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了800cc血出來的時候,聽見隔壁休息室傳來裴瑾川的笑聲:"這次總該讓那跟屁蟲長記性了。"
護士剛拔掉針頭,我眼前還發(fā)黑。
扶著墻挪過去,從門縫里看見本該躺在ICU的裴瑾川,額頭上的"紗布"掉了一半,下面皮膚完好無損。
"溫念這次真抽了800cc?"裴家二少舉著香檳問,"哥你這招夠狠啊。"
裴瑾川扯掉剩下的紗布,語氣像在討論天氣:"九十八次了,再厚的臉皮也該知趣。"
我低頭看自己胳膊上的針眼,血珠正往外滲。
三小時前管家哭著打電話說裴瑾川車禍大出血,求我趕緊來醫(yī)院。
當時我慌得腳下跑掉了一只鞋子,怕他死。
好可笑。
休息室突然安靜下來。
我抬頭,正好對上裴瑾川的眼睛。
他皺眉:"你怎么..."
我轉身就走,身后聽見杯子摔碎的聲音。
裴瑾川在背后喊我名字,我跑進消防通道,才發(fā)現手抖得按不了電梯。
醫(yī)院后巷的雨下得很大。
我蹲在垃圾桶旁邊,撥通了通訊錄最底下那個號碼。
"爸,"我吐掉嘴里的血沫,"我來拿回我的東西。"
電話那頭沉默了三秒,然后我聽見父親強壓激動的聲音:"定位發(fā)我,二十分鐘。"
雨點砸在臉上,和眼淚混在一起。
我摸出錢包里那張藏了七年的名片——燙金的"溫氏集團董事長 溫遠",邊角已經起毛。
十五歲那年,這對自稱是我親生父母的夫婦找到裴家。
我躲在樓梯轉角,聽見裴瑾川父親說:"溫念確實是我們從福利院領養(yǎng)的,但這些年..."
"五千萬。"那個威嚴的男人說,"我女兒這十年,一天五千萬。"
裴夫人倒吸一口氣。
我當時只擔心一件事:裴瑾川的抑郁癥剛好轉,醫(yī)生說不能再受刺激。
因為頭天晚上他還靠在我肩上說:"念念,沒有你我怎么辦?"
所以我選擇留下,求父母給我時間。
他們留下了聯系方式,每月派人來看我,而我每次都告訴他們:再等等,瑾川哥還需要我。
雨幕里,一排黑色邁巴赫無聲停在我面前。
為首的車門打開,溫遠撐傘大步走來,脫下大衣裹住我發(fā)抖的身體。
"抽了多少血?"他一眼看到我胳膊上的紗布,聲音陡然變冷。
"800。"我眼前一陣陣發(fā)黑,"爸,我好困..."
最后的意識里,聽見父親暴怒的吼聲:"去醫(yī)院!快!"
我沒看到的是,裴瑾川追到巷口,眼睜睜看著我被抱上豪車。
雨水打濕了他額頭上殘留的假血漬,露出下方蒼白的臉色。
車隊駛離時,最后一輛車的車窗降下半邊。
溫遠冷冷掃了他一眼,那目光讓裴瑾川僵在原地。
那是上位者看螻蟻的眼神。
溫家私人醫(yī)療室里,三個醫(yī)生圍著我轉。
"血紅蛋白只有80g/L,"戴著金絲眼鏡的女醫(yī)生聲音發(fā)抖,"嚴重貧血。"
我躺在檢查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
這燈真亮,比裴家別墅那個總是閃爍的舊燈強多了。
"骨密度檢測顯示骨質疏松,"另一個醫(yī)生翻著報告,"維生素D嚴重缺乏。"
父親站在窗邊,背影僵硬得像塊鐵板。
從醫(yī)院到溫家莊園這一路,他一個字都沒說。
"皮膚多處陳舊性疤痕,胃部有輕微潰瘍..."
"夠了。"父親突然開口。
醫(yī)療室瞬間安靜。
他走到床邊,輕輕握住我的手。
這只在商場上令人聞風喪膽的手,此刻抖得比我還厲害。
"念念,"他聲音沙啞,"告訴爸爸,這些年...他們不給你飯吃嗎?"
我搖頭。
裴家倒不至于克扣我伙食,只是每次開飯,我都得等所有人吃完才能動筷子。
而裴瑾川總愛在飯局后半夜回家,我得留著胃給他煮醒酒湯。
父親用指腹擦過我眼下青黑:"睡眠呢?"
“夠的?!?/p>
我撒謊。
其實裴瑾川有失眠癥,總在凌晨三點打電話讓我念書給他聽。
管家林叔端著藥進來,看到我的檢查報告時,老花鏡后的眼睛瞬間紅了:"小姐小時候身體最好了,冬天都能在院子里堆雪人..."
我鼻子一酸。
七歲前的事我記不清了,只隱約有個畫面——一個和眼前老人輪廓相似的男人,把我舉在肩頭摘蘋果。
"董事長,裴家來電話。"秘書在門口輕聲說,"問小姐..."
父親冷笑:"告訴他們,溫家千金的下落,輪不到外人過問。"
我下意識摸手機,才發(fā)現早不知丟在哪了。
屏幕碎裂的舊手機里存著98條備忘錄——全是裴瑾川的飲食禁忌和藥物過敏史。
"念念,"父親把熱牛奶塞進我手里,"從今天起,你只需要記住三件事——你姓溫,你是爸爸媽媽的心肝寶貝,你有權對任何人說不。"
牛奶溫熱甜香,我嘗了一口,突然嗆住。
這是加了蜂蜜的...裴瑾川最討厭甜食,所以我七年沒碰過糖。
“慢點喝。"母親不知何時坐在床邊,身上帶著淡淡的梔子香。
她手指拂過我抽血的針眼,"疼不疼?"
我搖頭。
比起胳膊,心口那個看不見的窟窿更疼些。
"蘇家丫頭要回國了。"父親突然說,"下周三的宴會,念念要不要去見見老朋友?"
我握緊杯子。
蘇媛,裴瑾川的白月光,當年出國前指著我說"就因為這個寄生蟲,瑾川要被圈養(yǎng)在牢籠里"。
"我去。"我聽見自己說。
父親笑了,那笑容讓我想起紀錄片里看到過的鯊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