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停,李蓮花就又去了一趟楓香村,仍是一無所獲,正自焦慮時,陸貴安找到了他,并向他提供了一個線索。
“就在野鷹越獄被抓回當(dāng)日,城里屠家三少爺曾給喬姑娘送來了一封請?zhí)?,那屠三不是個正經(jīng)人,喬姑娘沒當(dāng)回事,然后就不了了之了,李先生可知此事?”
“我不知道。阿娩從未與我說過。”李蓮花不禁苦笑道:“也許她是怕我誤會吧?!?/p>
陸貴安勸慰道:“別失落,這恰好說明喬姑娘心里是在乎你的?,F(xiàn)在也不是糾結(jié)這個的時候。喬姑娘自昨天早晨出門辦差至今未歸,我認(rèn)為有必要查一查這個屠三。”
李蓮花點(diǎn)頭道:“我明白。還請陸捕頭告知屠三的具體身份背景。我雖從小生活在云城,但長大后在外漂流十余年,對本地的一些人事都已生疏。”
“好?!标戀F安便將屠文高的情況對李蓮花說了一遍,然后又囑咐道:“我還有別的事情脫不開身,你自己萬事小心?!?/p>
李蓮花抱拳道:“多謝陸捕頭?!?/p>
話音剛落,遠(yuǎn)處跑來一名衙役,人未至聲先到:“陸捕頭,不好了,出大事了!”
李蓮花與陸貴安同時一驚,陸貴安皺著眉頭嚴(yán)肅問道:“又出什么事了?”
衙役在二人前止步,氣喘吁吁道:“陸捕頭,牢房那邊……野鷹又越獄了。這次是被人劫走的?!?/p>
“有人劫獄?”陸貴安精神一緊,與李蓮花對視道:“我突然覺得,喬捕頭失蹤與那劫獄救野鷹之人脫不開關(guān)系?!?/p>
李蓮花果斷道:“所見略同,但屠三少爺?shù)南右梢膊荒芘懦?。不如讓這位衙役兄弟代我去屠家打探一下,我們兩個去大牢看看有沒有線索?!?/p>
陸貴安道:“好。就按你說的辦。”
縣衙牢房中,獄卒一邊為陸貴安和李蓮花引路,一邊解釋道:“若不是因?yàn)楸┯曜尦侵邪傩帐芰藶?zāi),半數(shù)的獄卒都被抽調(diào)去救災(zāi)了,牢房人手不夠,也不會讓那可惡的賊人有了可趁之機(jī)?!?/p>
陸貴安聞言當(dāng)即開導(dǎo)了那獄卒幾句。
李蓮花則搖頭笑笑并不說話,因?yàn)樗滥芙侏z救野鷹的八成就是其師琴魔,琴魔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算一流高手了,這些獄卒再多十倍人數(shù)也不是琴魔的對手。
經(jīng)過一番檢查,李蓮花在野鷹的牢房里發(fā)現(xiàn)了琴魔動用武功斷鎖的痕跡,于是確定了劫獄之人就是琴魔。
不多時,衙役打探到屠文高已半個多月沒回家了,一直住在翠云樓里。衙役是個細(xì)心的人,還弄來了屠文高的畫像。李蓮花一見到畫像,猛然記起了那日與喬婉娩押野鷹回縣衙的途中遇到的登徒子。
“我有一種感覺,喬捕頭很可能就在翠云樓,我必須馬上去救她?!崩钌徎ǖ男姆路鸨粺o形之手緊緊攥?。喊⒚洌疫@就去救你,無論遇到什么事情都要等我!
李蓮花前腳剛走,后腳就有人往縣衙大門上射了一支箭,還帶了一張字條:欲救喬婉娩,帶上揚(yáng)州慢心法到翠云樓來換。
陸貴安看完字條就知大事不妙,李蓮花這一去正是入了敵人提前設(shè)好的圈套。于是立即稟明尹知縣,然后帶著十幾名捕快也趕去了翠云樓。
此時,琴魔已在翠云樓的廳堂中等候李蓮花了,她一襲黑袍肅殺陰冷,懷里抱著七弦琴彈奏著《癡心女與負(fù)心郎》。
李蓮花推開翠云樓的大門緩緩步入廳堂在琴魔前一丈距離的位置停住。
“李相夷,終于把你請來了。想不到你十余年不見,你連相貌都變了。”琴魔一邊彈琴一邊幽幽開口,語氣好似話家常。
李蓮花目光帶笑,無奈嘆氣道:“你想要我的揚(yáng)州慢功法直接找我便是,何必牽連喬姑娘?有失體面啊?!?/p>
琴魔眼底滑過一抹冷意,輕笑道:“李門主伙同喬婉娩設(shè)計(jì)抓我徒弟,廢其武功之時,可在乎過體面?”
李蓮花微微一滯,隨即淺笑道:“這師父就是比徒弟高明,令徒若是有你這些手段就不會被抓住兩次了?!?/p>
琴魔冷下臉,嗤道:“十余年沒見,李門主的手段越發(fā)不入流了?!?/p>
李蓮花聳聳肩,撇撇嘴,毫不在意。
琴魔也不再多言,冷峻道:“交出揚(yáng)州慢心法,我把喬婉娩還給你?!?/p>
李蓮花挑了挑眉,爽快道:“好。但是我要先見到喬婉娩?!?/p>
琴魔犀利地盯著李蓮花,緩緩抬起右手向側(cè)面打了個手勢。不多時,野鷹和屠文高一起押著喬婉娩來到了廳堂中。
喬婉娩的面容十分憔悴,頭發(fā)與衣服都沾滿了灰塵,兩只手臂被反綁在身后,看見李蓮花后,淡定微笑道:“我沒事!”
李蓮花蹙眉點(diǎn)了點(diǎn)頭,忍住心疼轉(zhuǎn)對琴魔道:“你把喬姑娘怎么了?”
琴魔狡黠微笑道:“李門主放心,喬婉娩死不了,她只是中了我的獨(dú)門秘術(shù),若無對應(yīng)之法化解,最多撐不過五天?!?/p>
李蓮花冷冷道:“把話說清楚,否則我一樣有辦法救下喬姑娘,再殺了你們?!?/p>
琴魔倒吸一口冷氣,隨即嘲諷道:“你以為你還是十年前不可一世的李相夷嗎?你身中碧茶之毒,雖然保住了性命,但武功盡失成了廢人。我勸你最好乖乖的先交出揚(yáng)州慢心法。否則,你可要好好考慮哦?!?/p>
“相夷,別聽他的!”喬婉娩堅(jiān)定地望著李蓮花,勸道:“不要管我,抓琴魔和野鷹要緊!別讓他們再逃了?!?/p>
李蓮花淡定地看了看喬婉娩,慢慢地從懷里掏出一卷紙,對著琴魔晃了晃,從容微笑道:“揚(yáng)州慢心法我已寫在這上面,想要的話就自己過來拿。”
琴魔的目光瞬間亮起來,剛往前走了一步就下意識停住腳步,驚疑不定地打量著李蓮花和,斟酌再三后,命令道:“把你手中的‘揚(yáng)州慢心法’投過來。”
李蓮花輕笑一聲,點(diǎn)頭道:“好啊。”隨即手腕一轉(zhuǎn),用內(nèi)力將紙卷射向琴魔。
這一招叫“千金鴻毛”,將渾厚內(nèi)力凝聚在輕薄的紙片上,以紙的輕盈來掩飾暗藏的強(qiáng)大力量,起到惑敵取勝的作用。
琴魔不知其中玄機(jī),手指剛抓握到紙卷就被一股強(qiáng)大的內(nèi)力震的半邊身子發(fā)麻。向后踉蹌了一步,吐了一大口血。
野鷹見狀,顧不上看押喬婉娩,立即跑過去扶琴魔。
屠文高則疾速沖過去搶到掉在地上的紙卷,他想的是得到了揚(yáng)州慢心法,就能解自己身上的魔音摧心術(shù),就不用受琴魔控制了。
結(jié)果,紙卷上面一個字都沒有。屠文高不禁抓狂起來,才又想起控制喬婉娩,而喬婉娩已被李蓮花護(hù)在了身邊。
屠文高知道李蓮花深藏不露,不敢輕易與李蓮花硬碰硬,就朝琴魔發(fā)起了攻擊:“老妖婆,是你害我不淺,我要?dú)⒘四?!?/p>
琴魔本就有舊傷,現(xiàn)在新傷加舊傷,一時無法動彈。野鷹武功盡失根本阻擋不了屠文高的攻擊,但他很有孝心,為了保護(hù)琴魔竟用身體替琴魔擋下了屠文高的一擊。
“師父快躲開!”
“徒兒!”琴魔眼見野鷹重傷昏死,頓時目眥欲裂,不顧一切調(diào)動剩余內(nèi)力與屠文高對打起來。
琴魔有傷在身功力大減,然屠文高受制于琴魔的摧心術(shù),一時也很難取勝。
另一邊,李蓮花已為喬婉娩解開了繩索,仔細(xì)地給她把著脈,神色越來越凝重。
喬婉娩其實(shí)渾身都痛,仍笑著勸道:“相夷,我不要緊,你不要這樣,我想看你笑?!?/p>
李蓮花嚴(yán)肅地看著喬婉娩,沉聲道:“心脈滯澀,肺氣虛弱,隨時可能暈厥,這叫不要緊?”
喬婉娩深深望著李蓮花,心中涌起一股酸澀與溫暖,又想到那些流言蜚語,再看李蓮花,只覺得彼此之間已經(jīng)咫尺千里。
一人修身,難抵濁世洪流。一句流言,君子有口難辯。明珠一旦蒙塵,還有幾人識其寶貴?
不多時,陸貴安帶著一眾捕快沖了進(jìn)來,琴魔和屠文高也已兩敗俱傷,李蓮花出手將三人制住,交由捕快們押回大牢。
喬婉娩見一切塵埃落地,再也支撐不住暈過去了,幸好李蓮花一直緊緊關(guān)注著她,見其暈倒第一時間將人梗抱了起來。
翠云樓有馬車,陸貴安親自拉了一輛過來,讓李蓮花抱著喬婉娩上車,并囑咐道:“李先生,外面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只管照顧好喬捕頭!”隨即,他又讓人把琴魔三人也綁了塞進(jìn)另一輛馬車?yán)?,然后帶著眾人回了縣衙。
這一次,野鷹和琴魔都被判杖刑100,并終身監(jiān)禁。在服杖刑的過程中,琴魔因年紀(jì)大,又身負(fù)重傷熬刑不過氣絕身亡。野鷹則落下了終身殘疾,徹底成了廢人。
至于屠文高,雖然嫖娼不用服刑坐牢,但他中了魔音摧心術(shù),琴魔死了,他也沒多久可活了。
翠云樓老鴇經(jīng)此一事,心中有所醒悟,狠下心解散了翠云樓,帶著錢躲到外地去了,她也無藥可救時日無多了。
以上四人皆咎由自取,也算是善惡有報(bào),因果不空了。
揚(yáng)州慢能解魔音摧心術(shù),但李蓮花只有不到一成功力,只勉強(qiáng)夠解救喬婉娩,為了萬無一失,他將喬婉娩直接帶回了云隱山。
太陽已偏西,暴雨過后的山林里土腥味格外重,卻仍掩蓋不住云居閣里煎煮草藥的氣味。
屋檐下,芩婆手拿蒲扇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是兩個藥爐,一個是給喬婉娩的,一個是給李蓮花的。
喬婉娩體內(nèi)的摧心術(shù)已被李蓮花以揚(yáng)州慢化解,但是她身體太虛弱,一時無法蘇醒。李蓮花則是因內(nèi)力消耗過度,陷入了昏迷。
“唉……”這是芩婆第十八次嘆氣了,既無奈又心疼,只得自我安慰道:“自古瓜兒苦后甜,從來好事多磨難呀!”
日暮時分,李蓮花先蘇醒,不顧自己身體虛弱就要下床去看喬婉娩,被芩婆摁回到床上。
“先把湯藥喝了,否則不許下床,更不許出門!”芩婆的語氣滿是威嚴(yán),李蓮花從小最怕師娘板起臉教訓(xùn)人,本能的乖乖接過藥碗一飲而盡,然后小心翼翼問道:“師娘,阿娩的情況如何?我,我已無大礙,我想去看看阿娩?!?/p>
芩婆微微一笑,起身從李蓮花的衣柜里找出一件長袍遞給他,并囑咐道:“雖然天氣不冷,但你的身體太虛了,不宜吹風(fēng),把這件外袍穿上再去看喬姑娘?!?/p>
“徒兒明白?!崩钌徎焖俚貙⑼馀叟谏砩暇拖铝舜?。
芩婆去廚房端出一直溫著的湯藥,隨后也來到喬婉娩的房間。
喬婉娩還在沉睡,呼吸均勻平穩(wěn),氣色仍有些蒼白,李蓮花探了一下她的脈門,發(fā)現(xiàn)脈象雖弱但很平穩(wěn)才略松一口氣。
芩婆提醒道:“相夷,還是把喬姑娘喚醒吧,讓她先把湯藥喝了再睡,有利于療傷?!?/p>
“嗯?!崩钌徎ㄔ诖策呑?,兩只手握住喬婉娩的左手輕柔地摩挲著,輕喚:“阿娩,阿娩……”
很快,喬婉娩的呼吸加重,睫毛輕顫,手指也開始動了,馬上就要蘇醒了,李蓮花卻縮回了手,羞得兩只耳朵都紅了。
芩婆看見狀不禁嘆氣。
李蓮花站起身從芩婆手中接過湯藥碗,低著頭道:“師娘,您去休息吧,我來照顧阿娩?!?/p>
芩婆意味深長地微笑道:“也好,老婆子去睡覺。你們也別聊太晚,喬姑娘需要多休息?!?/p>
李蓮花抿著嘴,羞而不語。芩婆卻樂呵呵地走開了。
喬婉娩醒來睜開眼就看到李蓮花端著藥碗坐在她的床邊,不禁愧疚道:“我又連累你了?!?/p>
李蓮花溫柔道:“你這說的哪里話?咱們早都是生死之交了,還在乎誰連累誰嗎?”
喬婉娩感慨一笑,撐著床坐起來,目光落在李蓮花手中湯藥碗上,問道:“這是給我的吧?”
李蓮花點(diǎn)點(diǎn)頭,把藥碗遞給喬婉娩,看著她一口氣喝完,不禁咋舌道:“這藥好苦的,阿娩你真的太厲害了!”
喬婉娩莞爾道:“喝苦藥有什么值得夸的?別大驚小怪?!?/p>
李蓮花柔和道:“阿娩在我心里就是很厲害!阿娩是世上最好的姑娘,我……我……”他突然臉紅了,想表白又怕唐突佳人。
自從偷看過喬婉娩保留的兩封信后,李蓮花就沉不住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