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寧婉霜開始了在將軍府的工作。
每天上午,她都會去蕭云衡的書房,幫他整理、謄抄那些兵書戰(zhàn)策。
蕭云衡藏書豐富,從《孫子兵法》到歷代名將札記,應(yīng)有盡有。
起初,寧婉霜只是機械地抄寫。
漸漸地,她被那些戰(zhàn)略智慧吸引,開始認真研讀。
有時她會在抄本旁寫上自己的疑問或見解,
沒想到第二天就能在旁邊看到蕭云衡用朱筆寫的回復(fù)。
這種無聲的交流讓寧婉霜感到新奇。
蕭云衡的字跡鐵畫銀鉤,力透紙背,與他冷峻的外表相符。
但他的見解卻十分獨到,常常能從一個意想不到的角度解讀兵法。
一次,寧婉霜在抄到"圍師必闕"時,寫下疑問:"為何包圍敵人還要留缺口?不是應(yīng)該全殲嗎?"
次日,她發(fā)現(xiàn)旁邊多了幾行朱筆小字:
"全圍則敵必死戰(zhàn),士氣倍增;留缺口則敵生僥幸,易潰散。用兵之道,攻心為上。"
寧婉霜恍然大悟,不禁對這位年輕的將軍生出幾分敬佩。
與此同時,寧夫人的病情日漸好轉(zhuǎn)。
這日陽光正好,寧婉霜陪母親在花園散步時,
寧夫人突然問道:"霜兒,那位蕭將軍...為何對我們這般好?"
寧婉霜將十二年前的往事說了,寧夫人卻若有所思:
"僅因兒時一飯之恩,就如此厚報?這位蕭將軍...怕不是別有心思?"
"娘親!"寧婉霜耳根發(fā)熱,"您別胡說。
蕭將軍是正人君子,況且我現(xiàn)在這般處境..."
寧夫人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
此刻靖遠侯府內(nèi),楚明昭正大發(fā)雷霆。
"什么?蕭云衡把寧婉霜接進了將軍府?"
他一掌拍在桌上,茶盞震得哐當作響,
"好個寧婉霜,剛被我拋棄就攀上了蕭云衡,這是存心要打我的臉!"
幕僚低聲道:"世子,蕭云衡手握兵權(quán),深得皇上信任,不可輕舉妄動啊。"
楚明昭冷笑:
"一個武夫也敢跟我搶女人?去,把這事傳出去,就說寧婉霜不知廉恥,勾引鎮(zhèn)北將軍!我要讓她在京城再無立足之地!"
消息很快傳開。
這日寧婉霜去書房時,聽見兩個侍女在廊下竊竊私語:
"聽說那位寧小姐天天往將軍書房跑,孤男寡女的..."
"可不是,到底是世家小姐,勾引人的手段就是高明..."
寧婉霜如遭雷擊,手中的書冊差點掉落。
她早該料到會有這樣的流言,卻沒想到來得這么快,這么惡毒。
她轉(zhuǎn)身想走,卻撞上一堵人墻——蕭云衡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后,臉色陰沉得可怕。
"將...將軍..."寧婉霜聲音發(fā)顫。
蕭云衡沒說話,只是大步走向那兩個侍女,冷聲道:
"將軍府不留嚼舌根的下人,收拾東西,立刻離開。"
侍女嚇得跪地求饒,蕭云衡卻不為所動。
待她們被帶走后,
他轉(zhuǎn)向?qū)幫袼?,聲音緩和下來?寧小姐,不必在意這些閑言碎語。"
寧婉霜苦笑:"將軍,這些流言會損害您的名譽。
或許...我該離開了。"
"不必。"蕭云衡目光堅定,"
我行得正坐得直,何懼人言?倒是你..."他頓了頓,
"寧小姐,你父親的案子,我已經(jīng)派人去查了。"
寧婉霜猛地抬頭,眼中瞬間盈滿淚水:"將軍...您..."
"叫我云衡吧。"他輕聲道,"既然外界都說我們關(guān)系匪淺,又何必再拘禮?"
陽光下,蕭云衡的側(cè)臉線條堅毅而柔和,寧婉霜忽然覺得心跳漏了一拍。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欞灑進書房,為滿架書卷鍍上一層金邊。
寧婉霜輕手輕腳地推開門,
發(fā)現(xiàn)蕭云衡已經(jīng)外出——桌上攤開的兵書旁放著一張字條:
"今日軍營有事,巳時方歸。第七卷需謄抄,有勞。"
字跡潦草,顯然寫得很急。
寧婉霜微微一笑,將字條收好,走到書案前開始工作。
這半個月來,她已習(xí)慣了將軍府的作息。
蕭云衡每日天不亮就去軍營操練,她則趁這段時間整理書房。
兩人雖同住一個屋檐下,卻難得碰面,全靠字條傳遞信息。
寧婉霜翻開《武經(jīng)總要》第七卷,認真地謄抄起來。
抄到一半時,她需要查閱前朝名將李靖的一篇策論,
記得蕭云衡提過放在書架第三層。
她走到書架前尋找,忽然發(fā)現(xiàn)最里側(cè)有一個不起眼的黑漆木匣。
出于好奇,她輕輕拉出來,發(fā)現(xiàn)匣子并未上鎖。
"應(yīng)該不是什么機密吧..."寧婉霜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匣子。
里面整齊地放著一疊手稿和幾封信箋。
她隨手拿起最上面一張,
只看了一眼就渾身一震——這字跡她太熟悉了,是父親的筆跡!
紙張已經(jīng)泛黃,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軍事策略,
末尾署名"寧修遠"三個字力透紙背。
寧婉霜手指發(fā)抖,急忙翻看其他紙張,全是父親的手稿,日期多在十五年前。
最下面還有一封信,
信封上寫著"云衡賢弟親啟",拆開后是父親寫給蕭云衡的信:
"云衡賢弟:邊關(guān)戰(zhàn)事吃緊,聞弟又立奇功,為兄欣慰...朝中近日風(fēng)波不斷,楚家勢大,弟當謹慎...隨信附上《北狄兵勢考》,或于弟有用..."
信末日期讓寧婉霜倒吸一口冷氣——正是父親被捕前三天!
"原來父親與蕭將軍竟是舊識..."寧婉霜跌坐在椅子上,腦中一片混亂。
父親從未提過認識蕭云衡,而蕭云衡也從未說起...
她忽然想起什么,急忙翻看那篇《北狄兵勢考》。
這是一篇分析北狄軍事布局的文章,
父親在文中詳細記錄了北狄各部落的兵力、動向,特別標注了幾處可疑的物資調(diào)動。
在文章末尾,父親用朱筆寫了一段看似無關(guān)的話:
"狄人狡詐,常假道于商。近日查得京中有人私販鐵器出關(guān),疑與楚氏有關(guān),然證據(jù)不足,不敢妄言..."
楚氏?寧婉霜心跳如鼓。難道父親入獄前就在調(diào)查楚家?
"寧小姐?"
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寧婉霜嚇得差點叫出聲。
轉(zhuǎn)身看見蕭云衡站在門口,眉頭微蹙。
"將軍...我..."她慌忙起身,手中紙張散落一地。
蕭云衡大步走來,目光落在那些手稿上,表情頓時復(fù)雜起來。
他蹲下身,一張一張撿起,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珍寶。
"你看到了。"這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寧婉霜絞著手指:"我不該亂翻將軍的東西..."
蕭云衡搖搖頭,示意她坐下。
他將手稿整齊放回匣中,沉默片刻才開口:"寧大人是我?guī)熜郑彩嵌鲙煛?
"什么?"寧婉霜睜大眼睛。
"十五年前,我在國子監(jiān)讀書,寧大人那時已是翰林院編修,受命來教授我們策論。"蕭云衡眼中浮現(xiàn)懷念之色,"若非寧師兄鼓勵,我可能不會棄文從武。"
寧婉霜難以置信:"父親從未提起..."
"因為我請求他不要提。"蕭云衡苦笑,
"那時我剛立軍功,朝中有人眼紅,寧師兄為避嫌,從不在人前與我交往。但私下里,我們常有書信往來。"
他拿起那封最后的信:
"這封信送到軍營時,寧師兄已經(jīng)入獄。
我星夜兼程趕回京城,卻連見他一面都做不到..."
寧婉霜鼻子一酸:"所以將軍救我...是因為父親?"
"一開始是。"
蕭云衡直視她的眼睛,"但現(xiàn)在不是了。"
這句話讓寧婉霜心頭一顫,慌忙移開視線:"父親信中提到楚家...將軍可知是何意?"
蕭云衡神色凝重起來:"這也是我一直在查的。
寧師兄入獄前,曾密信告訴我,
他發(fā)現(xiàn)了楚家與北狄往來的證據(jù),但還沒拿到確鑿證據(jù)就..."
"是楚家陷害父親!"寧婉霜激動地站起來,
"我就知道!父親一生忠君愛國,怎會通敵叛國!"
蕭云衡按住她顫抖的肩膀:
"寧小姐,冷靜。楚家勢大,沒有確鑿證據(jù)前,我們不能打草驚蛇。"
寧婉霜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將軍...不,蕭大哥,請你幫我。我要為父親洗刷冤屈!"
這是她第一次喚他"蕭大哥"。
蕭云衡眼中閃過一絲光亮,鄭重地點頭:"我們一起查。"
從那天起,兩人的關(guān)系悄然改變。
除了謄抄兵書,蕭云衡開始教寧婉霜分析軍情密報,
帶她查看從北狄繳獲的文書,希望能找到為寧父平反的證據(jù)。
"北狄文書中多次提到'幽蘭'這個代號,"
蕭云衡指著一份密信說,"應(yīng)該是指他們在京中的內(nèi)應(yīng)。"
寧婉霜湊近看:"這字跡...好像在哪里見過..."
蕭云衡挑眉:"你認得?"
"不確定..."寧婉霜皺眉思索,"有點像...不,不可能..."
"想到誰就說,查案最忌先入為主。"
寧婉霜咬了咬唇:"有點像楚明昭的字。但他寫'月'字時習(xí)慣帶個小勾,這個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