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蒙冤,青竹為證?!彼菧丶掖笮〗悖跁汩T第,卻在一夕之間淪為階下囚。
他是翰林才子,名動京華,卻因一紙“私修野史”的罪名,困于柴房等死。
當命運將他們推至絕境,她跪在仇人面前,脊背卻未曾彎折;他冷眼旁觀,
卻在她的眼底看見了一線生機?!拔拿}若斷,何以為繼?”一場逃亡,兩條絕路。
她以智謀破局,他以風骨為刃。從祠堂青磚到江南煙雨,從破廟賬冊到朝堂翻案,
他們以筆墨為劍,在權謀與背叛中殺出一條血路。而最終,究竟是文人的傲骨贏了,
還是亂世的情意更深?“這世上最鋒利的,不是刀,是未折的筆;最動人的,不是詩,
是未涼的心?!? 青竹證冤我家是書香門第。構陷我家的是我表哥。
他將我推倒在祠堂青磚上時,比那年教我寫“平安”二字時還要用力。
我爹被誣入獄的消息傳來那天,我正給我娘整理散落的書卷。我道:“娘莫急,等我出去了,
就去吏部翻卷宗,把那誣陷的證據找出來,再撕了那小人的嘴臉?!睕]想到,
逗笑了隔壁柴房里戴著手銬的落魄書生。好笑嗎? 溫家七口女眷都被圈在老宅,
只待官府發(fā)落。但總歸,不是流放苦寒地就是沒入官媒?!鞍㈢瘛!蔽夷飭疚?,
“漏壺滴了幾刻了?”我娘病了,從三天前家被封時,就咳得直不起腰。
我從窗欞的縫隙數著日影,低聲道:“已過辰時了!” “辰時。”我娘攥緊我的手,
指節(jié)發(fā)白,“你爹總說辰時的晨光最清,適合讀書?!背綍r,是溫家蒙冤的時辰。
我爹的“貪墨賬本”被呈到知府案前,十歲的弟弟被帶去衙門當人質。我娘咳得更兇,
伯母和堂姐們也捂著臉掉淚。三伯母拉著我的手哀求:“阿珩,你去求求你表哥吧。
求他把你們姐妹幾個保下來就行,他如今是知府幕僚,能做到的?!北砀缜匚挠?,
三年前還是我爹的門生,我爹瞧他勤勉,把他薦給知府,如今成了知府跟前的紅人??扇缃?,
他也是親手給溫家扣上罪名的幫兇。我?guī)腿覆寥パ蹨I,“他不會幫的。
”三伯母撲在我懷里哭,堂姐們圍著我喊妹妹,聲音抖得像風中的竹葉。
我望著窗欞透進來的光。又細又碎,抓不住。院外傳來靴底踏地的聲響,我回頭,
以為是來催逼的差役,卻見秦文玉站在月亮門邊。他穿著寶藍色的長衫,玉帶束腰,
與我隔著半院青竹,目光落在我身上時,帶著些微的憐憫。對視的這一瞬,
我想起初見他的模樣。他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布衫,站在我家書房外,
怯生生地遞上詩稿:“溫小姐,這兩句我總寫不好?!比缃?,他體面風光,
我卻是他筆下“罪臣之女”。三伯母跪著求他,說我們姐妹自小讀書識字,
怎能去官媒那等腌臜地受辱。秦文玉靜靜聽著,視線卻始終黏在我臉上。
他忽然開口:“表妹為何不求我?”老宅里一片死寂,伯母的目光像火把似的落在我臉上。
我知道她們的意思,也懂他的心思。我屈膝跪在冰涼的青磚上。 “求秦大人高抬貴手,
救我姐妹出這老宅?!蔽铱牧藗€頭,聲音平穩(wěn),“若能成事,阿珩愿此生為奴為婢相報。
”月亮門外,秦文玉低低地笑了,笑聲里帶著得意。他走近幾步,
指尖劃過竹枝:“若要你們姐妹四個都做我的侍妾,表妹也愿意?” 我頓了頓,繼續(xù)磕頭。
“大人年少有為前程似錦,能侍奉大人,是我姐妹的福分。
”他笑得更歡:“原來溫大小姐也這般能屈能伸?!蔽掖怪?,沒接話?!翱赡銈兊母7郑?/p>
卻是我的禍患?!鼻匚挠裰逼鹕?,袍袖一甩,聲音淬了冰,“表妹放心,官媒那里我會打點,
保你不受旁人欺負?!? 絕境生機他說罷,轉身離去,靴底踏在石板上的聲響,
像敲在我心上的錘。我直起身,看著他的背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阿珩!
”三伯母抱住我,哭著說對不起,“是我昏了頭,不該讓你求那狼心狗肺的東西!
”我拍著三伯母的背安撫,轉頭看向隔壁柴房。那人披著散亂的頭發(fā),蜷縮在草堆上,
三天沒動過了。我原以為他死了,可方才秦文玉笑時,我分明聽見他手銬輕響了一聲。
他竟還活著。 “姐姐,那人是誰?”五歲的小妹拽著我的衣角,小聲問。他是謝硯,
本朝最年輕的翰林編修。二十歲科舉奪魁,二十三歲入職翰林院,
只用兩年就憑一手史筆名動京華。謝硯的才名該寫入方志,被后世稱頌的。
至少我曾這么以為。因為他以“私修野史”的罪名被囚在此處,已有兩個月。
“記得去年重陽,在詩會上見過的白衣公子嗎?
”小妹點頭:“是那個能把落葉寫成詩的神仙哥哥?”那日謝硯陪知府觀菊,
隨手撿起落葉題詩,引得滿場喝彩,我遠遠見過他的側臉,清俊得像水墨畫里的人。
我坐在窗下,一直望著他。窗欞的光漸漸暗下去,四周響起鼾聲,我依舊望著他,
累了就靠在墻上歇會兒。 當更鼓敲過三次,謝硯忽然抬頭,隔著昏昏沉沉的暮色,
他也望著我。我起身,給他行了個禮。他嗤笑一聲,又閉上了眼。我掐了掐自己的胳膊,
逼自己清醒,也和他一樣,維持著坐姿。又過了擔驚受怕的一日。二姐問我,
我們什么時候會被送走。我告訴她:“昨日沒下文,我們還有五日?!敝晡鍞喟?。
“今天過了?!倍阒钢巴猓尹c頭:“那還有四日。”二姐眼圈一紅,躲到角落啜泣。
我依舊望著謝硯。夜深,更鼓再敲三次,謝硯又睜眼,撞上我望他的目光,
他還是嗤笑一聲,閉眼不動。天明,差役把發(fā)硬的饅頭丟在院里,我撿起來掰碎了喂我娘。
我娘搖頭,說寧愿死,也不愿看我入官媒?!斑€有四日。”我扶她躺下,“您再撐四日,
若真沒活路,女兒陪您。”我娘終是依了我,小口啃著饅頭。這日是四月初四,
夜里隱約能聽見鎮(zhèn)上的歡笑聲。去年四月初四我在做什么?好像在書房幫爹整理詩集,
知府帶著秦文玉來拜訪,秦文玉不小心打翻了爹最愛的硯臺,爹還笑著說“碎碎平安”。
當更鼓敲過三次,謝硯睜眼,我隔窗給他行禮。他望著我,我也望著他?;秀遍g,
仿佛隨他的目光去了燈火通明的翰林院,那里有堆積如山的史冊,有他揮毫潑墨的身影。
“先生?!蔽覊褐曇?,“文脈,需要您?!笨床磺逅谋砬椋荒芸匆娝请p清亮的眼睛,
閃過一絲興味。許久,他笑了?!皽刂阅抢戏蜃樱桂B(yǎng)出你這樣的女兒?!彼麚Q了個姿勢,
靠在柴房柱上斜睨我:“你盯我兩日,是文脈需要我,還是你需要我?”我回他:“沒區(qū)別,
我也是這文脈的傳承者。”兩日來我盯他,為的就是此刻。若想逃出去,我們婦孺七人,
別說翻出老宅,就算逃出去也無處可去。但若有智計過人,
且在文人中仍有聲望的謝硯同行呢? 我要活下去。可謝硯不為所動,
只晃了晃手銬示意我看。我道:“只問先生想不想走。若您想,我有辦法解了您的鐐銬。
”他面無表情:“不想?!?謝硯不再理我。他面前的饅頭早被老鼠拖走了,
我才驚覺他已許久沒吃喝。為何? 天亮,離知府斷案只剩三日,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差役送來了七個饅頭一碗水,我起身叫住他:“差大哥?!薄昂问??” “謝先生的飯,
不送嗎?”差役皺眉罵道:“你都自身難保了,還管別人死活?” 說罷就要走。
“他在絕食?!蔽覊旱吐曇簦叭羲涝谶@兒,京中文人必會生亂。
”3 文才計謀差役笑了,滿眼譏諷:“亂不亂與我何干?”我一字一句道:“文人亂了,
朝廷就得派人安撫。要安撫,總得找個替罪羊。你想想,誰最合適?”差役腳步一頓,
猛地回頭看我。我靜靜回望,目光篤定。差役快步離去,片刻后端來一碗熱粥,
蹲在謝硯面前勸他進食。謝硯如老僧入定,一動不動。我隔窗道:“讓我勸勸謝先生?
”謝硯猛地睜眼望我,這是白日里他第一次睜眼,我卻沒看他,
只對差役懇切道:“只求大哥給我娘一口干凈的水?!辈钜蹜?,卻站在院外,一臉防備。
我走到柴房門口,舀了一勺粥遞到他唇邊。謝硯盯著我,目光像寒潭,深不見底。
我有一瞬的退縮,但生死面前,這點怯懦算什么。“先生看我還有幾分靈氣?”我問他。
他挑了挑眉,目光鎖著我:“愚鈍?!蔽依砹死砩y的鬢發(fā):“先生再看?!?“更愚鈍。
”他道。我繃著臉:“我十二歲就被先生們夸過‘慧心蘭質’,先生說我愚鈍,是眼光不行。
” 謝硯笑了。 “所以,你在用文才計?” “我身無長物,只剩這點筆墨功夫。
”我平靜地望他,“物盡其用罷了。” 謝硯推開粥勺:“那日為何不對秦文玉用?
”我示意他先喝粥。僵持片刻,他終是喝了這勺粥,我聽見院外差役松了口氣。
第二勺謝硯不動,我往前半步,離他更近。離得近了,才見他眉骨上有道新疤,
添了幾分戾氣。昔日溫潤如玉的書生,落得這般境地,不知是誰的不幸?!扒匚挠癫慌洹?/p>
”我道。 謝硯喝了第二勺。差役千恩萬謝,謝硯卻沒理他,我起身時,
他在我耳邊道:“還是愚鈍?!蔽仪バ卸Y:“是?!?這人油鹽不進。他若不愿走,
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勞。不能再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小妹小聲說:“姐姐不笨,是先生沒眼光。
”二姐道:“先生天天讀書,哪懂什么靈氣。” 我笑著點頭。隔壁,手銬輕響一聲,
我望過去,謝硯又閉上了眼。我該怎么辦? 若不能在老宅脫身,
那就只能先去官媒再做打算。可要是我們七人被分開呢?我盯著院門,從窗下到門口,
我數過,共二十三步。夜間差役兩人,白日四人。今夜值守的,是個貪杯的老差役。
其他一人后半夜會去打盹。 丑時動手最好。出老宅從后門走,
穿過兩條巷就是秦文玉的住處,他家有馬車兩輛,還有個耳聾的老仆。 天明挾他出城。
七對一,拼死一試。我撥開落葉,在地上畫路線,忽聽見院外有腳步聲,抬頭見是秦文玉。
“知府判了,你姐妹四人入官媒?!彼撌侄?,睨著我,“其他人流放北地?!蔽疫o拳,
起身道:“多謝表哥提前告知?!薄肮倜侥抢镂掖蜻^招呼,不會讓你做粗活?!薄笆?。
”我對他笑了笑,“阿珩等你關照?!鼻匚挠窈軡M意,轉身離去,路過柴房,他頓了頓,
忽然踉蹌一步,險些摔倒。秦文玉捂著腳踝,怒瞪謝硯:“謝編修這是何意?
” 謝硯輕嗤:“廢物。”夜?jié)u深,我靜靜等待。 忽然手銬響了一聲,我轉頭,
撞進謝硯的目光里。我們沒說話,就這么望著彼此。他的目光像在說,他知道我要動手。
那老差役心軟,等同伴睡熟,我便會喚他進來。這時,謝硯敲了敲柴房門。 “吃飯。
”他道。差役正打盹,被驚醒,忙把自己的晚飯遞過去?!拔?。”謝硯又道,
目光卻一直盯著我。差役手忙腳亂地喂他,謝硯掃了差役一眼,冷冷道:“滾開?!薄笆?,
是!”差役懂了,哀求地望我。我點了點頭。 依舊端著粥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