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村的黑石潭淹死過很多人,爺爺說水底住著水鬼。小時候捉迷藏,
我躲在水潭邊數(shù)到十三,突然看見水里自己的倒影在笑。后來桂香嬸洗衣時,
發(fā)現(xiàn)倒影里的自己不動了,水里的那個卻還在撩頭發(fā)。陳伯警告我們水鬼在找替身,
當(dāng)晚他就被拖進(jìn)了水里,撈上來時手里攥著六十年前的工牌。村主任帶人抽水,
抽上來一個浸爛的麻袋,里面是失蹤兩個月的村花,指甲縫里全是陳伯衣服上的棉絮。
現(xiàn)在水庫的水開始倒灌進(jìn)村,村主任家窗戶上趴著張泡爛的臉。
那張臉在喊他爹……1 黑潭詭影在我們村子后面,
一塊被強(qiáng)行按進(jìn)山坳里的、巨大的、暗沉的墨玉,它叫黑石潭。
這名字本身就帶著一股子沉甸甸的陰氣,壓在老輩人的舌根底下,輕易不敢翻出來。
水是常年不動的死水,綠得發(fā)黑,表面浮著一層油汪汪的光,像是凝固的、腐敗的油脂。
村里的老人說,這潭子底下,沉著東西。不是石頭,不是爛泥,是“水爬子”——水鬼。
他們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壓得極低,渾濁的眼睛瞟著水面,仿佛那黑沉沉的墨玉下,
隨時會浮上一雙沒有眼白的眼睛。我爺爺是說得最兇的一個。
他枯瘦的手指緊緊攥著那根磨得油亮的煙桿,煙鍋里明明滅滅的紅光映著他溝壑縱橫的臉。
“水生吶,”他每次叫我,聲音都像被水泡過一樣沙啞,“離那潭子遠(yuǎn)點(diǎn)!那水爬子,
兇得很!它趴在底下,冷啊,孤單啊,就想找個人下去陪它!找替身!懂不?
”他的眼神穿過我,死死釘在那片不動的水面上,“這潭子,淹死的人,骨頭渣子都沉底了,
怨氣重得很!”爺爺?shù)脑?,像冰冷的蛇,鉆進(jìn)耳朵里,盤踞在心底最陰暗的角落。
黑石潭成了所有孩子心照不宣的禁地,連最膽大的二嘎子,也只敢遠(yuǎn)遠(yuǎn)地朝水面扔幾塊石頭,
聽那“噗通”一聲沉悶的落水響,然后像被燙了腳似的飛快跑開??珊⒆拥暮闷嫘?,
有時候比恐懼更頑固。那年夏天,熱得邪乎,知了在樹上叫得聲嘶力竭,
空氣黏稠得能擰出水。我們一群半大小子玩瘋了,
不知誰提議去水庫邊那片長滿野蘆葦?shù)臑┩孔矫圆?。那地方離潭水還有幾十步遠(yuǎn),
中間隔著高高低低的土坡和亂石,蘆葦又高又密,鉆進(jìn)去就看不見人影。玩心一起,
爺爺?shù)木婢捅粧佋诹四X后。二嘎子當(dāng)“鬼”,背對著我們,捂著眼睛,
扯著嗓子開始數(shù)數(shù):“一!二!三!……”我們像一群受驚的野兔,嗖地散開,
鉆進(jìn)一人多高的、沙沙作響的蘆葦叢里。我個子小,動作快,貓著腰,
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濕滑的泥濘地里竄,蘆葦葉的邊緣像小刀子一樣刮過我的胳膊和臉。
我只有一個念頭:往最深處鉆,讓二嘎子找不著!蘆葦叢的邊緣,
離那墨玉般的潭水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腳下是濕軟的爛泥,踩上去“噗嘰”作響。
我找到一個好位置,前面是幾塊半人高的、被水沖得溜滑的大石頭,剛好擋住身形,
身后是密不透風(fēng)的蘆葦墻。我屏住呼吸,蜷縮在石頭的陰影里,一半是游戲的興奮,
一半是莫名的、被這死寂環(huán)境催生出來的不安?!笆?!十一!十二!
……”二嘎子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來,被風(fēng)吹得有些飄忽。我下意識地朝水面瞥了一眼。
太陽明晃晃地懸在頭頂,水面反射著刺眼的白光。就在那光暈的中心,
恰好映出我自己的倒影——一個縮在石頭后面、緊張兮兮的小男孩?!笆?/p>
”二嘎子的聲音猛地拔高。就在這“十三”落下的瞬間,詭異的事情發(fā)生了。
水面上那個小小的、屬于我的倒影,突然動了。它沒有跟著我的身體一起緊張地蜷縮,
而是……緩緩地咧開了嘴角。那是一個極其僵硬、極其緩慢的動作。嘴角向兩邊拉扯,
越拉越大,越拉越開,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最終定格在一個極其夸張、極其詭異的弧度上。
那根本不是人類能做出的笑容!倒影里那雙眼睛,原本該是和我一樣充滿驚惶的,
此刻卻像兩個深不見底的黑窟窿,直勾勾地“望”著我,里面盛滿了冰冷的、非人的惡意。
它在無聲地對我笑。一股寒氣,從我的腳底板猛地竄起,瞬間凍結(jié)了全身的血液!
頭皮轟地一下炸開,每一根頭發(fā)都像針一樣豎了起來!我張著嘴,
喉嚨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發(fā)不出半點(diǎn)聲音。極致的恐懼像粘稠的瀝青,
瞬間灌滿了我的四肢百骸,沉重得讓我動彈不得。倒影依舊在笑?!八?!水生!看見你了!
出來!”二嘎子咋咋呼呼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撥開蘆葦?shù)膰W啦聲越來越響。
我發(fā)出一聲短促的、不似人聲的尖叫,手腳并用地從石頭后面爬出來,連滾帶爬,
頭也不回地朝著來路瘋跑!蘆葦葉像鞭子一樣抽打在身上,泥漿濺滿了褲腿,
但我感覺不到絲毫疼痛,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離開這!離開這水邊!
離開那個對我笑的倒影!我像一顆被彈弓射出的石子,
一頭撞在正撥開蘆葦找過來的二嘎子身上,把他撞了個趔趄。“哎喲!
水生你……”二嘎子捂著肚子剛要罵。我根本沒停,甚至沒看他一眼,繼續(xù)沒命地狂奔,
沖出蘆葦叢,沖上土坡,一直沖回村里,沖進(jìn)家門,
一頭扎進(jìn)爺爺冰冷的、帶著濃重旱煙味的懷里,渾身抖得像秋風(fēng)里最后一片葉子。
爺爺被我撞得一晃,煙桿差點(diǎn)掉地上?!罢α耍克??撞邪了?”爺爺粗糙的手拍著我的背,
聲音帶著驚疑。我死死抓住爺爺?shù)囊陆?,牙齒咯咯作響,冰冷的感覺從骨頭縫里鉆出來,
凍得我?guī)缀跏ブX。過了很久很久,
的破碎字眼:“……水……水里……它在笑……倒影……對我笑……”爺爺?shù)纳眢w猛地一僵,
拍著我后背的手也停住了。屋子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我急促的抽噎和爺爺粗重的呼吸聲。
過了半晌,爺爺才用一種極其低沉、極其壓抑的聲音問:“黑石潭?”我拼命點(diǎn)頭,
把臉更深地埋進(jìn)爺爺散發(fā)著煙味的衣服里,仿佛那是唯一安全的堡壘。爺爺再沒說話。
他枯瘦的手緊緊箍著我,力道大得讓我生疼。那天之后,我發(fā)了三天高燒,噩夢連連。
夢里永遠(yuǎn)是那張水里的笑臉,咧著慘白的牙齒,無聲地嘲弄。爺爺整夜整夜地守著我,
用熬得漆黑的艾草水一遍遍擦我的額頭和手腳,嘴里念念有詞,
都是些我聽不懂的、古老而急促的咒語。黑石潭,成了我揮之不去的噩夢源頭。
那個數(shù)到“十三”時出現(xiàn)的詭異笑臉,像一枚冰冷的烙印,深深地燙在了我的靈魂里。
2 水鬼索命桂香嬸是村里手腳最麻利的女人之一。她家就住在村東頭,離黑石潭不算最近,
但也不算遠(yuǎn)。她男人在鎮(zhèn)上做泥瓦工,十天半月才回來一趟,
家里洗衣做飯、伺候公婆、照顧兩個半大孩子的擔(dān)子,幾乎全壓在她一個人肩上。
日子像上了發(fā)條,周而復(fù)始。每天天蒙蒙亮,公雞剛打過第一遍鳴,
桂香嬸就挑著一對碩大的木桶出門了。桶里堆著小山似的臟衣服,
沾滿泥點(diǎn)的工裝、孩子們滾得看不出顏色的汗衫、老人散發(fā)著藥味的舊棉布褂子。
她的目的地是村后小河邊那塊平坦的青石板,那是村里女人們默認(rèn)的“浣衣場”。水流清澈,
石板光滑,捶打衣服的聲音和女人們的說笑聲,是清晨最尋常的風(fēng)景。可那年夏天,
邪門的事一樁接一樁。先是連著大半個月滴雨未落,毒日頭曬得土地龜裂,
村后那條原本還算豐沛的小河,水位眼見著往下掉,水流變得又細(xì)又緩,渾濁不堪,
還泛著一股死水塘子似的腥味兒。別說洗衣服,連洗個菜都嫌臟。女人們聚在河邊,
望著那可憐巴巴的、漂著枯草和泡沫的水流,唉聲嘆氣?!斑@水咋洗?越洗越臟!
”“去上游看看?上游也干了!”“總不能讓衣服餿在桶里吧?”桂香嬸沒吭聲,
她看著桶里堆積如山的臟衣,眉頭擰成了疙瘩。家里老的病著要干凈衣服換,
小的跑跳一天就是一身泥汗,這衣服不洗,日子就轉(zhuǎn)不動了。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
越過枯黃的河岸,投向更遠(yuǎn)處那片沉沉的墨綠——黑石潭。
子……爺爺?shù)木妗⑽夷菑埵Щ曷淦堑哪?、還有村里流傳的各種關(guān)于“水爬子”的駭人說法,
瞬間涌上心頭。桂香嬸心里打了個突,一股寒氣順著脊椎爬上來。她用力甩甩頭,
像是要甩掉這些不吉利的念頭?!皨鹱樱弧ズ谑哆呍囋??
”旁邊一個年輕媳婦怯生生地提議,聲音壓得很低,帶著明顯的不安,“那潭水深,
邊上應(yīng)該還有干凈水吧?咱離遠(yuǎn)點(diǎn),就舀水,不靠近。”這話像根針,
戳破了女人們心照不宣的恐懼。去黑石潭?這念頭本身就讓人頭皮發(fā)麻。
可眼前實(shí)在沒別的辦法。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都寫著猶豫和掙扎。最終,
還是生活的重?fù)?dān)壓倒了虛無的恐懼。桂香嬸一咬牙,挑起木桶:“去!怕啥!大白天的,
還能真見鬼不成?離水邊遠(yuǎn)點(diǎn),舀了水就回!”幾個膽大的婦女跟著響應(yīng)。一行人沉默著,
腳步沉重地繞過枯竭的小河,踩著干硬的土路,向那片被低氣壓籠罩的水域走去。越靠近,
那股熟悉的、濃重的水腥和腐敗水藻混合的氣味就越發(fā)刺鼻,空氣也似乎變得更加粘滯陰冷。
到了潭邊,女人們都默契地停在離水岸至少五六步遠(yuǎn)的地方。這里的泥土濕滑松軟,
踩上去很不踏實(shí)。水面依舊平靜得像一塊巨大的、生了綠銹的銅鏡,
倒映著灰蒙蒙的天空和岸邊扭曲的樹影?!熬瓦@兒吧,快舀快走!”有人催促道,聲音發(fā)緊。
桂香嬸放下木桶,拿出一個長柄的葫蘆瓢,小心翼翼地向前探身,伸長手臂去夠水面。
她動作很輕,生怕驚擾了什么。不是很清的水被舀起,倒進(jìn)桶里。重復(fù)幾次,
桶里的水漸漸多了。舀水的間隙,她下意識地抬眼,望向近在咫尺的水面。
水面清晰地映出她自己的倒影——一個挽著袖子、頭發(fā)有些凌亂、眉頭微蹙的疲憊婦人。
倒影隨著水波輕輕晃動。桂香嬸嘆了口氣,習(xí)慣性地抬手,
想把一縷滑落到臉頰的頭發(fā)撩到耳后。就在她手指觸碰到頭發(fā)的那一瞬間,她的動作僵住了,
瞳孔驟然收縮!水里的那個倒影,沒有動!它依舊保持著剛才她撩頭發(fā)之前的姿勢!
手臂垂著,那縷頭發(fā)依舊散亂地貼在臉頰上!可更恐怖的是,倒影里那張臉,那雙眼睛,
正死死地、直勾勾地盯著水面之外的桂香嬸本人!那眼神,冰冷,空洞,
帶著一種非人的專注和審視?緊接著,在桂香嬸驚駭欲絕的注視下,水里那個凝固的倒影,
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抬起了手臂。那只由水波構(gòu)成的手臂,模仿著桂香嬸剛才的動作,
伸向臉頰旁那縷靜止的頭發(fā),然后,用兩根手指,
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優(yōu)雅,將那縷頭發(fā)……輕輕地撩到了耳后?!鞍。。?!
”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叫,撕破了黑石潭死一般的寂靜!那聲音里蘊(yùn)含的極致恐懼,
讓所有正在舀水的女人都渾身一哆嗦,手里的瓢“噗通”、“噗通”掉進(jìn)水里。
桂香嬸像被毒蝎子蜇了一樣猛地向后彈跳起來,力道之大,帶翻了身邊沉重的木桶!
渾濁的水“嘩啦”一聲潑了她一身,也濺濕了旁邊的人。她根本顧不上這些,
整個人如同瘋魔,臉色慘白如紙,五官因?yàn)闃O度的恐懼而扭曲變形。她指著水面,
眼珠子瞪得幾乎要凸出眼眶,直勾勾地盯著那處水面?!肮怼戆?!倒影!
倒影……它在動!它自己……在撩頭發(fā)!它在看我!它在看我?。 彼Z無倫次地嘶喊著,
涕淚橫流,轉(zhuǎn)身跌跌撞撞地就往回跑,沒跑幾步就被濕滑的泥地絆倒,又手腳并用地爬起來,
繼續(xù)沒命地狂奔,仿佛身后有無數(shù)索命的惡鬼。其他女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懵了,
順著桂香嬸手指的方向驚恐地望向水面,但那里除了微微蕩漾的波紋和模糊的倒影,
什么異樣也沒有??晒鹣銒鹉潜罎⒌?、完全失去理智的恐懼是真實(shí)的,
像瘟疫一樣瞬間傳染了所有人。“快跑??!”“有鬼!水爬子!”“桂香嬸撞邪了!
”女人們尖叫著,再也顧不上水桶和衣物,像一群炸了窩的受驚家雀,
連滾爬爬、哭爹喊娘地逃離了黑石潭岸邊。水桶傾覆,臟衣服散落一地,被濕泥和臟水浸透,
一片狼藉。桂香嬸被家人抬了回去,從此就瘋了。她整天縮在屋子最陰暗的角落,
裹著厚厚的棉被,即使是在三伏天里也瑟瑟發(fā)抖。她不敢看任何能反光的東西,
水缸、鏡子、甚至光滑的瓷碗。只要看到一點(diǎn)模糊的倒影,她就會發(fā)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用指甲瘋狂地抓撓自己的臉,仿佛要把那張臉皮撕下來,
嘴里反復(fù)念叨著:“它在動……它在撩頭發(fā)……它在看我……別看我!別看我!
”黑石潭的陰影,像一塊巨大的、濕冷的裹尸布,徹底籠罩了惶恐不安的村子。
那個會自己撩頭發(fā)的倒影,成了新的、更具體、更貼近生活的噩夢。
3 怨魂現(xiàn)身村里人心惶惶,連白天去黑石潭附近的地里干活都提心吊膽,三五成群才敢去,
眼睛時不時驚恐地瞟向那片死水。關(guān)于“水爬子”找替身的說法,
像野草一樣在恐慌的土壤里瘋長,越傳越邪乎。就在這風(fēng)聲鶴唳的時候,陳伯站了出來。
陳伯是村里年紀(jì)最大的老人之一,比爺爺還要大上十來歲。他佝僂得厲害,
像一棵被歲月和風(fēng)雨壓彎的老樹。他年輕時是村里出了名的好水性,
據(jù)說還參與過黑石潭水庫最早的修建,是那段塵封往事的活化石。那天傍晚,
夕陽像個巨大的、淌著血的蛋黃,沉甸甸地掛在山梁上,把黑石潭的水面染得一片暗紅,
像潑了一層黏稠的血。吃過晚飯,村里幾個膽大的男人聚在村口的老槐樹下抽煙,
愁眉苦臉地議論著桂香嬸的事和越來越兇的流言。陳伯拄著一根磨得發(fā)亮的棗木拐杖,
一步一挪地走了過來。他默默地坐在一塊石墩上,望著遠(yuǎn)處那片血色的水面,久久沒有說話。
煙鍋里的火光明明滅滅,映著他溝壑縱橫的臉,像一塊沉默的、裂開的山巖?!岸寂铝??
”他終于開口,聲音像被砂紙磨過,嘶啞低沉,帶著一種穿透歲月的沉重。
男人們互相看了看,沒人接話,但臉上的憂懼藏不住。陳伯重重地咳了幾聲,
枯瘦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意味?!澳菛|西,叫‘水爬子’,
不假。”他緩緩說道,“怨氣結(jié)成的東西!為啥怨?因?yàn)檫@潭子底下,埋著人命!不止一條!
”他的話像一塊巨石投入死水,激起一片壓抑的驚呼?!瓣惒??
”有人顫聲問。陳伯沒直接回答,那雙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血色的水面,
眼神變得悠遠(yuǎn)而痛苦,仿佛穿透了時間,看到了極其恐怖的景象。
“那會兒……修這水庫……是‘大干快上’的年月……”他斷斷續(xù)續(xù)地開始講述,
“上面催得緊,
趕汛期前合龍……不管不顧……塌方了……就在那西頭壩基底下……”他的講述破碎而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