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的白月光回國那天,他親手把我按在病床上抽血。“薇薇需要你的骨髓配型,
這是你欠她的?!蔽铱粗约旱难毫鬟M血袋,突然笑了。“陸沉,你書房抽屜里的舊手帕,
是我十年前在暴雨里救你時留下的。”“而林薇,她根本不會游泳。
”當(dāng)針管抽走我最后一滴血時,林薇打來電話:“阿沉,蘇晚好像真的跳海了!
”救護車呼嘯著開走時,護士將一枚戒指塞進陸沉手里。“病人昏迷前扔掉的,
刻著‘贈救命恩人’。冰冷的金屬觸感貼著我的脊背,像一條盤踞的毒蛇,
瞬間抽走了所有溫度。我躺在手術(shù)臺上,頭頂?shù)臒o影燈白得刺眼,
幾乎要將我的靈魂也一并灼穿??諝饫飶浡鴿庵氐南舅畾馕?,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刀刃刮過喉嚨的痛感?!鞍醋∷?。”陸沉的聲音穿透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像淬了冰的鋼針,精準(zhǔn)地扎進我早已麻木的心臟。沒有溫度,沒有起伏,
甚至沒有一絲屬于人的遲疑。話音落下的瞬間,
幾雙戴著無菌手套、力氣大得驚人的手死死鉗住了我的四肢,如同冰冷的鐵箍,
將我牢牢釘在這張象征掠奪的手術(shù)臺上。我偏過頭,視線艱難地穿過冰冷的玻璃窗。
走廊明亮的燈光下,陸沉站在那里,挺拔的身影被光暈勾勒得如同神祇。而他臂彎里,
依偎著一個纖細柔弱的身影——林薇。她穿著昂貴的羊絨裙,臉色蒼白得透明,
像一件精心呵護的易碎品,此刻正微微蹙著眉,似乎承受著巨大的痛苦。陸沉微微低著頭,
手指極其溫柔地、一下下地梳理著她海藻般的長發(fā),那專注而憐惜的姿態(tài),
是我窮盡三年婚姻,也從未得到過的半分溫柔。玻璃窗像一道巨大的、透明的天塹,
將他們那個充滿憐惜與珍重的世界,與我身下這張冰冷的手術(shù)臺,徹底隔絕開來。
一根粗長的針管,帶著不容置疑的殘忍,刺破了我肘彎內(nèi)側(cè)脆弱的皮膚。刺痛尖銳地炸開,
隨即是更深的、被異物強行侵入的鈍痛,沿著血管一路蔓延,仿佛要將整條手臂都撕裂。
我悶哼一聲,牙齒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濃重的鐵銹味。
“唔……”痛苦的呻吟還是不受控制地從緊咬的齒縫間泄出,像瀕死小獸的嗚咽。
那聲音似乎驚擾了窗外的人。陸沉安撫林薇的動作頓了一下,終于抬起頭,
隔著那層透明的屏障,目光投了過來。那雙曾讓我沉溺、以為蘊藏著星辰大海的眼眸,
此刻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他的視線短暫地掃過我因痛苦而扭曲的臉,沒有停留,
更沒有詢問,只是極其淡漠地、對著醫(yī)生微微頷首示意。那眼神,
比此刻扎進我血管的針還要冷上千百倍。像看一件沒有生命的工具,或者,
一堆等待清理的垃圾。鮮紅的血液,帶著我身體里僅存的熱度,
正源源不斷地被那根貪婪的塑料軟管抽走,迅速充盈著下方懸掛的血袋。
它像一個正在被灌滿的、詭異的紅色氣球,無聲地膨脹著。旁邊的心電監(jiān)護儀上,
綠色的數(shù)字在持續(xù)地跳動、下滑——80……75……70……每一次數(shù)字的跌落,
都伴隨著身體深處傳來的一陣陣令人眩暈的虛空感,仿佛整個靈魂都在被一點點抽離軀殼。
時間在消毒水的氣味和血液流逝的黏膩聲響中被無限拉長、扭曲。眼前開始陣陣發(fā)黑,
無數(shù)細碎的金色光點在視野里狂亂地飛舞,耳邊也嗡嗡作響,蓋過了所有聲音,
只剩下自己越來越微弱的心跳,擂鼓般撞擊著即將崩潰的耳膜。
就在意識快要被那片黑暗徹底吞沒的邊緣,一個冰冷、不容置喙的聲音穿透了嗡鳴,
清晰地砸了下來,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抽夠800cc。不夠的話,繼續(xù)抽。
”是陸沉。他在對醫(yī)生下命令。為了林薇。為了他心尖上的白月光。
為了……那個根本不會游泳的女人?!俺楦蔀橹?。”他毫無波瀾地補充道,
仿佛只是在決定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物品的去留?!俺楦蔀橹埂边@四個字,
像一把沉重的、燒紅的烙鐵,帶著毀滅一切的溫度,狠狠燙在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口上。
那瞬間的劇痛,竟奇異地將我從瀕臨昏迷的深淵里猛地拽了回來!
一股滾燙的、帶著血腥味的氣息猛地沖上喉頭。我?guī)缀跻Τ雎晛?,用盡全身最后一絲力氣,
硬生生將那口翻涌的氣血壓了回去。巨大的荒謬感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我。三年。
整整一千多個日夜。我像個虔誠又愚昧的信徒,匍匐在他腳下,
將他給予的每一絲若有似無的注視都奉若神諭。我小心翼翼地揣摩他的喜好,
笨拙地學(xué)習(xí)他欣賞的一切,把自己的棱角磨平,把所有的光芒斂起,
只為了能卑微地活在他視線的余光里。我以為,只要我足夠努力,足夠隱忍,
足夠……像林薇,總能在他心里占據(jù)方寸之地,哪怕只是影子??稍瓉恚白咏K究只是影子。
他需要我的血,我的骨髓,我的一切,去供養(yǎng)他真正的月亮。而我這抹影子,連存在的價值,
都只是為了在必要時,被徹底榨干、丟棄?!昂恰币宦暥檀俚?、破碎不堪的冷笑,
終于還是從我干裂的唇間溢了出來。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fēng)箱,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在死寂的手術(shù)室里顯得格外刺耳。這突兀的聲音,終于讓陸沉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臉上。
隔著玻璃,他英挺的眉峰不易察覺地蹙起,眼神里掠過一絲清晰的厭惡與不耐,
像是在看一個不識時務(wù)、故意添亂的麻煩制造者?!瓣懗痢蔽业暮韲祷馃鹆?,
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砂紙磨出來,帶著血沫,
“你書房……左邊最底下那個上鎖的抽屜……” 我艱難地喘息著,胸腔劇烈起伏,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被抽空的痛楚,“里面那條……舊的、洗得發(fā)白的手帕……你還留著嗎?
”陸沉的身體,在聽到“手帕”二字的瞬間,猛地僵直了!他眼中那層厚厚的冰殼,
第一次清晰地裂開了一道縫隙。震驚、難以置信、甚至一絲被冒犯的慍怒,
飛快地在那張向來掌控一切的俊臉上交替閃過。他下意識地松開了環(huán)著林薇的手臂,
向前逼近一步,幾乎要貼上冰冷的玻璃窗。林薇被他突然的動作帶得踉蹌了一下,
臉上瞬間褪盡了血色,那雙總是盛滿無辜水汽的眼睛里,
第一次飛快地掠過一絲無法掩飾的慌亂?!澳恪阍趺磿??”陸沉的聲音沉了下去,
帶著一種被窺破隱秘的緊繃。“怎么會知道?”我扯了扯嘴角,想笑,
卻感覺臉上的肌肉早已凍僵。眼前陣陣發(fā)黑,身體的溫度隨著血液的流逝迅速被剝奪,
冷得刺骨。我知道,時間不多了。那根維系著我清醒的弦,正在寸寸崩斷。
“因為……”我用盡最后的氣力,每一個字都吐得異常清晰,像淬了毒的冰凌,
狠狠擲向玻璃窗外那個瞬間變了臉色的男人,“那是我……十年前,
……那場暴雨里……把你從翻掉的車?yán)锿铣鰜怼o你包扎傷口……擦掉你臉上血污的手帕!
”“轟——!”窗外,陸沉臉上的血色驟然褪盡,像是被一道無形的巨雷劈中,
挺拔的身軀猛地晃了一下!他死死地盯著我,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
此刻翻涌起滔天的巨浪——是極致的震驚,是崩塌般的難以置信,
是某種根基被徹底撼動的巨大恐慌!“你胡說!”他幾乎是嘶吼出來,
聲音因為極度的情緒沖擊而扭曲變調(diào),拳頭重重砸在玻璃上,發(fā)出沉悶的巨響,
引得林薇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叫。“胡說?”冰冷的空氣嗆進肺里,帶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我咳得蜷縮起來,卻依舊死死盯著他,盯著他那張因驚駭而扭曲的俊臉。
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出了尖銳刺耳的警報聲,屏幕上那條代表我生命的綠色曲線,
正瘋狂地向下俯沖!視線開始模糊、晃動,世界仿佛被浸入了血紅色的水底。
“陸沉……”我用盡殘存的生命力,吐出最后一句,也是唯一能徹底擊碎他世界的話,
聲音輕得如同嘆息,卻帶著毀滅一切的力量,“你懷里的林薇……她根本……不會游泳!
那天……她甚至……不在現(xiàn)場!”這句話,耗盡了我所有的氧氣,也抽干了我最后一絲神智。
無邊無際的黑暗如同冰冷粘稠的潮水,瞬間將我徹底吞沒。心電監(jiān)護儀上,
那條代表心跳的綠色線條,在發(fā)出最后一聲凄厲的長鳴后,猛地拉直,
變成了一條冷酷的、毫無生機的直線——“滴————————!
”刺耳的長鳴如同地獄的號角,穿透了手術(shù)室冰冷的空氣,
也穿透了陸沉腦中轟然炸響的驚雷!他像一尊驟然被打破的石像,
臉上所有的震怒、驚駭、不可置信都凝固了,
只剩下一種近乎空白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那雙死死攥著玻璃窗、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
“不……不可能……”他失神地喃喃,聲音破碎不堪,
目光死死鎖在手術(shù)臺上那個失去了所有生命跡象的身影上,仿佛想用目光將她重新點燃。
醫(yī)生和護士已經(jīng)圍了上去,急促的指令聲、器械碰撞聲亂作一團?!鞍⒊粒“⒊聊阍趺戳??
你別嚇我!”林薇驚慌失措地抓住他劇烈顫抖的手臂,聲音帶著哭腔,
試圖將他從那個可怕的失神狀態(tài)中喚醒,“她在胡說!她在臨死前還要污蔑我!阿沉,
你看著我!看著我!”陸沉像是被她的觸碰燙到,猛地一甩手臂!力道之大,
讓穿著高跟鞋的林薇驚呼一聲,踉蹌著撞在冰冷的墻壁上,精心打理的長發(fā)狼狽地散落下來,
遮住了她瞬間扭曲怨毒的眼神。陸沉根本沒看她。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識,
都被手術(shù)室里那一片象征著死亡的混亂和刺耳的“滴——”聲攫住了。他的眼睛赤紅,
如同瀕死的野獸,猛地轉(zhuǎn)身,撞開手術(shù)室的門沖了進去!“讓開!
”他粗暴地推開一個正在做心臟按壓的護士,巨大的沖力讓護士驚叫一聲摔倒在地。
他沖到手術(shù)臺邊,無視了周圍醫(yī)護人員驚愕憤怒的目光,雙手死死抓住蘇晚瘦削冰冷的肩膀,
瘋狂地搖晃起來!“蘇晚!你醒過來!你給我說清楚!”他嘶吼著,聲音撕裂般沙啞,
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絕望和瘋狂,“手帕是怎么回事?!南灣路是怎么回事?!
你給我醒過來!說清楚!”“陸先生!病人已經(jīng)沒有生命體征了!請您冷靜!
”主刀醫(yī)生臉色鐵青地試圖阻止他?!皾L開!”陸沉猛地揮開醫(yī)生的手,
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蘇晚蒼白如紙、毫無生氣的臉。他俯下身,幾乎是貼著她的耳朵,
聲音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血腥味,“蘇晚!你別想死!我不準(zhǔn)你死!
你還沒把話說清楚!你告訴我……告訴我……”他的聲音哽住了,后面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鐵鉗,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臟。
傷口、聲音顫抖卻異常堅定的女孩模糊的側(cè)臉……無數(shù)被刻意遺忘、被強行覆蓋的細節(jié)碎片,
此刻如同被颶風(fēng)卷起的狂潮,猛烈地沖擊著他搖搖欲墜的記憶壁壘!他猛地直起身,
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掃過手術(shù)室里每一個角落,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
嘶吼道:“她的東西!她的包!手機!在哪里?!給我!”一個護士被他猙獰的樣子嚇到,
下意識地指了指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帆布包。陸沉像一道黑色的閃電沖了過去,
粗暴地扯開拉鏈,將里面的東西稀里嘩啦全部倒在地上!
幾件廉價的換洗衣物、零散的藥瓶、一個老舊的皮質(zhì)錢包……最后,
是一個巴掌大小、封皮已經(jīng)磨損得看不出原色的硬殼筆記本。他的心臟,
在看到那個本子的瞬間,停跳了一拍!一股無法形容的寒意,瞬間從脊椎骨竄遍全身。
他認得這個本子!很多次,他深夜回家,都能在客廳昏暗的燈光下,
看到蘇晚蜷縮在沙發(fā)角落,低著頭,在這個本子上寫著什么。每次他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