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被撞開的瞬間,一股檀香味混著煙火氣涌了出來。
魏宮的庭院比想象中亂。內(nèi)侍們抱著卷軸、玉器四處逃竄,有的慌不擇路撞翻了香爐,香灰撒了一地,被踩得亂七八糟。禁軍和親衛(wèi)在甬道上廝殺,兵器碰撞聲震得廊下的宮燈搖晃,光影在紅墻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群掙扎的鬼影。
“鑾駕往哪邊去了?”魏延拽住一個嚇得癱在地上的小太監(jiān),刀架在他脖子上。小太監(jiān)渾身抖得像篩糠,手指著東側(cè)的角門:“往……往那邊去了!陛下說……說從密道走!”
話音未落,一支冷箭從廊柱后射來,直奔魏延的面門。張苞眼疾手快,蛇矛一橫,“鐺”的一聲擋開箭羽,矛尖順勢往前一送,刺穿了暗處弓箭手的咽喉。那弓箭手穿著內(nèi)侍的衣服,顯然是混在里面的死士。
“將軍小心!”張苞護(hù)在魏延身前,肩胛的傷口又開始滲血,染紅了半邊衣襟,“這宮里到處是暗哨!”
魏延沒說話,只是揮刀劈開迎面沖來的一個禁軍,目光死死盯著東側(cè)角門。那里的燈籠還在搖晃,顯然鑾駕剛過去沒多久。他拽著小太監(jiān)往前沖,刀光在宮燈的映照下忽明忽暗,砍翻了兩個試圖阻攔的侍衛(wèi)。
庭院中央的香爐被撞翻,火星濺到旁邊的紗帳上,“騰”地燃了起來。火舌很快舔上回廊的木柱,濃煙滾滾,嗆得人睜不開眼。內(nèi)侍們的哭喊聲、禁軍的怒喝聲、木材燃燒的噼啪聲混在一起,讓這座平日里莊嚴(yán)肅穆的宮殿,此刻像座翻倒的戲臺。
“將軍!這邊!”一個飛爪手從假山后探出頭,對他們招手。他的胳膊上中了一箭,卻依舊笑得咧嘴,“看見鑾駕的影子了,在御花園那邊!”
魏延跟著他鉆進(jìn)假山的縫隙。石縫很窄,只能容一人通過,兩側(cè)的石壁刮得他的甲胄“沙沙”響。左臂的傷口被蹭到,疼得他額頭冒汗,卻咬著牙沒吭聲——他能聽見鑾駕的車輪聲了,就在前面不遠(yuǎn),碾過石子路發(fā)出“咕嚕咕?!钡捻?,像催命符。
鉆出假山,就是御花園。園子里的牡丹被踩得稀爛,池水被染成了紅色,幾具尸體漂在水面上,是試圖阻攔的宮女和侍衛(wèi)。鑾駕停在九曲橋邊,四個內(nèi)侍正拼命推著車輪,曹叡的明黃色龍袍從車簾里露出來一角,抖得像風(fēng)中的葉子。
“抓住他!”魏延嘶吼著沖過去。
車簾猛地掀開,曹叡探出頭,臉色慘白如紙,指著魏延的手都在抖:“攔住他!快攔住他!”他的聲音尖利,完全沒了帝王的威嚴(yán),倒像只被追急了的兔子。
幾個禁軍撲上來,舉著刀朝魏延砍去。魏延左臂不便,只能用右手的刀格擋,刀刃與對方的刀相撞,震得他虎口發(fā)麻。一個禁軍瞅準(zhǔn)他的左肋,刀劈得又快又狠,魏延躲閃不及,只能硬生生挨了一下,甲胄被劈開道口子,血立刻涌了出來。
“將軍!”張苞的蛇矛像道閃電,刺穿了那禁軍的胸膛,他轉(zhuǎn)身扶住魏延,眼里的血絲比傷口的血還紅,“你怎么樣?”
“死不了?!蔽貉油崎_他,刀拄在地上喘了口氣,目光依舊鎖著鑾駕。曹叡已經(jīng)鉆回車?yán)?,車簾被死死拉住,四個內(nèi)侍拼了命地推車,車輪碾過石橋的石板,發(fā)出“咚咚”的響,像敲在他的心上。
“放箭!”禁軍統(tǒng)領(lǐng)的吼聲從身后傳來。
魏延猛地回頭,看見十幾個禁軍站在假山上,搭著箭對準(zhǔn)了他們。他拽著張苞往橋洞下躲,箭羽“嗖嗖”從頭頂飛過,釘在橋欄上,箭尾還在顫動。
“這樣下去不行,”張苞靠在橋柱上,蛇矛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他們想拖延時間,等援軍!”
魏延抬頭看了眼天色。夜色正濃,但東方已經(jīng)泛起一絲魚肚白,再過一個時辰,天就要亮了。一旦等到魏軍援軍,他們這五千人就算累死,也別想活著帶出曹叡。
“燒車。”他突然說。
張苞一愣:“燒車?那曹叡……”
“他在車?yán)?,總不能看著自己被燒死?!蔽貉訌膽牙锩鲎詈笠粋€火折子,晃了晃,火星在黑暗中格外亮,“燒得他出來,我們就有機(jī)會?!彼聪蚣偕缴系慕?,“你去纏住他們,我去放火?!?/p>
張苞沒猶豫,握緊蛇矛就沖了出去?!坝蟹N的下來!”他嘶吼著,蛇矛直指假山,故意吸引禁軍的注意力。箭羽立刻像雨點(diǎn)般朝他射來,他卻像瘋了似的往前沖,矛尖挑飛幾支箭,硬生生沖到假山腳下,開始往上攀爬。
魏延趁機(jī)繞到鑾駕后面。內(nèi)侍們還在拼命推車,沒人注意到他。他摸出火油罐子,猛地砸在車轅上,火油潑了一地。緊接著,火折子扔了過去。
“轟”的一聲,火焰騰起老高,瞬間舔上了車簾。車?yán)飩鱽聿軈钡募饨?,像被踩住尾巴的貓。?nèi)侍們嚇得魂飛魄散,有的往水里跳,有的跪地求饒,再也沒人管鑾駕。
“魏延!你敢!”曹叡的聲音從車?yán)飩鱽?,又驚又怒,卻帶著哭腔。
魏延沒理他,只是舉著刀守在車旁?;鹧嬖綗酵嚢彘_始噼啪作響,濃煙從縫隙里鉆出來,嗆得車?yán)锏娜丝人圆恢?。他能看見車簾后面有個模糊的影子在掙扎,像困在籠子里的野獸。
“出來,還是燒死在里面?”魏延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勁。
車簾猛地被掀開,曹叡連滾帶爬地沖了出來,龍袍的下擺被燒著了,他慌亂地拍打,頭發(fā)亂糟糟的,龍冠早就不見了,哪里還有半點(diǎn)帝王的樣子。
“抓住他!”魏延吼道。
就在這時,假山上的禁軍突然放棄了張苞,紛紛朝這邊撲來。張苞趁機(jī)從假山跳下,蛇矛橫掃,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卻被一支冷箭射中了大腿,“咚”地跪倒在地。
“張苞!”魏延的眼睛紅了。
曹叡見狀,突然像瘋了似的往角門跑,嘴里喊著“護(hù)駕”。魏延想追,卻被幾個禁軍纏住,刀光劍影逼得他連連后退,眼睜睜看著曹叡的身影消失在角門后。
火焰還在燃燒,鑾駕的殘骸噼啪作響,映著魏延帶血的臉。他劈翻最后一個禁軍,轉(zhuǎn)身去扶張苞,卻發(fā)現(xiàn)張苞的手正死死指著角門的方向,眼里閃著光。
“追……”張苞的聲音很輕,卻像塊石頭砸在魏延心上。
魏延點(diǎn)了點(diǎn)頭,架起他,一步步朝角門走去。宮火在他們身后越燒越旺,把紅墻染成了血色,像幅潑翻的朱砂畫。他知道,這把火不僅燒著了鑾駕,也燒斷了曹叡最后的退路——接下來,就是狹路相逢,要么生,要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