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琛敲下“跪下”二字，諸仙噗通跪倒三千里。
窗外的天像是被人捅了個窟窿，大雨傾盆，把整座城市澆得像一條瑟瑟發(fā)抖、毛都粘在皮上的落水狗。老城區(qū)本就復雜的巷道在水幕里徹底暈染開來，蜿蜒曲折，泥水恣意橫流，彌漫著一股雨水沖刷不掉的、潮濕的霉味和垃圾桶特有的酸腐氣。
林琛縮了縮脖子，劣質(zhì)雨披薄得近乎透明，冰冷的雨水順著脖頸頑固地往里鉆。他弓著背，艱難地踩著單車，車輪壓過水坑，臟黑的泥漿“嘩啦”濺起，把他那條洗得發(fā)白、膝蓋處已經(jīng)磨得有點起毛的牛仔褲褲腳徹底“畫”上了地圖。后座上那個四四方方的快遞箱，纏了好幾層厚厚的防水膜，裹得像個精心打包的木乃伊，任憑暴雨如鞭抽打，也只在硬殼紙的表面留下細密的水痕。
目的地是這片迷宮里更深處的一戶人家，門牌模糊不清。
“這鬼地方！”林琛低聲咒罵了一句，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分不清是汗是水。手機在口袋深處震動起來，他單腳支地停住這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老爺車，摸出來看了一眼。屏幕亮起，推送赫然入目：“驚天秘聞！天瀾市驚現(xiàn)上古真仙遺府蹤跡，空間坐標疑似鎖定城南棚戶區(qū)！內(nèi)附高清探寶路線圖及十大仙門聯(lián)合懸賞令！”
林琛嘴角習慣性地往下撇了一下，眉頭皺起一道淺淺的溝壑，露出一個混雜著“又來了”和“真無聊”的不耐煩表情。拇指熟練地往上一滑，干脆利落地刪除了這條推送，像隨手拍死一只誤闖視線的蚊子?！罢旄氵@種噱頭，十塊九包郵的遺跡定位符還差不多。”他心里嘀咕。仙門？真仙？跟他這種月底就愁房租的底層打工人，隔著一個銀河系外加三個次元壁那么遠。
他小心地把車靠在一個稍微能擋點雨的、搖搖欲墜的鐵皮屋檐下，抱起那個被嚴密包裹的箱子，快步向旁邊一棟紅磚裸露、墻皮剝落得宛如一張嚴重皮膚病人的臉的老樓沖去。
剛踏上樓下那道油膩濕滑的水泥臺階，一個硬底的名貴皮鞋就毫無征兆地斜里插出，帶著令人牙酸的“啪唧”一聲，重重踩在旁邊一洼深黑色的積水里。泥點如同天女散花，噴濺在林琛的鞋面和小腿上，也粘在了手中那個防護嚴實的快遞箱外包裝上幾處。
“嘖，不長眼？”聲音帶著點刻意的上揚，屬于那種從小就被寵壞了的腔調(diào)。說話的是個青年，穿著騷包的亮紫色帶閃電紋外套，頭發(fā)抹得油光锃亮，能滑倒蒼蠅那種。眼神斜睨過來，嘴角掛著毫不掩飾的鄙夷，仿佛林琛和他抱著的箱子都是某種不慎粘在他昂貴鞋底的穢物。他身后還跟著兩個身著深色練功服的彪形大漢，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肌肉賁張，沉默而立，壓迫感十足。其中一個壯漢的胸前，用金線醒目地繡著一個篆體的“李”字徽記，透著一股子舊式門閥的森嚴與倨傲。
林琛的動作僵了一瞬，本能地停下腳步，盯著自己小腿和箱子上的泥點，眉頭擰緊。他認得這人，或者說，這座城里跑腿送外賣快遞的，沒人不認得——李炎，李氏家族這一代里最受寵同時也是最囂張的二世祖，以折磨“下等人”為樂的“杰出代表”。他的“事跡”，在這個不大的圈子里已經(jīng)算得上是都市傳說了——前兩年有個外賣小哥因為提前打電話打擾了他練一套據(jù)說能溝通天地元氣的什么拳，結(jié)果被堵在小巷子里狠狠“切磋”了一番，聽說肋骨折了三根，事后李家甩出幾張輕飄飄的大額紙幣就堵住了那家人的嘴。
一股冰涼的氣流順著脊椎爬上。林琛喉結(jié)滾了滾，聲音因為冷意和緊張有些發(fā)澀：“李先生……麻煩……讓一下路?！?/p>
李炎不但沒讓，反而微微歪了歪頭，像看一件新奇的玩具般上下打量著林琛和他懷里的盒子，嘴角那抹鄙夷加深了：“送快遞的？城南這片棚戶區(qū)最近熱鬧的很啊，挖洞的耗子滿地跑……你這破箱子里，裝的是什么玩意兒？不會是哪個不開眼的‘土夫子’，讓你往外面送剛掘出來的‘臟貨’吧？”他故意把“臟貨”二字說得很重，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針，死死釘在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箱子上，似乎能穿透那層層疊疊的防水膜。一股若有若無的壓力，極其微弱，從他身上彌漫出來，混合著雨水的濕冷，沉沉地籠罩在林琛身上，像一層看不見的冰水慢慢浸透骨髓。
林琛抱著箱子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箱子不重，甚至可以說輕飄飄的，里面的東西似乎沒什么重量感。但這東西絕對不能在這里拆開，更不能落在李炎這種人手里。那會引發(fā)什么連鎖反應，他想都不敢想——或許天上真會掉下來一道雷把他劈成焦炭？
“就是……日用百貨，”林琛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甚至帶上一點卑微的解釋意味，試圖蒙混過關(guān)，“普通包裹，收件人就在樓上等著簽收呢……”
“普通？”李炎嗤笑一聲，往前逼了半步，那股無形的、混雜著酒氣和奇異壓迫的氣息幾乎噴到林琛臉上，“你當本少眼瞎？這片老鼠窩，昨天后半夜到今早天亮前，靈氣波動亂得跟貓抓了線團一樣！那破空間震動，連我練功都差點被干擾岔氣！說！你是不是撞見什么了？還是誰給你通風報信了？”他身后的兩個保鏢眼神也瞬間銳利如刀，氣息隱隱鎖定了林琛，仿佛只要主子一聲令下，他們下一秒就會把這礙眼的快遞員連同他手里的箱子一起拆解成零碎部件。
雨水順著林琛緊貼額頭的濕發(fā)流進眼睛里，澀得他眨了眨眼，視野有些模糊。腦子里嗡嗡作響，那個三年期限像倒計時的秒表，滴答滴答催命一樣響在心頭深處。他必須準時送達！絕對不能耽誤！這個念頭瞬間壓倒了恐懼。
“讓開！”林琛猛地一咬牙，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豁出去的、孤注一擲的嘶啞。他沒有后退，反而向前硬擠了一步，用自己單薄的肩膀去扛開擋在面前的這座“大山”。包裹嚴實的箱子被他緊緊摟在胸前，硬生生撞向李炎橫在臺階上的手臂。
李炎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下，雖不痛，但這動作本身帶來的侮辱性遠大于物理傷害。他從小在家族里橫著走，誰見了不是低聲下氣？今天居然被一個泥腿子快遞員用臟箱子撞了手臂？！
“找死！”
怒吼如同平地炸開一個霹靂，裹挾著真切的、凜冽的怒氣瞬間升騰！李炎那原本就陰沉的臉色瞬間黑得如同鍋底，眼中兇光大盛。甚至忘了什么仙凡有別，左臂閃電般后縮蓄力，右拳已然攜著一股撕裂雨幕的尖嘯，毫無花巧地朝著林琛的太陽穴狠狠砸來！拳風激蕩，帶起他亮紫色袖口上的閃電紋路似乎都活了過來，隱約有刺目的電弧在他指縫間一閃而逝！這一下若打?qū)?，別說凡人之軀，就是一塊硬木恐怕也得當場炸裂！
拳頭帶著罡風眼看就要吻上林琛的顳骨，下一秒就要骨碎魂飛。
沒有風聲。沒有氣爆。沒有預料中的骨骼碎裂聲。
只有——
包裹嚴實的快遞箱硬殼紙，被林琛倉促間本能地豎起來一格。
砰！
悶響短促、低沉，像是什么重物砸在了一個厚厚的牛皮鼓面上。
李炎臉上那惡毒的快意瞬間凝固。他感覺自己灌注了精純真元的一拳，沒有打在人體脆弱的骨頭上，而是……而是砸在了一座突然拔地而起的、無形無質(zhì)卻又萬古不化的不朽神山之上！那堅硬的、近乎荒謬的反震力，沿著他的指骨、腕骨、小臂骨……一路向上，摧枯拉朽般爆開！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臂骨內(nèi)部傳來一連串細密而恐怖的碎裂聲！
撕心裂肺的劇痛海嘯般淹沒了他所有的感官。李炎臉上的兇殘得意被極致扭曲的痛苦所取代，一張臉瞬間褪盡血色，扭曲到變形，嘴里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拖長的、瀕死野獸般的凄厲慘叫：“啊——我的手！我的手?。。 彼е约耗擒涇洿瓜?、形狀明顯不自然的右臂，踉蹌后退，身體篩糠般顫抖，再看向林琛手中那平平無奇的快遞箱時，眼神里只剩下了無邊無際、深入骨髓的駭然和恐懼！剛才那股湮滅一切的堅硬，那種層次的反震，絕非人間凡鐵！那感覺……簡直像是他用拳頭去撞擊了天道意志顯化出的壁壘！
林琛也被巨大的沖擊力帶得噔噔噔連退三步，后背重重撞在背后冰涼的、斑駁的紅磚墻上，震得他肺腑一陣翻騰。胸口劇烈起伏，喉頭涌上一絲腥甜，又被強行咽了下去。他震驚地低頭看向懷里的箱子——它表面的防水膜在拳頭轟擊的位置明顯向下凹進去了一大塊，里面硬殼紙層都裂開了幾道猙獰的口子！但，僅此而已。
箱子沒破。里面的東西……沒露出來。
他腦子一片空白，幾乎被這完全打敗認知的一幕驚懵了。這……這玩意兒這么硬？！能擋住那個傳說中修煉者的一拳？！
“你……你到底……”李炎額頭青筋暴起，黃豆大的冷汗混著雨水滾落，牙齒咯咯打顫，疼得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我……我就送個快遞……”林琛喘著粗氣，也終于擠出一句。他顧不上李炎，也顧不上自己身體里的翻江倒海，更不敢去想李炎廢掉的手臂會帶來什么滔天大禍。三年！最后一天！最后一單！那個念頭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腦子里，壓下了所有驚駭和劇痛。他看也不再看地上蜷縮哀嚎的李炎和他那兩個驚得僵住、不知該上還是該跑的保鏢，一把撈起那個被李炎踩臟、還凹下去一大塊的箱子，如同受驚的豹子，一步三個臺階，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沖向樓道深處。
心臟狂跳如擂鼓，肋骨隱隱作痛，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內(nèi)臟。樓梯間的聲控燈年久失修，只有窗外慘白的天光從高處幾塊破玻璃透進來，勉強勾勒出模糊的輪廓，投下扭曲晃動的暗影。身后樓下，李炎那變調(diào)的、非人的慘嚎還在不斷穿透雨幕傳來，又添了幾聲保鏢驚惶失措的呼喊：“少爺！少爺你怎么樣！”紛雜的腳步聲咚咚咚響起，似乎有人追了上來，又似乎有人在樓下慌亂地打電話。
林琛不敢回頭，不敢停。他像逃命的獵物，只剩下一個念頭——上去！把東西送到！他瘋狂地向上爬，一層，兩層……濕透的劣質(zhì)運動鞋在水泥臺階上打滑好幾次，險險地抓住銹跡斑斑的樓梯扶手才穩(wěn)住身形。終于，眼前出現(xiàn)了記憶里那個熟悉的生銹綠鐵門——701。
他沖到門前，幾乎是撞上去的，后背死死抵住冰涼的鐵皮門板，劇烈地喘息著。手指因為脫力和寒冷抖得厲害，試了好幾次才哆哆嗦嗦地按響了那個油漆剝落、露著塑料內(nèi)殼的門鈴。
“叮咚——叮咚——”
鈴聲尖銳刺耳，在空曠的樓道里顯得格外瘆人。
里面沒有任何回應。死寂一片。
“叮咚——叮咚——叮咚?。。 ?/p>
林琛死命地按著門鈴，幾乎要把那脆弱的塑料按鈕按碎！汗水混著雨水沿著鬢角瘋狂往下淌，心臟快要從喉嚨口跳出來。別這樣！別這樣！最后一天了！求你別這時候玩消失！
就在他絕望得快要砸門的時候，“吱呀”一聲輕響，門開了一道窄窄的縫。
門后沒有燈光，黑洞洞的。一只干枯、布滿老年斑、如同枯樹枝般的手從黑暗中伸了出來，準確無誤地抓住了那個被雨水和泥污弄臟的快遞箱。那只手上沒有任何力量感，輕飄飄的，但林琛卻感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瞬間就剝奪了箱子。
“簽……簽收一下？掃描這里的碼……”林琛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本能地舉起掛在脖子上的手機，屏幕亮著，上面是客戶簽收信息的二維碼界面。
“不用了?！遍T內(nèi)的聲音嘶啞得像兩塊朽木在摩擦，平板，毫無情緒波動。
林琛的動作僵住。
沒等他反應過來，那只枯手帶著箱子“嗖”地縮回了門內(nèi)。
“嘭！”
鐵門在下一瞬間就被狠狠摔上！冰冷的氣流撲在林琛臉上，也徹底隔絕了701室內(nèi)的所有聲響，仿佛剛才那幾秒鐘的接觸只是他驚懼過度產(chǎn)生的幻覺。
樓道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雨水敲打墻壁和遠處隱約傳來的警笛聲在回響。林琛愣愣地站在原地，維持著舉手遞手機的姿勢，像個被施了定身咒的傻瓜。手機屏幕微弱的熒光，映亮了他布滿水漬、驚魂未定又茫然失措的臉。
然后，一股難以形容的劇變猛然從身體內(nèi)部爆發(fā)！
像是積壓了三年的無盡深海瞬間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又像是背負著整個群星的重量突然被卸下！一股龐大到令他靈魂都在顫抖的、純粹的、冰冷又熾烈的洪流，轟然沖垮了體內(nèi)某個無形的、束縛一切的枷鎖！
沒有光。沒有風。只有一種由內(nèi)而外的、徹底的空靈和解脫感，宏大而無聲地席卷了他的一切感知。三年來每一次按時送達累積的“標記”，在這一刻匯流、共鳴，最終于他靈魂深處凝結(jié)成了一個微小卻無比堅固、仿佛蘊含著宇宙初生之秘的奇特印記。那印記成型瞬間，所有的禁錮、牽扯、因果……煙消云散。
《諸天萬界星槎物流契約》于此刻，正式完成。
一種源自靈魂最深處的疲憊，但也伴隨著從未有過的輕盈和……莫名的感知能力，如同退潮后顯露出的沙灘，無聲無息地蔓延開來。
自由了？
林琛有些恍惚地動了動手指。樓道里似乎變得不一樣了。不是光線，而是某種“背景”。他能模糊地“看”到，701室那扇緊閉的鐵門內(nèi)，有一股極其幽深的、仿佛連接著無盡虛空的能量在緩緩旋轉(zhuǎn)、平息。那是……空間跳躍后殘留的漣漪？而自己身上……好像也有某種類似的氣息在迅速褪去，又似乎在融入什么更深的層次。
他扶著墻，身體有些脫力地往下滑了一點，后背靠著冰涼的鐵門蹲了下來。大腦一片空茫，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和一種巨大的荒謬感死死攫住了他。
結(jié)束了？真的……結(jié)束了？
三年，整整三年！從那個稀里糊涂被拽進上古傳送陣，到被迫簽下那張鬼畫符般的契約卷軸，被一股無法理解的力量裹挾著踏上這荒誕的“星際快遞員”生涯——給太上老君送過限量版丹藥，給妖界公主跑腿過私人定制的幻化法衣，替凌霄殿簽收過剛從樹上摘下來的、連果霜都沒散的蟠桃，甚至曾經(jīng)給域外天魔戰(zhàn)場的某位統(tǒng)帥送過緊急的戰(zhàn)略物資……
多少次擦著空間亂流的邊緣死里逃生，多少次在那些仙魔巨擘的威壓下如履薄冰，只為準時將那該死的包裹送達，換取一次微不足道的喘息機會和……一次延長契約的機會？不，是茍延殘喘！那張該死的契約就像一根無形的絞索，套在他的脖子上，另一端卻握在某個高高在上的、冷酷無情的“物流主腦”手里！
現(xiàn)在……絞索斷了？
林琛靠著冰涼的門板，仰著頭，大口喘著粗氣，肺里火辣辣的痛感還殘留著。雨水順著濕透的頭發(fā)一縷縷淌進后頸，冰涼的感覺如此真實。他需要一點時間，需要重新理解“自由”這兩個沉甸甸的字意味著什么。不再是某個坐標里設定的物品？不再是某個時間點的倒計時催命？不再擔心差評會被剝奪某個維持生存的基本權(quán)能？他抬起手，看著微微有些發(fā)顫的指尖，一種遲來的、被巨大空虛包裹的茫然，正一點點吞噬著狂喜。
然而，這份來之不易的平靜和空虛，僅僅持續(xù)了不到三分鐘。
腳下的樓板，發(fā)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
沉悶的“嗡隆”聲，不是來自地底深處，而是源于……頭頂那片被水汽暈染的、灰蒙蒙的天空！那聲音低沉、浩瀚，帶著某種令萬物俯首的厚重威嚴，又似乎蘊含著無窮無盡的毀滅力量。整棟老舊的筒子樓，乃至這片擁擠破敗的棚戶區(qū)，所有殘存的玻璃窗都在同一時間瘋狂震顫起來！
“哐啷！哐啷啷啷——！”
無數(shù)扇腐朽不堪的木框玻璃窗在尖利的呻吟聲中碎裂！尖銳的玻璃碎片如同暴雨般從高樓的各個角落傾瀉而下，在泥濘的地面炸開一片刺目的寒光！
緊接著，一股沛然莫御、遠超山崩地裂、如同整個穹頂塌陷般的磅礴壓力，悍然降臨！
“轟——?。?！”
無形的重壓精準地作用在整棟七層矮樓之上！如同有一只覆蓋數(shù)里的無形巨掌，狠狠拍落！整片棚戶區(qū)的地面猛地向下凹陷、下沉！地基發(fā)出瀕臨崩潰的撕裂聲！林琛只覺得全身骨頭都在嘎吱作響，呼吸驟然斷絕，眼前視野瞬間被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刺目的金紅色異芒徹底塞滿！他背靠著的那扇冰冷鐵門轟然向內(nèi)炸裂、扭曲變形！碎裂的鐵皮和磚石碎塊帶著恐怖的速度從身旁和頭頂激射而過！整棟樓的承重墻都發(fā)出了垂死般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解體！
塵埃彌漫，如同濃霧。巨大的震動和恐怖的威壓之下，林琛半蹲的身體被狠狠地摜在滿是碎磚和扭曲鐵皮的樓道地上，后背和肩膀傳來強烈的鈍痛，耳朵里除了那滅世般的轟鳴聲外，一片空白。
灰塵如同被引爆的雪沫，還在空氣中瘋狂卷動。
十道模糊卻如同熔巖澆鑄而成的恐怖人影，穿透漫天灰霾與尚未散盡的金紅異芒，如同十顆自遙遠星河砸落的巨大隕星，帶著撕裂空間的尖嘯和無邊威能，轟然降臨！
他們所落之處，仿佛成了這方天地的絕對中心。腳下的鋼筋水泥樓板脆弱得如同紙糊，在沉悶的碎裂聲中寸寸炸裂、塌陷。裸露出的混凝土截面平滑如鏡，閃爍著詭異的光澤。他們并非站在廢墟上，更像是腳下的凡俗物質(zhì)在主動塌陷、收縮、化為齏粉，只為在這方寸之地，拱衛(wèi)出屬于無上強者的、不容絲毫褻瀆的絕對領域！
滔天的靈壓如同實質(zhì)化的海嘯，徹底改寫了這片區(qū)域的重力規(guī)則！無形的力場如同億萬把鋸齒鋼刀來回刮擦著空氣，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罩這片區(qū)域的傾盆暴雨，如同撞上了一層無形的穹頂壁壘，在距離這十道人影頭頂尚有百丈之時，便被狂暴的力場蠻橫地撕碎、扭曲、最終蒸發(fā)成迷蒙的白汽，再也落不進半點雨水！天空徹底被隔絕！他們自成世界！
林琛跪趴在冰冷的、布滿粉塵和碎屑的水泥地凹陷里，像一只被碾碎了翅膀的蟲子。肩膀和后背傳來劇痛，是被那股驟然降臨的偉力硬生生壓砸在地面的沖撞。胸腔里火燎燎的疼，每一次吸進來的空氣都帶著鐵銹和石灰的味道，混雜著那無處不在的、幾乎要將他靈魂都碾碎的恐怖威壓。
他艱難地抬起頭，視線在顫抖的世界里努力聚焦。透過彌漫的塵埃，能清晰地看到為首那道偉岸身影。他腳下一塵不染，連衣袍下擺都沒有一絲褶皺，仿佛剛才毀滅樓層的浩劫與他無關(guān)。那身影微微低垂著頭，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的太古神山，從無盡虛空中投落，精準地、冷酷地鎖定了塵埃廢墟中渺小如沙礫的林琛。
那目光，并非單純的殺意。
那是一種混雜了極致貪婪、震驚、憤怒……以及最深處無法掩飾的……巨大困惑？
仿佛看到一只本該被隨手捻死的螻蟻，嘴里竟然叼著足以打敗整個宇宙的璀璨星辰！那是認知被徹底撕裂后產(chǎn)生的荒謬感和暴怒！
隨即，一個聲音如同從九幽最底層的寒獄里浮出，帶著足以凍結(jié)星河的冰冷殺機，響徹這片被改寫的領域，每一個字都像是千鈞玄冰鑿擊在人的神魂上：
“下界污濁螻蟻……”
“竊我仙界無上重器……”
“三載光陰，盜寶累累，遺禍仙凡，罪不可赦！”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恐怖的靈壓驟然拔升，似乎要將這片空間直接粉碎坍縮！
“……交出盜寶，自廢魂魄！”
“饒你不入無間魂獄，即刻神形俱滅！”
當“神形俱滅”四個字從這位威震寰宇的渡劫巔峰強者口中如同蓋棺定論的敕令般砸落時，林琛一直緊繃到近乎斷裂的神經(jīng)，反而奇異地松弛了一瞬。那種被極端恐懼統(tǒng)治的僵硬感裂開了一道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