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建章抬手表示不必在意，話卻是一點都不客氣。
“來京州之前，侯處長在我眼前被帶走。當時我說了句話，反貪局是黨領導下，憲法和人大授予反貪污受賄職能的國家機構，不是封建社會的錦衣衛(wèi)。說話，做事要有章法，要嚴格遵守既定章程?！?/p>
“侯亮平在任偵查一處處長之后，整個人行事作風越來越輕佻，以至于在偵辦趙德漢貪腐這件案子上，栽了跟斗?！?/p>
季昌明也有同感，要不是最高檢反貪總局及時發(fā)文過來，不知道他帶著陳海向高育良匯報時，得有多尷尬，什么記過處分都是輕的，嚴重點陳海前途盡毀。
這些話明顯說服不了陸亦可，在她的認知里，還是某香港電影說的那一套：貪官奸，清官更奸！
但她也不想想，電影里是什么時代什么背景？自己所處又是什么時代什么背景？
“龍?zhí)庨L，那些貪官，可沒有一個守規(guī)矩的，我們……”
龍建章直接打斷了陸亦可的話，“陸處長，我們是規(guī)則和秩序的維護者。而不是和那些不法分子比誰更能破壞規(guī)則和秩序，比誰的下限更低?！?/p>
“若我們自己都不能遵守規(guī)則和秩序，憑什么要求別人遵守？這不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陸亦可還是不服，可也說不出話來反駁，再掰扯下去，自己估計要被打倒。
季昌明看到氣氛這么尷尬，只得將話題轉走。“龍?zhí)庨L，不知道這件案子要從什么地方著手？”
龍建章皺起眉頭，調查丁義珍貪腐一案，自己這個指導組可以說是吉祥物，真正干活的還是漢東省檢察院。
“季檢察長，那天晚上在省委商議這件事時，省委高副書記，京州李書記，省公安廳祁廳長，以及你和陳海五個人在場是嗎？”
季昌明點點頭，“確實是包括我在內五個人在場，可是省公安廳這邊技術偵查出，那天晚上丁義珍一共接到四個可疑電話，都不是從省委打出來的。高書記聽到匯報，讓祁廳長繼續(xù)查，包括高書記自己的手機也要查?！?/p>
龍建章也認同這個說法，不過還是有一個疑問?！拔覀兗僭O泄密行為不是在省委發(fā)生，那么會在哪里？”
季昌明想了半晌最后搖搖頭，陸亦可氣勢洶洶開口，“龍?zhí)庨L，你懷疑我們反貪局泄密就直說！”
龍建章抬頭看著陸亦可，直到把她看得低下頭才說話。
“我并不覺得，反貪局有能力協(xié)助丁義珍出逃。畢竟你們的工作能力，在抓捕丁義珍整個行動中，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p>
這擺明了說漢東檢察院反貪局無能，季昌明作為檢察長聽了也臉上無光。
“龍?zhí)庨L，咱還是說回案子。”
龍建章也不是得理不饒人那種，就坡下驢反問道：“我打算從大風廠的大火入手?！?/p>
季昌明疑惑不已，“龍?zhí)庨L，這大火跟丁義珍貪腐有什么關系？”
龍建章覺得季昌明太過于滑頭了點，同時也對漢東現(xiàn)在的局勢看得相當透徹，明知道這個問題答案卻裝作糊涂。
“在前幾天，大風廠老板蔡成功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京城，向侯亮平舉報丁義珍和山水集團勾結，侵吞大風廠股份?！?/p>
季昌明和陸亦可聽了都覺得是巧合，季昌明更是失去之前的穩(wěn)重，“有這種事？”
龍建章點點頭，“對，侯亮平當時處于停職期間，他沒有及時向專案組匯報，并多次私自聯(lián)系陳海，要求陳海配合他調查這件事。”
季昌明倒吸一口冷氣，“這猴子膽子也太大了?！?/p>
實際上，侯亮平還是隱瞞了部分，蔡成功一共向他舉報三個人，丁義珍，高育良和李達康，在后面蔡成功又舉報了自己向李達康老婆歐陽氰行賄兩百萬。
可是侯亮平在秦思遠和龍建章面前，只交代了一部分。
不知道現(xiàn)在侯亮平被關小黑屋里，到底有沒有全部吐露出來，比如他和陳海的通話內容。
龍建章擺擺手，“現(xiàn)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丁義珍在出逃之前，分管城市建設和招商引資板塊。所謂光明峰項目，他擔任總指揮，又在光明峰項目協(xié)調會上失蹤?！?/p>
“這大風廠剛好就在光明峰項目規(guī)劃區(qū)域內，再結合蔡成功的舉報，你敢說這里面沒有什么貓膩？”
季昌明尷尬笑道：“這……畢竟是京州市內部自己的事務……”
龍建章冷笑道：“季檢察長的意思，丁義珍貪腐是漢東自己的事務，那我這個最高檢反貪局的該從哪里來，回哪里去？還是，光明峰項目盤著什么真龍，我得罪不得？”
季昌明把心一橫，“龍?zhí)庨L，你說怎么查吧？”
龍建章也干脆，“好說，明天我要去見大風廠工人?！?/p>
這話一出，季昌明和陸亦可都很意外，他們以為龍建章這么咄咄逼人，是要拿漢東哪個大人物開刀，卻不想他要去見那些工人。
工人嘴里就沒有一句實話，全是發(fā)泄情緒了，能問出什么線索？
龍建章看到兩人沉默不語，遂問道：“不可以？”
季昌明趕緊賠笑：“自然不是，只是這些工人因為引發(fā)事故，三十多人住院，大部分都遣散回家了……”
龍建章不耐煩道：“那平時他們都聽誰的話？”
這個事季昌明還真知道，“陳巖石，陳老，也就是陳海的父親，他曾任漢東省檢察院檢察長，退休好些年了；另一個是工會主席鄭西坡。”
龍建章皺眉輕敲茶幾，“那先去找鄭西坡，陸處長，麻煩你安排個人給我?guī)??！?/p>
陸亦可有些為難，“這……”
季昌明趕緊接過話，“龍?zhí)庨L，我讓呂梁副局長跟著你?！?/p>
龍建章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覺得自己似乎強勢了點，以至于季昌明為了打發(fā)自己，居然派副局長呂梁過來，他和自己一樣，也是副廳級。
……
第二天一早，呂梁帶著陳群芳如約來招待所餐廳找龍建章，他看起來不太高興。
呂梁確實有理由不高興，他擔任副廳級很久了，連陳海這種小年輕都超過他轉了正廳，心里自然不服。
現(xiàn)在陳海遭遇車禍生死不明，職位就空了出來。原以為自己可以扶正，卻不想被季昌明派來給龍建章做向導，脫離本職工作。
等龍建章一走，反貪局局長十有八九是陸亦可。自己又錯過一次，再無可能更進一步，到退休都是只是副廳級。
龍建章自然看出呂梁的別扭，“呂局長，最近這段時間，就麻煩你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呂梁也跟著客氣，“龍?zhí)庨L說笑了，能跟你學習辦案，這機會可遇不可求。”
龍建章拿起抽紙抹了抹嘴，“咱們相互學習吧！現(xiàn)在去找鄭西坡，問問怎么回事?！?/p>
呂梁有點不敢相信，龍建章是不怕還是不知道，“龍?zhí)庨L，真要去找鄭西坡？”
龍建章點點頭，“自然是要去找他，有什么問題嗎？”
呂梁低聲說道：“問題大了，現(xiàn)在京州市委書記李達康主抓光明峰項目，眼里容不得沙子，我們去找鄭西坡，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