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零點整。手機屏幕的光刺得我眼睛發(fā)酸，右上角的觀看人數(shù)像瘋了一樣往上跳——三萬，
五萬，直奔十萬。彈幕糊得嚴嚴實實，根本看不清我自己的臉。“來了來了！前方高能！
”“主播真敢??！廢棄工業(yè)園午夜探靈？劇本太老！”“樓上懂個屁！看主播定位！
老城區(qū)西郊，那片廠區(qū)早八百年沒人了！”“賭五毛，主播三分鐘內(nèi)尖叫下播。
”我舔了舔發(fā)干的嘴唇，心臟在肋骨后面撞得生疼，腎上腺素混著廉價紅牛的勁兒直沖腦門。
怕？當(dāng)然怕。但窮比怕更嚇人。下個月房租還沒著落呢。這波流量，必須吃下。“老鐵們。
”我對著自拍桿上的手機，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又穩(wěn)又賤?！翱匆姏]？
傳說中鬧鬼最兇的‘紅光廠’站！據(jù)說當(dāng)年廠子大火，燒死不少人，怨氣沖天！
更邪門的是……”我故意拖長調(diào)子，看著彈幕刷得更瘋了?！皠e賣關(guān)子！快說！
”“是不是那個？13路末班車？”“對對對！都市傳說！
只在紅光廠這個廢棄站臺零點出現(xiàn)！”“主播快跑！那玩意兒不是活人能碰的！”跑？
我跑你大爺?shù)姆孔饽憬o我付？我嗤笑一聲，剛想嘲諷兩句彈幕膽小，
一股子寒意毫無預(yù)兆地順著腳底板爬上來，凍得我后槽牙都打了個顫。
站臺后面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里，兩點昏黃的光，晃晃悠悠地飄了出來。
剛才還刷得飛起的彈幕，瞬間卡殼了零點幾秒。然后徹底瘋了?！拔也荩。。。。。?！
”“真來了？！不是道具？??！”“主播快跑啊啊啊啊??！鏡頭！鏡頭對準(zhǔn)??！”“特效？
這質(zhì)感不像??！主播你玩真的？！”“車牌！快看車牌！是不是13路？！”那光近了。
一輛車。一輛破舊到像是剛從報廢廠墳場里爬出來的深藍色公交車。車漆大片大片地剝落，
露出底下生銹的鐵皮，像長了癩瘡。車頭燈昏黃昏黃，有氣無力，根本照不亮前面幾米的路。
車身上，一個模糊扭曲的“13”字，被厚厚的污垢和銹跡半遮半掩。它像個幽靈，
沒有一點聲音，滑到站臺邊，“嗤——”一聲，銹死的車門艱難地、呻吟著向內(nèi)打開。
里面黑洞洞的。一股子……說不出的味道飄出來。
像是陳年老灰混著什么東西腐爛后又被水泡發(fā)了的腥氣。車門一開，
那寒氣跟冰刀子似的刮在臉上。我僵在原地。手機差點脫手掉下去。腦子里一片空白。
剛才那點為了流量不要命的狠勁兒，被這徹骨的陰冷和死寂沖得渣都不剩。腿像灌了鉛，
釘在地上?？诖锿蝗豁训没?。我下意識伸手一摸。一枚硬幣。冰涼。沉甸甸的。
上面布滿暗紅色的銹跡，邊緣還有點黏糊糊的，不知道沾了什么?！巴稁?！主播！投幣?。?/p>
快投幣上車！”一條加粗加紅的付費彈幕猛地炸開，像道驚雷劈在我混沌的腦子里。
“規(guī)則一！上車契約！三十秒！”“硬幣！他摸到硬幣了！完了完了！他被選中了！
”“主播別傻站著！快投幣！不然站臺的鬼要出來了！”站臺的鬼？我頭皮一炸，
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往站臺陰影里瞟。那片濃黑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在蠕動？
不止一個輪廓！強烈的、冰冷的、帶著死亡氣息的視線，釘子一樣釘在我背上！“操！
”求生本能壓倒了一切。我?guī)缀跏菗涞杰囬T前，看都沒看，
把那枚冰冷的銹硬幣狠狠拍進投幣口?！班坂??！庇矌怕溥M去的聲音，軟塌塌的，濕漉漉的。
像按進了一塊腐肉。我下意識地低頭瞥了一眼投幣箱那個黑窟窿。半張臉。腐爛的。
腫脹發(fā)白的皮膚，一只渾濁得發(fā)黃、布滿血絲的眼珠，正直勾勾地“看”著我。嘴角咧著，
像是在笑。一股更濃烈的腐臭味沖進鼻腔?！皣I……”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別看司機！
別看投幣箱！座位！找空座！快！”彈幕瘋了，五顏六色的字體瀑布一樣沖刷著屏幕，
試圖蓋住那恐怖的畫面。車門在我身后“哐當(dāng)”一聲，重重合攏。
隔絕了站臺上那幾道冰冷的視線，但車內(nèi)的寒意和死寂，瞬間將我吞沒。
燈光昏暗得如同螢火。車里的空氣粘稠冰冷，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那股子混合著灰塵、鐵銹和腐爛的怪味無處不在。座位上……有人?；蛘哒f，有東西。
大部分都一動不動，像一尊尊蒙著厚厚灰塵的蠟像，蜷縮在各自的座位上，頭深深地垂著。
衣服的樣式老舊得像是幾十年前的古董?？床磺迥?。窒息感扼住了我的喉嚨，
呼吸都帶著冰碴子?！白筮?！主播看左邊！第三排靠窗！有個空位！”一條彈幕精準(zhǔn)地指路。
我的目光像被燙到一樣掃過去。第三排靠窗，果然！一個空著的座位！灰撲撲的布面座椅，
在一車死寂的“乘客”中，像黑暗里唯一的生門。沖過去！我?guī)缀跏鞘帜_并用地撲過去，
把自己狠狠地砸進那個空座位里。劣質(zhì)人造革的冰涼觸感透過薄薄的褲子傳來，硌得慌，
卻帶來一絲詭異的踏實感。屁股剛沾到座位，車門也徹底關(guān)死了。那聲“哐當(dāng)”，
像砸在我心口上?！鞍踩耍簳r安全了！”“主播牛逼！反應(yīng)夠快！”“嚇?biāo)赖耍?/p>
剛才那投幣箱里的臉……我他媽要做噩夢了！”“別高興太早！規(guī)則二：肅靜！閉嘴！
別出聲！”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咯咯作響。
心臟跳得像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眼珠子瞪得溜圓，驚恐地掃視著這節(jié)活棺材的內(nèi)部。
旁邊的座位上，傳來布料摩擦的悉索聲。我脖子僵硬地，一點點扭過去。一個老太太。
穿著深藍色的、洗得發(fā)白、樣式古老的對襟褂子。頭上包著一塊同樣褪色的舊頭巾。
她低著頭，花白的頭發(fā)從頭巾邊緣漏出來。雙手攏在袖子里，放在腿上。
她旁邊……也就是靠近我的座位扶手上，放著一塊東西。一塊餅干。圓形的，
蘇打餅干的樣子。只是那餅干邊緣，浸染著一大片刺目的、已經(jīng)發(fā)黑發(fā)褐的……血跡。
那血甚至順著餅干粗糙的表面，快要滴落下來。
“孩子……”一個干澀、沙啞、像是砂紙摩擦玻璃的聲音，幽幽地飄進我耳朵里。
老太太緩緩地、緩緩地轉(zhuǎn)過頭。她的臉……皺得像顆風(fēng)干的核桃。
皮膚是那種毫無生氣的青灰色。嘴唇干裂，毫無血色。最恐怖的是她的眼睛，渾濁一片，
沒有焦距，像蒙著一層厚厚的白翳。她“看”著我，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
露出一個僵硬到詭異的“笑容”?？菔莸孟耠u爪一樣的手，顫巍巍地抬起來，
指向扶手上那塊沾血的餅干?！白嚴邸I了吧？吃……吃點？
”那股混合著灰塵和腐臭的空氣里，似乎又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作嘔的甜腥氣。
我的胃猛地抽搐起來。冷汗瞬間浸透后背。“別接！規(guī)則七！車內(nèi)禁止一切飲食！
主播千萬別碰！”彈幕幾乎要沖破屏幕?！八皇侨?！她絕對不是人！
”“她遞過來的東西能是好的？！吃了怕不是原地變同類！”“主播穩(wěn)住！別看她眼睛！
搖頭！快搖頭！”我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恐懼像冰水澆頭。我死死咬住下唇，
用盡全身力氣，極其輕微地、幅度小到幾乎看不見地，搖了一下頭。
喉嚨里像是堵了塊滾燙的石頭，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來。老太太臉上那僵硬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渾濁的眼珠子，似乎定定地“看”了我?guī)酌腌姟Ｈ缓?，她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
把頭轉(zhuǎn)了回去。重新恢復(fù)到那種垂頭、雙手攏袖的姿勢。那塊沾著黑褐色血跡的餅干，
依舊靜靜地躺在扶手上，像一塊無聲的死亡邀請函。我緊繃的神經(jīng)稍微松了那么一絲絲，
冷汗順著鬢角滑下來，流進脖子里，冰涼一片?！昂簟瓡簳r過關(guān)?！薄爸鞑ザ梢?！
剛才嚇?biāo)赖?！”“別放松！這才哪到哪！看前面！”彈幕的警告像針一樣刺過來。
我下意識地抬眼，視線越過前面幾排“乘客”低垂的后腦勺，看向駕駛位。
那里被一道半人高的、同樣骯臟模糊的塑料擋板隔著，
只能看到半個方向盤和一個后視鏡的邊角。后視鏡。鏡子里，映出的不是司機的臉。
只有一片模糊的、蠕動的暗影。像一團攪和在一起的、不斷扭曲的污泥。在那團暗影的中央，
似乎……有兩點極其微弱的、針尖大小的紅光，在閃爍不定。“別對視！規(guī)則三！視線管理！
別看后視鏡！”彈幕尖叫。我猛地低下頭，心臟差點停跳。
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見那團后視鏡里的暗影，好像……微微波動了一下？一股冰冷的惡意，
隔著整個車廂，針一樣扎在我的后頸上。就在這時——“嗤……咔噠……”一陣電流雜音后，
車廂頂部那個蒙著厚厚灰塵和蛛網(wǎng)的破喇叭，
發(fā)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像是壞掉的老舊錄音機卡帶的聲音。然后，
一個極度失真、沙啞、如同砂紙摩擦著破鑼的電子音，
……滋……黃……泉……路口……滋……請……準(zhǔn)備……滋……下車……滋……】黃泉路口？
！這他媽是什么陰間站名？！彈幕瞬間爆炸：“黃泉路口？！我草！這名字聽著就要涼?。?/p>
”“絕對不能下！主播！坐穩(wěn)了！死都不能下！”“安全站點！
前面彈幕大佬不是說有安全站點嗎？這黃泉路口一聽就是必死之地啊！”“司機在報站？
這聲音……聽得我雞皮疙瘩掉一地！”“規(guī)則六：關(guān)注報站！仔細聽！主播快記！
”我腦子嗡嗡作響，黃泉路口四個字像喪鐘一樣在耳邊回蕩。安全站點？安全個屁！
這鬼地方有安全可言嗎？但規(guī)則……規(guī)則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我強迫自己冷靜，豎起耳朵，
像等待最終審判的囚徒。時間在死寂和壓抑中，被拉得無比漫長。
只有公交車老舊部件偶爾發(fā)出的“吱嘎”呻吟，
和身邊那老太太若有似無的、像是漏風(fēng)風(fēng)箱般的呼吸聲。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
也許是幾十分鐘?！班汀菄}……”那催命的破喇叭又響了。
一站……滋……望……鄉(xiāng)……臺……滋……請……準(zhǔn)備……滋……下車……滋……】望鄉(xiāng)臺！
彈幕反應(yīng)極其迅速：“望鄉(xiāng)臺？！艸！又一個陰間地標(biāo)！”“比黃泉路口還狠！
傳說里死人最后看一眼陽間的地方！”“主播！坐穩(wěn)！屁股焊死在座位上！
這倆站名一個比一個送命！”“繼續(xù)坐！肯定有相對安全的！仔細聽！
”我蜷縮在冰冷的座位上，手腳冰涼麻木。望鄉(xiāng)臺……這名字像冰錐扎進心臟。
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漫上來，淹沒口鼻。還要等多久？下一個站名會不會更恐怖？
我還能撐到所謂的“安全站點”嗎？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異變陡生。沒有任何預(yù)兆。
車廂頂部那幾盞本就昏黃得像鬼火的頂燈，“滋啦”一聲，像垂死的病人最后抽搐了一下。
滅了。絕對的、吞噬一切的黑暗，瞬間降臨！“啊——！”一聲短促到極致的驚叫，
被我死死地卡在喉嚨里，硬生生憋了回去，只剩下粗重如破風(fēng)箱般的喘息。規(guī)則二：肅靜！
不能出聲！黑暗濃稠得像墨汁。伸手不見五指，什么都看不見了。
感官在極度的恐懼中被無限放大。那股子混合著灰塵、鐵銹和腐爛的怪味，
變得更加濃烈刺鼻。冰冷的空氣像無數(shù)細小的冰針，扎在裸露的皮膚上。聽覺變得異常敏銳。
前面……好像有布料摩擦的聲音？悉悉索索……很輕，但在這死寂的黑暗里，清晰得可怕。
是哪個“乘客”動了？
右邊……那個老太太的方向……傳來一種極其細微的、濕噠噠的……吮吸聲？
像是什么東西在舔舐……更近的！就在我左側(cè)的過道上！有什么東西在移動！極其緩慢，
沉重……帶著一種拖沓的、粘滯的摩擦聲……“呲啦……呲啦……”像穿著濕透的厚重鞋子，
在地上拖行。那聲音……越來越近！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實質(zhì)的潮水，
從我的左側(cè)洶涌襲來。比車廂里原本的低溫更冷！冷得深入骨髓！我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
身體僵硬得無法動彈，連呼吸都停滯了。只有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