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鉆進鼻孔,扎得我腦仁疼。眼皮沉得像灌了鉛。費力掀開一條縫。
慘白的天花板,晃眼的頂燈,還有一張臉。陳默的臉。他靠得很近,眉頭擰著,
是那種精心計算過角度的擔憂,像排練過無數次的舞臺劇?!罢芩迹磕阈蚜??感覺怎么樣?
”他的聲音也帶著恰到好處的沙啞,仿佛守了我三天三夜。胃里一陣翻攪。不是病,是惡心。
這張臉,這個人,我化成灰都認得。上輩子,就是這張寫滿“精英”標簽的臉,
用溫柔陷阱把我套牢,榨干我最后一滴血汗,直到我猝死在凌晨三點的辦公桌前。床頭柜上,
那份沾了咖啡漬的文件,標題刺眼——《關于黎哲思女士意外身故后的保單受益人確認》。
受益人:陳默。保額:五百萬。我的命,就值這個數?在他眼里,
恐怕連他那個限量版公文包都不如?!搬t(yī)生說你低血糖,加上疲勞過度?!标惸氖稚爝^來,
想碰我的額頭。我猛地偏開頭。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里飛快掠過一絲錯愕和不悅,
隨即又被更深的“關切”覆蓋?!皣標牢伊?,哲思。以后別那么拼,項目是公司的,
命是自己的?!彼麌@口氣,語氣沉重又無奈,“等你好了,
我替你向張總申請調個輕松點的崗,錢少點沒關系,我養(yǎng)你?!薄拔茵B(yǎng)你”。上輩子,
就是這三個字,像裹著蜜糖的砒霜。我信了。信了他的“上進”,信了他的“規(guī)劃”,
信了他描繪的“我們的未來”。我像個永動機,白天黑夜連軸轉,
工資全填進我們那個“共同未來”的賬戶里——那賬戶,只有他能動。
他穿著我供的高定西裝,用著我買的奢侈腕表,出入高端酒會,人模狗樣。而我,
穿著過季打折貨,擠著末班地鐵,吃著便利店冷掉的飯團,支撐著他光鮮亮麗的人設。最后,
用一條命,給他換來五百萬的啟動資金。真他媽劃算?!罢芩??”他又喚了一聲,
帶著點試探的委屈。我沒看他,目光掃過病房窗戶。窗外,天藍得晃眼。是夏天。我重生了。
重生在一切悲劇開始加速之前,重生在我還沒完全被陳默吸干骨髓的時候。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不是激動,是劫后余生的冰冷憤怒,還有一絲……巨大的茫然。
重活一次,我該干什么?像那些重生爽文女主一樣,瘋狂打臉渣男,搞事業(yè),走上人生巔峰?
想到“事業(yè)”,我只覺得一陣生理性的疲憊排山倒海般襲來。上輩子,我拼得還不夠嗎?
結果呢?“哲思,你臉色還是不好,再睡會兒吧?!标惸穆曇舭盐依噩F實,
“我去給你買點粥。”他起身,背影挺拔,西裝沒有一絲褶皺。精英范兒十足。我閉上眼。
腦子里卻像走馬燈一樣,閃過另一張臉。模糊的,帶著點沒心沒肺的笑。王旭。
我的……前男友。
一個被陳默鄙夷地稱為“爛泥扶不上墻”、“毫無上進心”、“注定社會底層”的男人。
分手,是陳默出現后,我自己提的。那時我覺得陳默說得對。王旭安于現狀,
在個半死不活的小公司混日子,租著城中村的房子,
最大的愛好是打游戲和琢磨哪家外賣便宜又大碗。跟著他,能有什么出息?現在想想,
“出息”是什么?是陳默那種踩著別人尸骨往上爬的“出息”嗎?
是把自己活成一臺賺錢機器最后猝死的“出息”嗎?胃里那股惡心感又涌了上來,
伴隨著一種尖銳的空洞。重活一世,我他媽不想再要這種“出息”了!我只想喘口氣。
只想……像個人一樣活著。出院手續(xù)是陳默辦的,他堅持送我回家?!澳阋粋€人我不放心。
”他語氣溫柔,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我的“家”,其實是我們租住的一套高級公寓。
地段好,環(huán)境好,租金自然也好——大部分是我付的。電梯鏡面映出我和他的身影。
他西裝革履,英俊不凡。我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病號服,臉色蠟黃,眼底青黑,
像個被吸干了精氣的女鬼。真般配。開門進屋。窗明幾凈,裝修簡約現代,
是陳默喜歡的“精英品味”??諝饫飶浡S玫哪强畎嘿F須后水的味道。
以前覺得這味道代表“成功”和“品味”?,F在聞著,只覺得嗆人,虛偽?!澳愫煤眯菹ⅲ?/p>
什么都別想。”陳默把我安置在沙發(fā)上,像對待一件易碎品,“廚房我收拾過了,
冰箱里有牛奶和吐司,餓了先墊墊。晚上我給你帶‘福記’的養(yǎng)生湯回來?!彼┥?,
想給我一個告別吻。我側過臉。他的唇擦過我的耳廓。動作再次僵住??諝饽塘藥酌?。
他直起身,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深了些。“好好休息。”他又重復了一遍,
拿起沙發(fā)上的公文包,轉身離開。門鎖“咔噠”一聲合上。偌大的空間,只剩下我一個人。
死一般的寂靜。上輩子,每次他離開,留下我一個人面對這空曠冰冷的“家”,
我都覺得是理所當然,是為了“我們的未來”在奮斗?,F在,只覺得這地方像個華麗的墳墓。
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下方螞蟻般的車流和行人。陽光刺眼。活著。我真的還活著。
不再是那個倒在冰冷鍵盤上、連遺言都來不及說的黎哲思。一股難以言喻的沖動攫住了我。
逃離!立刻!馬上!離開這個用我的血汗錢堆砌、卻讓我窒息的地方!離開陳默的掌控范圍!
去哪里?一個名字毫無征兆地跳進腦海。王旭。
那個被我嫌棄“沒出息”、“咸魚”的前男友。上輩子分手后,聽說他還在那個城中村住著,
干著那份餓不死也撐不著的工作,游戲段位倒是越來越高。咸魚。這個詞此刻在我心里,
不再帶有貶義,反而充滿了某種……近乎誘惑的安定感。至少,他活得真實。至少,
他不會吸干我的血。行動快過思考。我沖進臥室,拉開衣柜。
里面掛滿了符合陳默審美的職業(yè)套裝和所謂“有質感”的裙子。
我胡亂扯出一個最大的雙肩包,抓了幾件最舒服的舊T恤和牛仔褲塞進去。動作粗暴,
像是在撕扯某種無形的枷鎖。然后,我沖向床頭柜,拉開抽屜。
里面躺著我的身份證、幾張銀行卡,還有……那個我們“共同未來”的聯名卡。
我盯著那張聯名卡。上輩子,我所有的工資,除了基本生活費,都打進了這張卡。陳默說,
這是為我們買房、結婚準備的“夢想基金”。結果呢?我捏起那張薄薄的卡片,冰涼的觸感。
冷笑一聲。我把它掰成了兩半。清脆的斷裂聲,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像某種宣告。
我把斷卡扔進抽屜深處,眼不見為凈。拿起自己的身份證和工資卡,塞進貼身口袋。
背上那個塞得鼓鼓囊囊的雙肩包,最后看了一眼這個精致冰冷的“家”。頭也不回地拉開門,
走了出去。城中村。空氣里混雜著油煙、廉價香水和生活垃圾發(fā)酵的復雜氣味。
狹窄的巷子兩旁,是密密麻麻的“握手樓”,電線像蛛網一樣在頭頂交織。地面濕漉漉的,
不知道是剛下過雨還是潑的臟水。穿著背心褲衩的大爺搖著蒲扇坐在門口,
好奇地打量著我這個格格不入的闖入者。我憑著模糊的記憶,在迷宮般的巷子里穿行。
心跳得很快,不是因為累,是一種混雜著陌生、忐忑,還有一絲……破罐子破摔的奇異興奮。
終于,停在了一棟舊樓前。斑駁的墻壁,鐵門銹跡斑斑。樓道里堆著雜物,光線昏暗。三樓,
最里面那間。我深吸一口氣,空氣里有股熟悉的、濃郁的酸辣粉味道。抬手,敲門。
“咚咚咚?!崩锩?zhèn)鱽硗闲晾氐穆曇簦蛇h及近。門開了。
一股更濃烈的酸辣粉味兒撲面而來。門口站著的人,頂著一頭睡得亂糟糟的頭發(fā),
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灰色舊T恤和大褲衩,腳上是雙人字拖。他手里還端著一個碩大的塑料碗,
里面是紅油汪汪的粉,堆滿了炸黃豆和酸豆角。王旭。他明顯沒睡醒,
眼神迷茫地聚焦在我臉上。幾秒鐘的呆滯?!班邸彼炖锏鹬囊桓刍浠赝肜?,
濺起幾滴紅油?!袄琛枵芩??”他瞪圓了眼睛,像見了鬼,“你怎么……找這兒來了?
”他下意識地想把手里那碗粉藏到身后,動作笨拙又滑稽?!澳莻€……”他有點手足無措,
看看我,又看看自己這身行頭,再看看手里那碗過于接地氣的粉,
最后目光落在我身后那個巨大的背包上,更困惑了,“你……你這是?”“我無家可歸了。
”我看著他,直截了當,聲音有點啞,“能收留我?guī)滋靻幔俊蓖跣竦淖鞆埖酶罅耍?/p>
能塞進一個雞蛋。他看看我蒼白的臉,又看看我身后那個鼓鼓囊囊、顯得我更加單薄的背包,
眼神里的困惑慢慢被一種巨大的震驚和難以置信取代?!澳恪彼柿丝谕倌?,
艱難地組織語言,“你跟陳默……吵架了?他欺負你了?”“分手了?!蔽彝鲁鋈齻€字,
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胺帧质郑?!”王旭的聲音陡然拔高,差點破音。
手里的酸辣粉碗也跟著晃了晃,湯汁差點潑出來。他手忙腳亂地穩(wěn)住碗,眼睛瞪得溜圓,
死死盯著我,仿佛想從我臉上找出開玩笑的痕跡?!澳恪阏J真的?”他結結巴巴地問,
“黎哲思,你腦子……被陳默氣糊涂了?”我沒回答,只是看著他。眼神疲憊,但很平靜。
王旭臉上的震驚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他抓了抓自己那頭亂毛,又看看狹窄雜亂的樓道,
再看看我身上與這里格格不入的氣息(盡管我穿著最舊的衣服)。
“我這兒……”他艱難地開口,聲音干澀,“我這兒……太亂了,也太小了,
就一個單間……你住不慣的?!彼噲D勸退我,“真的,黎哲思,別賭氣。
陳默他……條件那么好,你們……”“他條件好是他的事?!蔽掖驍嗨曇舨桓?,
但很清晰,“我就問你,王旭,你這地方,能讓我暫時落腳嗎?付你房租。
”王旭被我噎住了。他看著我,眼神復雜得像一團亂麻。有不解,有擔憂,有習慣性的退縮,
似乎還有一絲……被我強硬態(tài)度激起的微弱反抗?他沉默了幾秒,
像是在進行激烈的思想斗爭。最終,肩膀垮了下去,像是認命地嘆了口氣。
“行吧行吧……”他側開身,讓出門口的位置,語氣帶著點破罐破摔的無奈,“先說好,
我這狗窩,你別嫌棄。進來吧,大小姐。”他嘟囔著,轉身往里走,
不忘小心翼翼地護著他那碗酸辣粉。我跟著他走進門。
一股混合著方便面、汗味、灰塵和淡淡煙味的氣息撲面而來。房間很小,一眼就能望到頭。
一張單人床靠墻放著,被子沒疊,皺成一團。床邊是一張舊電腦桌,
上面放著個嗡嗡作響的舊電腦主機,屏幕還亮著游戲畫面。桌子旁的地上,
堆著幾桶吃空的泡面盒和幾個捏扁的啤酒罐。唯一的“家具”大概就是墻角那個簡易布衣柜,
拉鏈半開著,露出里面塞得亂七八糟的衣服。整個空間,
用一個詞形容:亂中有序的……狗窩。王旭把酸辣粉碗放在電腦桌唯一還算干凈的小角落,
手忙腳亂地去扯床上那團被子,試圖把它疊得方正一點,結果越扯越亂。
他又想去踢開地上的泡面桶,動作笨拙。“別忙了?!蔽页雎暎驯嘲断聛?,
放在門口相對干凈的地上,“就這樣吧?!彼O聞幼?,有些尷尬地看著我,
搓了搓手:“真……真住這兒?你受得了?”我沒回答,目光掃過那張唯一的單人床。
王旭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臉騰地一下紅了,結巴得更厲害:“你你你睡床!我我我打地鋪!
我有涼席!”他幾乎是竄到墻角,從一堆雜物里扒拉出一張看起來還算干凈的草席,
又翻出一床薄毯。動作麻利得跟他平時慢悠悠的性子截然不同?!梆I嗎?”他鋪好地鋪,
直起身,指了指桌上那碗粉,“剛叫的外賣,
還沒動幾口……你要是不嫌棄……”我看著那碗紅油赤醬、賣相粗獷的酸辣粉。
上輩子跟著陳默,出入高級餐廳,講究營養(yǎng)均衡,精致擺盤,卻吃得味同嚼蠟。
胃里適時地發(fā)出一陣空鳴。“有筷子嗎?”我問。王旭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
趕緊去翻桌下的塑料袋,找出一雙一次性筷子遞給我,還細心地掰開了。我接過筷子,
走到電腦桌前,拉過唯一一張塑料凳坐下。端起那碗還溫熱的酸辣粉。
濃郁的酸辣味直沖鼻腔,帶著一種粗糲的、鮮活的生命力。我夾起一大筷子,吸溜進嘴里。
酸、辣、燙!豆角的脆爽,黃豆的酥香,粉條的滑韌,還有那霸道直接的味道,
瞬間在口腔里炸開。嗆得我眼淚都出來了。卻有一種久違的、活著的痛快感。
“咳……咳咳……”我嗆咳著,眼淚汪汪?!鞍?!慢點慢點!”王旭嚇了一跳,
趕緊去拿桌上那瓶喝了一半的礦泉水,“太辣了?喝口水!”我沒接水,
只是又夾了一筷子塞進嘴里,用力嚼著。眼淚流得更兇了。王旭站在旁邊,
手足無措地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擔憂和不解。“黎哲思……你……你沒事吧?
”他小心翼翼地問。我咽下嘴里的粉,抹了把臉,分不清是辣的還是別的什么?!皼]事。
”我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好吃?!蓖跣窨粗依峭袒⒀实臉幼樱?/p>
再看看我臉上未干的淚痕,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他默默地走到墻角,拿起掃帚,
開始笨拙地清理地上的泡面桶和啤酒罐。動作很輕,怕吵到我。
房間里只剩下我吸溜粉條的聲音,和他掃地的沙沙聲。城中村的日子,像被按下了慢放鍵。
沒有沒完沒了的電話會議,沒有凌晨響起的項目群消息,
沒有陳默那張時刻提醒你“要上進”、“要規(guī)劃”的臉。只有窗外永遠嘈雜的人聲車聲,
隔壁租客夫妻時不時的爭吵,還有王旭電腦里傳來的、噼里啪啦的游戲音效。
我睡了重生以來第一個自然醒的懶覺。沒有鬧鐘,沒有KPI追魂。陽光透過蒙塵的窗戶,
斜斜地照在臉上。睜開眼,看到的是天花板上剝落的墻皮,還有一只慢悠悠爬過的小壁虎。
很陌生。但……不討厭。王旭已經醒了,正坐在地鋪上,背對著我,戴著耳機,
聚精會神地盯著他的電腦屏幕打游戲。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發(fā)出密集的噠噠聲。
他穿著那件萬年不變的舊T恤,背影看起來有點單薄。我沒打擾他。起身,
走到那個小小的、油膩膩的洗手間洗漱。鏡子里的臉,依舊沒什么血色,
但眼底那層濃重的青黑似乎淡了一點點。洗漱完出來,王旭剛好結束了一局,摘下耳機,
長長舒了口氣,轉過頭?!靶蚜??”他問,語氣很自然,好像我住在這里是天經地義的事,
“餓不餓?我叫外賣?還是……出去吃?”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白约鹤霭?。
”我說。王旭動作一頓,表情有點僵:“做?做……什么?”“有什么做什么。
到那個狹小的、只夠一個人轉身的“廚房”區(qū)域——其實就是窗邊用一塊板子搭起來的臺子,
上面放著一個電磁爐和一個舊電飯鍋。我拉開那個小小的、漆皮剝落的冰箱門。
里面東西不多:幾個雞蛋,一把蔫了吧唧的小白菜,半根火腿腸,還有兩包速凍餃子。寒酸,
但真實?!爸竺??”我拿出雞蛋和小白菜?!鞍。颗丁?,行啊。”王旭撓撓頭,
有點局促地湊過來,“我……我來洗菜?”“嗯。”他擰開水龍頭,水嘩嘩地流。
他笨手笨腳地把小白菜葉子掰開,在水下面沖洗。動作生疏,一看就不常干這個。
我找出一個小奶鍋,接了水放在電磁爐上燒著。狹小的空間里,兩個人擠在一起,
胳膊偶爾會碰到。誰也沒說話。只有水流聲,鍋里的水開始冒泡的咕嘟聲。
氣氛有點微妙的尷尬。水開了。我把面條下進去,用筷子攪散。王旭終于洗好了菜,
濕淋淋地遞過來,水珠滴在地上。我接過,撕成幾段,丟進鍋里。又打了兩個雞蛋進去。
蛋液在滾水里迅速凝固,變成白色的蛋花。最后,切了那半根火腿腸,丟進去。沒有油,
沒有復雜的調味,只撒了點鹽和味精。清湯寡水的一鍋面。盛在兩個大碗里。端到電腦桌上,
塑料凳只有一張。王旭很自覺地拖過他的游戲椅給我坐,自己坐在了地鋪邊緣。
我們各自捧著碗,埋頭吃面。面條煮得有點軟,雞蛋有點老,小白菜煮黃了,
火腿腸一股淀粉味。味道實在算不上好。但熱乎乎的,能填飽肚子。我吃得很快。
王旭偷瞄了我?guī)籽?,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忍住,
小聲問:“黎哲思……你真打算……一直住這兒?”我放下碗,看著他:“嫌我占地方了?
”“不不不!絕對沒有!”王旭連忙擺手,差點把碗打翻,
“我就是……就是覺得……你這條件,住這兒太委屈了。陳默他……”“別提他。
”我打斷他,語氣沒什么起伏,“我住這兒,付房租。不會白吃白住你的。
”王旭被我堵得沒話說,低下頭,用筷子攪著碗里剩下的面湯,
嘟囔了一句:“誰要你房租了……”“要的?!蔽艺Z氣堅決,“親兄弟明算賬。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復雜,最終悶悶地“嗯”了一聲。日子就這么不咸不淡地過著。
我像一條真正的咸魚,徹底躺平。大部分時間在發(fā)呆,看窗外晾衣桿上隨風飄蕩的衣服,
看樓下小販推著車叫賣。偶爾用手機刷刷招聘網站,
看到那些要求“抗壓能力強”、“接受996”、“狼性團隊”的描述,就生理性反胃,
立刻關掉。王旭依舊上著他那份朝九晚五(偶爾加班)、工資不高但清閑的工作。
下班回來就打游戲,或者看動漫。他不問我為什么突然分手,為什么賴在他這里。
我也懶得解釋。我們之間形成了一種詭異的默契。他打他的游戲,我看我的天。他叫外賣,
會習慣性地問我要吃什么。我偶爾會去樓下買點簡單的菜,煮個面或者煮鍋粥。
味道依舊不怎么樣,但王旭每次都吃得很干凈。他好像……比上輩子印象中更安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