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賈張氏趿拉著布鞋,哼著小曲兒去廚房——昨兒晚上她就盤算好了,今早得烙幾張白面餅,給自己解解饞。
“咦?”她嘀咕著掀開蓋子,眼瞅著缸里空蕩蕩的,白面沒了。
賈張氏心里“嗷”地一下,頭發(fā)根都豎起來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fù)涞綁悄嵌鸭Z袋前。
她先抓過裝大米的布袋,手指頭往里頭一捅,直戳戳摸到了布底,那布袋癟得跟片枯葉似的。
“我的白面和大米啊!”
賈張氏一聲尖叫,聲音能掀翻房梁,跟著又去扯裝玉米面的袋子,抖了抖,也就十來斤的樣子,離她昨兒晚上數(shù)的四十二斤差了一大截。
再看裝高粱米的口袋,更是空得能透光,連點米糠都沒剩下。
“天殺的賊??!挨千刀的強盜?。 ?/p>
賈張氏一屁股墩在地上,也不管地上的灰,兩條腿來回蹬著,活像個撒潑的孩子。
她拍著大腿,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我那十九斤半的白面!
開春才跟親戚換的,留著給小孫子做生日饅頭的!
還有那四十斤玉米面,夠咱家吃倆月的!高粱米是留著熬粥的,大米是托人從鄉(xiāng)下帶的新米??!
就一夜的功夫,全沒了!全沒了??!”
她猛地從地上爬起來,頭發(fā)亂得像雞窩,圍裙斜掛在肩上,幾步就躥到院里,叉著腰站在當(dāng)院,嗓門比賣菜的還亮。
“都給我出來!95號院的都出來看看?。〕隽送导Z食的賊了!黑心爛肺的賊啊!專挑我家下手??!”
她一邊喊,一邊往各家各戶門口湊,一會來到王烈家,拍著王烈家的門板就罵。
“王烈!你給我出來!昨兒就你跟我較勁!是不是你看我從你家要著點廢鋼,就來偷我家糧食報復(fù)?
我告訴你,別裝死!”
又轉(zhuǎn)到李大爺門口:
“李老頭!你也別躲!說不定就是你跟劉寡婦串通好了,拿了王烈的好處,幫著他偷我家東西!”
院里的人被她吵得沒法子,陸續(xù)開了門。
王烈和他爹站在門口,眉頭緊鎖。
李大爺拄著拐杖,咳嗽著沒說話;劉寡婦抱著孩子,怯生生地往人群后縮。
賈張氏見人多了,越發(fā)來了精神,干脆一屁股坐在院里的石磨上,拍著大腿細(xì)細(xì)數(shù)叨起來:
“我跟你們說,這賊有多損!我那白面,是前兒托人從糧站好不容易換的,十九斤半,不多不少!
玉米面裝在大布口袋里,我親手稱的,四十二斤!
還有那高粱米,二十斤整!
大米更金貴,是孩子他舅從南方捎來的,滿滿一布袋,少說也有三十斤!
現(xiàn)在呢?全沒了!就給我剩了缸底那點玉米面,估摸著也就十來斤,這是要把我們一家子往絕路上逼??!”
她說著,眼睛瞪得溜圓,唾沫星子橫飛,指著圍觀的人挨個掃過去:“你們說說,這不是成心的嗎?
知道我家要湊廢鋼,故意偷我糧食,想讓我家顧此失彼,交不上鋼挨批斗是不是?
我告訴你們,沒門!我賈張氏可不是好欺負(fù)的!”
正鬧著,有人抬腕看了看表,急聲道:“張大媽,別吵了,大家再不走上班該遲到了!”
這話像提醒了眾人,一時間:
“就是啊,上班要緊”“趕緊報派出所吧”的聲音此起彼伏,剛才還圍著的人瞬間散了大半。
一個個拎著飯盒、夾著包,腳步匆匆地往院外趕,誰也沒心思再聽她掰扯。
賈張氏看著人群作鳥獸散,心里的火更旺了,猛地從石磨上跳下來,指著那些人的背影啐道:
“一個個的沒良心!看我熱鬧呢是不是?
等我抓到賊,有你們好看的!”可院里轉(zhuǎn)眼就冷清下來,只剩她自家?guī)卓谌撕屯趿宜麄儙讉€沒上班的。
王烈的父母也叮囑王烈?guī)拙?,上班去了?/p>
她愣了愣,忽然像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對!報官!我這就去派出所!
我就不信了,光天化日之下丟了這么多糧食,還沒人管了!”
說著,她也顧不上拍身上的灰,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往院外沖,嘴里還不停地罵罵咧咧。
那股子撒潑耍賴的勁頭,恨不得讓半條街的人都知道她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