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療養(yǎng)院,與其說是醫(yī)院,不如說是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這里的空氣似乎都比別處要凝滯幾分,時間在這里仿佛失去了意義。
江杳在療養(yǎng)院最深處的一間病房里,見到了林淑琴,她的曾外祖母,那個開啟了這一切的第一個媒介人。
她已經(jīng)很老了,皮膚上布滿了時間的褶皺,但她的眼睛,卻清澈得像一汪深潭,仿佛能洞悉一切。她不是躺在病床上,而是坐在一臺造型古樸的、類似老式電臺的機器前,無數(shù)根纖細的線路連接著她的太陽穴,維持著她“概念”上的存在。
“孩子,你來了?!绷质缜俚穆曇?,不再有電話里的時空錯亂感,而是充滿了溫暖。
“我該怎么救陸楠?怎么對付永生會?”江杳開門見山,三天的時間,她一秒鐘都不能浪費。
“永生會只是‘系統(tǒng)’的寄生蟲,他們發(fā)現(xiàn)了‘飼喂’的秘密,就妄圖成為新的‘主宰’。”林淑琴緩緩地說,“而救回你的朋友,以及徹底終結(jié)這一切的方法,從一開始,就只有一個。”
她抬起布滿皺紋的手,指向窗外,指向那片廣闊的人間。
“你第一次直播時,他們向你提出的那些請求,不是騷擾,而是‘系統(tǒng)’的出口。”
“每一個逝去的靈魂,在被‘系統(tǒng)’徹底吞噬前,都會留下一個執(zhí)念,一個未了的心愿。這些心愿,就是‘系統(tǒng)’無法完全消化的‘雜質(zhì)’,也是通道上的一把把鎖?!?/p>
“你要做的,就是完成那一萬個遺愿。每完成一個,通道上的一把鎖就會解開。當所有鎖都解開時,你作為這一任的媒介人,就擁有了徹底關(guān)閉通道、讓所有靈魂真正安息的最高權(quán)限?!?/p>
一萬個遺愿。
'為什么是一萬?'江杳問。
'這是系統(tǒng)的極限,也是一個輪回。'
林淑琴緩緩道,'佛說一念之間有九萬個生滅,而人間能承載的,只有萬分之一。每收集一萬個解脫的靈魂,通道就必須重置一次,否則兩界的平衡會被打破。'
'所以每一代媒介人,都是一個輪回的守護者。'“
江杳愣住了。這聽起來,像一個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他們……永生會不會阻止我嗎?”
“他們會的。”林淑琴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但他們不敢直接殺死你,因為媒介人的血脈一旦斷絕,通道會永久性地失控,所有被‘飼喂’的靈魂都會被釋放,那是他們無法承受的。所以,他們只會阻撓你,拖延你的時間?!?/p>
“那陸楠呢?”江杳急切地問。
林淑琴的眼神黯淡了些許:“我可以嘗試將他的意識‘拉’回來,但代價……是我本就不多的‘存在時間’。我本就時日無多,能救回一個年輕的靈魂,值得?!?/p>
“我明白了?!苯蒙钗豢跉?,眼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為了陸楠,為了外婆,為了所有被困的靈魂,她別無選擇。
當天晚上,江杳的直播間,在沉寂了幾天后,再次開啟。
這一次,沒有商品,沒有帶貨,只有她一張寫滿了決心的臉,和屏幕左上角一個醒目的進度條:[遺愿完成進度:0 / 10000]。
“大家好,我是江杳?!彼龑χR頭,聲音清晰而堅定,“我知道,屏幕前的你們,有一些是活人,有一些,是已經(jīng)逝去的靈魂。今晚,我不是來賣東西的,我是來……還債的?!?/p>
直播間的在線人數(shù),從0,瞬間跳到了“10000”。
彈幕區(qū)一片死寂。
“ID‘愛吃紅燒肉的男孩’,”江杳念出了第一個名字,“你的媽媽,王芳女士,就在我的身邊。她想聽聽你最后想說的話。”
江杳將鏡頭轉(zhuǎn)向身邊。那是一位頭發(fā)花白、因為思念兒子而一夜蒼老的母親。她看著鏡頭,淚如雨下。
江杳閉上眼睛,連接了那個賬號。男孩臨終前那句“想嘗嘗媽媽做的紅燒肉”的執(zhí)念,通過她的口,清晰地傳遞了出來。
“媽……對不起……我總說你做的紅燒肉太咸,其實……那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我好想……再吃一次……”
“兒??!”王芳女士對著鏡頭,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媽給你做,媽天天給你做??!”
這一幕,通過網(wǎng)絡,傳遍了千家萬戶。
這場詭異而感人的直播,像一顆深水炸彈,在整個互聯(lián)網(wǎng)上引爆了。#主播江杳與逝者對話#的話題,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沖上了全球熱搜。
輿論的發(fā)酵需要時間。起初的三天,是鋪天蓋地的質(zhì)疑和謾罵。但當越來越多逝者的家屬,通過各種渠道證實了江杳傳遞的信息真實無誤后,整個輿論的風向,在第四天,徹底變了。
人們被這場跨越生死的對話深深地打動了。
第五天,當江杳再次開播,為一個因車禍去世的女孩,向她的男友轉(zhuǎn)達“下輩子還要嫁給你”的遺言時,直播間的觀眾,已經(jīng)突破了一千萬。
“ID‘樓下的橘貓’,他的心愿是想知道樓下的橘貓怎么樣了,地址在城西幸福小區(qū),有附近的網(wǎng)友能幫忙看看嗎?”
這條彈幕發(fā)出后,不到十分鐘,一張橘貓在墻頭曬太陽的照片,就被發(fā)到了網(wǎng)上。
“ID‘遲到的對不起’,他想對他父親說聲對不起,他父親叫李建國,是城東紡織廠的退休工人,有認識的嗎?”
半小時后,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在孫子的幫助下,連上了直播,對著鏡頭老淚縱橫地說:“爸不怪你,爸原諒你了……”
一個人的直播間,變成了一場全民參與的圓夢行動。
無數(shù)的網(wǎng)友,自發(fā)地成為了“遺愿的執(zhí)行者”。他們根據(jù)江杳提供的信息,去尋找那些逝者牽掛的人和事。送一束花,帶一句話,看一眼故鄉(xiāng)的風景……每一個微小的善舉,都在幫助那些逝去的靈魂,解開最后的心結(jié)。
"永生會的秘密基地里,會長臉色鐵青地看著屏幕。
“廢物!”他將手中的平板電腦狠狠地摔在地上,“我花了二十年,動用了那么多資源,才建立起來的‘數(shù)據(jù)天國’,竟然被一個黃毛丫頭用這種方式?jīng)_擊得搖搖欲墜!”
'啟動干擾協(xié)議。'他冷冷地下令。
瞬間,江杳的直播間涌入了上萬個'偽裝賬號'——那些被永生會控制的虛假亡靈。它們瘋狂發(fā)送錯誤的遺愿,試圖耗盡江杳的精神力。
'主播,幫我殺了仇人!'
'主播,讓我復活!'
'主播,把你的身體給我!'
“廢物!”他將手中的平板電腦狠狠地摔在地上,“我花了二十年,動用了那么多資源,才建立起來的‘數(shù)據(jù)天國’,竟然被一個黃毛丫頭用這種方式?jīng)_擊得搖搖欲墜!”
“會長,警方的人……突襲了我們好幾個據(jù)點?!币粋€手下慌張地跑進來,“我們……內(nèi)部,好像出了問題?!?/p>
原來,林淑琴不僅聯(lián)系了江杳,也動用了她七十年來布下的、遍布各行各業(yè)的人脈,將永生會的部分罪證,交給了警方。同時,永生會內(nèi)部也因會長的瘋狂而產(chǎn)生了分裂,部分成員認為江杳的方式,或許才是更接近“永生”的真諦。
“一群叛徒!”富豪看著屏幕上,江杳那張因為疲憊而蒼白,卻異常堅定的臉,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恨意?!熬退阄业摹靽療o法建成,我也要拉著她一起下地獄!”他帶著幾個核心手下,在警方包圍前,逃離了基地。
直播斷斷續(xù)續(xù)進行了兩周。
江杳每天強撐著直播18小時,進度條緩慢地向前推進著:[遺愿完成進度:523 / 10000]。
但她的身體,也幾乎到了極限。她的臉色像紙一樣白,每一次長時間的連接,都會讓她頭痛欲裂,甚至偶爾會流鼻血。按照這個速度,她至少還需要三個月才能完成任務,但她的身體,可能連一個月都撐不下去。
就在她快要撐不住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療養(yǎng)院的病房里。
是陸楠。
他的意識,在林淑琴耗費了大量“存在時間”后,終于被穩(wěn)定地“拉”了回來。
他走到江杳身后,從背后,輕輕地抱住了她。
“別怕。”他的聲音,通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遍了整個網(wǎng)絡。
他看著鏡頭,看著那個他愿意用生命去守護的女孩,一字一句,鄭重地說道:
“江杳,我知道,你背負著近萬個靈魂的重量。但從今天起,你不用一個人扛了。”
“如果你要走完這條路,我陪你。如果你要承擔這一切,我陪你?!?/p>
“無論生死,我都在?!?/p>
直播間里,彈幕停滯了一瞬。
隨后,被一句句“我陪你”徹底淹沒。
那不僅僅是網(wǎng)友的聲援,更是來自那九千多個,仍在等待告別的靈魂的,共同的祈愿。
當全世界用一百種說愛你時,你終于可以像個孩子一樣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