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像無數(shù)根冰冷的鋼針，扎進蘇曼的瞳孔。高德明那張溫和的面具背后，
是一片深不見底、死寂的冰海。時間仿佛被瞬間凍結(jié)，空氣凝固成沉重而粘稠的膠體。
蘇曼的心臟在驟停一秒后，開始以一種擂鼓般的瘋狂節(jié)奏撞擊著胸腔。但她的臉，
卻像結(jié)了一層薄冰的湖面，強行維持著平靜。她沒有去看那張剛從夾縫中抽出的報銷單附件，
那張薄紙此刻仿佛烙鐵一般，燙著桌面，也燙著她的靈魂。她緩緩地、一幀一幀地轉(zhuǎn)過身，
將那只幾乎觸碰到罪證的手，以一種近乎優(yōu)雅的姿態(tài)收回，輕輕放在了冰涼的辦公桌邊緣。
“高廠長，您還沒休息？”她的聲音出奇地穩(wěn)定，聽不出絲毫顫抖，
像一縷在深夜廠區(qū)飄蕩的、沒有溫度的游魂，“我是在核對一些安全生產(chǎn)會議的存檔，
發(fā)現(xiàn)前幾個月的數(shù)據(jù)有些對不上，想再確認一下?！边@是一個在任何場合都無懈可擊的理由。
她的手指在桌下悄悄探向外套口袋，將一臺微型錄音機的開關(guān)撥到了“ON”的位置。
這是她最后的賭注，是投向深淵的最后一條繩索。高德明臉上的笑容擴大了，
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反而像刀鋒一樣，刮過蘇曼的臉頰。他沒有走向她，
而是信步走到那排積滿了灰塵的舊文件柜前，用手指輕輕彈了彈其中一個柜門，
發(fā)出沉悶的“咚”聲?！鞍踩珨?shù)據(jù)？”他輕笑出聲，充滿了居高臨下的嘲弄，“蘇秘書，
這些東西，明天一早就要全部送進碎紙廠了。你這么著急地來翻這些廢紙，是想替你父親，
蘇振邦總工程師，保留一點念想嗎？”父親的名字像一顆子彈，
精準地擊碎了蘇曼所有的偽裝。高德明轉(zhuǎn)過身，目光如炬，徹底洞穿了她?！安贿^沒關(guān)系，
”他踱步回來，語氣變得愈發(fā)“和藹可親”，“我今晚正需要一個可靠的人，
幫我做最后的清點和銷毀前的監(jiān)督。你不是剛參加完關(guān)于資產(chǎn)清算的緊急會議嗎？
內(nèi)容你最清楚。就由你，我最信任的蘇秘書，來完成這項最后的、光榮的任務(wù)吧?！边@番話，
既是宣判，也是一種殘忍的恩賜。它為蘇曼深夜出現(xiàn)在此地，
提供了一個來自廠長命令的、無可辯駁的理由。一個完美的、為她準備的死亡現(xiàn)場。
高德明仿佛一位即將謝幕的舞臺劇演員，享受著這最后的獨白。他走到辦公桌前，
自顧自地倒了半杯水，燈光下，水波晃動，映著他扭曲的倒影?！疤K曼，你很像你父親，
”他啜了一口水，語氣平靜得像在談?wù)撎鞖?，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壓迫感，“聰明，執(zhí)著，
但總是不懂得審時度勢。以為抓到一點微不足道的把柄，就能扳動一棵大樹。
”他將杯子重重放下，玻璃與桌面碰撞出清脆的聲響，像一聲驚堂木。
“王衛(wèi)華那個蠢貨也是一樣，”高德明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耐煩的鄙夷，
“拿著五年前的爛賬本來找我，想乞求我?guī)退€上高利貸。錢倒是不多，但他知道的太多了。
”“我約他在紅星臺球廳后巷見面，告訴他會把錢給他。那個賭鬼看到錢袋時，
眼睛都在放光，所有的警惕心都喂了狗?！备叩旅髯旖枪雌鹨荒ɡ淇岬幕《?，
“就在他接過錢袋的瞬間，我的人從后面用浸透了乙醚的手帕捂住了他的嘴。
他甚至沒來得及掙扎，就被注射了能誘發(fā)急性心梗的氯化鉀。一個爛賭鬼，
躲債猝死在垃圾堆旁，多合理，不是嗎？”蘇曼的指甲已經(jīng)深深陷進了掌心，
血液的腥甜在口腔中彌漫。高德明似乎對她的反應(yīng)很滿意，他繼續(xù)踱步，
像是陷入了某種愉快的回憶?！斑€有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高建軍，”他提起自己兒子時，
臉上沒有半分悲痛，只有純粹的厭棄，“他在外面欠的賭債，比王衛(wèi)華多得多。
被黑社會逼得走投無路，居然跑回來求我。我拒絕了。
”“為了證明自己對廠里還有‘價值’，為了向我表‘忠心’，他交代了倒賣廠里材料的事，
當然，他也說了王衛(wèi)華和陸鳴的那些事。還說你也知道這些，并且憑此在敲詐他們。
”高德明停下腳步，回頭看著蘇曼，眼中閃爍著一種獵手般精明的光?！斑@個消息很有用，
讓我對你做了深入的調(diào)查。自此我開始同時監(jiān)視你們?nèi)齻€人，尤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