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透過木窗的縫隙,在布滿灰塵的地面上投下幾道狹長的、昏黃的光柱。
空氣中漂浮著細(xì)小的塵埃,在光柱中緩緩沉浮。
陳老根已經(jīng)疲憊地蜷縮在另一張草鋪上,發(fā)出沉重而斷續(xù)的鼾聲,仿佛白日的奔波耗盡了他最后一絲氣力。
張凡獨自坐在自己那堆散發(fā)著霉味的干草鋪上,背靠著冰冷粗糙的土墻。
他小心翼翼地從懷里掏出那本用油紙包裹、散發(fā)著復(fù)雜氣味的破舊冊子——《基礎(chǔ)氣血搬運法》。
心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帶著一種混合了希冀、恐懼和孤注一擲的顫栗。
這是他在這詭異世界立足、甚至活下去的唯一依仗。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翻騰的心緒,借著窗外殘存的天光,屏息凝神,翻開了那薄脆得幾乎要碎裂的書頁。
冊子很薄,內(nèi)容也極其簡練,甚至可以說是粗陋。開篇寥寥數(shù)語,便點明了此功法的核心與境界劃分:
《基礎(chǔ)氣血搬運法》
境界:
練皮: 搬運微弱氣血,反復(fù)沖刷、錘煉全身皮膜,使其堅韌如初生牛皮。
此境小成,可抵御尋常棍棒打擊,減輕利刃割傷;
大成,皮膜緊繃,尋常刀劍難入分毫,氣血初顯溫?zé)幔?/p>
圓滿,皮膜堅韌異常,尋常鈍器難傷,氣血運轉(zhuǎn)自如,體表隱有熱意升騰。
練肉: 氣血壯大,深入肌理,淬煉肌肉纖維。此境小成,筋肉力量倍增,耐力持久;
大成,肌肉虬結(jié),力能扛鼎,爆發(fā)力驚人,氣血運轉(zhuǎn)時肌肉鼓脹如鐵石;
圓滿,肌肉凝練一體,收發(fā)由心,氣血充盈四肢百骸,舉手投足皆有沛然之力。
練筋: 氣血通達(dá)筋膜韌帶,淬煉全身筋絡(luò)。此境小成,筋骨強健,柔韌性與爆發(fā)力結(jié)合,身形靈活,反應(yīng)迅捷;
大成,筋如強弓之弦,伸縮彈抖蘊含巨力,可生撕虎豹,氣血運轉(zhuǎn)周身,筋骨齊鳴;
圓滿,筋骨堅韌如龍筋蟒骨,貫通全身,力透指尖腳梢,氣血奔流如溪,體魄強橫非人。
終境:氣血如爐。 皮、肉、筋三者圓滿,氣血交融,渾然一體,于體內(nèi)形成烘爐之勢。
氣血旺盛如火爐,焚燒體內(nèi)雜質(zhì),百病不侵,寒暑難傷。
舉手投足間力逾千斤,體魄強橫遠(yuǎn)超常人極限。此境乃凡俗武道之巔。
附注: 若得大機緣,于氣血如爐之巔感悟天地之橋,引天地元氣入體,洗練氣血,化生真元,可窺練氣之境,成就宗師之尊。氣血外放,凝如實質(zhì),剛猛無儔,邪祟詭物,觸之即潰,乃真正超凡脫俗之始。
寥寥數(shù)百字,卻描繪出一條清晰又無比艱難的道路。
從錘煉皮膜開始,一步步深入筋肉筋骨,最終達(dá)到氣血如爐的凡俗頂點,甚至渺茫地觸及那能對抗“詭物”的練氣宗師之境。
張凡的目光死死釘在“邪祟詭物,觸之即潰”那幾個字上。
陳老根描述的夜晚恐怖景象再次浮現(xiàn)在腦海,那無聲無息的撕碎牛棚的力量……這本破舊冊子,竟是這黑夜中唯一的光!他必須抓??!
他迫不及待地翻到后面的修煉法門。
核心是一種特殊的呼吸節(jié)奏配合意念引導(dǎo)體內(nèi)“氣血”沿著特定的路線運行。
路線圖極其簡陋,只有幾條模糊的線條標(biāo)注著幾個主要穴位:丹田、膻中、命門、百會……以及連接它們的十二正經(jīng)和奇經(jīng)八脈的簡化路徑。
文字描述更是晦澀拗口,充滿了諸如“氣沉丹田”、“意守玄關(guān)”、“搬運周天”之類的術(shù)語,看得張凡頭昏腦漲。
沒有老師,沒有解釋,只有這本蟲蛀鼠咬、字跡模糊的破書!
夕陽的最后一絲余暉徹底沉入西山,屋內(nèi)的光線迅速黯淡下去。
張凡一咬牙,不能再等了!他盤膝坐好,努力回憶著那拗口的呼吸法——吸氣要悠長深緩,似從腳底涌泉吸入大地之氣;呼氣要綿長細(xì)柔,將濁氣從頭頂百會排出。
他閉上眼,摒棄雜念,嘗試用意念去感知那虛無縹緲的“氣血”。
按照書中所說,氣血潛藏于人體臟腑經(jīng)絡(luò)之中,需以意念為引,呼吸為風(fēng),將其“搬運”出來,淬煉體魄。
第一次嘗試,毫無頭緒。他只覺得小腹空空蕩蕩,什么感覺都沒有。
呼吸也控制得亂七八糟,時而憋氣,時而急促。
他不氣餒,一遍遍嘗試,強迫自己靜下心來。黑暗中,時間流逝變得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精神疲憊,幾乎要放棄時,一絲極其微弱、近乎幻覺的溫?zé)岣?,突然從小腹深處悄然升起?/p>
那感覺極其微弱,像冬日里呵出的一小口白氣,轉(zhuǎn)瞬即逝。
但張凡卻渾身一震,心臟幾乎跳出嗓子眼!他捕捉到了!
他立刻集中全部精神,按照書上的路線圖,用意念小心翼翼地引導(dǎo)著那一絲微弱到極致的“熱流”,嘗試讓它沿著書中所說的“任脈”路線,從丹田向上,緩緩流向胸口膻中穴。
這一步,如同在漆黑的迷宮中摸索,艱難無比。意念稍一分散,那絲熱流就消失無蹤。
他只能屏住呼吸,全神貫注,一點點地“推”著它。
痛!
當(dāng)那絲微弱的熱流極其緩慢、極其勉強地“流”過某個節(jié)點時,一種難以形容的刺痛感猛地傳來!
仿佛有無數(shù)根燒紅的細(xì)針,瞬間扎進(jìn)了那里的皮肉!這痛楚來得極其突然,又異常尖銳,遠(yuǎn)超他想象!
張凡悶哼一聲,身體劇烈地一顫,冷汗瞬間就冒了出來,浸濕了身上那件屬于“福生”的舊衣。
他咬緊牙關(guān),牙齦都滲出了血絲,才沒讓自己慘叫出聲。
這就是“沖刷皮膜”?這感覺哪里是沖刷,分明是用燒紅的鐵刷子在刮肉!
那絲微弱的熱流仿佛被這劇痛消耗殆盡,再次消失無蹤。
張凡渾身脫力般癱軟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順著額角流下,滴落在干草上。
僅僅嘗試引導(dǎo)了一次,就感覺像跑了一場馬拉松,精神和肉體都疲憊不堪。而那刺骨的劇痛,更是讓他心有余悸。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臂,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什么變化都沒有。
皮膚依舊是蒼白、缺乏鍛煉的樣子。那傳說中的“堅韌如初生牛皮”?遙不可及!
窗外,最后的天光徹底消失。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籠罩了溪源村。
遠(yuǎn)處,隱隱傳來了梆子聲,沉重而緩慢,一下,又一下,敲打在寂靜的夜空里,帶著一種驅(qū)不散的陰森和警告。
緊接著,是巡邏隊雜亂的腳步聲和刻意壓低的交談聲,在死寂的村落中顯得格外清晰。
夜風(fēng)刮過屋外的老樹,發(fā)出嗚嗚的怪響,如同女人壓抑的哭泣。
陳老根的鼾聲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了,黑暗中傳來他壓抑著的、沉重的呼吸聲。
顯然,老人也醒了,正警惕地傾聽著外面的動靜。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纏繞上張凡的心臟。比身體的劇痛更甚。
他死死攥緊了手中那本破舊的冊子,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書頁粗糙的邊緣貼著他的掌心,帶來一種真實的觸感。
練!再疼也得繼續(xù)!在這吃人的黑夜面前,在這隨時可能被撕碎的恐懼面前,這點痛算什么?!要么練,要么死!
黑暗中,張凡的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起來,帶著一種被逼入絕境的瘋狂和決絕。
他再次艱難地坐直身體,閉上雙眼,無視著窗外的梆聲和風(fēng)聲,將全部心神沉入那一片混沌的體內(nèi),咬著牙,再次嘗試引導(dǎo)那虛無縹緲的“氣血”……
劇痛,再次如潮水般襲來。但他這次,連哼都沒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