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頭搭在藥渣邊緣的第三息,玉佩又燙了。
不是心口那塊溫潤的玉,是貼著爐灰的背面,像被火針扎了一下。楚昭沒動,眼底卻沉了半寸。這玩意兒從不無故發(fā)熱,上回還是在祖祠地底,青銅燈柄剛露頭那會兒。
他用斧尖輕輕撥開灰燼。
藥渣底下壓著一層油膜,青光一閃即沒,蛛網(wǎng)般的紋路在殘火映照下泛著詭異的光澤。他沒伸手去碰,而是把劈柴時沾了爐灰的斧刃,緩緩壓了上去。
嗡——
暗脈一震,一股極微弱的靈力波動順著斧刃傳來,像是被什么東西浸染過,帶著陰腐氣息。這味兒他熟,楚彪那罐滾燙藥液里就有。
但這一撮藥渣里的靈力,更邪。
楚昭不動聲色,借著清理灶臺的動作,將藥渣攏進袖袋。外面天剛擦黑,藥堂的夜班雜役開始換崗,他拎著空陶罐走出柴房,腳步不緊不慢。
今晚,得去后山走一趟。
楚彪沒回住處,也沒去管事堂點卯。
楚昭蹲在藥堂后墻根,看著那道身影鬼祟地繞過巡夜弟子,直奔后山斷崖。他等了半炷香,才拎著“送夜藥”的托盤跟上,貼著山壁陰影潛行。
夜風(fēng)割面,山路濕滑。
他每一步都踩在落葉最厚的地方,借著巡邏弟子靈力逸散的間隙,暗脈悄然吞噬一絲絲微弱波動,體感越發(fā)敏銳。三丈外,楚彪的腳步聲、呼吸節(jié)奏,甚至衣料摩擦的窸窣,都清晰可辨。
斷崖裂谷前,楚昭伏進巖縫。
風(fēng)從谷底往上吹,夾著血腥氣和鐵銹味。他瞇眼望去,楚彪正和一個黑衣人對峙,那人袖口繡著銀線狼首,腰間佩刀未出鞘,卻壓得整片山林死寂。
“明日車隊出城,你確定走鬼哭嶺?”黑衣人聲音沙啞。
“姜家那丫頭必須活擒?!背氲托?,“楚家主說了,只要她進了祭壇,純陰之體一祭,三年內(nèi)全族晉升靈脈不是夢?!?/p>
“可那楚昭……最近不對勁?!焙谝氯税櫭迹俺肽愕沟啬谴?,我隔著十里都感應(yīng)到靈力崩塌?!?/p>
“廢物一個,燙都燙不死?!背肜湫?,“倒是你,血狼寨的人準(zhǔn)備好了?”
“三百狼騎,埋伏在嶺口?!焙谝氯颂?,掌心浮起一道符印,“毒陣也布了,就等車隊踏入——這藥渣混進地脈,靈弩機關(guān)一碰就廢?!?/p>
楚昭瞳孔一縮。
藥渣!
他袖袋里的那撮黑色殘渣,此刻正微微發(fā)燙,與玉佩遙相呼應(yīng)。原來不是偶然,是早就埋下的殺局。
他屏住呼吸,左肩“廢”字突然灼痛,金紋如根須般在皮下蔓延。暗脈不受控地震顫起來,巖壁滲出的陰寒煞氣,竟被自發(fā)抽納,順著經(jīng)脈狂涌而入。
糟了。
這煞氣渾濁,帶著地底腐毒,常人沾一絲都得經(jīng)脈潰爛。可暗脈不管這些,照吞不誤,靈流在體內(nèi)橫沖直撞,丹田氣旋幾乎要炸開。
楚昭咬破舌尖,血腥味沖腦。
他一把扯開衣領(lǐng),將玉佩貼在額心。冰涼觸感瞬間壓下躁動,暗脈開始反向淬煉煞氣,雜質(zhì)被排出體外,精純靈力匯入經(jīng)脈。
氣旋壓縮,凝實。
咔——
桎梏碎裂。
淬體五重,成!
金紋在左肩蔓延,像活物般游走,他卻連喘息都不敢重半分。谷底兩人還在說話,聲音順著風(fēng)鉆進耳朵。
“楚家主真打算獻祭姜沉月?她可是南嶺姜氏的血脈?!?/p>
“血脈?”楚彪嗤笑,“等她被鎖魂印煉化,連魂帶骨都得喂給祖祠地底那東西。聽說那玩意兒,就等著純陰之體開祭呢?!?/p>
黑衣人沉默片刻,突然抬手。
掌心符印一轉(zhuǎn),楚彪臉上的得意還沒散,脖頸就炸開一道血線。
撲通。
尸體栽進谷底。
黑衣人站在原地,袖口銀線狼首微微發(fā)亮,像是在確認(rèn)什么。下一瞬,他猛地轉(zhuǎn)頭,目光直刺巖縫——
“誰?”
楚昭渾身一僵。
暗脈還在吞煞氣,靈流未穩(wěn),氣息若有若無??赡侨朔置麈i定了他。
風(fēng)停了。
黑衣人踏步而來,刀未出,殺意已壓得山石崩裂。
楚昭沒動。
他不能逃,一動即露破綻??梢膊荒苡部福@人能一招滅口楚彪,至少淬體七重以上。
千鈞一發(fā)。
他低頭,看見楚彪尸體滾落在巖邊,脖頸斷口還冒著微弱靈光——那是護體真氣殘留。
暗脈猛地一抽。
靈力如潮,順著地面縫隙被無聲吞噬,涌入經(jīng)脈。楚昭體內(nèi)靈流暴漲,丹田氣旋轟然加速,距離淬體六重只差一線。
黑衣人逼近三步。
楚昭動了。
他抄起斧頭,借著尸體遮擋,暴起橫斬。斧刃破風(fēng),直取咽喉。
黑衣人抬手格擋,腕甲與斧面相撞,火星四濺。他冷笑:“雜役也敢——”
話沒說完,斧刃突然一沉。
不是力道,是吸力。
暗脈透過斧刃,將他掌心逸散的靈力盡數(shù)抽納。黑衣人臉色驟變,體內(nèi)一空,膝蓋微彎。
就是現(xiàn)在!
楚昭旋身,斧刃翻轉(zhuǎn),自下而上劈入對方下頜。
咔嚓。
頭顱飛起。
尸體倒地的瞬間,竟化作黑煙消散,連灰都沒留下。只剩那柄刀插在巖上,刀柄銀線狼首黯淡無光。
楚昭拄著斧頭,喘了兩口氣。
體內(nèi)靈流奔騰,淬體六重的門檻被沖得搖搖欲墜。他沒急著突破,而是蹲下身,從黑衣人消失的地方撿起半片殘布。
袖口。
銀線狼首還在,但邊緣被燒焦了,像是被什么陣法強行剝離。
他盯著那圖案,忽然想起姜沉月昨夜的話——“你名字后面,畫了個紅叉。”
原來不是嚇?biāo)?/p>
是殺令。
他把殘布塞進袖袋,與藥渣放在一起。轉(zhuǎn)身欲走,忽然頓住。
左肩金紋還在蔓延,暗脈微微發(fā)燙,像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他回頭看向谷底,黑煙散盡的地方,地面裂開一道細縫,青光從地底滲出,與藥渣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他蹲下,用斧尖撥開碎石。
底下壓著一塊殘碑,刻著半句字:“……祭啟,陰門將開?!?/p>
玉佩突然劇烈發(fā)燙。
楚昭猛地抬頭。
遠處山林,一雙血紅的眼睛正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