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每天給我燉“安神湯”,夸我是備孕的好兒媳。公公卻總在我洗澡時闖進來,
說關門影響風水。丈夫總打圓場:“爸年紀大了,你讓讓。
”直到我發(fā)現(xiàn)安神湯里摻著避孕藥。丈夫手機里跳出消息:“她還沒懷上?財產轉移好了嗎?
”我笑著給婆婆盛了碗湯:“媽,這湯以后換我給您燉吧。
”---浴室里蒸騰的水汽模糊了磨砂玻璃門模糊的輪廓,也模糊了鏡子里的自己。
陶陶閉著眼,溫熱的水流沖刷著皮膚,試圖帶走一絲這深宅里無處不在的粘膩和疲倦。
水聲嘩嘩,是她一天里唯一能短暫隔絕外面世界的屏障。“咔噠。
”門把手被粗暴擰動的聲音,像一根冰冷的針,猛地刺破了這層薄弱的寧靜。陶陶渾身一僵,
心臟瞬間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幾乎停止跳動。水珠順著她驟然繃緊的脊背滑落。
門被推開一道不小的縫隙,外面客廳里電視新聞的嘈雜聲浪立刻涌了進來。
一個微胖的身影堵在門口,帶著老年人特有的渾濁氣息。“陶陶啊,
”公公周德海的聲音慢悠悠地飄進來,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刻意拉長的腔調,
“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這門吶,不能關死!關死了,家里的‘氣’就不通了,
風水講究這個‘活氣’,懂不懂?聚財?shù)?!”水汽彌漫中?/p>
陶陶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他那雙渾濁眼睛投來的、粘稠而貪婪的目光,像濕冷的蛇信子,
在她赤裸的脊背上游走。她猛地轉過身,雙臂死死抱在胸前,整個人縮成一團,
徒勞地試圖阻擋那無形的侵犯。熱水澆在背上,卻只覺得刺骨的冷?!鞍郑∥荫R上就好!
”她的聲音抑制不住地發(fā)顫,帶著水汽的哽咽,微弱得幾乎被水聲吞沒?!皣K,動作快點!
磨磨蹭蹭的?!敝艿潞2粷M地嘟囔了一句,目光卻依舊沒有移開,
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理所當然的審視,慢吞吞地退了出去,門依舊大開著。
水流沖刷著陶陶煞白的臉,分不清是水還是淚。她胡亂抓起浴巾裹緊自己,
像逃難一樣沖出了這個令人窒息的空間??蛷d里,
婆婆李桂芬正坐在沙發(fā)上織著一條小小的嬰兒毛衣,毛線是柔和的鵝黃色。
電視里播著家長里短的調解節(jié)目,音量開得震耳欲聾?!疤仗障春美玻俊崩罟鸱姨痤^,
臉上堆砌起一層厚厚的、慈祥的笑容,眼角擠出幾道深刻的紋路。她放下毛衣,
動作麻利地走向廚房,很快端出一個精致的白瓷小盅,蓋子掀開,
一股濃郁的中藥混合著某種甜膩食材的氣味彌漫開來?!皝韥韥?,趁熱把這安神湯喝了。
媽特意給你燉的,加了上好的阿膠和紅棗,補氣血的!你啊,放寬心,好好養(yǎng)身子,
給媽生個大胖孫子才是正經!”那甜膩的氣味鉆進陶陶的鼻腔,
混合著剛才在浴室里殘留的屈辱感,胃里一陣劇烈的翻江倒海。她強忍著惡心,
手指緊緊攥著浴巾的邊緣,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丈夫周明宇趿拉著拖鞋,慢悠悠地從書房晃了出來,手里還捏著手機,屏幕亮著。
他瞥了一眼僵立的陶陶和那碗冒著熱氣的湯,又看了看敞開的浴室門,
臉上立刻掛起他那招牌式的、和稀泥的笑容。“哎喲,又為關門這點小事?。?/p>
”周明宇走到陶陶身邊,習慣性地伸手想攬她的肩。陶陶卻像被烙鐵燙到一樣,猛地一縮,
躲開了他的碰觸。周明宇的手尷尬地懸在半空,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若無其事地放下,
轉向李桂芬,語氣帶著點嗔怪:“媽,爸也真是的,老觀念!陶陶不習慣嘛,下次說說爸。
”他又轉回頭,對著陶陶,聲音放得更軟,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敷衍,“老婆,算了算了,
爸年紀大了,腦子軸,咱讓讓,讓讓啊,家和萬事興嘛!別氣了,快把媽的心意喝了,
涼了藥性就散了。”他最后那句“家和萬事興”,像一根燒紅的針,狠狠扎進陶陶的耳膜。
每一次都是這樣。每一次屈辱之后,都是他這副輕飄飄的“讓讓”和“家和萬事興”。
她看著他那張溫順無害的臉,看著婆婆那副無懈可擊的慈愛面具,
看著敞開的浴室門縫里透出的、屬于那個老畜生的陰影,一股冰冷的絕望,
比剛才在浴室里更甚,徹底淹沒了她。胃里那股惡心再也壓不住,她猛地捂住嘴,
轉身沖進客衛(wèi),對著馬桶劇烈地干嘔起來。嘔吐帶來的生理性淚水模糊了視線。
陶陶撐在冰冷的馬桶邊緣,大口喘著氣,渾身都在發(fā)顫。客廳里,李桂芬擔憂(或者說,
聽起來像是擔憂)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哎呀,明宇,你看陶陶這反應……是不是有了?
這湯得堅持喝啊,安胎最要緊!”周明宇模糊地應和著什么。陶陶抬起手背,
狠狠擦掉嘴角的污漬和臉上的淚水。那碗所謂的“安神湯”,
那碗承載了婆婆所有“慈愛”的湯,此刻在她眼里,比馬桶里的穢物還要骯臟百倍。
第二天下午,周明宇被公司一個電話匆匆叫走。
家里只剩下陶陶和那碗剛剛被李桂芬殷勤端上桌、還氤氳著熱氣的安神湯。
李桂芬自己則借口要去老年活動中心排練舞蹈,也很快出了門。偌大的房子里,
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靜和那碗湯散發(fā)出的、令人作嘔的甜膩藥味。陶陶站在餐桌旁,
看著那碗深褐色的液體。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湯盅的邊緣,反射出一點冷硬的光。
一個念頭,像冰冷的水蛇,悄無聲息地纏住了她的心臟——這湯里,到底有什么?
她深吸一口氣,像做賊一樣,心臟在胸腔里擂鼓。她飛快地端起那碗湯,沖進廚房。
拿出一個干凈的玻璃杯,小心翼翼地將溫熱的藥湯倒了進去。
深褐色的液體在透明的杯壁上掛下痕跡。她盯著它看了幾秒,然后擰緊杯蓋,
把它塞進自己隨身的托特包最里層。做完這一切,她靠在冰冷的流理臺上,
才發(fā)覺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需要知道真相。無論那真相有多丑陋。傍晚時分,
周明宇回來了,帶著一身淡淡的煙味,似乎心情不錯。他徑直走向浴室,
很快里面?zhèn)鱽韲W嘩的水聲。陶陶坐在臥室的梳妝臺前,對著鏡子,眼神卻是空洞的。
她的包就放在腳邊的地毯上。突然,一陣短促而尖銳的提示音從包里悶悶地響起。
不是電話鈴聲,是微信新消息的聲音。陶陶的心猛地一跳。
這個時間點……她下意識地瞥了一眼緊閉的浴室門,水聲依舊。一種冰冷的直覺驅使著她。
她彎下腰,極其緩慢、極其小心地拉開了托特包的拉鏈,手伸進去,
摸索到那個冰冷的手機外殼——是周明宇的手機!他洗澡前隨手把手機塞進她包里了?
還是……他根本就沒在意?她的指尖冰涼,微微顫抖著,按亮了屏幕。屏幕需要密碼。
她猶豫了一瞬,試著輸入了周明宇常用的那個簡單密碼——他們的結婚紀念日。屏幕解鎖了。
微信圖標上有一個鮮紅的“1”。發(fā)信人的頭像是一個卡通貓咪,
昵稱只有一個簡單的“Y”。點開。那條最新消息,像淬了毒的匕首,
瞬間刺穿了陶陶的眼球,直插心臟:“Y:她還沒懷上?你媽那湯到底行不行啊?
我這邊的理財顧問催了,那幾筆大的婚內財產都轉移得差不多了吧?趕緊搞定她,
我這邊房子定金都談好了?!笔澜缭谀且豢蹋瑥氐资チ寺曇?。浴室的水聲依舊嘩嘩作響,
單調而空洞,像葬禮上的哀樂。梳妝鏡里映出的那張臉,血色褪盡,慘白如紙,
眼睛睜得極大,瞳孔深處卻是一片死寂的虛無。她死死攥著那冰冷的手機,
指關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呈現(xiàn)出一種可怕的青白色,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屏幕捏碎。
那條簡短的信息,每一個字都化作了燒紅的烙鐵,
在她眼底反復灼燒——“財產轉移”、“搞定她”、“定金談好”……原來如此。那碗湯。
婆婆日復一日、不厭其煩的“慈愛”。公公令人作嘔的“風水論”。
丈夫永遠輕飄飄的“讓讓”……所有零碎的、令人窒息的碎片,
在這一刻被這條信息帶來的劇毒粘合劑,狠狠粘合成一幅完整而猙獰的全景圖!
一幅名為“算計”和“吞噬”的全景圖!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她猛地捂住嘴,強烈的惡心感直沖喉嚨。不是因為孕吐,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徹骨的冰冷。
她沖到床邊的小垃圾桶旁,彎下腰,劇烈地干嘔起來,眼淚生理性地涌出,模糊了視線。
就在這陣撕心裂肺的干嘔中,一個冰冷的、清晰的念頭,如同破冰而出的利刃,
在她一片混亂和灼痛的腦海里驟然成形,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她直起身,
用袖子狠狠擦掉臉上的淚水和嘴角的狼狽。鏡子里的人,眼神變了。
那片死寂的虛無被一種駭人的平靜取代,平靜之下,是即將噴發(fā)的熔巖。她走到梳妝臺前,
拿起那個裝著藥湯樣本的玻璃杯,冰冷堅硬的觸感從掌心傳來。然后,她轉身,
一步步走向客廳。李桂芬正坐在那張寬大的歐式沙發(fā)里,戴著老花鏡,
手里還擺弄著那團鵝黃色的毛線,電視里依舊放著吵吵嚷嚷的節(jié)目。看到陶陶端著杯子出來,
她臉上立刻堆起那熟悉的、無懈可擊的慈祥笑容,放下毛線,關切地問:“陶陶?
怎么把湯端出來了?是不是涼了?媽給你熱熱?”陶陶沒有說話。
她臉上甚至也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扯開了一個笑容。那笑容很淺,浮在蒼白的臉上,
沒有絲毫溫度,空洞得像一張劣質的面具。她一步一步,走到李桂芬面前,腳步很輕,
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不安的壓迫感。李桂芬臉上的笑容不自覺地僵了一下,
眼里飛快地掠過一絲疑惑和不易察覺的警惕。陶陶停在她面前,微微俯下身,
將手中那個裝著深褐色液體的玻璃杯,輕輕放在了沙發(fā)前的茶幾上。
玻璃杯底與玻璃茶幾碰撞,發(fā)出一聲清脆又短促的“?!表憽!皨?,”陶陶開口了,
聲音異常地平靜,甚至帶上了一絲詭異的輕柔,像羽毛拂過冰面,“這安神湯,
您辛苦了這么久?!彼D了頓,目光平靜地落在李桂芬那張精心維持的慈愛面具上,
仿佛要穿透那層虛偽的油彩,直抵其下掩蓋的毒汁,
“以后啊……”她臉上的笑容加深了一點點,那空洞的弧度里,裂開了一道深不見底的縫隙。
“……換我給您燉吧。”廚房的燈光是冷冷的白,像手術臺上的無影燈。
陶陶面無表情地站在流理臺前。那碗被李桂芬視為“法寶”的濃稠藥渣,
此刻像一堆腐爛的淤泥,攤開在她面前的白瓷盤里。她用一把細長的不銹鋼鑷子,
像法醫(yī)解剖尸體一樣,一點一點,極其耐心地撥弄著。
棗核、粘膩的膠狀物……空氣里彌漫著令人窒息的中藥苦澀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甜膩腐敗氣息。
鑷子的尖端,在幾片被熬煮得失去形狀的深色葉片下,碰到了一點異樣的東西。很小,
幾顆米粒般大小,顏色比周圍的藥渣要淺一些,呈現(xiàn)出一種不自然的灰白色。
她的動作停住了。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撞擊著肋骨,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