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泥地面像塊巨大的磁鐵,吸著我不斷下墜。風(fēng)聲在耳邊獵獵作響,
像無數(shù)惡鬼尖利的嘲笑,撕扯著我的耳膜。三十七層。這個高度,
足夠把一個人摔得什么也不剩。墜落前的最后一秒,
耳畔殘留的聲音卻比呼嘯的風(fēng)更尖銳地刺入骨髓?!敖K于清凈了!
再也不用對著那張土包子的臉強(qiáng)顏歡笑,煩都煩死了!
”是二哥蘇皓那不耐煩的、如釋重負(fù)的嗤笑?!昂?,
她還真以為憑那點可憐兮兮的鄉(xiāng)下血脈就能取代薇薇的位置?癡心妄想。
”大哥蘇宸的聲音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鋒,精準(zhǔn)地捅進(jìn)心窩最深處。“小雅…唉,這樣也好,
對大家都好,薇薇也能安心了?!蹦赣H林婉那帶著一絲虛偽嘆息的、徹底解脫的聲音。
“薇薇別怕,以后再沒人能讓你受委屈了。
”父親蘇振宏那刻意放柔的、對另一個女兒滿是寵溺的安撫。最后,是顧澤言,
那個從小一起長大、口口聲聲說要保護(hù)她一輩子的青梅竹馬,此刻他的聲音卻像淬了冰渣子,
帶著赤裸裸的嫌惡:“總算結(jié)束了。蘇雅,下輩子投胎,學(xué)學(xué)怎么做個讓人省心的女人。
”這些聲音混雜著假千金蘇薇那幾乎壓不住的、得意又暢快的低笑聲,
交織成一張冰冷粘稠的網(wǎng),將我死死纏裹,拖向無邊的黑暗深淵。蘇雅,
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靈魂在極致的怨恨與不甘中發(fā)出無聲的咆哮,
意識沉入一片濃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小雅?小雅?快醒醒,該下去了。
”一只帶著昂貴香水味的手輕輕推著我的肩膀,
聲音刻意放得溫柔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我猛地睜開眼,
瞳孔在接觸到頭頂那盞巨大而陌生的水晶吊燈時驟然收縮。璀璨的光芒刺得眼睛生疼,
也瞬間刺穿了那片混沌的黑暗。不是冰冷的高樓邊緣,不是呼嘯的風(fēng)聲。
身下是觸感柔軟得近乎不真實的昂貴絲絨被褥。
空氣里彌漫著混合了百合與昂貴熏香的甜膩氣味。巨大的落地窗外,
是修剪得一絲不茍的、綠得刺眼的草坪。遠(yuǎn)處,隱約傳來觥籌交錯的喧鬧聲。
這里是……蘇家別墅。頂層那間,名義上屬于我這個“真千金”的、巨大而冰冷的公主房。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我僵硬地轉(zhuǎn)動脖頸,
看向床邊那張妝容精致、此刻正努力擠出擔(dān)憂神情的臉——蘇薇。
她穿著一條純白色的抹胸小禮裙,純潔得像朵不諳世事的白蓮花。那雙盈盈如水的眼眸深處,
卻清晰地映照著我此刻狼狽的模樣,
以及一絲極力想要掩飾、卻仍舊泄露出幾分的快意和算計?!霸趺戳诵⊙牛?/p>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蘇薇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關(guān)切,伸手想要探我的額頭,
“樓下賓客都到齊了,爸媽和哥哥們,還有澤言哥都在等你呢。今天的認(rèn)親宴很重要,
你可不能……”她的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記憶的閘門。認(rèn)親宴!前世,
就是在這場匯聚了全城名流的盛大宴會上,我像個誤入天鵝湖的丑小鴨,
穿著蘇薇“好心”替我挑選的、過分艷麗俗氣的玫紅色禮服,
頂著她“精心”為我打造的、濃妝艷抹到近乎滑稽的妝容,
在無數(shù)道或好奇、或鄙夷、或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下,
笨拙地、手足無措地走向那個所謂的“家人”圈子。每一步,都踩在自尊的碎玻璃上。
每一個竊笑,都像鞭子抽在心上。而蘇薇,就站在光鮮亮麗的中心,像一朵純潔無瑕的嬌花,
被所有人呵護(hù)著、贊美著。她每一次看似不經(jīng)意流露的委屈和強(qiáng)顏歡笑,
都成為刺向我的利劍,
讓蘇家兄弟和顧澤言對我這個“不懂事、粗鄙、惹妹妹傷心”的真千金,投來更深的厭惡。
就是這場宴會,奠定了我日后在這個華麗牢籠里,
被徹底厭棄、被步步緊逼、最終被推下高樓的悲劇開端!
一股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嚨。我死死咬住下唇內(nèi)側(cè)的軟肉,
尖銳的疼痛壓下了那股翻騰的嘔吐感和幾乎要沖破理智的恨意。
重生了……竟然回到了這一天!前世那三十七層高樓的風(fēng)聲和家人的笑聲還在腦中瘋狂回蕩,
與眼前蘇薇這張?zhí)搨侮P(guān)切的臉重疊、扭曲。“小雅?你臉色好差,手怎么這么涼?
”蘇薇的手終于碰到了我的額頭,冰涼的指尖帶著一絲試探。她眼底深處那抹快意更濃了,
仿佛在欣賞一只即將被推上祭壇的獵物。我猛地甩開她的手。動作突兀而決絕,
帶著一股蘇薇從未在我身上見過的狠厲?!皠e碰我!”聲音嘶啞,像砂紙磨過喉嚨。
蘇薇猝不及防,被我甩得一個趔趄,扶著昂貴的梳妝臺才站穩(wěn)。
她臉上那副精心偽裝的無辜瞬間凝固,轉(zhuǎn)為一絲真實的錯愕和羞惱,
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委屈覆蓋,眼圈瞬間就紅了:“小雅,你怎么了?
我只是關(guān)心你……”“關(guān)心?”我低低地笑出聲,笑聲干澀而冰冷,像夜梟的啼鳴。
我從那張柔軟得如同陷阱的大床上撐起身,赤腳踩在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
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卻讓我混亂沸騰的腦子驟然清醒。前世的一幕幕,如同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靈魂深處。我一步步走向梳妝臺那面巨大的、鑲嵌著金邊的鏡子。
鏡子里映出一張年輕卻寫滿驚惶和土氣的臉。厚重的粉底掩蓋不住底色的蒼白,
夸張的眼線和濃艷的口紅像小丑的面具,身上那件刺眼的玫紅色禮服,
更是將她襯得像個廉價的花瓶。這就是蘇薇的“杰作”。前世的我,頂著這樣一副尊容,
在所有人的嘲笑中,走向了深淵的入口。蘇薇在我身后,帶著哭腔,聲音不大不小,
剛好能讓門外可能經(jīng)過的人聽見:“小雅,我知道你緊張,
我也很緊張……可今天是你回家的好日子,爸媽盼了那么久,
你不能這樣任性啊……”她還在演!還在試圖給我扣上任性、不識大體的帽子!
我猛地轉(zhuǎn)過身,鏡子里那張滑稽可笑的臉,此刻眼神卻像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刺向蘇薇。
那目光太過陌生,太過銳利,讓蘇薇剩下的話卡在喉嚨里,臉上那泫然欲泣的表情也僵住了,
眼底第一次掠過一絲真實的、被看穿的驚懼?!昂萌兆??”我逼近一步,聲音壓得極低,
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讓蘇薇心驚肉跳的平靜,“蘇薇,你告訴我,站在三十七層往下看,
風(fēng)景是不是特別好?”蘇薇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血色瞬間褪盡,
連嘴唇都哆嗦起來:“你……你在胡說些什么?什么三十七層……小雅,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她眼中的驚懼和心虛幾乎要溢出來。果然是她!前世推我下樓的,
就是這只披著純潔外衣的毒蛇!我冷冷地勾起唇角,不再看她那張令人作嘔的臉。
目光掃過梳妝臺上那些昂貴的、我前世碰都不敢碰的化妝品,
最終落在旁邊一個盛著清水的玻璃杯上。沒有一絲猶豫,我拿起杯子,對著鏡子里的自己,
猛地將清水潑了上去!“?。 碧K薇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冰冷的液體兜頭澆下,
刺得皮膚一個激靈。水流沖刷著臉上厚重的粉底和油彩,在昂貴的禮服前襟洇開深色的水漬。
我毫不在意,抓起旁邊一塊干凈的絨布,對著鏡子,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擦拭著臉頰。一下,
兩下……厚重的脂粉被擦去,露出底下原本清秀卻因長期營養(yǎng)不良而顯得過分蒼白的皮膚。
夸張的眼線和睫毛膏被抹開,暈染成狼狽的黑痕。濃艷的口紅被蹭掉大半,
只留下狼狽的殘紅。鏡子里的人,狼狽不堪,濕漉漉的頭發(fā)貼在額角,禮服前襟一片狼藉。
但那雙眼睛,洗去了脂粉的遮蔽,卻亮得驚人,像在絕望灰燼里重新燃起的、冰冷的火焰,
銳利、清醒,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蘇薇徹底呆住了,像看一個瘋子一樣看著我。
我扔開沾滿污漬的絨布,不再看鏡子一眼,徑直走向緊閉的房門?!靶⊙?!你要干什么!
”蘇薇終于反應(yīng)過來,聲音帶著一絲尖利,“你這樣下去會丟盡蘇家的臉的!爸媽會生氣的!
”“丟臉?”我握住冰涼的門把手,動作沒有絲毫停頓,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那不是正好?”話音落下的瞬間,我猛地拉開了厚重的房門。
***樓下的喧囂如同實質(zhì)的海浪,
裹挾著香檳的甜膩、昂貴香水的馥郁以及無數(shù)道探尋、好奇的目光,瞬間撲面而來。
巨大的水晶吊燈將宴會廳映照得如同白晝。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政商名流們端著酒杯,
低聲談笑,目光卻像無數(shù)道隱形的探照燈,
而同地聚焦在旋轉(zhuǎn)樓梯的頂端——聚焦在那個剛剛推開房門、出現(xiàn)在所有人視野中的身影上。
倒吸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疤炷摹鞘钦l?”“蘇家那個剛找回來的……真千金?
”“她……她怎么這個樣子就出來了?”“頭發(fā)是濕的?臉上那是什么?妝花了?
”“衣服……那件禮服前襟怎么臟了一大片?”“這……這也太失禮了吧?
”竊竊私語如同無數(shù)細(xì)密的針,扎在皮膚上。那些目光,
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驚詫、錯愕、鄙夷,以及……看好戲的興味。我站在樓梯的最高處,
居高臨下,如同一個闖入異域的局外人,
冷冷地俯瞰著這片屬于蘇家的、華麗而虛偽的名利場。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跳動,
不是因為恐懼或羞恥,而是因為一種近乎毀滅的、玉石俱焚般的快意。
前世被推下高樓時聽到的那些冰冷話語,此刻如同詛咒般在耳邊回響,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蘇振宏和林婉站在人群的最前方,臉上的笑容在看到我的瞬間徹底僵住,
隨即轉(zhuǎn)為驚怒和難以置信的難堪。精心籌備的認(rèn)親宴,
被他們失而復(fù)得的“親生女兒”以這樣一副狼狽不堪的形象攪局,簡直是當(dāng)眾打他們的臉!
蘇宸、蘇皓兩兄弟更是臉色鐵青。蘇宸的眉頭擰成一個死結(jié),眼神像刀子一樣剮過來。
蘇皓則直接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嫌惡,仿佛看到了什么極其礙眼的臟東西。
顧澤言站在蘇薇旁邊,一身剪裁完美的白色西裝,襯得他如同王子。他看到我的瞬間,
眼中先是閃過一絲錯愕,隨即被濃濃的失望和不贊同取代。他下意識地側(cè)身一步,
仿佛要替蘇薇擋住我這“不體面”的沖擊,保護(hù)他心中純潔無瑕的公主。而蘇薇,
正小跑著從后面追出來,臉上適時地掛滿了擔(dān)憂和焦急,眼圈紅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