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鐵到站時,林薇給蘇晴發(fā)了條消息,看著自己剛剛做好的美甲,甚是欣慰。
她們約好畢業(yè)旅行第一站定在這座南方小城,蘇晴說她先到,
在出站口那家藍白招牌的奶茶店等。出站口人流攢動,林薇一眼就看見了那抹熟悉的白裙子。
蘇晴背對著她,正低頭跟人說著什么?!扒缜纾 绷洲迸苓^去拍她肩膀的瞬間,
后頸突然傳來一陣劇痛。視線炸開成無數(shù)光點前,她看見蘇晴猛地回頭,臉上沒有驚訝,
只有一種計謀得逞的自豪?!皠e怪我,我也是……”林薇連話都沒有聽完,就昏了過去。
再次睜眼是在貨車車廂里,腥臭味刺得她鼻腔發(fā)酸。手腳被粗麻繩捆著,
身邊橫七豎八躺著幾個同樣昏迷的女孩。顛簸中,
她摸到口袋里那枚被體溫焐熱的硬幣——出發(fā)前媽媽塞給她的,說出門在外帶個念想。
顧不得還沒欣賞夠的美甲,林薇用力將指甲掐進掌心,一陣陣痛意讓她清醒。
蘇晴為什么要這么做?那個和她擠一張床四年,分享過初吻秘密,
說好要一起看遍世界的人……不,我一定是做夢了。
可從掌心剛剛傳來還沒有適應的疼痛告訴她,這就是現(xiàn)實。貨車在深夜停下,
鐵閘門拉開的瞬間,刺眼的燈光照得她睜不開眼。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拽著她頭發(fā)往外拖,
粗糙的手掌擦過她脖頸時,林薇突然想起蘇晴昨天還笑著幫她涂頸霜,說“要美美地拍照”。
她沒哭,也沒掙扎。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在被推進一間破敗的土屋時,
悄悄將那枚硬幣塞進了磚縫。接下來的三天像一場醒不來的噩夢。
她見過試圖反抗的女孩被打得滿嘴是血,見過有人在夜里偷偷啜泣直到天亮。
林薇學會了沉默,學會了在送飯人經過時,
用最快的速度記下窗外的地標——一棵歪脖子老槐樹,遠處隱約有“王家莊”的路牌。
第四天凌晨,暴雨傾盆。看守的男人喝得酩酊大醉,鑰匙就掛在腰間。
林薇盯著那串鑰匙看了整整兩小時,滿眼血絲說明了她的不甘。趁雷聲最響的那一刻,
她用藏在鞋底的碎瓷片(從摔碎的碗里撿的)劃破了繩子,迅速敏捷的夠向鑰匙。
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摸到鑰匙時手指都在抖。開門的聲響被雨聲吞沒。她沒敢跑大路,
順著泥濘的田埂往有燈光的方向沖,好幾次差點摔進田里。身后傳來狗叫聲和罵聲時,
但她已經看見了公路上的卡車。邪惡終究是慢了她一步,林薇跑到車窗旁邊,
語無倫次的闡釋自己的遭遇。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叔,雖沒有聽明白小姑娘在說什么,
但正義的心讓他選擇了出手。還沒聽完林薇語無倫次的哭訴,眼疾手快的拉了林薇上車,
馬上鎖死車門,猛踩油門。像是被淚水洗過臉的林薇看向后視鏡,
只看到那片黑暗離自己越來越遠。不一會便到了派出所。在派出所做筆錄時,
林薇的聲音還在發(fā)顫。警察問她有沒有線索,她盯著桌上的礦泉水瓶,
突然想起蘇晴出發(fā)前接的那個電話,當時蘇晴笑著說,“嗯,她肯定會來的,放心”。
但她沒有說。她知道,只有這些線索什么也代表不了,更可能會打草驚蛇。
她選擇了自己一個人默默忍受,回到學校,林薇像變了個人。白天避開熟人繼續(xù)上課,
晚上把自己關在出租屋里,對著電腦屏幕熬到天亮。她翻遍了蘇晴的社交賬號,
找到她半年前關注的幾個奇怪賬號,順藤摸瓜扒出一個隱藏在旅游論壇里的暗網入口。
那些聊天記錄看得她胃里翻江倒海。蘇晴從大三就開始和人販子聯(lián)系,
理由是“家里欠了賭債”,而自己,是她“送上的最好的禮物”。隨著不斷的搜羅,
易記錄、據(jù)點照片、甚至有蘇晴和人販子頭目接頭的模糊視頻——是她用長焦鏡頭偷偷拍的,
就在蘇晴向其他人說“回家看奶奶”的那個周末。舉報那天,
林薇穿著蘇晴過去送她的那件白T恤。警察破門而入時,蘇晴正在收拾行李,看見林薇,
她手里的護照啪地掉在地上?!稗鞭保摇薄皠e說了?!绷洲钡穆曇艉茌p,
卻帶著看淡一切的冷漠,“你選的地方,我替你看完了?!本猪樚倜希?/p>
一鍋端掉了人販子集團。就在人販子集團被一窩端的消息登上新聞熱搜的那天,
林薇在宿舍燒了所有和蘇晴有關的東西?;鹧嫣鴦娱g,她仿佛又看見高鐵出站口,
那個穿著白裙子的女孩回頭看她的模樣。手機震動,是媽媽發(fā)來的消息:“平安就好,
媽等你回家?!绷洲碧帜税涯槪l(fā)現(xiàn)自己沒哭。窗外陽光正好,
像極了她們約定出發(fā)的那天。林薇走出警局時,陽光把影子拉得很長。風里帶著初夏的熱意,
吹在胳膊上,卻讓她想起貨車車廂里的腥臭味。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輔導員發(fā)來的消息,
問她這幾天為什么沒去上課。她站在路邊,盯著屏幕看了半分鐘,回了句“家里有事,
請假”。指尖劃過屏幕,停在通訊錄里“晴晴”那個備注上。號碼早就空了,可她一直沒刪。
就像那枚藏在磚縫里的硬幣,后來警察去搜查時沒找到,成了只有她知道的秘密。
回出租屋的路上,經過學校東門的小吃街。以前她和蘇晴總來這兒,
蘇晴愛買那家阿姨的烤冷面,多加醋和香菜。林薇不愛吃香菜,
蘇晴每次都把自己碗里的挑出來,堆在林薇盤子里,說“替你吃了,免得浪費”。
現(xiàn)在那家攤位還在,阿姨正低頭翻著烤冷面。林薇走過去,說“一份,多加香菜”。
阿姨抬頭看了她一眼,笑著說“今天換口味了?”林薇愣了下。原來阿姨記得她。她點點頭,
沒說話。拿到烤冷面,熱氣熏得眼睛發(fā)澀。她找了個角落的桌子坐下,
用竹簽挑著香菜往嘴里塞。香菜的味道沖得她喉嚨發(fā)緊,她卻一口接一口地吃,
直到整份吃完,碗底剩下褐色的醬汁?;氐匠鲎馕?,她把自己摔在床上。
這是她從派出所出來后租的地方,離學校不遠,一室一廳,家具都是舊的。之前和蘇晴說好,
畢業(yè)就合租,她們甚至一起去看過房,蘇晴當時指著陽臺說“這里可以種點多肉”。
墻上還貼著兩張電影票根,是她們一起去看的最后一場電影。林薇爬起來,
伸手把票根撕下來,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垃圾桶里還有昨天沒倒的外賣盒,
發(fā)出淡淡的餿味。她盯著那團紙,突然想起在土屋里的日子。那些女孩里,
有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叫曉曉。第一天被打時,曉曉死死咬著那個男人的胳膊,
結果被打得肋骨斷了兩根。夜里疼得睡不著,林薇就悄悄挪過去,用自己被捆著的手,
輕輕碰了碰她的背。曉曉沒說話,只是往她這邊靠了靠。逃跑那天,林薇本想叫上她。
可曉曉當時發(fā)著燒,迷迷糊糊的。林薇摸了摸她的額頭,又看了看窗外的暴雨,
最終還是咬著牙獨自跑了。她打開電腦,在搜索欄里輸入“王家莊 解救”。跳出的新聞里,
有張模糊的照片,一群女孩站在警車前,臉上蓋著白布。林薇放大照片,一個一個看過去,
沒找到曉曉。她點開警察留下的聯(lián)系方式,手指懸在撥號鍵上。想問問曉曉怎么樣了,
又怕聽到不好的消息。最后還是關掉了頁面,點開那個加密的硬盤。
硬盤里存著她搜集的所有證據(jù)。除了蘇晴和人販子的聊天記錄,
還有她后來找到的受害者信息。有個叫李靜的女孩,三年前在老家被拐,家里人至今在尋親。
林薇試著聯(lián)系過李靜的父母,電話接通時,那邊傳來女人的哭聲,說“只要能找回來,
哪怕只剩一口氣也行”。她靠在椅背上,盯著屏幕上李靜的照片。那是個扎著馬尾的姑娘,
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和林薇高中時的照片有點像。手機響了,是陌生號碼。她猶豫了下,
接起來。“是林薇嗎?”男人的聲音,有點耳熟。林薇沒說話?!拔沂菑垘煾?,
那天拉你的貨車司機?!绷洲薄班拧绷艘宦??!熬煺疫^我,問了些情況?!睆垘煾殿D了頓,
“我就是想問問,你還好嗎?”“挺好的,謝謝?!薄澳蔷秃谩!睆垘煾涤终f,
“那天我其實看出來你不對勁,你跑過來的時候,鞋都掉了一只,腳踝在流血。
”林薇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踝,那里還有塊淺褐色的疤。那天她光著一只腳跑了兩里地,
直到爬上貨車才發(fā)現(xiàn)。張師傅后來在工具箱里找了雙舊布鞋給她穿,鞋碼大了很多,
她一路都在掉。謝謝您?!绷洲闭f?!安挥弥x?!睆垘煾祰@了口氣,“這種事,
誰碰上都得幫一把。對了,警察說那伙人都抓住了,里面還有個女的,看著挺年輕,
說是……”“我知道?!绷洲贝驍嗨!芭?,那我不打擾你了。有事再打電話?!睊炝穗娫?,
林薇起身去倒水。水杯里的水晃了晃,映出她眼下的青黑。這半個月,她沒睡過一個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