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母最后還是被陳靜連哄帶勸,幾乎是半架著送上了回老家的長途汽車。那三萬塊浸透著汗水和淚水的零錢,被陳靜強行塞回了那個破舊的尼龍袋,留在了趙母的懷里??粗嚲碇鴫m土遠去,陳靜的心也像被掏空了一塊,只剩下無盡的疲憊和冰冷。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迎接她的依舊是死寂和那扇緊閉的書房門。她癱坐在沙發(fā)上,目光空洞地望著天花板華麗的吊燈,只覺得那光刺得眼睛生疼。李巖的冷酷像一把重錘,徹底砸碎了她所有試圖彌補、試圖救贖的幻想。她知道,言語、淚水、甚至下跪哀求,在這個男人面前都蒼白無力。
她該怎么辦?難道真的只能眼睜睜看著更多的人因為她的過錯而墜入深淵?王海的前途毀了,劉薇的名聲岌岌可危,趙明軒的身體和心理都遭受重創(chuàng)…下一個會是誰?李巖的報復,像一張無形的大網,冰冷地、有條不紊地收緊。
絕望像冰冷的海水,一點點漫過她的胸口,帶來窒息般的壓迫感。她不能坐以待斃。她必須做點什么,哪怕是以一種更激烈、更自我毀滅的方式,去阻止這場因她而起的災難。
一個瘋狂而決絕的念頭,在她一片混沌的腦海里,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閃電,劈開了絕望的迷霧。她猛地坐直了身體,眼中閃過一絲孤注一擲的瘋狂光芒。
幾天后,一個爆炸性的匿名帖子,突然出現在本地流量最大的城市論壇“榕城巷子”上。標題觸目驚心:《一個出軌者的自白:我用一杯交杯酒,點燃了毀滅所有人的地獄之火!》
帖子以第一人稱的口吻,用一種近乎自虐的冷靜筆觸,詳盡地描述了同學會那晚的經過。如何虛榮心作祟,如何在酒精和起哄聲中迷失,如何與一個陌生的男同學喝了那杯改變所有人命運的交杯酒。重點在于,帖子毫不避諱地剖析了“自己”當時的陰暗心理:享受被異性矚目的虛榮,帶著點報復丈夫長期忙于工作而忽略自己的隱秘快感。
緊接著,帖子筆鋒一轉,詳細描述了這場“交杯酒”引發(fā)的連鎖災難:
班長王海因經濟問題被舉報,前途盡毀,家庭瀕臨破碎(“我無意中發(fā)現過一些他賬目的蛛絲馬跡,曾猶豫是否該提醒,但最終選擇了沉默。我的沉默,或許成了他滑向深淵的推手之一。”)。
發(fā)照片的閨蜜劉薇收到不雅照,身敗名裂,被情人威脅,精神崩潰(“我了解她的過往情史,那些照片的源頭,我并非一無所知。我曾勸過她,但更多的是帶著優(yōu)越感的旁觀。我的放縱,給了別人遞刀的機會。”)。
喝交杯酒的男同學趙明軒被惡意報復,差點凍死,身心遭受巨大創(chuàng)傷(“他當時眼神里的輕佻和得意,我看在眼里,卻沒有第一時間嚴厲拒絕,甚至有一絲可悲的虛榮滿足。我的軟弱和虛榮,讓他付出了慘痛代價?!保?。
帖子最后,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懺悔:
“我是罪魁禍首。那杯酒,是我親手釀下的毒藥,卻毒倒了所有與我相關的人。我的丈夫,用他的方式,對我、對所有涉事者,進行了最冷酷、最徹底的審判。他沒錯,錯的是我。是我親手點燃了地獄之火,看著它吞噬無辜者,卻無力撲滅。我每天都在煉獄里煎熬,看著那些因我而破碎的人生,每一片碎片都像刀子割在我心上。我匿名寫下這些,不是為了祈求原諒,我知道我不配。我只想告訴所有人,特別是那些在邊緣試探的人:一念之差,萬劫不復。我的血淚教訓在此,望后來者引以為戒。”
這個帖子,如同在滾燙的油鍋里潑進了一瓢冷水,瞬間炸開了鍋!
帖子下面的評論區(qū)徹底淪陷:
“我的天!年度大瓜!這情節(jié)比電視劇還狗血!”
“這女的真不是東西!一杯酒害了這么多人?自己作死還要拉墊背的?”
“班長挪用公款是她害的?閨蜜出軌也是她害的?這邏輯感人!妥妥的綠茶婊甩鍋!”
“樓上圣母?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她要不跟人喝交杯酒,哪來后面這些破事?活該!”
“她老公才是狠人??!這報復手段…嘖嘖,聽著都脊背發(fā)涼!不過對付這種老婆,就該狠!”
“只有我覺得這女的最后還算有點良心嗎?敢站出來承認…”
“良心?呸!真良心就不會做這些事!現在出來博同情?晚了!”
“人肉她!看看是哪個賤人!”
“對!人肉!讓她社死!”
各種謾罵、嘲諷、獵奇、人肉的呼聲甚囂塵上。帖子被瘋狂轉發(fā),迅速蔓延到其他社交平臺,甚至上了本地熱搜的尾巴?!敖槐啤?、“毀滅者”、“狠人丈夫”成了關鍵詞。
陳靜關掉了電腦屏幕,身體像被抽掉了骨頭,軟軟地靠在椅背上。房間里沒有開燈,只有手機屏幕幽幽的光映著她毫無血色的臉。她看著那些洶涌而至的、鋪天蓋地的惡毒評論,看著自己的“罪行”被無限放大、解讀、鞭撻,看著“人肉”她的呼聲越來越高。
奇怪的是,她心里并沒有預想中的恐懼,反而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甚至是一絲病態(tài)的解脫。痛嗎?痛。羞恥嗎?羞恥。但她終于不再是那個只能躲在李巖制造的恐怖陰影里瑟瑟發(fā)抖、徒勞哀求的可憐蟲了。她主動撕開了自己的傷口,把最丑陋、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陽光下,任由世人唾罵踐踏。這是一種自毀,也是一種…宣戰(zhàn)?對李巖那冰冷審判的宣戰(zhàn)。
她拿起手機,屏幕的光照亮她嘴角一絲近乎扭曲的弧度。她點開李巖的微信頭像,手指在屏幕上緩慢而用力地敲下幾個字,然后發(fā)送。
書房里,李巖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彈出一條新信息。
發(fā)信人:陳靜。
內容:李巖,這把火,我自己點。滿意了嗎?
李巖的目光落在手機屏幕上,那行字像燒紅的烙鐵,映入他深不見底的瞳孔。他臉上那層冰冷的平靜面具,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裂紋。他盯著那行字,眼神復雜地變幻著,有驚訝,有審視,最終化為一種更深沉、更難以捉摸的幽暗。他放下手機,沒有回復,目光重新投向電腦屏幕,但屏幕上跳動的數據和曲線,似乎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牢牢抓住他的注意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