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散了，時間卻開始倒流?！?/p>
梭子船駛入支流，霧突然變薄，月光像水銀瀉在江面。
林見螢腕上的芯片亮起幽藍：【728:59:40→728:59:39】
數(shù)字每跳一次，她眼前就閃過一幅畫面：? 1944 年 8 月 衡陽火車站
烈日，焦土，鐵軌被炸得扭曲。
顧惟跪在地上，懷里抱著一具燒焦的女尸——
女尸腕上戴著同樣的芯片懷表，表盤停在【727:00:00】。
他仰頭嘶吼，聲音被炮火撕碎：“見螢——！”畫面像被火烤的膠片，邊緣卷曲發(fā)黑。
林見螢心臟猛地一緊，冷汗順著脊背往下流，
像一條冰線。
她抓住船舷，指節(jié)發(fā)白：“顧惟，你看見了嗎？”
顧惟正把機槍靠在艙板上，聞言抬頭，
瞳孔里映著月光，像兩口深井。
“我看見了?！彼曇舻蛦。澳鞘俏磥淼奈?，
抱著未來的你?！?/p>
馮野貍蹲在船頭，把風燈撥亮，
燈光照出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船艙里，顧惟與“顧惟”對坐，
像鏡子內外。
未來的顧惟穿著 1944 年的破軍裝，
左臂空蕩蕩，袖口被火燒焦。
他抬手，想觸碰現(xiàn)在的自己，
指尖卻穿過空氣，像穿過一團霧。
“別碰我?！爆F(xiàn)在的顧惟說，“你會碎。”
未來的顧惟笑了，嘴角裂到耳根：
“碎就碎，反正我們都沒得選?！?/p>
他轉頭看向林見螢，
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記住，七十六號爆炸那天，
別回頭?！?/p>
梭子船靠岸，碼頭漆黑，只有一盞風燈在風中搖晃。
馮野貍把跳板搭上，回頭沖林見螢眨眨眼：
“歡迎來到鹽幫，這里每一粒鹽都記得血的味道?！?/p>
林見螢踏上跳板，木板在她腳下發(fā)出“吱呀”一聲，
像一聲嘆息。
她回頭，看見未來的顧惟站在船尾，
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長，像一條通往未來的路。
他抬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然后像被風吹散的煙，
消失在江霧里。
碼頭盡頭是一間廢棄的鹽倉，
墻壁斑駁，鹽霜像一層白色的繭。
馮野貍推開暗門，
里面擺著一張八仙桌，
桌上點著一盞煤油燈，
燈芯剪得太短，火苗像一粒黃豆。
桌旁坐著一個人——
穿長衫，戴圓框眼鏡，
左手缺兩根手指——
沈一墨的“備份”，
或者說，是 1943 年的沈一墨。
他抬頭，沖林見螢點頭：
“歡迎來到鹽幫，
這里每一粒鹽都記得血的味道?！?/p>
他頓了頓，補了一句：
“也記得時間的味道?！?/p>
沈一墨把兩半轉子對在一起，
銅齒咬合，發(fā)出一聲清脆的“咔”，
像一把鑰匙終于找到了鎖孔。
他把轉子放進一只鋁盒，
盒子貼上標簽：
【Δ-1942-完整】
然后把盒子塞進林見螢掌心：
“帶著它，去上海，
去七十六號，
去把未來的自己救出來?！?/p>
沈一墨攤開一張手繪地圖，
上面用紅筆標著一條曲折的線：
嘉陵江→長江→洞庭湖→湘江→贛江→黃浦江。
“鹽幫的船只能送你到岳陽，
剩下的路，你得自己走。”
林見螢指尖沿著紅線移動，
像在撫摸一條滾燙的血管。
她抬頭，看沈一墨：
“你呢？”
沈一墨點燃一支煙，
煙霧在鹽倉里盤旋，
像一條不肯落地的白龍：
“我得回去，
七十六號還欠我一場手術。”
馮野貍把一包鹽塞進林見螢懷里：
“路上餓了，就吃一口，
每一粒都記得血的味道?！?/p>
林見螢把鹽袋抱緊，
像抱著一顆滾燙的心臟。
她轉身，走出鹽倉，
雪落在她肩上，
像給死人蓋了一層白布。
梭子船緩緩駛出碼頭，
雪停了，血未停。
林見螢站在船尾，
把半枚銅紐扣含進嘴里，
金屬的冷意一路涼到心口。
她抬頭，看雪落在江面上，
像給未來蓋了一層白布。
——鹽幫的夜，每一粒鹽都記得血的味道，
也記得時間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