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反貪局訊問室。
侯亮平走進來,心情比昨天好了不少。
雖然被李琛懟得夠嗆,但昨天傍晚挫了李芩,今早又罵了李長河,那股邪火總算泄了大半。
他收斂心神,坐到李琛對面,嘴角掛著一絲掌控者的微笑。
“李??!想了一夜,想好怎么交代了?你要明白,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越是不配合,將來判得就越重!”
李琛也笑了,那笑容平靜得讓侯亮平的心情瞬間不好了。
“交代什么?”
侯亮平眼神一厲。
“當然是交代你消失的那三年干了什么!”
“交代你跟丁義珍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交代陳海的車禍,到底是不是你安排的!”
李琛嘴角微挑,弧度里沒有笑意,只剩下了嘲弄。
“猴子,你心里既然已經有了答案,何必再問我?”
原本就對侯亮平這個角色不太喜歡,如今侯亮平擺明了給他身上潑臟水。
李琛對侯亮平的觀感,也徹底跌落到了谷底。
“少跟我來這套!”
侯亮平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面嗡嗡作響。
“我要聽你親口說!那三年,你人間蒸發(fā)!到底去了哪里?”
“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才讓你這個當年的高材生,成了丁義珍的狗腿子?!”
李琛不再言語,只是平靜地看著他,眼神深邃無波。
這種沉默,比任何激烈的反駁都更讓侯亮平難堪,像一拳打進了棉花里。
侯亮平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猛地從卷宗夾里抽出一疊照片,手臂狠狠一揚!
“看看!瞪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照片如雪片般“嘩啦”一聲,劈頭蓋臉摔在李琛面前的桌面上。
“看看這些飯局,看看這些場合!你敢說你和丁義珍之間干干凈凈?”
“你敢說這些推杯換盞里,沒有骯臟的交易?!”
照片散亂鋪開。
有丁義珍在豪華包間舉杯大笑的,背景是價值不菲的壁畫吊燈。
有他在私人會所門口與人握手寒暄的,笑容滿面。夾雜其中的幾張,李琛的身影赫然在其上。
一張是同一豪華餐廳包間里,他坐在丁義珍下首,面前放著酒杯。
另一張是在那會所門口,他正側身對丁義珍說著什么。
李琛的目光緩緩掃過照片,臉上的嘲弄神色更濃。
他甚至微微俯身,仔細看了看丁義珍身邊不同面孔的幾張,又對比了一下自己出現的那兩張。
“侯處長……”
李琛抬起頭,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這就是你熬了一夜,找到的‘關鍵證據’?”
他伸出被銬著的雙手,指尖輕輕點了點那兩張有自己出現的照片。
“這一張,去年五月,省里招商引資洽談會結束后的工作餐?!?/p>
“地點是政府定點接待酒店‘春華廳’,參加人員名單和會議紀要,檔案室都有備案。”
“另一張,去年八月,”
“京州市與鄰省某市簽署友好城市協(xié)議儀式后,在協(xié)議指定接待點‘清源會所’門口的合影留念?!?/p>
“當時負責拍照的,是市委宣傳部的張干事?!?/p>
若非雙手被銬住,李琛很想攤開雙手,氣一下侯亮平。
“這些場合,我作為秘書,在場是職責所在。”
“照片上的其他人,都是當時協(xié)議簽署方或投資考察團的代表?!?/p>
他的指尖劃過丁義珍身邊那些模糊面孔。
“至于丁市長……在這些公開、有記錄、有備案的公務場合,他自然也會出現?!?/p>
“侯處長,你所謂的‘骯臟交易’,就藏在這些同一場景、不同角度的照片里?”
“用幾張公務場合的留影,強行拼湊出所謂的‘勾結’證據鏈?”
李琛臉上露出一抹憐憫的嘲弄。
“猴子,不對,侯處長,你這辦案的手法,是不是太……兒戲了點?”
他頓了頓,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刺骨的涼意。
“看來,這么多年了,你還沒能走進小艾的心里啊?!?/p>
“你看你壓力大的,要不然怎么會身為反貪局的人,行事還跟孩童一般?”
“李??!”
侯亮平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了!
他蹭地從椅子上彈起,兩步沖到李琛面前!雙眼赤紅,額角青筋暴突,理智徹底崩斷!
“別他媽跟我裝清高!收起你那套自以為是的把戲!”
侯亮平嘶吼著,左手狠狠揪住李琛胸前的襯衫衣領!
巨大的力量將李琛上半身猛地從椅背上扯起!
粗糙的布料在李琛頸間驟然收緊,勒出刺目的紅痕!
“你以為你是誰?一個丁義珍養(yǎng)的白手套!”
“一個躲在陰暗角落里幫蛀蟲啃食國家的幫兇!一個對自己同學都能下死手的畜生!”
侯亮平的臉幾乎貼到李琛臉上,唾沫星子飛濺。
“識相點!把知道的都吐出來!別逼我……”
“撕拉——!”
也許是布料過于陳舊,也許是侯亮平用力過猛。
那件普通的白色襯衫,竟被他從領口處生生撕開一個巨大的豁口!
口子迅速擴大,李琛的上半身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
空氣瞬間凍結!
侯亮平雙手僵在半空,抓著兩塊碎布。
他眼中因憤怒充塞的血紅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震驚與惶恐!
“呀……”
一聲壓抑的驚叫從旁邊響起,是負責筆錄的女書記員。
她死死盯著李琛暴露出來的胸膛,或者說,是盯著那片胸膛之上,那一塊塊令人永生難忘的傷疤!
古銅色的皮膚上,覆蓋著一層疊著一層的猙獰疤痕!
深深淺淺,縱橫交錯,如同被戰(zhàn)火反復犁過的焦土!
這絕不是訓練或意外能留下的痕跡!
這是無數次在生死邊緣掙扎,被暴力反復撕裂又愈合后,留下的永恒烙??!
尤其是一道深褐色的長疤,從左肩胛骨下方斜著貫穿整個胸膛,一直延伸到右肋下緣!
如同一條巨大的蜈蚣匍匐其上,疤痕邊緣皮肉翻卷虬結,無聲地訴說著當年那幾乎將他劈開的致命創(chuàng)傷!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取代了咆哮,沉甸甸地壓在審訊室內每一個人的心頭!
侯亮平像被滾燙的烙鐵燙到,猛地松手踉蹌后退,慌亂地將手中的碎布甩掉!
他雙眼死死盯著那片布滿戰(zhàn)爭勛章的胸膛,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
這身體……絕非尋常!
在體制內,帶著如此密集、如此致命的舊傷疤還能被錄用……
這背后意味著什么?
要么是驚天動地的大功,要么是深不可測的背景!
無論哪一種,都絕非他侯亮平能招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