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木門在身后悄無聲息地合攏隔絕了門外的一切。
清水雨愛不再回頭看那個惡劣的繃帶少年。
他將視線投向前方。
這是一間寬敞到過分的辦公室,昏紅的光線如同凝固的血液,將每一件陳設都染上不祥的色澤。
空氣中彌漫著陳舊木料與昂貴皮革混合的氣味,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橫濱的太陽,萬家燈火初上,卻無法透進這片陰影分毫。
辦公桌后,坐著一個男人。
他穿著得體的黑色外套,肩上隨意搭著一條鮮紅色的長圍巾,顏色刺眼得像一道未干的血痕。
男人的手肘撐在桌面上,十指交叉,姿態(tài)從容。
他的目光,穿過昏暗的空氣,精準地落在清水雨愛身上。
那是一雙酒紅色的眼睛,溫和的表象下,是深不見底的算計與冷酷。
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清水雨愛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仿佛看到了另一雙眼睛,一雙屬于費奧多爾的、深邃的暗紫色眼睛。
他們的共同點,是看他的目光都像在審視一件物品,一件需要仔細評估,看能否為自己帶來最大價值的物品。
清水雨愛整理了一下被推搡得有些褶皺的衣領,這個細微的動作讓他迅速找回了節(jié)奏。
他落落大方地上前幾步,在一個恰到好處的距離停下。
他的姿態(tài)不卑不亢臉上掛著完美的職業(yè)微笑。
“百思不如一見?!?/p>
清水雨愛謙遜地開口,聲音清朗,打破了室內(nèi)的沉寂“先生,久仰大名。橫濱能有您這樣的存在,實在是這座城市的幸事?!?/p>
他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語氣誠懇得仿佛發(fā)自肺腑,他沒有刻意遮掩自己與年齡不符的從容。
在這種大人物面前,膽怯只會引來輕視與發(fā)笑。
森鷗外眼底閃過一絲欣賞。
眼前的少年有一張柔和得令人心生好感的面孔,干凈得像四月的春風,可那雙黛藍色的眼睛里,卻沉淀著遠超年齡的鎮(zhèn)定。
他當然知道對方在胡說八道。
可這些話聽著實在舒服,尤其是那句“橫濱有他才更好”。
清水雨愛同樣在審視對方。
那條紅圍巾是港口黑手黨首領的標志,他心中了然這個人就是港口黑手黨的頂點。
可為什么?
一個地下組織的最高首領,為什么要親自見他這么一個“普通人”?
“過獎了?!?/p>
森鷗外佯裝和善地開了口,聲音溫潤,聽不出任何情緒。
“清水君,才華橫溢,臨危不亂,真是讓我大開眼界?!?/p>
他話鋒一轉(zhuǎn),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自責與無奈。
“說起來,是我手下的人辦事不周,讓你受委屈了?!彼麑⒆约合铝罱壢说氖聦?,輕描淡寫地推卸得一干二凈。
“我一定會嚴厲地懲罰他們?!?/p>
清水雨愛在心里翻了個白眼,真當別人是傻子。
他臉上的笑容卻愈發(fā)真誠。
“先生言重了,他們只是盡忠職守無需懲罰。我并未受到任何傷害?!?/p>
兩人相視而笑,一個像老謀深算的老狐貍,一個像初生牛犢(?)的小狐貍,空氣中都飄散著虛偽的味道。
一直安靜站在角落的太宰治,幾不可聞地嗤笑了一聲,默默吐槽著這兩個裝模作樣的家伙。
森鷗外收斂了笑意,決定開門見山。
“港口黑手黨創(chuàng)立初期,百廢待興,尤其缺少真正的人才?!?/p>
他微微嘆了口氣,擺出一副為組織操碎了心的模樣。
“組織的資金并不充裕,每一筆開銷都需要精打細算。我正缺一個像你這樣的人,來擔任我們的Finance Personnel。”
財務?讓我一個外人?
清水雨愛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惶恐。
“先生太抬舉我了我恐怕德不配位?!彼焐贤妻o,實則是在試探對方的底線暗示著再多給點實際的好處。
森鷗外完全不接他的話茬。
他笑瞇瞇地報出了一個數(shù)字,一個足以讓任何社畜心動的月薪。
“發(fā)工資的錢我還是有的。”
那溫和的笑容里透著一絲不容拒絕的危險意味。
“打劫當然來錢快,花得也快?!?/p>
太宰治在一旁涼颼颼地插嘴。
“森先生我要吃蟹肉罐頭?!?/p>
森?誰?清水雨愛在腦中搜索人名
森鷗外安撫地看了太宰治一眼,隨即又轉(zhuǎn)向清水雨愛,露出一個“這孩子真沒辦法”的無奈笑容。
清水雨愛立刻收起了試探。
他明白了。
對方確實很缺人,但自己也絕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剛才的利益試探,只是為了確認自己在這位首領心中的分量。
結論是,他很有用,但還沒到能拿捏對方的地步,他了解了。
這就夠了。
清水雨愛不再猶豫,他向著辦公桌后的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為您效力”
森鷗外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得到心儀鉆石般的欣喜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