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dǎo)語:地獄十九層的咆哮聲震得閻王殿梁柱顫動,我扶住案幾才穩(wěn)住身形。鬼差們慌亂奔走,
手中拘魂鏈叮當(dāng)作響。謝寒端坐在高位上,眉眼如刀刻般冷峻,只有我看出他指節(jié)已經(jīng)泛白。
"報——奈何橋出現(xiàn)裂縫!" "閻君大人,惡鬼道有三處鬼門關(guān)破碎!
" "人間酆都城陰氣外泄,已傷及七名凡人!"一道道急報如利箭射來,
殿內(nèi)判官們面色慘白。謝寒抬手示意眾人安靜,那雙手曾溫柔地?fù)徇^我眼角,
此刻卻只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加固封印需要多少陰魂?"他問。崔判官翻動生死簿,
聲音發(fā)顫:"至少...至少需要一位有仙緣的純凈魂魄作為陣眼。"殿內(nèi)霎時死寂。
我知道他們在想什么——三百年前那場仙魔大戰(zhàn),我姐姐顏玥正是以純凈仙魂為祭,
才封住了地獄十九層的裂痕。她是九天玄女轉(zhuǎn)世,是冥府上下心口的朱砂痣。而我,
不過是趁她死后,用這雙相似的眼睛偷來一段姻緣的替身。1.孟婆匆匆入殿,
銀發(fā)凌亂:"閻君,人間界已有惡鬼逃出,再不定奪恐釀成大禍!"謝寒眉頭緊鎖,
目光掃過殿內(nèi)眾仙官,最后竟落在我身上。那一瞬間,
我分明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若你姐姐還在,何須如此麻煩。"他低聲道,
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三個月前大婚夜的記憶如潮水涌來。
那時他揭開我的紅蓋頭,眼神從期待瞬間轉(zhuǎn)為失望,手指撫上我眼角,
喃喃自語:"真像..."那夜他未碰我一片衣角,拂袖離去,留我一人對龍鳳燭到天明。
"我去。"我的聲音在殿內(nèi)清晰回蕩,驚得眾判官齊齊抬頭。謝寒瞳孔驟縮,
手中判官筆"啪"地落在案上。"顏璃,你...""我好歹是顏玥的親妹妹,
魂魄雖不及她純凈,但血脈相連,應(yīng)當(dāng)能啟動陣法。"我低頭笑了笑,
不讓他看見我眼中的水光"反正這世間,無人盼我活著。"謝寒猛地站起,
玄色衣袍翻涌如墨云。他快步走到我面前,
身上沉水香的氣息將我包圍——這是大婚那日我特意為他調(diào)的香,他卻從未問過來歷。
"地獄十九層的痛苦非比尋常,魂魄會被一寸寸撕裂。"他聲音低沉,眼中似有暗流涌動,
"你確定?"我望進(jìn)他深邃的眼眸,那里從來映不出我的倒影。"能為閻君分憂,
是顏璃的榮幸。"謝寒沉默良久,最終只道:"小心行事。"四個字,輕飄飄的,
像在囑咐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差役。轉(zhuǎn)身離去時,我聽見孟婆小聲啜泣,
聽見崔判官嘆息"顏家姐妹都..."聽見鬼差們竊竊私語"到底是比不上她姐姐"。
無人看見我唇角溢出的鮮血,那是我把哭聲咽回去的代價。2.望鄉(xiāng)臺上,
三生石泛著幽幽青光。我倚在冰涼的欄桿邊,俯瞰人間萬家燈火。明日此時,
我的魂魄就會散作滿天星子,再看不見這景象了。"就知道能在這兒找到你。
"身后傳來清朗男聲。我回頭,看見白無常范無救斜靠在石柱旁,
雪白長袍在陰風(fēng)中獵獵作響。他手里晃著一只青玉碗,碗中液體泛著詭異的紫光。"范大哥。
"我勉強(qiáng)扯出笑容,"今晚不該你當(dāng)值么?""跟老黑換了班。"他走近,將碗遞到我面前,
"喝了吧,特制的孟婆湯。"我怔了怔。范無救是謝寒的義兄,三百年前那場大戰(zhàn)中,
他們并肩作戰(zhàn)。所有人都說,顏玥是為了救他們才香消玉殞的。
"這是......""能減輕痛苦。
"范無救難得收起嬉笑神色"十九層地獄的業(yè)火會一寸寸燒灼魂魄,比凌遲還疼千萬倍。
"我接過碗,液體在月光下泛著漣漪。忽然想起大婚第三日,我在后院煮茶,
謝寒不知何時站在了廊下。那是我第一次見他眼中沒有透過我看別人。"煮的什么?"他問。
"凡間的茉莉花茶"我緊張得手指發(fā)顫,"加了點薄荷。" 他接過茶杯時,
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我的手背。那一刻,我?guī)缀趼犚娮约旱男奶曊鸲@??傻诙?,
他就去了輪回司,查詢顏玥殘魂的下落。"他......知道你給我這個嗎?
"我摩挲著碗沿。范無救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他若知道,會親自送來。"我手一抖,
險些打翻碗。范無救卻已轉(zhuǎn)身望向人間,銀白長發(fā)被風(fēng)吹得飛揚(yáng)。"三百年前那場大戰(zhàn),
你姐姐確實了不起。"他突然說"魔尊率十萬陰兵攻入地府,十九層封印將破。
是她以仙魂為祭,才保住三界太平。"我低頭看著碗中倒影——這雙與顏玥七分相似的眼睛。
從小到大,我聽得最多的話就是"可惜不如她姐姐"。"姐姐一直很優(yōu)秀。"我輕聲道。
范無救側(cè)頭看我:"寒弟當(dāng)時抱著她的尸身,三天三夜不松手。"他頓了頓,"我們都以為,
他這輩子不會再對任何人動心了。"我喉頭發(fā)緊,仰頭將孟婆湯一飲而盡。液體滑過喉嚨,
竟帶著一絲茉莉花香。"......直到你出現(xiàn)。"范無救這句話輕得幾乎聽不見。
我苦笑,將空碗還給他:"因為我這雙眼睛?"范無救沒有回答,
只是拍拍我的肩:"明日我送你到十九層入口。"回到寢殿時,已是子夜。
這間偏殿離謝寒的主殿最遠(yuǎn),大婚以來,他從未踏足。我點亮燭火,從床底拖出一只檀木箱。
是些不起眼的小物件:半塊月餅、一把油紙傘、幾顆鵝卵石......每一樣都裹著綢布,
保存完好。指尖觸到那塊月餅時,回憶涌上心頭。那是去年中秋,我偷偷溜去人間賞月。
回來時撞見謝寒站在鬼門關(guān)前,嚇得月餅都掉了一半。"冥府不缺吃食。"他冷著臉說。
"可...可這是人間月餅。"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里面有蛋黃蓮蓉,
可香了......" 他盯著我看了許久,突然伸手掰走剩下半塊:"下不為例。
"那晚我躲在被子里哭了半夜——因為他說"下不為例",而不是"再敢擅離職守,
嚴(yán)懲不貸"。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將我拉回現(xiàn)實。我小心翼翼地將月餅包好,
卻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崔判官?"我慌忙合上箱子。崔玨站在門外,
手中捧著一道符咒:"閻君命我給夫人送護(hù)魂符。"我接過符咒,
朱砂畫就的紋路在燭光下泛著金光。這是高階符咒,畫一道要耗去百年修為。
"替我謝過閻君。"我低聲說。崔玨欲言又止,
最終嘆了口氣:"夫人何必......其實閻君近日已在輪回司找到顏玥仙子的一些殘魂,
假以時日......""我明白。"我打斷他,將符咒貼在胸前"這樣姐姐就能回來了,
再好不過。"崔玨搖搖頭走了。我吹滅蠟燭,和衣躺在床上。護(hù)魂符貼著心口發(fā)燙,
燙得眼淚止不住往外涌。朦朧間,我夢見小時候。那年我五歲,顏玥七歲。她在庭院里舞劍,
身姿翩若驚鴻。爹娘和賓客們鼓掌喝彩,而我躲在樹后偷看,不小心踩斷樹枝摔了出來。
"這是......"客人疑惑地看著我。 "小女顏璃。"爹娘笑容僵在臉上,
"性子木訥,不如她姐姐靈秀。" 那天晚上,
我聽見娘親對爹爹哭訴:"為什么活下來的不是玥兒?偏偏是那個沒用的丫頭!"夢醒時,
窗外已泛起青光。我梳洗完畢,換上素白長袍。鏡中人蒼白如鬼,
只有眼角那點紅痣鮮艷欲滴——這是我和顏玥唯一的區(qū)別。范無救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殿外。
他見我這一身白衣,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又不是去送葬,穿這么素做什么?
"我笑笑沒說話。經(jīng)過孽鏡臺時,我突然停下腳步。"范大哥,我能照照鏡子么?
"范無救臉色微變:"孽鏡臺照的是前世今生,你......""就當(dāng)我最后的任性。
"我已經(jīng)走向那座巨大的銅鏡。鏡面如水波蕩漾,漸漸浮現(xiàn)景象。
我看見了三百年前的自己——一只剛化形的小桃妖,在深山老林里快樂地奔跑。
接著畫面一轉(zhuǎn),暴雨傾盆,我拖著受傷的腿,
將一個滿身是血的黑衣男子藏進(jìn)山洞......我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那個男子......是謝寒!鏡中景象繼續(xù)變換:我每日采藥救治他,他高燒不退時,
我割腕滴血為他解毒。直到某天我外出歸來,看見一個白衣少女站在洞口——是顏玥!
接下來的畫面如利劍刺入心臟:顏玥給昏迷的謝寒喂了顆丹藥,
然后......抽走了他關(guān)于我的所有記憶!"怎么會......"我踉蹌后退,
撞進(jìn)范無救懷里。他扶住我,看向鏡子的眼神復(fù)雜難辨:"看來寒弟查到的記憶碎片,
未必是顏玥的。"我耳邊嗡嗡作響。鏡中畫面還在繼續(xù):顏玥帶著恢復(fù)的謝寒回天界領(lǐng)功,
聲稱是自己救了他。而我因妖氣被天兵發(fā)現(xiàn),險些魂飛魄散,
是爹娘用禁術(shù)將我的魂魄塞進(jìn)剛死的胎兒體內(nèi)——那個胎兒,本該是顏玥的妹妹。
"原來如此......"我慘笑出聲,"難怪他們恨我。
"范無救緊緊攥住我的手腕:"顏璃,現(xiàn)在你知道了,不必——""時辰到了。
"我掙開他的手,整了整衣襟,"我們走吧。"遠(yuǎn)處傳來萬鬼哭嚎,
十九層的封印正在加速崩裂。我摸了摸胸前的護(hù)魂符,
突然明白謝寒為何要耗百年修為畫它——不是為了我,是為了保住這張與顏玥相似的臉。
畢竟,這是他能看著顏玥復(fù)活的......最后希望。3.地獄十九層的入口處陰風(fēng)怒號,
萬鬼哭嚎聲刺痛耳膜。我赤足踏上灼熱的黑石臺階,足底立刻傳來皮肉燒焦的氣味。"等等。
"謝寒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轉(zhuǎn)身,看見他站在三步之外,玄色長袍被熱浪掀起一角。
他眉頭緊鎖,從袖中取出一枚白玉佩。"系上這個。"他上前一步,"能護(hù)住心脈。
"我低頭,任由他將玉佩掛在我頸間。他手指冰涼,不經(jīng)意擦過我鎖骨時,我渾身一顫。
上一次他這樣靠近我,還是大婚那日為我戴上鳳冠的時候。"多謝閻君。"我后退半步,
拉開距離。謝寒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閃過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陣法啟動后,
我會在外面守著。"我點點頭,轉(zhuǎn)身繼續(xù)往下走。玉石貼著肌膚發(fā)燙,
上面刻的是安魂咒——他連我死后魂魄會不安都考慮到了,卻不肯在我活著時多看一眼。
臺階越來越燙,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拐角處,孽鏡臺的畫面再次浮現(xiàn)在眼前。
那個暴雨夜,我在山洞里為謝寒療傷的畫面如此清晰。他發(fā)著高燒,
攥著我的手喊"小桃花",因為我真身是株山桃樹。而顏玥出現(xiàn)后,不僅抽走他的記憶,
還給我下了詛咒——"若你敢說出真相,父母將永世憎惡你"。難怪無論我怎么努力,
爹娘看我的眼神永遠(yuǎn)帶著嫌惡。昨夜他們?nèi)雺?,說的仍是那句:"明日祭陣,
就當(dāng)償還你欠你姐姐的。"臺階盡頭,一道血紅屏障若隱若現(xiàn)。那是十九層的封印裂縫,
透過它能看到里面翻滾的惡鬼,它們猙獰的面孔緊貼在屏障內(nèi)側(cè),貪婪地盯著我。
我深吸一口氣,從懷中掏出崔判官給的護(hù)魂符。剛要念咒,身后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顏璃!"范無救飛奔而下,雪白長袍被熱浪熏得發(fā)黃。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看了孽鏡臺是不是?那你該知道——""我知道。
"我輕聲打斷他,"但那又如何?三百年前的事,改變不了什么。""你傻嗎?
"范無救急得眼睛發(fā)紅"寒弟他最近去輪回司查的根本不是顏玥,他在找——""范大人。
"謝寒冰冷的聲音從上方臺階傳來,"時辰到了。"范無救回頭怒視:"謝寒!
你明明——""退下。"謝寒眼中閃過金光,那是閻君動用神威的征兆。
范無救咬牙松開我的手,湊到我耳邊飛快地說:"記住,無論多疼,護(hù)住心口那滴血!
"我還未明白他的意思,謝寒已揮袖將范無救掀上臺階。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聲音恢復(fù)了公事公辦的冷靜:"開始吧。"我轉(zhuǎn)向血色屏障,咬破手指在虛空畫符。
鮮血凝成的符咒發(fā)出刺目金光,屏障上的裂縫開始劇烈顫動。"以我之魂,補(bǔ)爾之缺。
"我念出咒語"以我之血,鎮(zhèn)爾之惡。"第一句咒語念完,胸口突然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我低頭看見一縷青煙從心口冒出——那是我的魂魄開始燃燒的征兆。屏障裂縫縮小了一分,
里面的惡鬼發(fā)出凄厲尖叫。它們瘋狂撞擊屏障,震得整個地獄都在搖晃。"第二句!
"謝寒在臺階上喊道。我顫抖著抬起手,繼續(xù)畫血符:"以我之骨,
筑爾之墻——"這次疼痛來得更猛烈,仿佛有人活生生扯斷我的肋骨。我跪倒在地,
嘔出一口鮮血?;秀遍g看見謝寒往前邁了一步,卻被結(jié)界彈開。"顏璃!
"他竟喊了我的名字。我抬頭對他笑了笑,
用袖子擦去嘴角血跡:"沒事...閻君...不必?fù)?dān)心..."第三句咒語出口時,
我眼前已開始發(fā)黑:"以我之魄......固爾之......"劇痛中,
孽鏡臺的畫面又浮現(xiàn)出來。我看見顏玥跪在天帝面前,信誓旦旦說她會想辦法讓謝寒娶她,
因為閻君夫人的位置能助她修煉。而那時,
謝寒正在人間四處尋找"一個眼角有紅痣的小桃花妖"。多可笑啊。他找的人明明是我,
最后卻娶了我的替身。"最后一句!"謝寒的聲音似乎帶著顫抖。我拼盡最后力氣,
畫完:"以我之......散......換三界......安......"剎那間,
我聽見什么東西破碎的聲音。胸前玉佩炸裂,
一縷金光沒入我心口——是謝寒在試圖護(hù)住我的魂魄。但為時已晚,我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
無數(shù)光點從四肢百骸飄散而出。屏障上的裂縫迅速愈合,惡鬼的嚎哭漸漸遠(yuǎn)去。我癱倒在地,
看見謝寒終于沖破結(jié)界向我奔來。奇怪的是,在魂魄消散的過程中,
我竟感知到了謝寒的記憶片段——我看見他深夜坐在書房,對著畫像發(fā)呆。畫上不是顏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