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緊不慢地過著，陸聽竹在攝政王府漸漸站穩(wěn)了腳跟。
她恪守規(guī)矩，每日卯時準(zhǔn)時去墨文淵的書房請安，雖然大多時候只能見到他的背影，或是簡單幾句應(yīng)答，但至少從未出過差錯。
她將聽竹軒打理得井井有條，對府中的下人不苛責(zé)也不縱容，賞罰分明，漸漸地，下人們對她也多了幾分敬畏。
墨文淵似乎對她的安分守己很滿意，除了必要的場合，兩人很少見面，更談不上交流。
這樣相安無事的日子，讓陸聽竹稍微松了口氣。她以為，這樣的平靜或許能一直持續(xù)下去。
直到臘月底，太后設(shè)宴，邀請宗室和重臣家眷前往宮中赴宴。
接到帖子時，陸聽竹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太后與墨文淵政見不合，明爭暗斗多年，她作為墨文淵的王妃，去參加太后的宴席，恐怕不會輕松。
綠萼也憂心忡忡：“小姐，太后向來不喜歡王爺，這次宴席，會不會故意刁難您啊？”
陸聽竹沉默片刻，道：“刁難是肯定的，但我們不能不去。太后是君，我們是臣，沒有拒絕的道理?！?/p>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堅定：“放心吧，我不會讓自己出事的。”
上一世的磨難教會她，越是艱難的處境，越要冷靜應(yīng)對。
赴宴當(dāng)天，陸聽竹精心打扮了一番。她沒有穿過于華麗的服飾，只選了一件湖藍(lán)色的錦裙，襯得她膚色白皙，氣質(zhì)清雅。頭上也只是簡單地插了一支珍珠簪子，既不失王妃的體面，又不會顯得張揚(yáng)。
墨文淵早已在府門外等候，看到她出來，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眸子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艷，隨即恢復(fù)了平靜。
“走吧?！彼f道。
兩人同乘一輛馬車前往皇宮。
車廂內(nèi)空間寬敞，卻彌漫著一股微妙的沉默。
陸聽竹端坐在那里，眼觀鼻，鼻觀心，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墨文淵則閉目養(yǎng)神，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過了許久，他忽然開口：“待會兒在太后宮里，少說話，多聽著?！?/p>
陸聽竹愣了一下，隨即反應(yīng)過來，他這是在提醒她，連忙點(diǎn)頭：“妾身明白?！?/p>
心中卻有些意外，他竟然會特意提醒她。
墨文淵沒有再說話，車廂內(nèi)再次陷入沉默，但陸聽竹卻覺得，那沉默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樣冰冷。
到了皇宮，宴席設(shè)在太后的慈安宮。
陸聽竹跟在墨文淵身后走進(jìn)大殿，立刻感受到無數(shù)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探究，也有毫不掩飾的敵意。
她挺直脊背，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目不斜視，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從容不迫。
“兒臣（妾身）參見太后，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蹦臏Y和陸聽竹行禮。
太后端坐在主位上，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帶著慈和的笑容，但眼神卻銳利如刀，在陸聽竹身上掃來掃去。
“皇弟和弟妹快起來吧，不必多禮?！碧蟮穆曇魷睾停瑓s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威嚴(yán)，“早就聽說皇弟娶了新王妃，今日一見，果然是個標(biāo)致的姑娘?！?/p>
“謝太后夸獎。”陸聽竹恭敬地應(yīng)道，依舊低著頭，不與太后對視。
“只是，”太后話鋒一轉(zhuǎn)，語氣里多了幾分惋惜，“陸御史當(dāng)年可是個剛正不阿的人，可惜啊……”
這話看似是在惋惜陸明遠(yuǎn)，實則是在提醒眾人，陸聽竹是罪臣之女。
周圍立刻響起幾聲低低的竊笑，目光也變得更加不善。
陸聽竹的手指微微收緊，但臉上依舊保持著平靜：“家父一生清正，雖含冤而死，但妾身相信，公道自在人心，總有沉冤得雪的一天?！?/p>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大殿，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墨文淵的眸子里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恢復(fù)了平靜。
太后顯然也沒想到她敢這樣回話，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笑道：“弟妹說的是。來，賜座?！?/p>
宴席開始后，氣氛看似熱鬧，實則暗流涌動。
有幾個依附太后的命婦，時不時地對陸聽竹冷嘲熱諷，言語間處處透著對她出身的鄙夷。
“陸妹妹真是好福氣，能得攝政王青睞，不像我們，只能守著自家那點(diǎn)薄產(chǎn)過日子。”
“是啊，陸妹妹以前可是御史府的大小姐，見多識廣，不像我們，沒讀過多少書，只會家長里短?！?/p>
這些話聽起來像是夸贊，實則字字帶刺。
陸聽竹沒有動怒，只是淡淡地笑著，不卑不亢地回應(yīng)：“姐姐說笑了，能嫁給王爺，是妾身的福氣。至于家父，他確實教過妾身一些道理，比如‘閑談莫論人非，靜坐常思己過’?！?/p>
她的話不軟不硬，既回敬了對方的嘲諷，又顯得有理有節(jié)。
那幾個命婦被噎了一下，臉色有些難看，卻也不好再說什么。
墨文淵一直沉默地坐在那里，自斟自飲，仿佛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guān)心。但陸聽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偶爾會落在自己身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意味。
宴席過半，太后忽然看向陸聽竹，笑道：“聽說弟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是一手好字，深得陸御史的真?zhèn)鳌＝袢针y得這么多姐妹聚在一起，不如弟妹露一手，讓我們開開眼界？”
這看似是贊賞，實則是想讓她出丑。若是她寫得不好，難免會被人嘲笑；若是寫得好，又會被說鋒芒畢露，不知收斂。
陸聽竹心中一凜，正想找個借口推辭，卻聽到墨文淵開口了。
“太后，內(nèi)子身子不適，怕是難以從命?！彼穆曇舻统粒瑓s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而且，內(nèi)子才疏學(xué)淺，不敢在太后和各位夫人面前獻(xiàn)丑。”
太后沒想到墨文淵會替陸聽竹說話，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是哀家考慮不周了?！?/p>
雖然臉上依舊帶著笑容，但眼神卻冷了幾分。
陸聽竹看向墨文淵，心中充滿了感激。她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幫她。
墨文淵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轉(zhuǎn)過頭，面具下的眸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宴席結(jié)束后，兩人一同乘車回府。
車廂內(nèi)，陸聽竹猶豫了很久，終于開口：“今日……多謝王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