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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棚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壓抑的哭泣。
“神醫(yī)！救救我爹！求您了！”一個少年連滾爬爬地?fù)涞矫锨咛鹈媲?，身后跟著兩個漢子抬著門板，上面蜷縮著一個面色青黑、痛苦呻 吟的老人。
老人袒露的右肩胛處，赫然鼓起一個碗口大的膿包，紫黑發(fā)亮，邊緣紅腫灼熱，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腥臭，膿包頂端已微微發(fā)白，眼看就要破潰。
孟沁甜心中一沉。她快速檢查，手指輕觸膿包邊緣，老人立刻發(fā)出殺豬般的慘叫。高熱、脈象洪數(shù)——這是典型的“癰疽”，已近成膿，毒素隨時可能侵入血分，引發(fā)敗血癥！
在現(xiàn)代，清創(chuàng)引流是唯一選擇。
“他中的是熱毒，癰疽已成膿?！泵锨咛鹇曇衾潇o得近乎殘酷，“必須立刻切開膿包，放出膿血腐肉，否則毒氣攻心，神仙難救。”
她摸出貼身藏著的、磨得異常鋒利的碎瓷片，“我只有這個，現(xiàn)在就要動手剜膿！”
“剜肉？！”少年的母親，一個粗壯的農(nóng)婦瞬間炸了，像護(hù)崽的母獸 般撲上來，“你想害死我爹！什么剜膿！分明是見不得我們好，想拿我爹的命練你那邪門的妖法！”
她指著孟沁甜身上半舊的錦裙，又指向那些被治好后對她感激涕零的人，“看看她！穿金戴銀的落難小姐，裝什么菩薩！定是拿我們試藥！現(xiàn)在又要活剜我爹！打！給我打死這個妖女！”
積壓的恐懼、對瘟疫的絕望、對權(quán)貴小姐本能的懷疑，在這一刻被點燃！
幾個同來的漢子，包括那少年，眼睛都紅了，操起地上的木棍、石塊，劈頭蓋臉地砸向孟沁甜！
劇痛！
一根粗木棍狠狠砸在她右小腿上！清晰的骨裂聲被淹沒在農(nóng)婦的咒罵和病人的慘叫中。
孟沁甜眼前一黑，重重摔倒在地，尖銳的石子劃破臉頰?；靵y中，她握著碎瓷片的手被人狠狠踩住，粗糙的鞋底碾磨著皮肉，鮮血瞬間涌出。
"打死她！"
"妖女！"
棍棒和石頭如暴雨般砸下，孟沁甜蜷縮在地上，雙手死死護(hù)著頭，卻仍擋不住疼痛的侵襲。她的右腿已經(jīng)斷了，左臂被砸得青紫腫 脹，唇角滲出的血染紅了散亂的發(fā)絲。
那些人打累了，終于停手，卻仍用憎惡的眼神盯著她。
"滾出去！"一個被她救過的婦人尖聲罵道，"別臟了我們的地方！"
"就是！誰知道她那些藥是不是邪術(shù)！"另一個男人附和，狠狠朝她啐了一口。
孟沁甜艱難地?fù)纹鹕眢w，拖著斷腿，一寸寸朝著破廟外爬去。血痕蜿蜒在泥地上，像一條猩紅的蛇。
沒有人扶她。
那些曾跪在她面前感恩戴德的人，此刻只是冷漠地看著她，仿佛她是什么骯臟的怪物。
孟沁甜爬了很久，久到她的手指磨出血，久到她再也抬不起手臂。她終于停下來，仰面躺在冰冷的泥地上，望著灰蒙蒙的天空。
"姑娘可想歸去？"
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她緩緩側(cè)頭，看見瘋癲道士蹲在她身旁，渾濁的眼珠里映著她狼狽的模樣。他枯瘦的手里，正握著一塊泛著幽藍(lán)光芒的隕石碎片。
孟沁甜沒有立刻回答。她望著遠(yuǎn)處破廟的方向，那里的人仍在咒罵她，卻不知他們喝的水里，早已被她悄悄摻了退燒的藥。
"帶我走。"她輕聲說，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見，"但在此之前......"
她艱難地從懷里摸出一包藥粉，那是她最后一點退燒藥的濃縮。她顫抖著手，將它撒進(jìn)身旁的井水里。
"你......"道士瞇起眼，"他們那樣對你，你還救他們？"
孟沁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破碎的笑："我不是為了他們。"
她是為了自己。
她不想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人。
道士沉默片刻，終于點頭："好。"
他舉起隕石碎片，幽藍(lán)的光芒瞬間籠罩了她。孟沁甜感覺身體變得輕盈，疼痛如潮水般退去。
在意識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聽見道士低語：
"姑娘，此去經(jīng)年，愿你身如長風(fēng)破萬里，心如寒刃斬前塵。"
道士的聲音忽然變得清越，渾濁的眼珠里閃過一絲異樣的精光。他枯瘦的手指捏著隕石碎片，在孟沁甜染血的眉心輕輕一點。
"愿你——"
"來日踏碎凌霄殿，"
"今朝恩仇俱焚盡。"
幽藍(lán)的光芒中，碎片化作無數(shù)光點，將孟沁甜傷痕累累的身體緩緩?fù)衅?。她的嫁衣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染血的衣擺像一面破碎的戰(zhàn)旗。
道士的身影漸漸模糊，最后的話語混著夜風(fēng)送來：
"記住——"
"你要做那穿心的箭，"
"莫再做救命的藥。"
他的聲音漸漸遠(yuǎn)去。
而孟沁甜，終于閉上了眼睛。
——她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