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元宵節(jié)那天晚上，皇帝按照規(guī)矩，本該歇在坤靈宮，卻沒有，兀自回了乾蒼殿就寢。
翌日，坤靈宮的氣氛便有些不對勁兒。
宮妃們來請安，明里暗里看笑話，不過新年里，皇帝皇后大開殺戒，余威尚在，沒人敢作妖。
宮女太監(jiān)們小心翼翼，生怕惹惱皇后。
唯有皇后老神在在，沒當成一回事，該做什么做什么。
這些暗潮洶涌，都與董寒蘇無關。
她帶著平安和小浪花，來向皇后請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多謝娘娘昨日的賞賜?！?/p>
身為丫鬟，沒機會創(chuàng)造機會也要在主子面前露臉，何況這送上門的機會，不用白不用。
皇后看她忠心耿耿，一高興，見她只有宮女定例的一支發(fā)簪，便又賞了她一支纏枝蓮花金簪。
“年輕小姑娘，就該多打扮打扮，沒得這般素凈?！?/p>
“奴婢謝過娘娘！”
董寒蘇當真受寵若驚。
前世，她陪著紀徵吃苦那么多年，紀徵都沒有送過她金簪，倒是雕過木簪送她。
等送得起了，紀徵買的女子首飾，全都送給了喬相思。
她一激動，回去就加緊繡抹額，隔日便將抹額交給烏萱送上去。
只片刻，烏萱便來叫她去見皇后。
皇后已戴上那條繡紅梅的抹額，與她今日穿的大紅襦裙，極為相稱。
她放下鏡子，攜了董寒蘇的手，笑吟吟道：
“烏萱說的沒錯，你當真有一雙巧手。聽說你這手繡藝，是跟你阿娘學的？”
“是，”董寒蘇靦腆笑道，“阿娘手把手教的，能入娘娘的眼，是奴婢的福氣。不過，奴婢當時年紀小，只學了皮毛，還須向桐月姐姐她們請教?！?/p>
“繡得極好，與桐月她們比，也不差什么，”皇后沉吟道，“以后你就幫忙繡賞給各宮的賞賜，先做這個，可好？
“放心，你不是針線房的人，本宮不會虧待你的?！?/p>
董寒蘇應下：“多謝娘娘厚愛、恩典！”
皇后拍拍她的手，感覺她手上少了些什么，便從首飾匣子里扒拉扒拉，挑出一枚金戒指套進她的中指：
“這樣瞧著才好看！以后仔細些，可不許叫那貍奴抓了你的手。”
董寒蘇連忙道謝：“謝娘娘賞賜，奴婢謹記在心?！?/p>
皇后可真大方！
皇后不知她的真實水平，只先讓桐月分派給她一些荷包、香囊這些小物件的差事。
董寒蘇拿到錦緞，桐月問她：“想好繡什么了嗎？圖樣子在這里，你挑一挑，挑好了，我挑繡線給你帶回來。”
董寒蘇快速翻了翻，問道：“這一批，是送給誰的？”
桐月笑道：“馬上二月了，賞花的好時節(jié)，娘娘要賞各宮主子們一批香囊，你就繡香囊，賞給皇子和公主們。”
董寒蘇便舉著花樣冊子問：“可以不用這上面的圖嗎？我想自己畫?！?/p>
“你會畫花樣子？”桐月驚訝。
“會畫幾張，我畫好了，姐姐看合適不合適?！?/p>
“好，你畫好了，我看看?！?/p>
董寒蘇與小浪花朝夕相處，觀察它是最方便的，便一邊觀察小浪花，一邊畫。
她練了這些日子筆，已能把筆握穩(wěn)了。
畫花樣子倒是不難，前世也畫過，只不過不舍得用毛筆畫，用的是炭筆——筆墨這等金貴東西，都是要省給四皇子紀徵用的。
后來不用省了，她也不用做針線了，也不用畫什么花樣子。
董寒蘇一連畫了二十張，挑出十五張拿給桐月看。
桐月眼神一亮：“哎呀，再想不到，你能把貓兒畫得這么嬌憨可掬，充滿童趣！這是照著小浪花畫的吧？你還給它換了毛色？
“寒蘇，你這腦子怎么長得？真夠靈活的。小皇子小公主們定然喜歡！”
小浪花是黑白色的，董寒蘇上色的時候，搭配了好幾種顏色，比如金色與白色，紅色與橘色，藍色與黑色等。
鮮亮的顏色，小孩子更喜歡。
董寒蘇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是瞎琢磨，讓桐月姐姐見笑了。”
桐月挑了十張出來：“這十張的配色最好看，每張配色做兩個，黑白色的獨做一個，留給咱們五皇子殿下。”
一下就把五皇子的香囊任務，交給了董寒蘇。
董寒蘇本就有意接近五皇子，彎唇道：“謝桐月姐姐提拔。”
“得你有才華，我才能提拔——你我都是二等宮女，有什么提拔不提拔的，天天聽你叫我姐姐，把我叫糊涂了。好你個寒蘇，盡給我灌迷魂湯！”
桐月反應過來，一下將董寒蘇撲倒在炕上，撓她癢癢。
寒蘇咯咯笑出聲，討?zhàn)埖溃骸敖憬沭埩宋?，我年紀小，不叫姐姐叫什么？還指望姐姐能傳授我刺繡的技藝呢?！?/p>
玩鬧一陣，桐月捏捏她笑得通紅的臉：“你呀你，小小年紀，笑得像一張面具，今兒我才見著你真實的笑模樣，多好看。
“以后多笑笑，莫要學太子......咳，莫要學七局一司的姑姑們，成日板著臉，像個小老太婆。”
董寒蘇疑惑地問：“我有嗎？”
“有！”桐月篤定地說。
“那我以后多笑笑。”董寒蘇揉揉自己的臉，心中暗嘆，經(jīng)歷過泡在黃連水里的前世，她哪里笑得出來。
能克制仇恨，已用盡她最大的力氣。
想起來前世所吃的苦，她自己也納悶。
怎么就跟被下了降頭似的，在浣衣局，甘心被金蕊欺凌，去了冷宮，甘心被那些太監(jiān)欺凌。
到死，還要被紀徵扔進宮正司，受盡酷刑，餓死。
往事不堪回首。
前世做了一輩子的“寒蘇”，這輩子，她要做“董寒蘇”！
*
二月的皇宮，天氣回暖。
玉妃一案，最后的主謀定為郭嬪、林婕妤，從犯的低位嬪妃三個，五人皆賜死。
涉案的宮女太監(jiān)殺了一批，罰了一批，玉妃的娘家溫家，和通奸的侍衛(wèi)王家，都倒了。
到這兒，玉妃案才徹底翻過篇。
危機解除的妃嬪們，打扮得花枝招展，想盡辦法爭寵。
玉妃死了，輪到她們得寵了。
但皇帝已有將近一月不入后宮，連初一、十五來皇后宮里的規(guī)矩都破了。
宮妃們哪里還有心思嘲笑皇后，日日聚在坤靈宮磨蹭，求皇后出頭。
皇后才懶得理睬。
她有寵無寵無所謂，橫豎有兩個兒子傍身，其中一個是太子，地位穩(wěn)固。
皇帝不來后宮，后宮少了針鋒相對，不用每天斷口水官司，她倒是落個清閑，巴不得皇帝自此后，再也不踏入后宮。
花朝節(jié)這日，皇后怕寂寞的宮妃們暴動，便笑著說：
“本宮今日準備了賞花宴，姐妹們一起去御花園賞花、放紙鳶，讓小皇子、小公主們也松快松快。
“烏萱，把本宮賜給大家的香囊拿過來，發(fā)下去?！?/p>
妃嬪們怏怏的。
沒有皇帝，花兒有什么好看的？
至于香囊那些，每年都有，更是沒什么稀奇的。
皇后笑了笑，又道：“今日，本宮還派人去邀請皇上來一同賞花?！?/p>
聞言，妃子們頓時精神抖擻，雙眼冒光。
突地，梅昭儀出聲問：“皇后娘娘，這香囊是誰繡的？花樣好生別致。六公主甚為喜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