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 1《第 1 天:她第一次對我笑了》
今天被撿了。
我縮在戰(zhàn)場殘骸堆里,鱗片混著藥渣還在滲血。
昨夜跟成年紅龍搶領地本占著上風,偏偏背包里那瓶自己搗鼓的變形藥突然炸開 —— 本來是想調成能變作巨龍的強化劑,不知怎的,倒把我縮成了這副黑貓大小的鬼樣子。
右翼被撕開的傷口在藥效作用下疼得更兇,每動一下都像有針在扎,連龍息都只能噴出點帶藥味的小火星。
藥瓶的玻璃碎片還扎在絨毛里,混著硫磺和薄荷草的怪味。
我團在斷矛和頭盔堆里,用尾巴掃了掃沾在鼻尖的藥粉,只露出兩只圓溜溜的眼睛警惕地張望。
天色灰蒙蒙的,遠處傳來人類的腳步聲,我趕緊把耳朵貼在冰冷的地面上,爪尖摳進碎石縫里 —— 這副模樣要是被同族看見,怕是要被笑掉大牙。
腳步聲越來越近,三個流里流氣的小混混踢著石子走了過來。
其中一個看見我,怪笑一聲:“哪來的小黑貓,長得倒精神。”
他伸手就來抓我的尾巴,我想躲,可藥效讓我渾身發(fā)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把我拎了起來。
另一個混混搶過我,像拋皮球似的把我扔來扔去,他們的臟手碰到我的傷口,疼得我齜牙咧嘴。
我怒從心頭起,猛地運氣想噴龍焰教訓他們,
結果只從嘴里冒出一小簇橘紅色的小火苗,還沒等靠近他們就滅了。
我自己都驚得愣了愣,只能發(fā)出 “咪嗚咪嗚” 的微弱叫聲,連點威懾力都沒有。
“你們看它這慫樣,怕是連老鼠都打不過?!?/p>
他們的嘲笑聲像針一樣扎進我心里,若不是這破藥,我定要讓他們嘗嘗龍焰的厲害!
然后她就出現(xiàn)了。
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皮甲,褲腳還沾著泥,手里攥著把卷刃的短劍。
她的頭發(fā)亂糟糟的,幾縷血污粘在臉頰,可眼睛亮得驚人,像淬了火的鋼。
“喂,小煤球?!?她打跑了小混混,蹲下身,用帶血的指尖戳了戳我冰涼的腦門,“無家可歸?跟我混,管飯?!?/p>
我炸毛了,脊背弓成座小拱橋,喉嚨里滾出 “咪嗚” 混著 “嗤” 的怪響,像在罵街。
誰要跟人類混?
魔界的老龍早就說過,這些兩腳獸最擅長用食物騙走幼崽的信任。
可她身上那股麥餅混著草藥的味道太勾人,比魔界終年不散的硫磺味好聞百倍,讓我忍不住想蹭得再近點。
下一秒,我自己都沒反應過來,溫熱的毛團突然躍上她肩頭。蓬松的尾巴掃過她汗?jié)竦亩?,帶起粗糙的癢意。
我只是!識時務者為俊杰!才不是跟你混了。!
“原來是只幼崽?!?她的聲音有點啞,像被砂紙磨過的銅鈴,抬手想摸我的頭,被我甩尾巴躲開了。
我警惕地弓起背,尾巴尖悄悄勾住她披肩上的布帶,隨時準備在她動手時溜之大吉。
可她突然笑了,左邊虎牙缺了個小角,在陰沉的天色里,像被誰咬掉了一塊的月亮,彎彎地懸在那里。
她從懷里掏出塊用布包著的東西,是半塊麥餅。
“餓了吧?” 她把餅遞到我嘴邊,指尖的傷口還在滲血,滴在餅上像顆小紅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叼過餅囫圇吞下。
麥餅有點硬,帶著點甜味,比我吃過的任何生肉都好吃。
遠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突然把我抄進懷里,用披風裹住。
我伸出爪子不許她靠近。她的懷抱不算軟,我的爪子隔著皮甲能摸到肋骨的形狀,可很暖和,比火山口的巖漿還讓人安心。
我把臉埋進她的衣襟,能聞到淡淡的皂角味,清清爽爽的,洗去了我身上的血腥味。
她跑起來的時候,我能聽見她的心跳,“咚咚咚” 像打鼓。
披風外傳來刀劍碰撞的脆響,還有她偶爾的喝罵聲,短劍劃破空氣時帶著呼嘯。
有次她被人用盾牌撞得踉蹌,我在她懷里顛得差點吐出來,卻聽見她悶笑一聲:“小家伙抓緊了?!?/p>
我趕緊用爪子揪住她的衣領,生怕這溫暖的懷抱會突然消失。
跑到安全的山洞時,天已經(jīng)黑了。
她把我放在干草堆上,開始處理自己的傷口。
我盯著她肩膀上的刀傷,突然覺得右翼的疼好像減輕了點。
她撕繃帶的時候疼得皺眉,我忍不住爬過去,用舌頭舔了舔她的手背。
她愣了一下,低頭看我,那只缺角的虎牙又露了出來。
“以后就叫你毛毛吧?!?她摸著我的絨毛,動作輕輕的,“跟著我,總比在荒地里等死強?!?/p>
我故意用尾巴抽了抽她的手腕,喉嚨里發(fā)出 “嗚嗚” 的控訴,心里卻在偷偷樂 —— 這名字雖然傻氣,從她嘴里說出來,倒也不算難聽。
我往她手邊蹭了蹭,把腦袋埋進她的掌心。洞外的風嗚嗚地叫,可洞里很安靜,只有她的呼吸聲,和我心里悄悄炸開的、比麥餅還甜的滋味。
原來被人撿走,也不是什么壞事。尤其是被她撿走。
日記 2《第 100 天:她會摸我頭了》
她今天練劍又受傷了。
破曉時分的演武場結著薄霜,她穿著那件我偷來的暗紋鎧甲,動作卻比平時慢了半拍。
昨天幫村民驅趕山匪時,她為了護個小孩,后背被斧頭劃了道口子,現(xiàn)在轉身時鎧甲摩擦傷口,總能聽見她倒抽氣的聲音。
我蹲在場邊的石階上,看著她揮劍劈向木樁。劍風卷起地上的霜雪,在她腳邊旋成小小的漩渦。
有次她用力太猛,傷口大概扯得疼了,動作猛地頓住,握著劍柄的指節(jié)都泛了白。
我忍不住低低地吼了一聲,尾巴在石階上掃出 “沙沙” 聲。
她朝我看過來,居然笑了:“毛毛也覺得我笨?”
我跳到場中央,用腦袋去頂她的手腕,想讓她停下。
她卻趁勢摸了摸我的頭,指尖穿過鱗片的縫隙,帶著點涼意。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摸我,我僵在原地,感覺鱗片都在發(fā)燙,連尾巴尖都忘了搖擺。
“別鬧,練完劍帶你去鎮(zhèn)上買肉干?!?/p>
她揉了揉我的耳朵,轉身又開始劈木樁??蛇@次她的動作明顯放輕了,劍尖落在木樁上時,聲音都比剛才柔和。
-我蹲在旁邊看了會兒,悄悄跑回山洞,把藏在石縫里的療傷草藥叼了過來,放在她的劍鞘旁邊。
傍晚給她換藥時,我才發(fā)現(xiàn)傷口比想象的深。她趴在草堆上,后頸的頭發(fā)汗?jié)窳?,粘成一縷一縷。我用爪子蘸著藥膏,小心翼翼地往她傷口上涂,她疼得繃緊了后背,卻沒吭聲。直到我吹了吹傷口想讓藥膏快點干,她才悶笑出聲:“你還會這個?”
“以前看母龍給小龍治傷。”
我用龍語回答,聲音有點含糊。她大概沒聽懂,只是回頭看我,眼神軟軟的:“有你在,倒省了請醫(yī)師的錢?!?/p>
我往她背上蹭了蹭,把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聞著她頭發(fā)里陽光和草藥混合的味道,覺得心里的某個地方被填得滿滿的。
夜里,我做了噩夢。又在夢里被不長眼的手下趕出魔王城。
新羅睡得也不安穩(wěn)。
我蜷在她腳邊,聽見她翻來覆去的動靜,偶爾還會低低地喊“媽媽” “師父”。
我猜她是做了噩夢,夢里大概有我偷叼走她的短劍,或是把她的麥餅藏起來的事。我悄悄爬過去,用尾巴輕輕敲她的額頭。
她一伸手,輕輕摟我入懷里。
嘟囔著,“毛毛別鬧?!?/p>
她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睫毛在月光下投出淺淺的影子。
我能感覺到心跳聲 “砰砰” 響,震得我自己都有點慌。
原來喜歡一個人,連心跳都會不聽話。
天快亮時,她翻了個身,手正好搭在我的頭上。
我屏住呼吸,不敢動,生怕驚擾了這難得的溫柔。
晨光從洞口滲進來,在她臉上描出細細的金邊,傷口周圍的皮膚泛著健康的小麥色。
我用尾巴尖輕輕勾住她的手指,在心里數(shù)著:一百天了,以后還要有很多很多天。
日記 3《第 365 天:她說我是她的貓》
她披上白紗的時候,天空在下雨。
教堂尖頂?shù)氖{子被雨水沖刷得發(fā)亮,我蹲在最高的那個角上,數(shù)著滴落的雨滴。
這里的雨很奇怪,一年只下一次,每次下滿三十滴,就會停整整三百六十四天。
去年今天,她就是在這樣的雨里,把我從柴火堆里撿回去的。
底下傳來管風琴的聲音,悶悶的像隔著水。
我往下看,能看見她站在祭壇前,白紗拖在地上,沾了點泥。
她的頭發(fā)盤成了髻,插著支銀簪,側臉在燭火里顯得很柔和,只是眼角的細紋比去年深了點。
有個穿著禮服的男人站在她身邊,伸手想牽她的手,她卻往旁邊躲了躲,目光好像往天上瞟了瞟。
我趕緊縮起脖子,把自己藏在石獅子后面。
其實我知道她看不見我,我用了隱身咒。
這是我學了好久的法術,就為了今天能偷偷來看她。
她大概以為我還在山洞里睡覺。昨晚臨走前,她往我嘴里塞了塊最大的肉干,摸了摸我的頭說:“毛毛乖,等我回來?!?/p>
雨滴落在我鼻尖上,冰涼冰涼的。
第一滴,第二滴…… 我數(shù)到第二十七滴的時候,儀式好像結束了。
人們往教堂外走。她被一群人圍著,臉上帶著笑。那個男人又想去牽她的手,這次她沒躲。
我突然想沖下去,把她從人群里搶出來,帶著她跑到?jīng)]人的山洞里。
可我看著她身上的白紗,又忍住了。
她昨天試穿這件紗衣時,對著銅鏡轉了好幾個圈,眼睛亮得像第一次撿到我的那天。
她說:“毛毛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雨停的時候,她終于從人群里脫身,獨自走到教堂后的花園。
我悄悄地跟過去,看見她坐在長椅上,把白紗的裙擺掀起來,露出里面的皮褲 —— 她還是不習慣穿這種不方便打架的衣服。
她從懷里掏出個東西,是我上次從惡龍巢穴里偷來的紅寶石,被她串成了項鏈,正拿在手里摩挲。
“毛毛要是在,肯定會搶這個玩。” 她低聲說,聲音輕得像嘆息。
我站在她身后的樹影里,突然覺得爪子有點癢,想沖過去蹭她的手心??晌覜]有。
我打了安東尼,她生我的氣的。她嫁給安東尼,我生她的氣的。
她坐了很久,直到夕陽把云彩染成金紅色。起身的時候,她往樹上看了一眼,好像在尋找什么。
我趕緊屏住呼吸,看見她的嘴角牽起個淺淺的笑,那只缺角的虎牙還在,只是被歲月磨得更鈍了點。
很多年后,安東尼死了。她躺在病床上,已經(jīng)老得走不動路了。
我趴在她床邊,用尾巴圈著她的手腕。她的手很枯瘦,皮膚像干枯的樹葉,摸我腦袋的時候,動作慢得像電影里的慢鏡頭。
窗外的雨又開始下,這次我數(shù)到第三十滴時,她的呼吸突然變輕了。
“毛毛。我要死了?!?她看著我,眼睛里的光很暗,卻很溫柔,“可你怎么辦?”
我用舌頭舔了舔她的手背,像第一百天時那樣。
她笑了,眼睛慢慢閉上。
窗外的雨停了,陽光穿透云層,照在她臉上。
我把那句話刻在心里最深的地方,用鱗片層層裹住,像藏起最珍貴的寶藏。
原來當一個人的貓,是要守著一句話,過很久很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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