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大,但會議室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一下子就聚焦到了這位鄒組長身上,這女人總是一副溫和有禮人畜無害的模樣,話不算多,但每次都能把死案子撕出個口子,讓人不敢輕視
副局長的手條件反射般緊張的扶住桌面:“鄒組長,您有什么想法。”
鄒韻對眾人的反應(yīng)很滿意,內(nèi)心暗爽,看看,這不就開始重視起來了,嘴角又微微揚起了幾度,但面上還是風(fēng)輕云淡
“哦,我就是在想,兇手為什么要現(xiàn)在殺了周立國呢?假定兇手真的如我們猜想的,是周立國30年前的老鄰居,因為一些原因懷恨在心,那為什么要等30年后才動手呢?如果因為當(dāng)時兇手還是個孩子,沒有能力動手,但30年,兇手早就成年了,為什么偏偏是今年,而不是去年,前年呢?一定要在拆遷的這一年?嫁禍嗎?”
鄒韻拋出一個問題,故意頓了頓
趙探長可太了解這幫神仙的說法方式了,也顧不得場合,焦急的催促道:“鄒組長啊,你別賣關(guān)子,你快說。”
“大家還記得剛才審訊王勇清的時候,他說的話嗎?他說,開拆遷大會時,老周在會上顯得特明白,他媳婦就說,老周這人腦子活,有辦法,我們跟著他,肯定不吃虧。”
話音剛落,就聽趙探長啊的一聲!之后祁豐也騰的站了起來,亢奮的直搓手,副局長還是見過場面的,沉得住氣,總結(jié)道
“你是說,那天的拆遷大會,兇手,就在現(xiàn)場!”
“沒錯!”鄒韻肯定道:“周立國在拆遷大會上大出風(fēng)頭,不單王勇清夫婦看到他了,兇手肯定也認出他了,30年,這么長的時間,曾經(jīng)的事,兇手可能早就淡忘了,但在那一刻,看到蒼老之后的周立國,仇恨再次涌上心頭,讓他徹底迷失了,”
“兇手事隔30年后犯案,很有可能是因為之前兩人完全不相交的生活圈子,導(dǎo)致兇手根本不知道周立國人在哪里?!?/p>
還沒等鄒韻的話音落下,趙探長就已經(jīng)沖了出去,副局也是無心繼續(xù),交代了一下后續(xù)幾條線的摸排分工也匆匆離去
祁豐留在最后,面色都因為興奮而泛出異樣的潮紅,鄒韻見狀非常貼心的給出臺階:“案子要緊,祁隊也趕緊去忙吧,我們這不用操心,一切等抓到兇手之后再說?!?/p>
祁豐像個傻小子一樣連連點頭,一邊往外面跑一邊還喊著經(jīng)典的承諾:“鄒組長,等這個人抓到了,我一定請你們吃飯,一定!”
郭廂看了直搖頭,中肯的評價道:“又瘋了一個?!?/p>
鄒韻有些慵懶的伸伸懶腰:“能瘋是好事,說明還有口心氣在,”
剛才在會上用了太多的情商,有點傷腦子,這回她也懶得再端著,整個人舒服的攤在椅子上,瞧著萍安安
小姑娘還在看拋尸現(xiàn)場的照片,這張照片她一路從局里看到了江城,邊角都被磨起了卷邊,里面猙獰的場景和她那呆愣的表情形成鮮明的對比,有點像國外劣質(zhì)的恐怖電影情節(jié),一個嗜血蘿莉
鄒韻在腦子里想象了一下萍安安手持電鋸邪魅一笑的畫面,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萍安安這才如夢初醒,發(fā)現(xiàn)整個會議室都空了,推了推眼鏡迷茫的問道:“開完會了?”
“早開完了,”郭廂也被鄒韻突然的笑聲搞得莫名其妙,但理智的沒有探究,而是轉(zhuǎn)移話題:“安安還在研究這個案發(fā)現(xiàn)場?有想法嗎?”
萍安安艱澀的搖了搖頭
郭廂安慰道:“也許只是兇手一時興起,就像他這個不在場證明一樣,搞得雖然花里胡哨,但實際上也沒多大作用,純屬惡作劇?!?/p>
“郭哥也覺得這個不在場證明搞得很多余?”萍安安也想換換腦子,就順勢聊了起來
郭廂微一挑眉,有點冷的面容做出這個表情,倒是有點霸道總裁的味道
“這不明顯的嘛,計劃能出紕漏的地方太多了,別的不說,就汪勇清那兩口子,但凡稍微有點腦子,都絕不會為了一個殺人犯打掩護,想要錢,抵死不認,就說沒看見,冒的風(fēng)險也遠比對警察撒謊低。”
“應(yīng)該還是被嚇到了,”鄒韻懶懶的說
“王勇清審訊的時候沒有明說,但他描述兇手當(dāng)?shù)貜澭鼣[弄了一下尸體,其實他的潛意識里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兇手是把周立國的腦袋掰了過來,沖向他們兩口子,這樣的一種恐懼根植在他的腦子里,普通人是很難馬上克服的,再加上一袋子錢,能作糊涂事,也正常。”
萍安安閉著眼睛又想了想,描述著
“兇手應(yīng)該是一早就準備好殺了周立國,他覺得自己和周立國沒交集,所以只要隱藏好蹤跡警察就抓不到他,他自從確定了要做這件事情之后,跟蹤了周立國一段時間,了解他的生活規(guī)律,并且把他周圍的環(huán)境,監(jiān)控,時間都算的很清楚,”
“等7號那天,他裝作偶然與周立國相遇,順勢攀談起來,兩人交談的很愉快,極有可能是一起返回了周立國的家中,這也能解釋他為何能在第二天再次順利到周立國家偽造不在場證明,周立國體內(nèi)沒有藥物,兇手應(yīng)該是一直勸他喝酒,想要將其灌醉后帶走,”
“但在兇手動手之前,周立國突然興之所至,給王勇清的媳婦打了個電話,這個電話差一點就破壞了整個計劃,還好周立國只將其稱呼為小兄弟,而沒有說出他的身份,于是兇手順勢就冒出了一個制造不在場證明的點子,因為他本來就計劃好將尸體拋棄在那個小廣場,所以這就像是一個惡作劇,成了最好,不成對他的影響也不太大。”
郭廂點點頭總結(jié)道:“歸根結(jié)底,還是要解決安安最開始提出的那個問題,動機。”
“也不一定,最笨的辦法就是大規(guī)模摸排,把符合描述的都采一遍DNA,也能抓住他?!?/p>
鄒韻厭惡的皺了皺眉頭
“就是這樣太慢了,這兩天北都的柿子正是好時候,這么耽誤下去就要過季了。”
剛說完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兩個屬下正用鄙夷的眼神盯著自己
“怎么?你們不愛吃柿子?不能吧,北都當(dāng)季的柿子比蜜還要甜呢,又沙又密,舌尖這么一抿就滑到胃里了?!?/p>
眼見鄒韻越說越離譜,萍安安與郭廂眼神交匯,無聲探討
“這位新領(lǐng)導(dǎo),心思邪惡,腦子也可能不大好?!?/p>
“大多數(shù)時間還是正常的,間歇性犯病,應(yīng)該能治?!?/p>
時間又過了兩天,江城警局排查的熱火朝天,小組三人倒是清閑了下來,于是決定探訪一下周立國生前一些生活軌跡,看看能不能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
出行照舊還是趙探長陪同,他本來正心急火燎的整理排查資料,結(jié)果一聽鄒韻想出門,立刻扔下手上的工作說什么都要跟著,就怕神仙們再有什么靈光一現(xiàn)讓自己錯過
“這排查進到現(xiàn)在還是沒什么結(jié)果,30年前的仇怨,要么大到所有人都記著,要么早就都忘了,這兩天又挖出來幾家,但查到現(xiàn)在沒有可疑人員”。
趙探長一邊開車一邊介紹最近的進度
“開會的名單我們也在核查,這個開發(fā)商當(dāng)時只做了一個紙質(zhì)版的簽到表,我們正一家一家的核對參會人的確切名單,鄒組長你說兇手會不會故意不簽或者漏簽啊?”
“應(yīng)該不會,”鄒韻看著車窗外的景色:“他當(dāng)時還不知道能遇到周立國,不太可能有隱藏自己的意識?!?/p>
“也對,”趙探長點了點頭,又問出了心中的一個疑問:“兇手拋尸到拆遷小區(qū),有沒有可能就是為了嚇唬王勇清兩口子?”
“不可能!”萍安安突然插嘴進來,回答的斬釘截鐵
趙探長一愣,又笑了:“萍專家說不可能,那就肯定不可能!”
萍安安被他調(diào)侃的有點不好意思,喏喏的又縮了回去,小聲嘀咕:“恐嚇的方式有很多,他沒必要自找麻煩,直接找個地方把尸體埋了才是最好的選擇,他之所以費盡周折拋尸到那里,肯定是一早就計劃好的,那個小廣場一定對他來講一定有重要的意義!”
四人走了幾個地方,并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天色漸晚,趙探長帶著他們往周立國的一個出租的店鋪駛?cè)?,鄒韻把玩著手腕上的黑色皮筋正入神,發(fā)現(xiàn)車速驟降,車窗外喇叭聲吵鬧聲響成一片,趙探長看了眼手表,無奈的嘆氣
“來的不巧,正趕上學(xué)校放學(xué),看來是要堵一會了?!?/p>
“周立國的這個店鋪在學(xué)校周邊,是個書店,專門賣教輔資料,租他店面的是學(xué)校里一個主任的親屬,有門路?!?/p>
“看來現(xiàn)在做什么都需要有門路,”鄒韻感慨一句:“周立國經(jīng)商的眼光不錯嘛?!?/p>
“確實,這人最開始就是在學(xué)校門口開小賣店發(fā)家的,有經(jīng)驗,他有好幾個店面都是圍著學(xué)校買的?!?/p>
幾人聊著天,終于熬過了堵車的路段,趙探長輕車熟路的找到書店,和老板攀談起來,萍安安在旁聽了幾句就覺得沒意思,于是索性坐在道邊發(fā)呆
路上全是穿著校服,歪歪扭扭帶著紅領(lǐng)巾的小學(xué)生,有湊在一起蹲在小賣店門口頭頭是道的研究卡片的,有扯著家長哭鬧非要吃烤腸的,還有大聲的喊叫著成群結(jié)隊追喊打鬧的
整條街區(qū)都好像一下子青春飛揚了起來,萍安安一身孩子氣融在其中,倒是毫不違和
其他三人出來就看到這副景象,鄒韻調(diào)侃著:“安安不會是想吃烤腸了吧,咱們出差經(jīng)費緊張,這么奢侈的東西可不能隨意吃的?!?/p>
但萍安安卻恍若未聞,還是一直盯著烤腸攤子出神,那眼神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朦朧曖昧,趙探長一下子愛心就泛濫了,連聲說:“我來買,我來買,不走報銷,萍專家喜歡吃什么味的!”
他起身就要去買,卻被郭廂攔?。骸鞍舶策@應(yīng)該是想到什么了,我們等一下,她一有靈感就這樣?!?/p>
鄒韻也收起了剛才戲謔的表情,順著萍安安的視線看向那個烤腸攤,片刻后,她意味深長的來了一句
“趙探長,你們的這個案子,可能要破了?!?/p>
“?????!”雖然熟悉了神仙們的說話方式,但,這句話是什么意思?趙探長感覺有一股火苗從自己的腳后跟直燒到天靈蓋,將他整個人都點著了,他覺得自己似乎突然間喪失了語言系統(tǒng),現(xiàn)在燥的就想跳起腳來大罵一句臟話
“破了?怎么就破了!為什么又不說話了,能不能來個人,說句人話啊!”
郭廂同情的看著趙探長被一句話撩的四肢僵直有苦說不出的狀態(tài),終于深深地認同了萍安安之前的評價
“新來的領(lǐng)導(dǎo),不是個好人!”
等萍安安回過神來的時候,整個街區(qū)早已恢復(fù)了平靜,孩子們似乎帶走了所有的生氣,使得夜幕下的店鋪有點蕭索的滋味
唯一的特別,大概就是被憋成紫茄子的趙探長,他拼命拽著郭廂的衣角,就好像一個正在撒嬌的小姑娘,小聲嘀咕:“能不能問了?現(xiàn)在能不能問了?”
剛才他追問鄒韻那句話到底什么意思,被示意不要打擾萍警官思考,把他嚇得恨不得氣都不出,就怕自己的呼吸聲影響了破案進度
萍安安轉(zhuǎn)頭,剛要說話,嘴里就被塞進了一根烤腸,鄒韻笑瞇瞇的:“安安想明白了?”
然后看萍安安鼓著腮幫子拼命的嚼,好像在逗弄一只小動物,萍安安好不容易將烤腸咽下,亮著眼睛評價了一句:“好吃!”
她從未吃過烤腸,被這種人工合成肉質(zhì)的獨特質(zhì)感所迷惑
趙探長氣的要背過氣去,他都要憋出毛病來了,這倆人還在這評價烤腸!
好在萍專家還保存著人性中的良善,緊接著說:“都想明白了,我們之前搞錯了!”
說罷她三兩口將烤腸消滅,又從包里找出了那張案發(fā)現(xiàn)場的照片說:“我弄明白兇手為什么要這樣處理尸體了?!?/p>
在如此充滿朝氣的地方討論這么血淋淋的事情實在不合適,于是四人回到車里,剛關(guān)上車門,趙探長的問題就如洪水一般泄了出來
“你想明白什么了?我們錯哪了?兇手為什么這么拋尸???”
萍安安如被輸入了過多指令的機器人,一時有點無措不知該回答哪個
鄒韻適時的撿出一個引導(dǎo)道:“先說說,我們錯在哪了?”
有了把手,萍安安的表述就順暢多了:“我們之前不是討論過嘛,兇手一家應(yīng)該是周立國的老鄰居,然后家里和周立國有沖突,導(dǎo)致一些變故,致使家中的小孩將其認定為罪魁禍首,并產(chǎn)生了仇恨。”
“對啊,這,有問題?”
“角度錯了,如果和周立國發(fā)生沖突的不是家里的大人,而就是這個孩子呢?”
趙探長聞言一愣,皺起了眉,有點不敢相信:“一個當(dāng)年30多歲的人,和一個可能只有8-9歲的孩子有矛盾?”
車里面瞬間陷入了沉默,這回連郭廂都有些疑惑
“周立國當(dāng)時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而且老婆也應(yīng)該剛生了孩子,他再怎么樣也算一個事業(yè)有成的成年人,怎么會跟一個孩子產(chǎn)生這么大的沖突,導(dǎo)致30年后的殺身之禍呢?如果他是個老師,或者從事和孩子打交道的職業(yè),倒也可能,但,”
突然郭廂止住了話頭,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般,霸總的臉上不和諧的現(xiàn)出激動
“小賣鋪!”
“小賣鋪?小賣鋪怎么了?”趙探長還是一頭霧水
郭廂語速明顯變快:“30年前周立國不就是在一個小學(xué)旁邊開的小賣鋪嘛!和今天一樣,小學(xué)生一放學(xué)就會涌到小賣鋪,那時候家長接送的少,周立國和兇手就是在那結(jié)仇的!”
趙探長恍然大悟,一拍大腿:“你是說,兇手很有可能就在那個小學(xué)上學(xué)!“
但他又馬上皺眉:“一個店鋪老板,一個小學(xué)生,再大的矛盾也不至于記了30年,然后殺人吧!”
“應(yīng)該不是單純的買賣問題,很有可能周立國的行為傷害到了兇手的尊嚴,”鄒韻解釋
“當(dāng)時的兇手正值心理發(fā)展人格塑造的重要時期,這個階段的孩子,自尊心極強,并且敏感脆弱,如果周立國在這個時期做出什么行為,傷害了他的自尊心,很有可能讓他產(chǎn)生嚴重的心理創(chuàng)傷,這個創(chuàng)傷一直伴隨著他的成長,直到再次面對周立國,創(chuàng)傷引起了急性應(yīng)激反應(yīng)。”
“我們一直篩不出這個人,是因為角度錯了”郭廂想了想,認同的點頭
“之前我們認為是成人間的糾紛,但其實就是周立國和孩子間的問題,孩子的家長可能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情,更不要說和周立國有矛盾?!?/p>
“這個矛盾在周立國看來可能很小,不值一提,但這個孩子一直記著,曾經(jīng)的這件事情給他的心靈造成極大的痛苦,他可能是把自己之后的不順都歸咎在這件事上,隨著30年后看到周立國,傷口一下就被扒開,他這次有了反抗的能力,于是再也控制不住內(nèi)心的欲望,開始自己的復(fù)仇?!?/p>
鄒韻補充,又問:“兇手為什么那樣擺放尸體?”
萍安安伸手捏住自己的耳朵,拽了拽示意道:“你看這個動作,是不是大人在教訓(xùn)不聽話的小孩時,經(jīng)常做的,還記得嘛,兇手拋尸的那個小廣場,趙探長說過,那里曾經(jīng)是孩子們聚集的地方。”
“周立國在那里羞辱過兇手?”
“我猜事情大概是這樣,兇手小時候曾在周立國的店里和他發(fā)生過沖突,因為兩人住在同一個小區(qū),周立國應(yīng)該認識這個小孩,也許是在事后的某一天在小廣場上正好看到了他,于是當(dāng)眾拽住他的耳朵將他羞辱一番,”
“這樣的行為使得兇手留下了嚴重的心理創(chuàng)傷,在30年后,兇手決定用同樣的方式報復(fù),于是先割掉了周立國的耳朵,讓他自己牢牢握在手里,讓他也嘗嘗被揪住耳朵的滋味,然后再砍掉那雙曾經(jīng)狠狠拽住自己的雙手,最后讓他跪在小廣場中央,應(yīng)該是給曾經(jīng)的自己贖罪,也是讓他在同樣的地點接受審判!”
江城警局專案組,辦公室內(nèi)一片焦灼的景象,副局限定三天之內(nèi)整理好所有篩查資料,現(xiàn)在正是最后沖刺的階段,所有人都在拼命的打電話敲電腦,恨不得一個人劈成2個用
祁豐腦袋上面的頭發(fā)根根直立,這兩天就沒趴下過,全是氣頂?shù)?,感覺給個明火就能吃現(xiàn)成的腦花,他死死的盯著一面墻的線索圖,正燒腦呢,忽聽門“咣當(dāng)“一聲巨響,被嚇了一跳。
明火說來就來,他剛要暴怒,就看見趙探長如旋風(fēng)一般卷了進來,一臉的汗,大喘著粗氣,話都說不清楚
到嗓子眼里的臟話被祁豐咽了下去,皺眉問道:“老趙,你這是怎么了?”
“我就叫趙探長別跑那么急嘛,他不聽,你看都是一樣的嘛~”
鄒韻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三人不緊不慢的跟著進了辦公室
趙探長氣還沒喘勻,話就已經(jīng)擠了出來:“祁,祁隊,又有一條線索,可,可交叉比對?!?/p>
鄒韻看他說的費勁,好心的幫忙翻譯:“我們又想出條線索,這回有可能把兇手篩出來了,祁隊讓人把你們整理的資料傳給我們組員吧,他權(quán)限高,可能會快點?!?/p>
祁豐一聽,根本就不掙扎,立刻和趙探長一樣,竄出去下命令
一切準備就緒,郭廂給金燦打電話,電話剛接通,金燦那陽光中攪合著嗲味的聲音飄了出來:“呦,師太,你還記得人家啊~”
郭廂咬牙切齒的蹦出兩個詞:“公放,都在!”
一陣無聲的尷尬,鄒韻都仿佛聽到了自己小組剛剛建立的威信一點點碎裂的聲音,連忙挽尊
“金燦,結(jié)合這邊給你發(fā)去的資料,我們需要找出一個人來?!?/p>
“好的,您說!”金燦回復(fù)的正氣凜然
“我們要找的人, 35-40歲,男性,身高180左右,身體強壯,有可能從事或接觸過屠宰或相關(guān)行業(yè),30年前曾居住在拆遷小區(qū),前一段時間參加過小區(qū)的拆遷大會?!?/p>
“他之前曾就讀于XX小學(xué),就是周立國最早開小賣店的那個學(xué)校,事隔30年才實施報復(fù),他可能有很長一段時間并不在本市生活?!?/p>
“好的,目前21人,”電話中傳來金燦的回答以及飛一般的鍵盤擊打聲
“把最初口供中有明顯不在場證明和未問詢?nèi)藛T篩出來,”
“14人,”
“做下這樣的大案,這個人大概率沒有結(jié)婚或離異,把目前獨身的人找出來,”
“還有6人,”
空氣中異常緊張的氛圍逐漸凝聚,祁豐幾乎是要死咬住牙關(guān)才能拼命按住自己
6個人,6個人可以了,6個人還要什么自行車啊,但他不敢說話,甚至不敢動,眼前這幾人似乎對這個結(jié)果并不滿足
稍稍的靜默,萍安安小聲的問:“金燦,你看一下死者跪著的那個方向,以前應(yīng)該有2 棟樓,這里有誰,原來是住在那里的?”
只一小會,金燦報出了一個名字:“吳勇,原名趙勇,10歲時父母離異,他被判給母親,后隨繼父改姓吳,他繼父與母親也有一個兒子,目前這一家三口并不在江城居住,江城的這套拆遷房戶主是他的母親,他的生父在他15歲時因為酒后肇事去世了,”
“等等,老大,他生父之前就是從事屠宰行業(yè)的,還在江城近郊有一間祖屋,離拆遷小區(qū)不遠!”
最后一句話,如一顆炸彈掉落房間,瞬間掀起巨大的聲浪,鄒韻長長舒出一口氣,微笑的看向祁豐
“祁隊長,可以先派人去那間祖屋看看,固定好證據(jù),再抓人?!?/p>
祁豐雙眼炯炯,透露出異樣的神采,他鄭重的整理下衣襟:“鄒科長請放心,這小子,跑不了了!”
吳勇被抓時正在自己的合租房里喝酒,一碟花生米,一瓶茅臺,他喝的有滋有味
警察沖進來時他很意外,等被摁倒地上了才緩過勁兒來,看著被碰撒了一地的酒水,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可惜了,這瓶好酒
吳勇以前姓趙,母親是造紙廠的員工,父親是肉聯(lián)廠的屠宰工,從他記事起,家里就總是爭吵,沒完沒了的吵架,所以他就喜歡躲出去,在小區(qū)在周圍野玩,等再大一些,上學(xué)了,就和一堆半大小子混在一起,學(xué)著最流行的古惑仔,拜兄弟混社會
當(dāng)時,他們那群人里面有一個很刺激的游戲,就是到學(xué)校邊上的小賣店里偷東西,趁老板不注意,拿塊糖,拿個玩具轉(zhuǎn)身就跑,留下那個老板在原地跳著腳罵娘,他從未玩過這個游戲,就遠遠看著,其實他膽子很小,只是不想回家,才跟這群孩子混在一起。
吳勇對那一天的記憶很清晰,天氣燥熱,蟬鳴一直縈繞在耳膜邊,一大群孩子在小區(qū)的小廣場里圍成一個圈,他在中間,摸了一把頭上的汗,手里掐著個玻璃彈球,蹲在地上瞄準,然后,突然就有一只大手扯著他的耳朵,直接把他拽了起來
他至今記得那種幾乎將耳朵從肢體上撕裂開的疼以及隨之而來的咒罵,那是個30多歲的干瘦男人,小賣店的老板,他大罵著:偷東西的小崽子,沒教養(yǎng)的小癟三,長了三條腿,遲早要被剁掉一條,有人生,沒人養(yǎng),長大了早晚進局子,不如現(xiàn)在直接摔死
他求饒,痛哭,解釋,說自己沒偷他的東西,可那人不聽,他逼著自己下跪,死勁扯著自己的耳朵來回的拽,將他小小的身子拽的東倒西歪,讓他至今仍記得那種被人肆意掌控的無力感。
所以,在他殺周立國時,也給了他足夠的求饒時間,讓他也能細細品嘗被擺布的絕望滋味
后來三條腿這個外號就一直伴隨著他的整個童年,他媽知道這件事后,非常憤怒的扇了他兩個耳光,說她和周立國一家都住在一個院,你竟然去偷人家的東西,以后還怎么見面,和你那死爹一樣,沒出息!
之后他媽每次罵他,最后都會加上這樣一句
他父親工作的肉聯(lián)廠倒閉,殺了一輩子豬的父親回到祖屋所在的郊縣做起了屠夫,母親順勢離婚,他學(xué)習(xí)越來越差,父親就開始教他殺豬,也為了將來有個營生,再后來,父親突然車禍去世,母親拿了本應(yīng)給他的賠償金再嫁
他改姓吳,外號從三條腿,變成了無用仔
學(xué)上不下去,家也待不下去,他拿了點錢離開家,開始了漫長的漂泊,一漂就是20多年,在外學(xué)了點電工的手藝,算是能夠溫飽
然后,他結(jié)了婚,母親把江城的老房子給他做婚房,他高興極了,帶著媳婦就回了江城,結(jié)果沒住多久,傳出這片城區(qū)要拆遷的風(fēng)聲,母親變卦,說房子不能給他了,最多可以給他分點拆遷款,媳婦一聽不干了,大鬧,但房產(chǎn)證上沒有他的名字,他也沒有辦法,鬧來鬧去,媳婦就跟他離婚了
他在這棟房子里出生,也在這棟房子里迥然一身,茫然無措
直到被母親要求代她去參加拆遷大會,看到周立國的那一刻,他才覺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兜兜轉(zhuǎn)轉(zhuǎn)30年,那個夏日午后的噩夢,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