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霉味混著廉價油煙氣,沉甸甸地壓在肺葉上。唯一的燈泡懸在頭頂,
投下一圈昏黃的光暈,光暈中心,是兩只并排靠在一起的塑料碗。
紅燒牛肉面的湯汁已經(jīng)半凝,浮著一層膩人的油花。沈聿舟的筷子在碗里攪了攪,
撈起最后一小綹面條,卻沒有送進自己嘴里。他側過頭,昏暗的光線下,
年輕的面龐輪廓鋒利得有些硌人,汗水浸濕的鬢角粘著幾縷黑發(fā)?!傲滞?,張嘴。
”他聲音不高,帶著熬夜后的沙啞,卻有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林晚正埋首在一疊打印模糊的策劃案上,鉛筆在紙頁邊緣無意識地畫著圈。聞言,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頭。臉頰上沾了一點鉛筆的灰印,眼睛因為長時間盯著屏幕而泛紅。
就在她啟唇的瞬間,那點溫熱的面條被精準地喂了進來。緊隨其后的,不是筷子,
而是沈聿舟的指尖。一個冰冷堅硬的小東西,帶著他指腹粗糲的觸感,
猝不及防地落進她溫熱的掌心,硌得皮膚微微發(fā)疼。她低頭。掌心里躺著一?!般@石”。
米粒大小,在昏黃的燈光下折射出廉價而渾濁的彩色光芒,邊緣甚至有些磨損的毛刺。
毫無疑問,是人造水晶,地攤上十塊錢能買一把的那種?!翱粗?/p>
”沈聿舟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淬了火的鐵,燙著她的耳膜。他湊得很近,
呼出的氣息拂過她頸側,帶著泡面和煙草混合的味道。他年輕的眼睛亮得驚人,
里面燃燒著某種近乎偏執(zhí)的火焰,穿透了地下室的潮濕與窘迫?!傲滞?,你好好看著它。
”他的手掌覆上她握著那顆假鉆的手,用力合攏。他的掌心滾燙,
而那粒人造水晶卻冰涼刺骨,兩種截然不同的溫度在她皮膚上烙下印記?!翱傆幸惶欤?/p>
”他一字一頓,目光鎖著她,像要鑿進她的靈魂深處,“我讓你碰到的每一顆石頭,
都刻著‘翎溯’的名字。真正的鉆石。比這個,”他頓了頓,下巴朝她緊握的拳頭點了點,
“亮一千倍,一萬倍。”饑餓感像小獸的爪子,一下下?lián)现瞻T的胃壁。
泡面那點可憐的暖意早已散去,只剩下油膩的惡心感??缮蝽仓壅菩牡臒岫龋?/p>
和他話語里不容置疑的、滾燙的未來,奇異地壓過了饑餓和寒冷。那粒廉價水晶的冰涼棱角,
深深嵌進她柔軟的掌心,混合著他滾燙的誓言,沉甸甸地墜入她的骨血,
成了一種帶著痛感的錨。林晚的手指微微蜷縮,將那粒假鉆攥得更緊。
冰涼的觸感尖銳地提醒著她此刻的真實,而他描繪的灼熱未來又像海市蜃樓般誘人。
她沒說話,只是抬起眼,迎上他燃燒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燈泡的鎢絲發(fā)出輕微的嘶鳴,
光影在兩人年輕而疲憊的臉上晃動??諝饫?,泡面的余味、霉味、紙張的油墨味,
還有沈聿舟身上那股破釜沉舟般的氣息,無聲地交融在一起。十年。那枚沉入骨血的錨,
拖拽著他們,撞開一個又一個看似不可能的關口。從地下室的霉味和泡面湯,
一路撞進城市云端最冰冷、也最璀璨的核心——“翎溯珠寶”總部頂層。
空氣里一絲多余的塵埃也無,
只有頂級恒溫恒濕系統(tǒng)運行時發(fā)出的、幾乎無法捕捉的低頻嗡鳴,恒定而冰冷,
如同某種精密的機械心跳。四面墻壁是厚重的特殊合金,泛著啞光的、無機質的灰白色澤,
將外界的一切聲響隔絕,也隔絕了溫度。這里安靜得像一座金屬墳墓,
埋葬著價值連城的秘密。林晚站在中央。剪裁考究的深灰色羊絨裙擺安靜地垂落,
包裹著她纖瘦的身體。十年光陰洗去了少女的圓潤,打磨出清冷的棱角。
她的視線平靜地落在背對著她的男人身上。沈聿舟站在一整面墻的恒溫保險柜前。
那些如同蜂巢般排列的金屬格子里,沉睡著一顆顆足以令世人瘋狂的石頭。
頂級的射燈從不同角度打在他身上,勾勒出昂貴西裝下寬肩窄腰的輪廓,
每一根線條都透著掌控一切的從容與力量。
他不再是那個在地下室分她最后一口面條、眼底燃燒著孤注一擲火焰的窮小子。
他是翎溯的帝王,主宰著這片冰冷的鉆石王國。他轉過身,動作從容不迫。
燈光精準地落在他手中那個剛剛開啟的黑絲絨首飾盒上。盒子中央,一顆碩大無朋的鉆石,
毫無保留地裸露在冰冷的空氣里。十克拉?或許更大。D色,F(xiàn)L級凈度,
完美到極致的切割比例——是“翎溯”頂級定制系列“時光之淚”的巔峰之作。
無數(shù)個精密的刻面貪婪地捕捉、折射、迸射著燈光,冷冽、純粹,
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非人間的華美。它像一滴被時間凍結的淚,璀璨得令人窒息,
也冰冷得刺骨。沈聿舟的目光落在鉆石上,像是在欣賞一件與自己無關的藝術品。
他的聲音平穩(wěn)地響起,穿透恒溫設備微弱的嗡鳴,在這過分寂靜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也格外空洞。“晚晚,”他念出她的名字,語調里沒有波瀾,
像在陳述一份即將簽署的合同條款,“翎溯走到今天,不容易。
”他的視線終于從鉆石上抬起,看向她。那雙曾在地下室燈泡下燃燒著火焰的眼睛,
此刻像兩顆昂貴的黑曜石,深邃,卻失去了溫度。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一個更體面的措辭。
“我們……也到此為止吧?!北涞你@石光芒,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冰針,瞬間刺入林晚的眼底。
空氣里那恒定不變的微弱嗡鳴聲,驟然被放大,變成一種尖銳的、令人耳鳴的噪音,
充斥著她的整個顱腔。心臟的位置,像是被那顆鉆石最鋒利的尖角狠狠剜了一下。
沒有預想中撕心裂肺的劇痛,只有一種急速蔓延開來的、巨大的空洞感,
冰冷的麻木感順著四肢百骸瘋狂擴散。十年。無數(shù)個并肩鏖戰(zhàn)的深夜,
電腦屏幕映亮兩張年輕卻寫滿疲憊的臉;無數(shù)次在談判桌上舌戰(zhàn)群雄后,
彼此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疲憊眼神;無數(shù)次在他焦頭爛額、瀕臨崩潰邊緣時,
遞上那份早已準備好的、能扭轉乾坤的方案……那些滾燙的、帶著汗水和咖啡因氣味的畫面,
此刻被眼前這顆“時光之淚”冰冷到極致的光芒映照著,瞬間褪色、失真,變得遙遠而蒼白,
像一場別人的電影。她甚至清晰地記起那個下午。陽光透過地下室那扇唯一的高窗,
吝嗇地投下一小片光斑,正好落在他汗?jié)竦聂W角。
他拿著那張簡陋的、剛剛注冊成功的“翎溯珠寶有限公司”營業(yè)執(zhí)照,
像個孩子一樣抱著她瘋狂地轉圈,笑聲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塵簌簌往下掉。那時的“翎溯”,
輕飄飄的兩個字,卻像灌滿了氫氣的氣球,承載著他們滾燙得幾乎要爆炸的未來,
迫不及待地要飛向天空。“秦雪?”林晚的聲音在死寂的保險庫里響起,
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預料的沙啞,像粗糙的砂紙刮過冰冷的金屬表面。她抬起眼,
視線終于從那顆刺目的鉆石移開,落回沈聿舟的臉上。
那張曾經(jīng)被她指尖無數(shù)次細細描摹過、親吻過的英俊面孔,此刻在頂燈精準而無情的照射下,
每一寸線條都透著精心計算后的疏離與陌生?!八枰踩??
”林晚的唇角極其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形成一個近乎嘲弄的弧度,卻轉瞬即逝,
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她的目光平靜地落在他深不見底的眼眸里,
像是在問一個早已知道答案的問題?!安荒芟裎疫@樣,沒名沒分地跟你耗十年,是嗎?
”“耗”字,她吐得很輕,卻像一顆沉重的石子,投入看似平靜的深潭。
沈聿舟的嘴唇瞬間抿成一條生硬的直線,下顎的肌肉線條繃緊。他沒有立刻反駁,
也沒有看她。他的視線仿佛被什么東西黏住了,微微偏移,
落在保險庫一側冰冷光滑的金屬墻壁上。那無機質的表面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緊繃的身影,
也倒映出她站在不遠處、模糊而沉默的輪廓??諝饽塘?,沉重的寂靜像實體般壓下來,
擠壓著本已稀薄的氧氣。幾秒鐘?;蛘吒?。
在這座用金錢和科技堆砌的、絕對安全的堡壘里,時間失去了意義。最終,他什么也沒說。
沒有解釋,沒有歉意,甚至沒有一絲情緒的波瀾。他只是極輕微地、幾不可察地側過身,
將手中的黑絲絨首飾盒輕輕放在旁邊冰冷的金屬保險柜平面上,
發(fā)出細微的、沉悶的一聲“嗒”。然后,他伸手探入剪裁完美的西裝內袋,動作精準、穩(wěn)定,
沒有絲毫猶豫或停頓。他抽出一份折疊得異常整齊的文件。白色的紙張邊緣銳利,
在保險庫頂燈的照射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澤,像一把剛剛開刃的薄刀片。他伸出手臂,
平穩(wěn)地將那份文件推到她面前,放在冰冷的金屬柜面上,
就在那個盛放著十克拉“時光之淚”的首飾盒旁邊。那不是支票。
林晚的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封面是“翎溯珠寶”燙金的徽標,
下面是幾行清晰的小字:頂級珠寶鑒定證書及物權轉讓協(xié)議。她甚至不需要翻開,
出里面的內容:重量、凈度、色澤、切割……每一項參數(shù)都必然標注著令人咋舌的頂級評價。
而在“價值評估”那一欄,
長得足以令人眩暈的數(shù)字——一筆精確計算過的、足夠買斷一個女人十年最美好年華的巨款。
冰冷的紙張邊緣,散發(fā)著無聲的寒意。她看著那份文件,
又抬眼看了看沈聿舟那雙深潭般毫無波瀾的眼睛。一股極淡的、帶著鐵銹般腥氣的笑意,
毫無征兆地從喉嚨深處涌了上來,猝不及防,幾乎要沖破她刻意維持的平靜表象。她伸出手。
指尖微微有些涼意,卻異常穩(wěn)定。沒有碰那份冰冷的轉讓協(xié)議,而是直接探向黑絲絨首飾盒。
指尖觸碰到那顆巨大的鉆石。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間順著指尖蔓延上來,
冰得她指骨都微微發(fā)麻。她拈起它,沉甸甸的分量壓著指腹。
鉑金的戒圈在燈光下閃著冷硬的微光。動作流暢得如同早已在心底演練過千百次。
她伸出左手,無名指纖細而蒼白。將那枚價值連城的鉆戒,緩慢地、堅定地,套了進去。
尺寸精準得嚴絲合縫。鉆石巨大的臺面沉甸甸地壓在指根,堅硬的金屬戒圈緊緊箍住皮膚。
冰涼堅硬的觸感瞬間侵占了那寸溫暖的肌膚,寒意深入骨髓?!俺山??!彼f。聲音很輕,
輕得像一片羽毛拂過結了冰的湖面。尾音里帶著一絲奇異的、難以捉摸的笑意,
仿佛在簽署一筆無關緊要的訂單。
面似乎終于裂開了一道細微的、驚愕的縫隙——林晚沒有再看那顆戴在自己無名指上的鉆石,
也沒有再看那份象征買斷的文件。她甚至沒有再多看他一眼。她干脆利落地轉過身,
背對著他,朝著保險庫那扇厚重無比、需要多重驗證才能開啟的合金大門走去。
高跟鞋的細跟敲打在光潔如鏡的金屬地面上,發(fā)出清脆、穩(wěn)定、一下又一下的叩擊聲。噠。
噠。噠。聲音在空曠冰冷的空間里回蕩,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節(jié)奏感,
蓋過了恒溫系統(tǒng)微弱的嗡鳴。厚重的合金大門感應到來人,無聲無息地向內滑開,
露出外面走廊里相對溫暖一些的光線。
就在她即將一步跨出這間冰冷牢籠的瞬間——無名指上,那巨大鉆石的底托,
一個為了穩(wěn)固鑲嵌而特意設計成銳角形狀的金屬爪尖,
毫無預兆地、狠狠地硌進了指根柔嫩皮膚與堅硬指骨之間的凹陷里!
一陣尖銳到近乎撕裂的劇痛猛地炸開!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神經(jīng)末梢!
痛感沿著手臂的神經(jīng)束瞬間竄上,狠狠撞向心口!林晚的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
甚至連肩膀的線條都沒有晃動一下。唯有在合金大門投下的陰影里,在她側身的角度,
被鉆石爪尖死死抵住、壓迫的那一小塊皮膚,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變得慘白。緊接著,
一點極其細微的、鮮艷的紅色,從鉑金戒圈與皮膚的縫隙間,無聲無息地滲了出來。
那點殷紅迅速擴大,蜿蜒著,像一條細細的毒蛇,爬過冰冷的鉑金指環(huán),
最終凝成一滴小小的、圓潤的血珠,搖搖欲墜。鉆石璀璨冰冷的臺面下方,戒圈的內壁,
一行激光微刻的防偽編碼旁,清晰地鐫刻著一個小小的日期。那串數(shù)字在陰影里,
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她劇痛的眼角余光里。
——是他們共同注冊“翎溯珠寶有限公司”的紀念日。他親手刻下的。為他們的十年,
立下的墓碑。大門在她身后無聲滑攏,徹底隔絕了保險庫里那個冰冷凝固的世界,
也隔絕了沈聿舟那道落在她背影上、含義不明的目光。---拍賣行的穹頂高得令人眩暈,
水晶吊燈層層疊疊,將下方深紅色絲絨座椅映照得流光溢彩。
空氣里浮動著昂貴的香水味、雪茄的余韻,以及一種無聲的、對財富的渴求與計算。
拍賣槌敲下第一聲沉悶的聲響時,沈聿舟正獨自坐在二樓VIP包廂最深的陰影里。
厚重的深紫色絲絨帷幕將他與下方喧囂的大廳隔開,只留下一條狹窄的縫隙。
水晶燈的光芒被帷幕篩過,落在他緊繃的下頜線上,像一道冰冷的割痕。下方人頭攢動,
聚光燈匯成幾道刺眼的光柱,在拍賣師富有煽動力的聲音指引下,
精準地打在最前方鋪著黑色天鵝絨的展示臺上。玻璃防彈罩內,一條項鏈靜靜懸浮。
它的名字,用一行凌厲的哥特字體蝕刻在展示牌上——“祭奠”。
主體是一顆巨大得令人心顫的鉆石。純凈、冰冷,散發(fā)著無與倫比的華美。然而,
最攝人心魄的并非鉆石本身,
而是包裹著它、纏繞著它的那些東西——無數(shù)細密如發(fā)絲、閃爍著寒光的白金荊棘。
那些荊棘以一種近乎暴力的姿態(tài)穿刺、纏繞、緊緊勒縛著鉆石,
尖銳的刺毫無顧忌地指向各個方向,仿佛要將這顆璀璨的星辰釘死在受難的十字架上。
鉆石每一個完美的切割面,都在強光的照射下,折射出近乎殘酷的冷芒,
被荊棘的陰影切割得支離破碎。“……接下來這件拍品,
”拍賣師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抑制的激動,通過音響傳遍全場,“是本場壓軸,
由神秘新銳設計師‘Lin’帶來的驚世之作——‘祭奠’!
主石為一顆極其罕見的十克拉D色無瑕鉆石,配以獨創(chuàng)的白金荊棘纏繞鑲嵌工藝,
完美詮釋了美與痛、璀璨與禁錮的永恒悖論……”拍賣師后面那些溢美之詞,
沈聿舟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的世界在“祭奠”二字落下的瞬間,就徹底坍塌、重組,
然后死死地聚焦在那顆被荊棘穿刺的鉆石上。即使被重新切割、改變了形態(tài),
即使被賦予了全新的、充滿挑釁意味的名字,
即使被那些猙獰的白金荊棘纏繞……那顆鉆石折射出的光芒,
那種冰冷到骨子里的、幾乎能凍結靈魂的質感……他太熟悉了!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跳動,隨即又瘋狂地、失控地擂動起來,
猛烈地撞擊著脆弱的胸腔,幾乎要破膛而出。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帶來一陣眩暈的灼熱,
又在下一秒被滅頂?shù)暮鈨鼋Y成冰。他猛地從絲絨座椅上站起來,
身體繃得像一張拉到極限、即將斷裂的弓,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緊握座椅扶手而發(fā)出咯咯的輕響。
銳利的目光穿透包廂的陰影,死死釘在荊棘叢中那顆“受難”的鉆石上,
如同瀕死的困獸盯住了獵人的刀鋒?!捌鹋膬r,三千萬。
”拍賣師的聲音如同審判的鐘聲落下。“三千五百萬!” 前排立刻有人舉牌。“四千萬!
” 另一側緊追不舍。“四千五百萬!”“五千萬!” 電子屏幕上的數(shù)字瘋狂跳動,
每一次刷新都引來一陣壓抑的驚嘆。競價聲此起彼伏,如同洶涌的浪潮。
沈聿舟卻只覺得那些聲音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渾濁的水,模糊而遙遠,帶著令人作嘔的嗡鳴。
他全部的感官都死死釘在那顆鉆石上。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
瘋狂地在鉆石的每一個刻面上搜尋、確認、比對。切割方式變了,
形態(tài)也完全不同了……但……那個細節(jié)!那個只有他知道的、隱秘的烙??!
就在拍賣師即將第三次詢問、手中的小槌高高揚起,
準備落槌定音的瞬間——二樓包廂那厚重的深紫色絲絨帷幕,
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青筋微凸的手猛地掀開!沈聿舟一步踏出陰影,站在了包廂前方的欄桿旁。
水晶吊燈的光芒毫無遮攔地傾瀉在他身上,照亮了他臉上駭人的戾氣和一種瀕臨崩潰的蒼白。
整個拍賣大廳的喧囂驟然一窒,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的目光,驚愕、探究、好奇,
齊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聚焦在這個翎溯帝國的年輕主宰者身上?!暗纫幌?!
” 他的聲音并不算太高,卻像一柄冰錐,帶著刺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狠狠鑿穿了凝固的空氣,清晰地穿透了拍賣師面前的麥克風,“那顆鉆石……” 他抬起手,
食指筆直地指向展示臺上那顆“祭奠”主鉆,指尖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它的腰棱編碼!給我放大!立刻!馬上!”拍賣師被他眼中那種近乎毀滅的戾氣懾住,
喉結滾動了一下,下意識地、近乎慌亂地示意后臺操作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