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樹下的血腥味混著焦糊氣,濃得化不開。
魏延將曹叡反剪雙臂按在地上時,這皇帝還在篩糠似的抖,龍袍被剛才的匕首劃破道口子,露出里面月白的中衣,沾著泥和血,像塊被踩臟的錦緞。“將軍饒命……饒命啊……”曹叡的聲音里帶著哭腔,額頭在青石板上磕得“咚咚”響,很快就滲出血來。
“閉嘴。”魏延從腰間解下束甲的皮帶,粗暴地捆住曹叡的手腕。皮帶勒得很緊,曹叡疼得嗷嗷叫,卻不敢掙扎,只能任由自己被綁成個粽子。魏延看了眼地上的匕首——剛才李三掉的那把,撿起來別在腰間,又踹了曹叡一腳,“老實點,不然現(xiàn)在就割了你的舌頭?!?/p>
曹叡立刻噤聲,眼淚汪汪地看著他,眼里的恐懼比剛才被匕首架脖子時更甚。
張苞靠在樹上,看著這一幕,忍不住低笑,牽動了肩胛的傷口,疼得倒抽口氣。“將軍,”他揚了揚下巴,示意那些投降的禁軍,“這些人……怎么辦?”
禁軍們蹲在地上,頭埋得很低,甲胄扔了一地,像群被拔了毛的雞。趙都伯站在最前面,背挺得筆直,臉上卻沒了剛才的硬氣,只是死死盯著魏延手里的刀,仿佛那刀隨時會劈過來。
魏延瞥了他們一眼:“有愿意降的,編入后隊看押糧草;想走的,卸甲滾蛋?!彼D了頓,目光落在趙都伯身上,“你,留下。”
趙都伯猛地抬頭,眼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為冷笑:“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休想我……”
“誰要殺你?”魏延打斷他,踢了踢曹叡的屁股,“帶著你的人,把這廢物看好了。要是他少根頭發(fā),我就卸你一條胳膊?!?/p>
趙都伯愣住了。他沒想到魏延會放他們一條生路,更沒想到會把看守皇帝的差事交給他。曹叡也懵了,抬頭看著趙都伯,眼神復雜——有怨,有怕,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依賴。
“怎么?不愿意?”魏延的刀在手里轉(zhuǎn)了個圈,刀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趙都伯咬了咬牙,單膝跪地:“末將……遵令。”他沒看曹叡,只是對著魏延低頭,聲音里帶著點不甘,卻沒了之前的敵意。
魏延滿意地點點頭,轉(zhuǎn)身走到張苞身邊,蹲下身查看他的傷口。箭羽穿透了大腿,箭頭卡在骨頭上,血還在往外滲,把褲子浸成了黑紅色?!暗冒鸭^取出來。”他摸出隨身攜帶的小刀,在火上烤了烤,刀刃發(fā)出“滋滋”的響。
張苞疼得額頭冒汗,卻咧嘴笑:“將軍下手輕點……我還想留著這條腿,回成都看我娘呢?!?/p>
“放心,”魏延的刀湊近傷口,聲音沉得像壓在水里,“保證讓你能走,就是以后怕是不能像以前那樣沖鋒了?!?/p>
張苞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舒展開:“能活著回去就行……我爹當年……不也斷過腿嗎?”
魏延沒說話,只是手起刀落,小刀精準地剜住箭頭,猛地一拔?!鞍 睆埌鄣盟缓鹨宦?,渾身的汗瞬間冒了出來,死死攥著蛇矛,矛桿被捏得咯吱響。血噴了魏延一臉,他卻像沒感覺似的,迅速用布條勒緊傷口上方,再用干凈的布裹住,纏得死死的。
“好了?!彼亮税涯樕系难曇衾飵еc不易察覺的沙啞,“再忍忍,等出去了找個大夫好好治?!?/p>
張苞點點頭,靠在樹上喘氣,臉色白得像紙,卻還在笑:“將軍……你看那曹叡……跟條狗似的……”
魏延回頭,看見曹叡正被趙都伯拽著站起來,腿還在抖,卻不敢再哭,只是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禁軍們已經(jīng)收拾好武器,有一半選擇留下,另一半卸了甲胄,沿著角門往外走,沒人回頭。
遠處的宮火還在燒,火光映紅了半邊天,隱約能聽見蜀軍士兵的歡呼聲,大概是控制了整個魏宮。魏延扶著張苞站起來,張苞的重量壓在他身上,左臂的傷口又開始疼,他卻走得很穩(wěn)。
“走,”他對趙都伯說,“帶我們?nèi)ヒ姽础!?/p>
趙都伯愣了一下:“將軍要見郭將軍?”
“怎么?他跑了?”
“沒……”趙都伯的聲音低了些,“郭將軍……在偏殿,帶著殘兵死守,說……說要等援軍?!?/p>
魏延笑了:“告訴他,曹叡在我手里,他要是還想守,我就把這廢物的腦袋掛在宮墻上?!彼Я俗Р軈钡慕壚K,“走快點,別耽誤老子時間?!?/p>
曹叡踉蹌著跟上,龍袍的下擺拖在地上,沾滿了泥和血,像條破敗的抹布。趙都伯跟在旁邊,時不時看一眼曹叡,又看一眼魏延,眼神復雜得像這宮墻上的影子。
張苞靠在魏延懷里,低聲說:“將軍……你說……丞相知道了……會不會罵我們?”
魏延抬頭看了眼漫天的火光,嘴角扯出個帶血的笑:“他愛罵就罵……反正這仗,我們打贏了?!?/p>
風從宮墻的缺口灌進來,帶著煙火氣,吹得人臉上發(fā)燙。魏延知道,擒住曹叡只是開始,接下來還有郭淮,還有長安的殘余魏軍,還有可能趕來的援軍。但他不怕——從子午谷走出來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怕過。
斷腕的疼還在鉆心,卻抵不過心里那股翻涌的熱。他拽著曹叡,扶著張苞,一步步往偏殿走去,每一步都踩在血水里,發(fā)出“咯吱”的響,像在敲一面勝利的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