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這只幽靈消失之前，卡米爾一直把它當(dāng)一位奇怪的不速之客。
它沒有身體，不會說話，甚至有些地方表現(xiàn)笨拙得很像個孩子，但是它安安靜靜地跟在你身邊，偶爾做出些小舉動時，你又能感受到一種陪伴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奇妙。
所以當(dāng)它拉著他指著門外，又轉(zhuǎn)了幾圈不斷跨過門時，卡米爾意識到它要離開了的時候，他先是錯愕，心里緊接著是有些難過的。
他沒問它往哪去，也沒問它會不會回來，只是沉默地低下頭，對它說：“再見?！?/p>
幽靈摸了摸他的腦袋。
這是個相當(dāng)親昵的舉動。
卡米爾感到困惑。
他抬起頭，看見幽靈朝他揮了揮手。
于是在男孩有些愣神的藍(lán)色眼眸中，黑色斗篷在她揮下第三次手后徹底消失在原地，連斗篷的影子都消失得干干凈凈，如同從來沒有存在過。
“你好？”
“還在嗎。”
“幽靈……先生。”
“幽靈小姐？”
沒有回應(yīng)。
她消失得過于干凈，以至于卡米爾在看著這片什么都不存在的虛空時，會忍不住懷疑起自己的記憶。
真的有這么一只幽靈存在過嗎。
話說回來，從始至終也一直自己在自言自語。
可當(dāng)卡米爾回過頭，看見地上擺放著的透明收納桶，又告訴他好像確實有什么人在這里來過。
他蹲下來看著這個幽靈憑空變出來的桶，發(fā)現(xiàn)這上面并不完全是透明的，有一個類似logo一樣的圖案。
這圖案由三個圓組成，它們擺成了一個等邊三角形的圖案，這三個圓又分別被兩條豎線連接，像三根火柴小棒頭對尾的擺成了個小三角，中間還有一個實心三角圖案。
他又去看她留下來的小錘和工具，發(fā)現(xiàn)每個工具上面都有這個圖案。
卡米爾想到什么，他去比對之前那個人留下的藥劑和繃帶，卻沒有任何收獲。
男孩眼睛里掠過一絲失望。
他將藥劑瓶放下。
現(xiàn)在天已經(jīng)快要黑了。
從他認(rèn)識這只幽靈到它離開，大約過去了將近半天。他默默記下了這個時間。
又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卡米爾坐回到板凳上，他的整理工作還需要一個收尾。
可他卻總是發(fā)呆，時不時瞥向剛剛黑色斗篷出現(xiàn)過的位置，現(xiàn)在卻什么都沒有。
他看著什么都不存在的虛空，像是自言自語般問道。
“真的……還會回來嗎?！?/p>
＊
喬喬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自己熟悉的病床房。
雪白的，逼仄的，讓人喘不過氣的。
鼻子也重新恢復(fù)了嗅覺，她聞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她并不是很喜歡游戲里的厄流區(qū)，可在回到現(xiàn)實的瞬間，喬喬居然有點想念那個地方。
她看了眼屏幕，快要六點了，她玩一個多小時的游戲。
喬喬坐回到床上。
她一邊靠在枕頭上，一邊看著手機。
游戲里解鎖了新的功能【家園】，這大概跟她確定了綁定對象有關(guān)。
點開家園，她看到了自己今天剛待過的小棚屋，不過是簡筆畫風(fēng)格的，看起來十分樸素。
里面的床和家具畫風(fēng)都很粗糙，和她今天看過的簡直兩模兩樣，但喬喬居然都能認(rèn)出來。
她還在里面看到了卡米爾，不過【家園】畫風(fēng)下的他是個小小的2D小人，簡筆畫畫風(fēng)都消不去的卡姿蘭藍(lán)色大眼睛，有種別樣的萌感。
喬喬覺得很新奇。
她的綁定對象卡米爾正坐在書桌前看書，她放大畫面，看了一會，忍不住戳了下屏幕里的小人。
小人頭頂冒出了個問號。
喬喬本來有些郁悶的心情頓時煙消云散，她樂得哈哈大笑。
小人從書桌前站起，他繞著書桌轉(zhuǎn)了又一圈，左顧右看，摸了摸自己的頭，冒出一個又一個問號。
跟個小蘑菇豆丁一樣。
人怎么能萌成這個樣子！
喬喬笑得更開心了。
她壞心眼地移動起桌上他正在看的書，小人見狀嚇了一跳，冒出個紅色的感嘆號。
『是誰?！?/p>
他頭頂出現(xiàn)了一個對話框樣的氣泡，喬喬猜測他在跟自己說話。
他又說，『是你嗎？』
『……幽靈？』
喬喬把飄在天上書放回到書桌上，又輕輕點了下他的腦袋。
『是你。』
『……』
『你回來了?！?/p>
他又變得沉默起來，僵硬地坐回到書桌前。
小人將臉埋在圍巾里看書，沒說話，頭頂上卻往外冒出一朵一朵的像素太陽花。
喬喬：！??！
她瞬間覺醒了某種養(yǎng)崽人的屬性，無師自通地將綁定對象劃到養(yǎng)成對象的范圍之內(nèi)，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哪哪都是無限憐愛的。
【家園】里的【人物】頁面有一個簡單的介紹——
【人物】：卡米爾
【所屬地】：雷王星厄流區(qū)
【元力】：？？？
【勢力范圍】：？？？
喬喬看的云里霧里，什么是元力和勢力范圍，難道以后會解鎖這些嗎。
除開最基礎(chǔ)的饑餓值和生命值，下面還有一個綜合六邊形圖，腦力非常明顯地突出一大截。
喬喬了解：這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
聰明好啊！聰明點好。
聰明就更方便她養(yǎng)成了，她一定能把厄流區(qū)里的小可憐皇子養(yǎng)成成一個品學(xué)兼優(yōu)的五好青年，然后學(xué)成歸來，閃瞎那些追殺他的雷王星皇城里人的眼。
喬喬對這種爽文情節(jié)一向欲罷不能。
彼時的她躊躇滿志。
屏幕另一端的卡米爾已經(jīng)行動起來，他在門扉前懸掛了一個小銅鈴鐺。
『下次……』他說。
『下次你出現(xiàn)，如果我在家里的話，就摸摸鈴鐺提醒我吧。如果你要離開，就摸兩下鈴鐺，你覺得可以嗎?！?/p>
喬喬覺得如果和他住同一間宿舍那他一定是個非常禮貌的室友。
『能穿一下斗篷嗎?！?/p>
他的語氣依舊很禮貌：『我看不到你在哪里。』
喬喬犯了難，她記得媽媽等會下班后就會來找她，如果到時候不在怎么解釋。
這邊的卡米爾等了半天沒等到回應(yīng)：『在嗎。』
他有些疑惑地往前走了兩步，眼睛在周圍尋找幽靈可能在的地方：『在的話，請拉一下我的手。』
卡米爾舉起手臂，喬喬點了一下。
男孩很快意識到觸感有些不一樣，比起中午能感受到人形的觸感，現(xiàn)在的感覺更像一陣風(fēng)，有些阻力，但能穿過去的風(fēng)。
他想起今天喬喬變出的物件，自己為幽靈腦補出了一個合理的設(shè)定：『是你的能力不方便你……』
『現(xiàn)出原形了嗎?！?/p>
喬喬看著對話框里的文字愣了兩秒，忍俊不禁。
喬喬：噗，也是被當(dāng)成妖怪了。
咳，但是很合理，很合理啊。
他非常為行動不便的幽靈考慮：『是的話請拉一下左手，不是的話就拉一下右手。』
喬喬拉了下左手。
男孩頭頂上冒出省略號，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
『那你還能現(xiàn)出原形嗎?！?/p>
喬喬又拉了下左手。
『只是偶爾……能力不足嗎?！?/p>
屏幕另一端的喬喬連連點頭，就差沒給他鼓掌了。
太聰明了太聰明了，就喜歡和聰明人對話。
她非常高興，一高興就忍不住想送給他點什么。
喬喬點開系統(tǒng)商城，不知道這個年紀(jì)的男孩子喜歡什么，就給他送了兩塊草莓小蛋糕。
卡米爾看著在書桌上憑空出現(xiàn)的點心，第一時間又去看了包裝，果然也有那個圖案。
他有些慌張：『請拿回去?！?/p>
『你的能力，還是不要用在無關(guān)緊要的地方比較好?！?/p>
喬喬知道小人又深陷什么奇怪的設(shè)定里了。
你可不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人啊。
她微笑地摸了摸小人的頭，又輕推著他，坐回到桌子前。
卡米爾陷入了茫然之中。
他看著桌子上散發(fā)著香甜味道的小蛋糕，造型精致，點綴著鮮紅的草莓，和那些高端的甜品店里展示在櫥窗里的一模一樣。
可是這些。
他買不起，也還不起的。
沒有陌生人會無緣無故地對你好，這是卡米爾從小就了解到的生存規(guī)則。你從其他人那里得到什么，就一定會以其他方式等價地還回去。
金錢，或是感情。
可是這兩種都太奢侈了。
他不知道那個幽靈想從他身上索取到什么，它不會說話、不用進食、神神秘秘、無影無蹤，甚至他今天遇見它就是個意外。
難道是為了感謝他今天帶它回家嗎。
可是它什么都沒有從他身上得到啊。
『對不起?！?/p>
卡米爾從凳子上站起：『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在屏幕前等待了半天，看著小人頭上冒出一串又一串的省略號最后出現(xiàn)這樣一句話的喬喬一臉困惑：誒？
她還想說什么，這時叮鈴一聲，輕信彈窗跳了出來，是媽媽給她發(fā)了消息。
“在超市，有沒有什么想吃的？”
“想吃薯片！謝謝媽媽?！?/p>
喬喬很快打字回復(fù)，臉上重新浮現(xiàn)出笑容。
她切回游戲，忽然想起了媽媽回來會抽查她的作業(yè)，喬喬只好先點了兩下鈴鐺，退出游戲頁面下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