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祭祖，我被二叔母當(dāng)眾啐在臉上。"守寡歸宗已是晦氣，還敢腆著臉吃族里糧米？
哪像我兒，嫁了縣丞老爺做填房，手指縫里漏的都比你這掃把星強(qiáng)！
"她身側(cè)的新女婿一身綢緞，倨傲抬眼。我笑了。
這不是被我上月清理出門、貪墨主家銀子的前賬房么？01八月中秋，桂子香濃，
陳家祠堂的青磚地被香燭熏得暖烘烘的。我跨過高高的門檻，一身素凈的棉布衣裙，
風(fēng)塵仆仆。緊趕慢趕，終究是遲了。堂內(nèi)烏泱泱坐滿了人，目光齊刷刷釘在我身上，
像帶了鉤子。"喲，瞧瞧，我們陳家的大小姐，架子端得比祖宗牌位還穩(wěn)當(dāng)！
"尖利刺耳的聲音率先撕破凝滯的空氣。二叔母王氏扭著水桶腰從人群里擠出來，
臉上涂的厚粉簌簌往下掉，"闔族老少爺們，叔伯妯娌，眼巴巴候著你一個！知道的，
你是歸了宗的寡婦，不知道的，還當(dāng)你是哪家誥命夫人回府省親呢！
"她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娘臉上："大嫂，不是我說你，這丫頭片子就是叫你慣壞了！
眼里還有沒有長輩？還有沒有祖宗規(guī)矩？"我娘張氏，素來溫順，此刻臉漲得通紅，
攥緊了衣角："二嫂，阿蕓路上確是耽擱了。她獨(dú)自支撐門戶不易，
鋪子里的事總得交割清楚......""鋪子？"王氏嗓門陡然拔高，
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就她守門面那三瓜倆棗的針線鋪子？能賺幾個銅板？
也值得耽誤闔族祭祖的大事？我看她就是存心怠慢！沒規(guī)矩！"滿堂鴉雀無聲。
高踞上座的祖父陳老太爺閉著眼，捻著腕上的佛珠，仿佛入定。伯叔嬸娘們，或低頭，
或斜睨，沒一個開口。祠堂里只聞王氏尖刻的回音和我娘急促壓抑的喘息。我抬腳，
徑直走到王氏面前，隔開她逼向我娘的唾沫橫飛。"二叔母好大的威風(fēng)。
陳家?guī)讜r輪到你主持宗祠祭禮了？"我聲音不高，卻像冰珠子砸在青磚地上，
"我娘在自家等女兒，何錯之有？倒是您家金枝玉葉的寶珠妹妹，不也還沒到么？
"王氏被我噎得一愣，那張涂得血紅的嘴張了張，隨即惱羞成怒，
指頭幾乎戳到我鼻尖："反了天了！陳蕓！長輩訓(xùn)你幾句，你就敢頂嘴？你看看你，
沒規(guī)沒矩！嫁出去沒兩年就死了男人，灰溜溜滾回娘家吃白食，還有臉在這里叫喚？
我要是你，早一頭碰死在祖宗牌位前頭了！"祠堂里響起壓抑的抽氣聲。守寡歸宗，
是我心頭的疤，更是陳家不愿提的"晦氣"。此刻被她當(dāng)眾撕開，血淋淋地攤在祖宗面前。
我定定看著她，指尖掐進(jìn)掌心，面上卻浮起一絲極冷的笑。"二叔母這張嘴，還是這么利索。
罵我是掃把星，吃白食？"我目光轉(zhuǎn)向一直沉默裝死的四叔，"四叔家去年收成不好，
借去周轉(zhuǎn)的那十兩銀子，您家寶珠妹妹說手頭緊，拖到今兒秋糧下來，可還上了？
我等著那銀子給鋪子進(jìn)貨呢。"四叔陳老四的臉?biāo)查g漲成豬肝色，猛地抬頭，
驚疑不定地看向王氏和她身后一直沒吭聲的四嬸。王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尖聲叫道："你胡吣什么！""胡吣？"我挑眉，聲音清晰得能讓祠堂每個角落都聽見，
"借據(jù)白紙黑字，寶珠妹妹親手按的手印，就在我妝匣里鎖著呢。
要不要此刻請四叔四嬸移步，咱們當(dāng)場對一對？"祠堂里徹底炸開了鍋。去年四叔家遭了水，
收成大減，日子緊巴，是族里都知道的事。原來竟是私下找我借的錢？
還被王氏母女賴著不還？王氏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氣得渾身肥肉都在抖。
就在她眼看要發(fā)作時，臉上那猙獰的怒意卻忽地一收，
竟擠出一個得意洋洋、近乎扭曲的笑容來。她挺直了腰板，用帕子虛虛掩了掩嘴，那眼神，
活像斗贏了的公雞。"陳蕓啊，"她拖長了調(diào)子，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
"二嬸我說話是直，可句句掏心窩子為你好。你如今這境況......嘖，守寡，無子，
鋪子半死不活，族里養(yǎng)著你，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她側(cè)過身，刻意讓開位置，
好讓滿祠堂的人都看清她臉上那層油光光的得意。"看看你寶珠姐姐！雖說比你大不了多少，
可人家命好，有本事！去年是走了點(diǎn)背字兒，可架不住人家迷途知返，如今可是飛上枝頭了！
"她故意頓了頓，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前些日子，給家里捎了足足五十兩雪花銀！
這還不算......"她猛地拔高音量，如同戲臺上敲響了鑼鼓點(diǎn)："最重要的是，
你寶珠姐姐，把終身大事也定了！攀上了縣丞老爺！人家可是正經(jīng)的官身！
八抬大轎抬進(jìn)門的！""轟！"祠堂里像被投入了一塊巨石，嘩然一片?？h丞！
那可是管著一縣錢糧刑名的實權(quán)佐貳官！在這小地方，便是天大的官了！
陳寶珠竟嫁給了縣丞做填房？王氏享受著這萬眾矚目的艷羨，下巴抬得更高，
渾濁的眼珠子斜乜著我："人家縣丞老爺，那可是日進(jìn)斗金的主兒！手指縫里漏點(diǎn)，
都夠你這破鋪子吃一年的！阿蕓啊，聽二嬸一句勸，待會兒你寶珠姐姐和姐夫到了，
你低個頭，好好敬杯酒，賠個不是。來年求姐夫開開恩，在他手下給你尋個輕省差事，
不拘是漿洗房還是灶下燒火，總比你守那破鋪子強(qiáng)百倍！順道再給你尋摸個鰥夫莽漢，
也好過你當(dāng)個克死男人的掃把星，賴在族里吃白飯強(qiáng)！"她唾沫橫飛，
那刻薄勁兒像是要把我釘死在恥辱柱上。"女兒家，終究要有點(diǎn)出息，有點(diǎn)眼力見兒！
別死盯著娘家那點(diǎn)嚼裹兒，丟人現(xiàn)眼！"我靜靜聽著，嘴角那點(diǎn)冰冷的弧度始終未變。
當(dāng)初夫君新喪，婆家不容，我?guī)е迠y里最后一點(diǎn)體己和母親暗地接濟(jì)的銀錢，
在縣城賃了個小門面做繡坊，勉強(qiáng)糊口。這其中的艱辛，不足為外人道。
族里人只當(dāng)我是靠他們施舍米糧過活的累贅，卻不知那繡坊在暗地里已漸有起色，
甚至開始接一些縣里富戶的單子。只是這些，我從未對人言說，包括母親，只道是勉強(qiáng)維持。
"我的事，不勞二叔母掛心。"我聲音平平，打斷她的滔滔不絕，"倒是您，
確定寶珠姐姐這回，沒再'走背字兒'？沒再哄騙了誰？"王氏臉上的得意瞬間僵住，
像是活吞了一只蒼蠅，那精心堆砌的笑容裂開一道縫，露出底下的難堪和心虛。
她狠狠剜了我一眼，嘴唇哆嗦著，卻終究沒再吐出半個字。02祠堂里死寂了一瞬，
落針可聞。方才王氏那番"縣丞女婿"的炫耀還熱乎著，
此刻卻被我一句輕飄飄的反問噎了回去，氣氛尷尬得能擰出水來。
我目光掃過眾人各異的神色，唇角那點(diǎn)冷意更深。"二叔母方才還說我回來遲了，
讓長輩好等，是'眼里沒祖宗'。"我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那如今我在這兒站了有一盞茶工夫了，寶珠姐姐和那位尊貴的縣丞姐夫呢？
是被縣衙的公務(wù)絆住了腳？還是縣丞老爺?shù)墓俎I太大，卡在我們陳家村那泥巴路上了？
""二叔母，"我轉(zhuǎn)向臉色鐵青的王氏，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您怎么不派人去催催？
問問您家那金貴的女兒女婿，眼里還有沒有祖宗，有沒有這一屋子等著沾光的'長輩'？
"我娘在身后輕輕扯了扯我的袖子，低聲道："阿蕓，
少說兩句......"上座的祖父陳老太爺終于睜開了眼，渾濁的老眼帶著明顯的不悅，
沉沉地掃了我一下，又重重咳嗽一聲。其他幾個叔伯的臉色也難看起來，
顯然被我的話刺著了。王氏一張胖臉漲成了紫茄子，又氣又急，指著我跳腳："陳蕓！
你、你存心攪局是不是？寶珠如今是什么身份？她帶著縣丞老爺回來，
那是要給我們老陳家臉上貼金！是要給我們宗族謀福祉的！"她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聲音猛地拔高，帶著一種虛張聲勢的激動，"知道村口那段被山洪沖垮的路不？多少年了，
坑坑洼洼，誰管過？你寶珠姐姐心善，念著族里，她說了，這次回來就出錢，
把那路修得平平整整！讓大家伙兒都沾光！等等她怎么了？一家人，等她縣丞夫人的轎子，
那是我們的福分！"村口那段路？我心底冷笑一聲。前年夏末一場暴雨，沖垮了半幅路基，
確實成了老大難。我本盤算著等鋪子年底結(jié)算，盈余稍寬裕些，就自己掏錢請人修葺，
權(quán)當(dāng)為母親在族里掙點(diǎn)臉面。沒想到，倒成了王氏母女今日擺譜的由頭。"哦？
"我拖長了調(diào)子，目光掠過王氏那張寫滿"快感激我"的臉，"原來寶珠姐姐要出錢修路？
那感情好。既是如此，我們自然該好好候著，等著沾沾縣丞夫人的光。只盼著寶珠姐姐到時，
莫要貴人多忘事才好。"話音未落，祠堂外由遠(yuǎn)及近，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車馬聲。
不是鄉(xiāng)下常見的牛車吱呀，而是清脆利落的馬蹄叩擊青石板的"噠噠"聲，
間或夾雜著車輪滾動的轔轔之音。王氏臉上的陰霾瞬間一掃而空，如同久旱逢了甘霖，
腰桿子挺得筆直，臉上堆起十二分的諂媚笑容，嘴里一疊聲地嚷著："來了！
定是我家寶珠和賢婿到了！"她扭著肥碩的身子，像只花蝴蝶般撲向祠堂門口，
還不忘回頭剜我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說：等著瞧！祠堂里的人也騷動起來，
紛紛伸長脖子朝外望去，帶著敬畏與好奇。縣丞老爺?shù)呐艌?，誰不想開開眼？
我也隨著人流走到門口。暮色四合，天邊只剩一抹殘霞。
一輛油光水滑的青綢頂馬車正穩(wěn)穩(wěn)停在祠堂前的空地上，拉車的兩匹健馬噴著響鼻。
趕車的車夫利落地跳下車轅，擺好踏凳。車簾掀開，一只綴著珍珠的繡花鞋先探了出來。
緊接著，一個穿著桃紅遍地錦褙子、滿頭珠翠的年輕婦人被攙扶著下了車，正是陳寶珠。
她下巴微抬，眼角眉梢都帶著一股刻意張揚(yáng)的得意，目光掃過眾人，最后落在我身上，
嘴角撇出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隨后，
一個身著寶藍(lán)色綢緞直裰、頭戴方巾的中年男人也彎腰鉆出車廂。他身形微胖，面皮白凈，
下了車，矜持地?fù)哿藫垡滦渖喜⒉淮嬖诘幕覊m，才慢悠悠抬起眼皮，帶著一種習(xí)慣性的倨傲，
環(huán)視著眼前這群在他看來無疑是"鄉(xiāng)巴佬"的陳家親眷。祠堂門口懸掛的兩盞大紅燈籠，
正將昏黃的光線投在他那張保養(yǎng)得宜、卻掩不住幾分市儈氣的臉上。看清那張臉的瞬間，
我心頭猛地一跳。隨即，一股荒誕至極的感覺涌了上來。我下意識地抬手，
用指尖輕輕掩住了抑制不住向上彎起的唇角。呵。
這......這不是我繡莊上個月才清理出門戶、貪墨主家銀錢的前賬房先生，鄧有祿么？
03燈籠的光暈在鄧有祿那張故作矜持的臉上跳躍，
映得他額角那點(diǎn)不易察覺的油汗格外清晰。他顯然也看到了門口站著的我，目光掃過時，
最初是慣常的、對"鄉(xiāng)下婦人"的輕慢。然而，那視線在我臉上停留了不到一息，
他那雙細(xì)縫似的小眼驟然瞪大，瞳孔深處猛地縮緊，像是白日里陡然見了活鬼！
他臉上那層刻意營造的官威和倨傲，如同被潑了滾水的薄冰，"咔嚓"一聲碎裂開來，
只剩下猝不及防的驚駭和難以置信。他下意識地后退了小半步，若非車轅擋著，
只怕要當(dāng)場失態(tài)。"喲，這不是我們陳家的'大小姐'嗎？
"陳寶珠可沒留意身邊男人的異樣，她挽著鄧有祿的胳膊，像是攀住了天大的靠山，
下巴揚(yáng)得更高，聲音又尖又利，帶著濃濃的挑釁，"貴客臨門，你杵在門口當(dāng)門神呢？
木頭樁子似的，動也不動一下。怎么？不歡迎我們？還是瞧不上我夫君這縣丞老爺?shù)纳矸荩?/p>
"她這譜擺得十足，仿佛已真成了官太太，全然忘了自己腳下踩著的還是陳家的地界。
我放下掩唇的手，臉上那點(diǎn)笑意徹底冷了，只剩一片冰霜。"寶珠姐姐這話說的，
倒讓我糊涂了。"我聲音清晰，不高不低，恰好讓祠堂內(nèi)外的人都聽得真切，
"方才二叔母口口聲聲說我們是'一家人'，這里是'她家'。怎么轉(zhuǎn)眼到了寶珠姐姐嘴里，
你們倒成了'貴客'？這身份變得可真快。所以，你們到底是客呢，還是家人呢？
"我頓了頓，目光如針般刺向陳寶珠，"還是說，你們眼里，
只有用得著的時候才是'家人'，用不著了，就擺起'官老爺'的譜，等著我們跪地迎接？
""陳蕓！"陳寶珠被我戳中心思，一張精心描畫的臉?biāo)查g漲紅，
眼神兇狠得像是要撲上來撕了我，"一年不見，你還是這副德性！專會挑刺找茬是吧？
"她這副倒打一耙、蠻不講理的模樣，倒是一點(diǎn)沒變。
我?guī)缀跻獨(dú)庑α耍?寶珠姐姐倒是'長進(jìn)'了，這顛倒黑白、倒打一耙的本事，
越發(fā)爐火純青。"陳寶珠被我噎得胸口起伏，涂著鮮紅蔻丹的手指直直指著我，
氣得說不出話。她身旁的鄧有祿此刻終于從最初的震驚中勉強(qiáng)回過神，強(qiáng)自壓下臉上的驚惶，
重重地、帶著明顯怒意地"哼"了一聲，那聲音像是從鼻孔里擠出來的。
他挺了挺微凸的肚子，擺出慣常訓(xùn)斥下人的姿態(tài)，眼神輕蔑地上下掃視著我，
用那種居高臨下的、拖著長腔的語調(diào)開口："思思（寶珠小名），這就是你常提起的那個，
心術(shù)不正、眼紅你富貴，總愛搬弄是非冤枉你的堂妹？"他故意把聲音拔高，
要讓所有人都聽見，"此等不知禮數(shù)、目無尊長的婦人，在我們鄧家，
那是連上桌吃飯的資格都沒有！更遑論拋頭露面，在此丟人現(xiàn)眼！"心術(shù)不正？眼紅富貴？
搬弄是非冤枉她？一股邪火猛地竄上心頭。陳寶珠，她竟敢如此在外人面前污蔑于我！
那些年她偷拿我首飾、抄襲我繡樣、在外頭打著我的名號賒賬欠錢的腌臜事，
她倒有臉顛倒黑白！"大清早亡了一百多年了！"我盯著鄧有祿，一字一頓，
聲音冷得像冰棱子，"你們鄧家規(guī)矩倒是大得很，怎么就沒把你教好了再放出來？
滿口規(guī)矩禮數(shù)，自己倒先學(xué)了個四不像！"我目光轉(zhuǎn)向臉色發(fā)白的陳寶珠，
語氣里的譏誚幾乎凝成實質(zhì)："還有你，陳寶珠，你便是這般同這位'縣丞老爺'編排我的？
看來你不只倒打一耙的本事精進(jìn)了，這信口雌黃、構(gòu)陷污蔑的手段，更是青出于藍(lán)！
叫你一聲'姐姐'，我都嫌臊得慌！""縣丞老爺？
"鄧有祿被我那聲"縣丞"刺得臉皮一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尖聲反問，
"你叫我縣丞老爺？！"他顯然對這個稱呼極其敏感，帶著一種被戳穿的惱羞成怒。"怎么？
叫錯了？"我挑眉，毫不退縮地迎上他那雙因驚怒而充血的眼睛，"難道不是？
方才二叔母和寶珠姐姐，可是口口聲聲說您是'縣丞老爺'，八抬大轎抬進(jìn)門的'官身'！
"鄧有祿被我堵得一口氣憋在胸口，胖臉漲得通紅，額角青筋都蹦了起來。他重重一拍車轅，
聲音陡然變得尖利刻?。?放肆！看著你年紀(jì)也不小了，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果然是鄉(xiāng)野鄙婦，毫無家教！你爹娘便是這般教養(yǎng)你的？縱得你如此無法無天！
""我家的女兒如何教養(yǎng)，輪不到你這外人置喙！"我娘張氏再也忍不住，
猛地一步上前將我護(hù)在身后。她素來溫婉，此刻卻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鄧有祿，
聲音因激動而發(fā)顫，"你們年三十......不，這中秋祭祖的大日子，
是來拜祖宗還是來找茬的？不想拜，大門敞開著，沒人求著你們來！我們陳家祠堂，
供的是列祖列宗，可不是什么不知來路的'官老爺'！"我爹陳老三也沉著臉站了出來，
他老實了一輩子，此刻眼神卻異常銳利："年年祭祖都鬧騰，要沾光得好處時是'一家人'，
要擺譜耍威風(fēng)時就成了'貴客'？道理都讓你們占全了？今日當(dāng)著祖宗和族親的面，
要不要好好掰扯掰扯？"王氏見勢不妙，立刻使出看家本領(lǐng)，
拍著大腿干嚎起來："老天爺??！睜眼看看??！沒天理了！是你們家陳蕓先挑事！
頂撞她姐夫，頂撞長輩！你們這是要仗著人多，欺負(fù)我們孤兒寡母啊！還有沒有王法了！
""二叔母，"我撥開母親護(hù)著我的手，往前站了一步，
目光如刀鋒般刮過王氏那張哭嚎的臉，"說話要講證據(jù)。從進(jìn)門到現(xiàn)在，是我先挑事，
還是你家陳寶珠一下車就瘋狗一樣逮著我咬？這滿祠堂的眼睛，可都看著呢！""夠了！
"一聲蒼老卻含怒的暴喝陡然響起，壓過了所有的爭執(zhí)。祖父陳老太爺拄著拐杖，
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渾濁的老眼死死瞪著我，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頓，
"都是一筆寫不出兩個陳字的骨肉！吵吵嚷嚷成何體統(tǒng)！都給我閉嘴！少說兩句！
"那目光里的警告，幾乎全沖著我而來。又是這樣！從小到大，只要王氏和陳寶珠挑事，
最后被呵斥"少說兩句"的，永遠(yuǎn)是我和我弟弟！祖父偏心大伯二房，
早已是族中心照不宣的事?？伤先思疫@些年一直住在我家，吃穿用度、病痛湯藥，
哪一樣不是我爹娘盡心伺候？他倒好，
心始終偏向那些只會動嘴皮子、逢年過節(jié)才拎兩包點(diǎn)心露個臉的"孝子賢孫"！
一股積壓多年的委屈和不平猛地沖上頭頂。我看著祖父那張寫滿偏袒和不耐的臉，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