痕跡上!
“別碰!”
我腦子一嗡。
幾乎是脫口而出!
一個箭步?jīng)_上去!
在那孩子的手碰到欄桿前。
猛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動作太快太急。
把那孩子嚇了一跳。
也把旁邊等車的人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你干嘛呀?”小男孩有點不高興地掙扎。
“小朋友,那欄桿臟!別碰!”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心卻像擂鼓一樣狂跳。
后背瞬間冒出一層冷汗。
剛才那一瞬間的沖動。
完全出于本能。
一種被無數(shù)痛苦記憶訓(xùn)練出來的、對危險的直覺。
小男孩被我抓著。
撇撇嘴。
但也沒再堅持。
甩開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