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把最后一只碗放進消毒柜時，廚房的石英鐘指向晚上八點。瓷磚地面光可鑒人，倒映著她孤單的身影。自從上周送走張建國的物品，這個兩居室就顯得格外空曠，連碗筷碰撞的聲音都帶著回音。
她走到客廳，習慣性地拿起遙控器想打開電視 —— 這是六年來張建國雷打不動的習慣，每晚七點半看《新聞聯播》。手指觸碰到遙控器的瞬間，林慧猛地停住，自嘲地笑了笑，轉身走向陽臺。
那盆梔子花還在盛開，白色花瓣在月光下泛著微光。林慧澆了水，坐在藤椅上，目光投向對面樓房 —— 三樓那家的燈亮著，傳來夫妻的笑鬧聲和孩子的哭鬧聲，像一首溫暖的生活協奏曲。曾幾何時，她的家里也有這樣的聲音。
手機在茶幾上震動，是王婷發(fā)來的視頻通話請求。林慧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媽，您在干嘛呢？" 屏幕里的女兒妝容精致，背景是上海陸家嘴的夜景，"我剛談完一個項目，累死了。"
"沒干嘛，看電視呢。" 林慧撒了個謊，把手機角度調整了一下，避開空蕩蕩的客廳。
"張建國那邊有消息嗎？" 王婷的聲音壓低了些，顯然還在關心這件事。
"沒有。" 林慧簡單回答，不想多說。
母女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話題無非是工作、天氣、養(yǎng)生。林慧注意到女兒眼下的青黑，突然覺得心疼 —— 這個在外人看來光鮮亮麗的女強人，其實也只是個需要關心的孩子。
"婷婷，" 通話快結束時，林慧輕聲說，"別太累了，注意身體。"
屏幕那頭的王婷明顯愣了一下，隨即眼眶紅了："知道了媽，您也是。對了，下周末我回去看您。"
掛了電話，客廳重歸寂靜。林慧拿起手機，翻到那個熟悉的號碼 —— 張建國的手機號。她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按下撥號鍵。有些傷口，需要時間來愈合；有些人，需要距離來忘記。
中秋節(jié)那天，林慧去超市買了一盒月餅。走到冷鮮區(qū)時，她下意識地拿起一袋速凍餃子 —— 張建國最愛吃的韭菜餡。付完錢走出超市，她才發(fā)現自己又買了他愛吃的東西。
"老糊涂了。" 林慧搖搖頭，把餃子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
回到家，她把月餅擺在餐桌上，對著空無一人的對面座位，倒了兩杯紅酒。舉起酒杯時，她的手微微顫抖："建國，中秋節(jié)快樂。"
酒液入喉，帶著酸澀的味道。林慧看著窗外的圓月，突然想起六年來的每個中秋節(jié) —— 張建國總會做一桌子菜，然后拿出他珍藏的桂花酒，說要和她 "一醉方休"。那時的月光，似乎比今晚更圓更亮。
半夜醒來，林慧發(fā)現自己躺在沙發(fā)上，電視開著，播放著無聲的雪花。身上蓋著張建國的舊外套，上面還殘留著他慣用的雪松味須后水的味道。她猛地坐起，外套滑落在地 —— 這件衣服明明已經被她打包寄走了。
林慧撿起外套，翻到內兜，摸到一張硬硬的卡片。拿出來一看，是張建國的醫(yī)?？?，照片上的男人笑容靦腆，眼神清澈，還是六年前的模樣。
"傻瓜......" 林慧把臉埋進外套，淚水浸濕了布料，"走的時候怎么不帶走......"
第二天一早，林慧拿著醫(yī)保卡去了醫(yī)院。重癥監(jiān)護室的護士告訴她，張建國三天前已經轉到普通病房了。走到病房門口時，她聽到里面?zhèn)鱽硎煜さ男β?—— 是張建國的聲音，雖然有些含糊，卻依舊溫和。
林慧站在門口，透過門上的玻璃往里看 —— 張建國坐在床上，正在給一個嬰兒換尿布。劉梅坐在旁邊削蘋果，臉上帶著久違的笑容。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照在他們身上，像一幅溫暖的全家福。
林慧默默地轉身離開，把醫(yī)?？ǚ旁谧o士站，附了一張紙條："物歸原主。"
走出醫(yī)院時，她感覺心里某個沉重的東西突然消失了。也許，這才是最好的結局 —— 他回到了屬于他的生活，她也該開始新的人生。
回到家，林慧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陽臺的藤椅搬到客廳，然后打開電腦，搜索 "海南房產"。屏幕上跳出無數海景房的圖片 —— 蔚藍的大海，金色的沙灘，白色的別墅...... 張建國說過的話仿佛又在耳邊響起："等我們老了，就去海南買套小房子......"
林慧深吸一口氣，撥通了中介的電話："你好，我想咨詢一下海南的海景房......"
掛了電話，她走到陽臺，看著那盆盛開的梔子花。微風吹過，花瓣輕輕搖曳，散發(fā)出陣陣清香。林慧突然想起張建國最喜歡的那句詩：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初見時的美好，終究抵不過現實的秋風。但至少，他們曾經擁有過那樣的美好。這就夠了。
晚上，林慧做了一碗陽春面。沒有張建國在旁邊嘮叨 "鹽放多了"，也沒有他搶著吃她碗里的荷包蛋。她慢慢地吃著，味道似乎比以前更鮮美。
原來，一個人吃飯，也可以很香甜。
收拾碗筷時，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歸屬地顯示海南。林慧猶豫了一下，按下了接聽鍵。
"喂，您好，是林慧女士嗎？我是海南房產中介小王......"
林慧走到陽臺上，看著天邊的明月，嘴角微微上揚。有些故事雖然結束了，但生活還要繼續(xù)。而她的新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