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和那天，女帝攜小白臉，逼我交兵符。我隱忍不發(fā)。直到她依小白臉之言，
收回先帝賜予我的免死金牌，并讓我跪下謝恩。我質(zhì)問?！氨菹?，先帝待臣如賓，
特準(zhǔn)朝堂前不必禮跪，您這是......”話沒說完，女帝不耐煩打斷。
“不就是行君臣之禮嘛，又不是要你命。”嫌我啰嗦，她命人強(qiáng)按。雙膝跪地，
我肩上血痂崩裂?；秀遍g，三年前雪夜歷歷在目。我把最后一塊干糧塞給她，
說：“臣護(hù)你登基”。如今她垂眸看我，像看件該丟棄舊物。“好。”我扯出笑，
血珠砸在金磚上?！皬拇?，你我兩清。”1.我咬牙說出的話，讓宋夕顏愣在原地。
我向來對她言聽計(jì)從。突如其來的頂撞，讓她多少有些不適?！按竽懯捬祝垢页鲅圆贿d，
你眼中還有沒有圣上？”秦暉怒斥我不懂君臣之道。我冷笑?！澳闶呛稳?？
竟敢在朝堂上說三道四！”秦暉畏懼我身份，慌忙向宋夕顏求助?！笆拰④妱倧倪呹P(guān)回來，
怕是忘了宮規(guī)?！彼蜗︻伮曇羝椒€(wěn)無波，可在我聽來是那么刺耳?！扒毓訙匚臓栄?，
又乃當(dāng)今狀元，豈是你一介武夫能妄加評論的？”肩上的箭傷還在滲血，
我望著龍椅上那抹明黃，喉結(jié)滾動?！俺疾桓?，只是此次大破北羌，斬?cái)澄迦f，
陛下一句“知曉”，便讓眾將士解甲歸田。敢問陛下，臣等的血，
是不是不如他的溫文爾雅值錢？”話音未落，“啪”的一聲脆響，手中青銅酒杯被我攥碎。
碎片嵌入掌心，血珠順著指縫滴在金磚上。宋夕顏余光分明瞥見那抹刺紅，卻忽然笑了，
抬手撫上秦暉發(fā)頂。“秦狀元受驚了，來人，送狀元回寢殿，賜安神湯?！彼妥咔貢?，
宋夕顏?zhàn)屛业降钔夂蛑?。她嫌我戾氣太盛，讓我到風(fēng)雪中冷靜。我從晌午站到傍晚，
盔甲早被積雪覆蓋。慶功宴上的酒意早已散盡，掌心傷口被寒風(fēng)一吹，疼得鉆心。
參宴眾臣早已離去，可夕顏卻遲遲沒有出現(xiàn)。我知道，她在等我服軟，就像過去那樣。
她用冷漠做矛。我用隱忍做甲。兩人隔著君臣之禮，互相折磨?！皩④姟?/p>
”一件素色披風(fēng)忽然罩在我肩，帶著淡淡藥香。長公主宋夕怡站在我身后，手里捧著青瓷碗。
“御膳房新制金瘡藥，陛下許是忘了賞你?！蔽肄D(zhuǎn)過身，迎上她憐憫目光。
指尖觸到碗沿溫?zé)釙r(shí)，我忽然想起三年前，自己也曾這樣為夕顏熬藥。她那時(shí)是落魄公主，
我是軍中小將。藥碗里盛的，是彼此未說出口的心意。“多謝長公主?！蔽业皖^飲盡藥汁，
苦澀溢滿舌尖。“不必。”宋夕怡轉(zhuǎn)身欲走，又頓住腳步?！皩④娔直菹拢鋵?shí)，
宮內(nèi)并非只有我阿姐一人，將軍若是......”話還未說完，不遠(yuǎn)處，
一道熟悉身影緩緩浮現(xiàn)?！伴L公主倒是懂得體恤功臣啊。”我猛地抬頭，
卻見宋夕顏已走進(jìn)回廊。風(fēng)雪卷過空蕩庭院，我望著那扇緊閉殿門，忽然覺得掌心的傷，
遠(yuǎn)不及心口萬分之一痛。不久，宋夕怡被罰了禁閉。我因風(fēng)寒引發(fā)舊疾暈倒，
被下人抬回府中療養(yǎng)。一晃十日匆匆過，宋夕顏都不曾來過。再見時(shí)，
她竟拉著小白臉秦暉來我府中問罪?！氨菹拢?，將軍府中的梅花是不是比御花園好？
”“給我鏟了！”“陛下，不可！”長公主宋夕怡出聲規(guī)勸。說這臘梅是三年前，
陛下為送我出征，親手所摘。如今我即將再度出征，毀花恐有不吉。聞言，
宋夕顏?zhàn)旖莿恿藙?。收回成命的話卻始終說不出口。秦暉看出宋夕顏難色，忙開口道。
“三年前出征可栽，如今為何不可鏟了再栽？”“汝敢！”我拇指一抬，劍出二寸。
宋夕顏上前一步，將秦暉護(hù)在身后?！笆拰④娔窍氪虤㈦?？”“臣不敢?！蔽夜硎談?。
“既如此，來人，鏟了再栽?！蔽夷豢粗褐忻坊ㄏ?shù)被毀。
直到長公主捧著一堆花瓣來到我跟前。“將軍，花開花落隨風(fēng)意，您何苦原地等待？
”我一言不發(fā)，望著漫天飛雪，低聲道?！氨菹?.....真的恨我?！?.出征前夜，
宋夕顏喚我入宮。說北羌派使者議和，想詢我意見。我快馬趕到已是亥時(shí)。朝堂上，
群臣肅穆而立。我接過宋夕顏命人遞來的議和書勃然大怒。割地？和親？“陛下，
北羌這哪里是議和，分明是欺人太甚！”宋夕顏抬眸看我，眸子里像結(jié)了冰的湖。
“北羌愿退三城，換十年不戰(zhàn)?！彼曇艉茌p，像是在說尋常家事。
退三座早已被我包圍之孤城，以此來換燕云十六州？荒唐！我據(jù)理力爭，
說北羌已是強(qiáng)弩之末。他日若回營，必將率軍一舉擊潰之?！笆拰④姡瑖鴰炜樟?。”我一愣。
戶部侍郎李嵩趕忙高舉彈劾奏章跪在一旁?！氨菹拢〕紡椲梨?zhèn)北將軍蕭炎！”“彈劾我？
”見我一臉不解，他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罢?！蕭將軍手握重兵，屢次阻撓議和，
分明是想擁兵自重！”李嵩聲音在庭堂回蕩，眾臣頓時(shí)嘩然。見宋夕顏不出聲，
他愈發(fā)口無遮攔?！氨鼻际拐邘淼淖h和書，字字句句皆是誠意，將軍卻視若敝履。
臣請陛下收回將軍兵符，另擇賢能！”宋夕顏指尖在龍椅上輕叩，目光掠過我緊繃下頜。
“蕭將軍，你可知罪？”她聲音裹著寒意，比殿外風(fēng)雪還冷?！俺疾恢?！”我攥緊拳，
指節(jié)抵著甲胄發(fā)出悶響。“臣只知北羌狼子野心，
割地和親只會養(yǎng)虎為患......”“夠了！”宋夕顏猛地起身，身旁硯臺墜地碎裂。
“國庫空虛，百姓流離，你要朕拿什么跟北羌耗？”她看向階下，目光定在秦暉身上。
“秦狀元，你說該如何？”秦暉上前一步，內(nèi)心狂喜?！俺家詾?，可暫收將軍兵符，
由兵部暫管，再遣能言善辯者前往和談?！蔽宜浪蓝⒅蜗︻仯钡剿c(diǎn)頭?！氨菹氯?！
”我攥緊兵符，指節(jié)泛白。宋夕顏端坐在龍椅上，臉色冰冷?！笆拰④?，
李侍郎所言并非無據(jù)。你手握重兵在外，朝中流言四起，若不暫交兵符以證清白，恐難服眾。
”我喉間發(fā)緊，掌心虎符嵌進(jìn)肉里?！氨菹拢”苯炊?，此時(shí)交符，恐寒將士之心！
”“將軍是要抗旨？”宋夕顏聲音陡然轉(zhuǎn)厲，內(nèi)侍已上前一步。“兵符，交上來！
”內(nèi)侍強(qiáng)按我雙手。我眼睜睜看著那枚隨我征戰(zhàn)多年兵符被抽走，轉(zhuǎn)交到秦暉手中。
兵符剛一到手，他便忽然屈膝，將之高舉過頂。“陛下，臣有一言，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但說無妨?！彼蜗︻侟c(diǎn)頭，秦暉起身道?！版?zhèn)北將軍手握重兵時(shí)，先帝賜免死金牌，
是為護(hù)棟梁，如今兵符已交?！鼻貢熖а?，目光掃過我緊繃側(cè)臉，聲音陡然轉(zhuǎn)沉。
“這金牌若仍留于將軍手中，恐成宵小攀附由頭，甚至……讓有心人覺得陛下對將軍恩寵，
竟能越過國法。”他話音剛落，李嵩立刻出列附和?！扒卮笕怂詷O是！免死金牌本是特例，
如今將軍已無兵權(quán)，留之無益，反易生亂！”我猛地轉(zhuǎn)頭，李嵩卻避開我目光，
對著龍椅深深一揖?！俺疾⒎琴|(zhì)疑先帝，只是眼下朝局微妙，若能將金牌暫存國庫。
既能顯將軍無私，也能讓百官心服，實(shí)乃兩全之策。”宋夕顏沉默片刻，終是抬手。
“秦狀元說得有理。內(nèi)侍，去取先帝賜的免死金牌，暫由國庫收存。”錦盒遞到面前時(shí)，
我指尖冰涼。那枚曾護(hù)我三次脫險(xiǎn)的金牌，此刻像塊烙鐵般躺著?！皩④娂纫呀环?/p>
又收了金牌，更該謹(jǐn)守臣禮?！鼻貢熉曇粼俅雾懫稹！皾M朝文武皆跪，將軍獨(dú)站，
莫非還覺得自己能如從前般，受先帝特赦？”庭中死寂。滿朝文武皆知，
先帝特赦我鎮(zhèn)北軍將領(lǐng)見君不跪。可膝彎被侍衛(wèi)死死按住瞬間，我才懂。兵符離手，
所謂恩寵早成泡影。“跪下！”秦暉聲音陡然拔高。身后副將暴起，大聲喝道。“豎子爾敢！
”3.副將猛地按劍出鞘，寒光乍現(xiàn)間甲胄鏗鏘作響。他跟隨我征戰(zhàn)多年，
滿身煞氣渾然天成。此刻，只兇光一懾，秦暉便慌了神。他轉(zhuǎn)身往龍椅旁跑?；艁y中，
他攥住宋夕顏衣袖，半個(gè)身子躲進(jìn)她懷里，聲音發(fā)顫?！氨菹拢∷?.....他要?dú)⑽遥?/p>
”宋夕顏被他撞得身子一歪，鳳目里寒意涌現(xiàn)。“大膽！竟敢在朝堂之上動武，來人！
將這此人拖出去，斬了！”禁軍應(yīng)聲上前，卻不敢動手。副將勇猛，
禁軍里不少人曾是他帶過的兵。此刻望著他怒目圓睜，眾人握著刀柄的手都在顫抖。
見禁軍遲遲不動，宋夕顏眼中怒火更盛。她猛地推開秦暉，轉(zhuǎn)身從龍椅旁劍架上抽出寶劍。
“怎么？連朕的話也敢不聽了？”宋夕顏持劍而立，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誰再遲疑，以同罪論處！”殿內(nèi)陷入詭異僵持。宋夕顏手持寶劍立在階上，
寒光映得她臉色發(fā)白。禁軍們面面相覷，腳像釘在原地。秦暉縮在角落，眼里閃著不安的光。
“陛下！”戶部侍郎李嵩再次出列，折扇一合重重叩在掌心?！按说群穼⒛繜o君上，
若不嚴(yán)懲，恐難服眾！禁軍遲遲不動，莫非是與鎮(zhèn)北將軍結(jié)黨營私？”見李嵩說得在理。
旁邊幾位素來與他交好的官員立刻附和?！袄畲笕怂詷O是！”“此風(fēng)絕不可長！
”宋夕顏握著劍柄的手猛地收緊，劍尖在燭火下抖出細(xì)碎寒芒。她快步上前，
副將梗著脖子閉眼。我瞳孔驟縮，渾身血液凝固。在宋夕顏舉劍時(shí)，
我“咚”的一聲跪在青磚上。這一跪很重，震得地磚仿佛都在顫動。“陛下！”我聲音沙啞。
“副將忠心護(hù)主，情急失言，求陛下看在他隨臣出生入死的份上，饒他一命！
”宋夕顏腳步頓住，目光落在我緊繃脊背，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笆捬赘绺?，
你終究還是跪了?！钡顑?nèi)安靜異常，只剩燭火噼啪輕響和寶劍回鞘之聲。
李嵩等人悻悻閉上嘴。秦暉看我眼神卻添了幾分怨毒。副將被禁軍按在地上，
難以置信看我背影。我死死盯著地面，思緒萬千。原來所謂傲骨，在想護(hù)的人面前，
竟如此不堪一擊。地磚冰寒刺骨，凍得我骨頭生疼?？蛇@點(diǎn)疼，
哪里抵得上心口那個(gè)正在潰爛的洞？那里曾盛滿她的笑，如今只剩風(fēng)雪呼嘯?！捌饋戆?，
蕭炎哥哥，你累了，早點(diǎn)回去休息?！彼蜗︻伮曇艉鋈卉浵聛?，帶著一絲疲憊。
她轉(zhuǎn)身坐回龍椅，指尖摩挲龍紋扶手。“鎮(zhèn)北將軍一職，暫由兵部代管。”聞言，
我身軀一顫?？伤z毫不覺?！拔以f，你若助我登基，我便嫁你為妻?！彼а?，
燭火在眸中跳躍?！澳蔷涫难?，還算數(shù)?！蔽倚拿偷匾活潯！按耸缕较ⅲ冶阆轮?，
擇日完婚?！彼荛_我目光，聲音輕得像嘆息?！澳憧赏猓俊?.未央宮，大殿前。
我對著燭火凝神。夕顏落寞身影讓我明白。她不是恨我，是怕。怕我功高蓋主引來殺身之禍，
怕這龍椅燙得我們回不去當(dāng)年。我深知秦暉是她借來之刀，用來剜掉我鋒芒。可她難道不知，
這鋒利之刃，會先割在她自己心上嗎？退朝前，禁軍松開副將，他踉蹌扶我起身。
甲胄相撞聲響里，我低聲應(yīng)道?！俺?.....遵旨?！彪x宮不久，雪又下了起來。
副將跟在我身后嘆氣?！皩④姡菹逻@是......”我按住他肩，沒讓他說下去。
我被革去官職的消息，三日后傳遍整個(gè)京城。街頭巷尾都在議論我失了圣心。
唯有長公主差人送來一壇陳年烈酒，酒壇下壓著張字條。“梅根雖斷，來春猶發(fā)。
”我望著空蕩蕩的將軍府，忽然懂她意思。宋夕顏要的從不是我的命，是讓我活下去。
哪怕活得像只被拔了牙的虎。平靜日子沒過半月，深夜宮門卻被急促叩響撕裂。
內(nèi)侍舉著燈籠在風(fēng)雪里疾奔，燭火照亮他驚慌的臉?！皩④?，陛下急召！”養(yǎng)心殿，正廳旁。
秦暉正伏在宋夕顏膝頭啜泣。待我踏入殿門，他哭聲陡然拔高?！氨菹?！就是他的人！
說奉將軍令，在御花園攔著臣，然后......”秦暉指著左臉清晰指痕，痛哭哀嚎。
宋夕顏目光冰冷。她沒讓秦暉把話說完。只從袖中取出個(gè)黑陶酒盞，
酒液在燭火下泛著詭異幽藍(lán)。“蕭炎哥哥。”她聲音冰冷，宛若殿外白雪?！扒貢熓请薜娜耍?/p>
打他，便是打朕的臉?！蔽叶⒅潜疲眍^發(fā)緊。北羌未平，朝堂暗流洶涌。
她此刻賜毒酒，究竟是真要我死，還是另有所圖？“這杯酒?！彼蜗︻佒讣饽笾?/p>
遞到我面前。“你若認(rèn)罰，朕便替你擋下這‘以下犯上’的罪名。
”副將在殿外拼死叩首的聲響傳進(jìn)來，混著風(fēng)雪嗚咽。我忽然笑了。原來，她終究是不信我。
當(dāng)年雁門關(guān)為她擋的三箭，助她登基時(shí)淌的血，竟抵不過小白臉一句哭訴。接過酒盞瞬間，
指尖觸到她微涼指腹。我仰頭飲盡，辛辣液體灼燒喉嚨往下墜，五臟六腑像被烈火啃噬。
“你...為何......”宋夕顏聲音發(fā)顫，指甲深深嵌進(jìn)掌心，滲出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