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新科狀元的寡嫂。一個費盡心機想爬上小叔子床榻,好接那潑天富貴的毒婦。
人人都夸狀元郎謝景辭,風(fēng)光霽月,高義薄云。衣錦還鄉(xiāng),
不忘將我這無依無靠的寡嫂接入京城。面對我百般引誘,他自巋然不動,仍以禮相待,
恭敬有加。轉(zhuǎn)頭,他們就啐我一口,罵我不知廉恥,背信棄義。
既對不住我那癡心錯付的亡夫,又玷污了光風(fēng)霽月的小叔子。呵。卻無人知曉,夜深人靜時,
那位狀元郎是怎樣在我耳邊,意亂情迷地喚著我的閨名。1我叫沈畫屏,
新科狀元謝景辭的寡嫂。此刻,我整個人像沒長骨頭似的,軟軟地倚在他身上。
指尖捻起一顆剝好的葡萄,眼波流轉(zhuǎn),送到他嘴邊。“啊,張嘴?!薄翱戳艘幌挛绲臅?,
鐵打的人也該乏了?!敝x景辭端坐如松,屁股都沒挪一下,手里那卷破書看得比我還專注。
他甚至沒偏頭看我,更別提那顆葡萄?!皶凶杂械懒x萬千,我所學(xué)不過滄海一粟,
何談累字?!蔽倚牡桌湫?。裝。繼續(xù)裝。“書中道義再多,難道比奴家這張臉更好看?
”我聲線一轉(zhuǎn),帶上三分嬌,七分嗔,翹著蘭花指的手,在他胸口不輕不重地畫著圈。
“嫂嫂,請自重?!敝x景辭的眉頭擰成了個疙瘩,像撣什么臟東西一樣拍了拍衣襟,
起身就要走?!爸ㄑ健遍T開了。來送飯的丫鬟喜兒,端著餐盤,整個人僵在門口。
她那張臉,跟見了鬼似的,嘴巴張得能塞進(jìn)一個雞蛋,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謝景辭以拳掩面,喉嚨里滾出幾聲干咳,逃也似的快步出了門。那背影,活像身后有狼在追。
喜兒這才從石化中活了過來,手腳麻利地把幾碟菜擺上桌?!胺蛉?,船上簡陋,您先將就。
船家說,再有一天,咱們就到京城了。”她頓了頓,聲音壓得像蚊子哼哼。“夫人,
要不……您還是收斂些。畢竟是叔嫂,外頭風(fēng)言風(fēng)語的,不好聽。
”喜兒是謝景辭半道上買來的丫鬟,船上那些閑言碎語,她怕是聽了不少。話說得委婉,
我心里跟明鏡似的。我理了理微亂的衣衫,抬手點了點喜兒的鼻尖,笑得渾不在意。
“傻喜兒,男歡女愛,人之常情。我仰慕狀元郎芝蘭玉樹,有什么見不得人的?
”“橫豎他未娶,我未嫁,旁人那張嘴,愛說什么就讓他說去,反正也掉不了我身上一塊肉。
”這話,我可不是說說的。想活得舒坦,就不能把別人的唾沫星子當(dāng)飯吃。在家鄉(xiāng)白梨鎮(zhèn),
我憑著一手做豆腐的手藝營生。整個鎮(zhèn)子,誰不知道我沈畫屏的潑辣?誰敢短我一枚銅錢,
我能提著菜刀追他二里地。虧是沒吃過,仇家倒結(jié)了不少。我那短命的相公在時,逢年過節(jié),
總得拎著節(jié)禮,一家家去賠笑臉,求街坊鄰居高抬貴手。唉,可惜了……我收回思緒,
心里盤算著,晚上讓廚房做條鮮魚,給謝景辭那塊冷冰冰的石頭換換口味。
半點不開竅的玩意兒。我撇撇嘴。2江水湍急,船行得快。第二日清晨,我們就到了京城。
謝景辭急著面圣復(fù)命,把我往圣上御賜的宅子里一扔,就跟一陣風(fēng)似的刮走了。
我也不跟他客氣。轉(zhuǎn)頭就拿出當(dāng)家主母的派頭,指揮著府里的管家婆子,
把我和謝景辭的院子按我的喜好重新布置。我的東西,搬進(jìn)了主臥。他的,挪去了偏房。
喜兒在一旁看著,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認(rèn)命地提起裙擺,
加入了打掃的隊伍。我看著煥然一新的宅子,滿意地點點頭,大手一揮?!跋矁?,走,
陪本夫人逛街去!”京城就是京城,真熱鬧啊。攤子上那些胭脂水粉、荷包繡帕,
花樣新奇得我在白梨鎮(zhèn)聞所未聞。我挑了幾樣小玩意兒,用謝景辭給的銀子付了賬,
眼皮都不眨一下,轉(zhuǎn)身就拉著喜兒鉆進(jìn)了路邊的茶館?!胺蛉耍镞呎?!”店小二眼尖,
一瞅我手里那沉甸甸的錢袋子,笑得跟朵花兒似的,把我們引到二樓視野最好的位置。
我點了茶點,要了壺上好的碧螺春,津津有味地看起樓下的戲。店小二見我看得入神,
湊過來解說?!奥牱蛉说目谝?,不像是京城人士。這出戲叫《智斬秦正賢》,
講的是當(dāng)朝太子爺如何英明神武,除掉大奸臣的故事?!迸_上咿咿呀呀,我聽得興致缺缺。
眼神一掃,倒是瞥見堂內(nèi)好幾位女客,額間都畫著一朵描金的花鈿。這倒有意思?!靶《?,
我瞧那幾位姑娘額上的花鈿別致,可有什么說法?”“喲,夫人好眼力!那花鈿,
是御史大夫梁大人離京公干前,親手為梁夫人畫的。這不,梁大人巡查西北眼看就要回京了,
梁夫人日日描著這花鈿,盼夫君歸來呢?!薄叭缃窬┲匈F婦小姐們,人人都學(xué)著畫,
就盼著日后也能和夫婿琴瑟和鳴?!毙《咸喜唤^?!罢f起這位梁夫人,
年輕時可是京城第一美人,最是愛俏,京城頂尖的胭脂鋪子,十有八九都得往梁府送好東西。
”我眼珠一轉(zhuǎn)?!斑@么說,做胭脂,是個極賺錢的買賣?”小二笑了?!澳强刹唬?/p>
如今這太平盛世,哪家的小姐夫人,還沒幾箱子胭脂水粉壓箱底呢?”3從茶館出來,
日頭還早。我拉著喜兒又逛了趟集市,買了些制胭脂的材料?;馗鸵活^扎進(jìn)廚房,
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孛钇饋怼Vx景辭已經(jīng)回了府,正坐在書房里看公文。我涂上新制的胭脂,
換了身輕薄的紗衣,端著一盅燉好的雞湯,搖曳生姿地走了進(jìn)去。
他從一堆明黃色的卷宗里抬起頭,視線像冰錐子似的扎過來。“嫂嫂,書房重地,不可擅入。
”我撇撇嘴,不跟他計較這個。臉上堆起笑,把湯盅放下。“錦年,快來嘗嘗,
我給你燉了一下午的雞湯。瞧你這一頭汗。”我掏出帕子,作勢要給他擦汗,
手卻不老實地順著他的領(lǐng)口往里探?!吧┥?!”謝景辭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它捏碎。“你在做什么?”書房里伺候的下人,比兔子還機靈,
早就找借口溜了。我才不在乎。手腕被捏得生疼,我索性順勢痛呼一聲,身子一軟,
不偏不倚,正好跌進(jìn)他懷里?!板\郎,你弄疼我了?!蔽已劾镉彩菙D出幾滴淚,
委屈巴巴地望著他,胳膊順勢就纏上了他的脖子。這位光風(fēng)霽月的狀元郎,臉黑得像鍋底。
“嫂嫂,這于禮不合?!彼盐覐纳砩习窍聛?,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我拽著他的衣帶,
在指尖繞來繞去。“錦郎,我心悅你,這就是最大的天理?!毖劭此菑埧∧樣忠Y(jié)冰,
我話鋒一轉(zhuǎn)?!爸x景辭,你看我臉上的胭脂,好不好看?”我湊過去,幾乎貼上他的臉。
“我自己做的,方子是從一本古醫(yī)書上看來的。怎么樣,夠不夠別致?
我打算明日就拿去街上賣,京城那些嬌小姐,保證沒見過這么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