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收起銀針，這才整了整衣衫，盈盈下拜，語氣不卑不亢：“臣女蘇晚，不過一介醫(yī)者，所行之事，唯‘救’一字而已?！?/p>
當(dāng)夜，一封蓋著玉璽的詔書從宮中傳出，震動了整個京城。
“蘇氏晚，醫(yī)通陰陽，德貫古今，其心至誠，其術(shù)通神。特賜封‘惠安郡主’，食邑三百戶，準(zhǔn)其于京中開設(shè)‘惠民醫(yī)塾’，廣收女徒百人，欽此?！?/p>
當(dāng)春桃抱著明黃的圣旨，在蘇府門口喜極而泣時，蘇晚只是平靜地望著宮墻的方向，輕聲自語：“我不是要當(dāng)什么郡主，我只是要讓這天下的女子知道——命，從來都不是別人說了算的?！?/p>
而此刻，乾清宮外的白玉階上，蕭景珩遙望著蘇晚離去的馬車，夜風(fēng)吹動他的衣袍。
他低聲許諾，像是在對她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明日大婚，十里紅妝，我要讓整個大雍，都看見我的太子妃，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日的。”
圣恩浩蕩，蘇晚卻并未在宮中久留。
畢竟，大婚在即，按禮制，她需歸家靜待，三日后方能以太子妃之名，再踏入這重重宮門。
她向帝王與太子行禮告退，轉(zhuǎn)身的瞬間，恰好對上蕭景珩深不見底的目光。
那目光里有激賞，有慶幸，還有一絲她讀不懂的凝重。
仿佛在說，這三日，不會平靜。
第10章 郡主不是白給的，得拿命去換
那份靜謐并未持續(xù)太久。
當(dāng)晚，蘇晚剛踏入“晚醫(yī)堂”的后院，一道黑影便如鬼魅般從月洞門后閃出。
是云娘，她臉色蒼白，呼吸急促，從袖中塞給蘇晚一角被火燎過的紙張。
“姑娘，這是奴婢從一處舊物中找到的，您快看?！?/p>
紙上字跡模糊，卻能清晰辨認(rèn)出“寒毒蝕脈”四個字。
云娘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驚動了暗處的鬼神：“陛下常年心痹，非一日之疾。這方子是早年一位老太醫(yī)所記，后來……后來被孫景和親手焚了。您今日的針法，是真正的治本之法，卻也動了某些人盤根錯節(jié)的根基?！?/p>
蘇晚的目光落在殘方上，瞳孔驟然一縮。
烏頭、附子、細(xì)辛……三味至陽至烈之毒，竟被并用于一爐。
這種方子，稍有不慎便是暴斃，可若配伍精準(zhǔn)，卻能壓制某種陰寒奇毒，形成一種脆弱的平衡。
她心頭巨震。
這不是治病，這是用一種慢性劇毒，去“鎖”住另一種更兇險(xiǎn)的毒。
倘若皇帝真的中過毒，那當(dāng)年經(jīng)手他脈案的所有太醫(yī)，有一個算一個，皆是幫兇。
次日，一道圣旨如平地驚雷，炸響了整個京城。
因“龍?bào)w未安”，太子與蘇晚的大婚暫緩，太子蕭景珩更是被下令閉府自省，無詔不得出。
明眼人都知道，這不過是托詞。
真正的風(fēng)暴，源自于御史臺。
孫景和聯(lián)合幾位禮部老臣，連夜上奏，言辭激烈，直指蘇晚“一介女子，擅近天子寢宮，牝雞司晨，恐亂綱常”，其心可誅。
“荒唐！”蕭景珩一腳踹翻了府中的紫檀木椅，雙目赤紅，“他們這是要逼死蘇晚！我現(xiàn)在就進(jìn)宮，我看誰敢攔我！”
“站住?！碧K晚一身素衣，攔在他面前，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靜，“他們要的，就是我的退讓和你的沖動。我若此刻退了，便坐實(shí)了心虛懼查之名。真相，我自己去要?！?/p>
她沒穿華服，只換上一身素凈的白色醫(yī)袍，親手包好三枚銀針，徑直遞了牌子入宮。
她不求見天子，只求在偏殿外為陛下候診。
每日辰時，她會準(zhǔn)時在此，針具藥材，一律公開，所開藥方，全部留檔，交由太醫(yī)院和刑部共同監(jiān)管。
此舉以退為進(jìn)，既守了男女大防的禮，又將自己置于陽光之下，反倒把皮球踢給了孫景和。
皇帝在病榻上聽聞此事，發(fā)出一聲冷笑，目光掃過一旁噤若寒蟬的孫景和：“孫景和治了十年都治不好的病，如今倒怕一個女子來治？準(zhǔn)了。朕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樣?！?/p>
第三日清晨，天光微熹。
蘇晚正在偏殿屏風(fēng)后，為皇帝隔空施針。
她凝神靜氣，指尖銀針輕捻慢轉(zhuǎn)，落針精準(zhǔn)。
就在此時，殿門被人猛地推開，孫景和帶著兩名太醫(yī)闖了進(jìn)來，臉上是抑制不住的得意與狠厲，高聲喝道：“蘇晚！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帶未曾檢驗(yàn)的藥物入宮，意圖不軌，形同投毒！來人，給我搜！”
兩名差役如狼似虎地?fù)渖希话褗Z過蘇晚身側(cè)的藥囊，從中搜出一個牛皮紙包，里面是黑色的粉末。
孫景和指著那包粉末，聲色俱厲：“人贓并獲，你還有何話可說！”
然而，蘇晚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吐出幾個字：“此乃炮制過的地龍干粉，?；?，通經(jīng)活絡(luò)。孫太醫(yī)若是不信，可當(dāng)場取水一試。”
她從容不迫地取過一只琉璃碗，親自將那黑色粉末倒入清水中。
只見粉末入水即溶，原本渾濁的液體在幾個呼吸間便澄清見底，無任何異色異味。
就在孫景和臉色由紅轉(zhuǎn)白之際，殿外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
沈硯一身刑部官服，手持卷宗，不疾不徐地走進(jìn)來，對上首微微一揖：“陛下，臣已查明。此藥出自惠民醫(yī)塾自制藥坊，每一味藥材的來源與炮制，皆有備案可查，絕無問題?！?/p>
孫景和的臉?biāo)查g變得鐵青，在皇帝冰冷的注視下，狼狽不堪地退了下去。
風(fēng)波暫平，蘇晚收拾好針具，正欲離去，廊下的云娘卻快步上前，趁著擦肩而過的瞬間，往她掌心塞了一件冰涼堅(jiān)硬的東西。
蘇晚垂眸，攤開手心。
那是一塊碎裂的玉蟬佩，只剩下半邊翅膀。
但在玉佩的背面，清晰地刻著兩個字——永寧。
二十年前，被廢黜賜死的永寧妃，太子蕭景珩的生母，她唯一的遺物。
蘇晚猛地攥緊了玉佩，冰冷的玉石硌得她掌心生疼。
她緩緩抬起頭，眸光穿過重重宮闕，變得無比森寒。
原來你們，連她最后一點(diǎn)痕跡都不想留。
她的視線最終落向了遠(yuǎn)處專司皇帝膳食的御膳房。
最致命的毒，從來都不是一擊斃命的猛藥。
而是那些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被偽裝成“溫補(bǔ)”與“關(guān)懷”，親手奉上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