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拿到胃癌晚期的診斷書時，老公正在初戀父親床頭盡孝。日漸虛弱的我打去電話，
求他陪我去上級醫(yī)院治病，卻只換來他不耐煩的斥責：“你整天裝病嚇唬我，有意思嗎？
”“茗茗她爸爸快去世了，雇我做臨終關(guān)懷，這是我的工作，你別搗亂了好不好？
”直到他為了滿足老人的遺愿，向我提出離婚，要給香茗一場盛大的婚禮。
我不吵不鬧簽下離婚協(xié)議書，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三個月后，他到處找我想要復(fù)婚。
卻在接單時，才發(fā)現(xiàn)這次臨終關(guān)懷的對象竟然是我?！罢埬銓I(yè)、體面地送我離開這個世界，
這是你的工作。”可他，卻歇斯底里，徹底崩潰。1“祁夢，明天上午九點去民政局離婚。
”收到老公葉知禮發(fā)來的消息時，我正在跟醫(yī)生咨詢化療的流程。見我孤身一人，
醫(yī)生眼中露出不忍，交待說：“化療是一個漫長痛苦的過程，還是建議你帶家人一起來，
我擔心你自己……會撐不住的?！蔽艺胫x過醫(yī)生的好意，老公卻迫不及待打來電話，
向來冷淡的他，此刻分外急切：“看到消息了嗎？好容易約的號，別遲到！
”對面嘈雜的背景音中，香茗嬌柔的喊聲分外清晰：“知禮，你看這套婚紗好不好看！
”“好看，襯得你跟白雪公主一樣漂亮?！崩瞎托牡睾逅?。為什么，
他就從來不會哄我兩句，哪怕是讓我配合離婚，也只會冷冰冰地命令。淚砸在病歷本上，
我極力壓制住哽咽，卑微地追問道：“如果我也得了絕癥，你是不是……就不跟我離婚了？
”沉默很久后，他的聲音溢滿失望與疲憊：“茗茗的爸爸快去世了，你還要跟他爭，
是不是太沒同情心了？”“你以前很善良，現(xiàn)在怎么變得這么自私？”自私？
我從未想過他會用這樣的字眼評判我。當年為了讓他無后顧之憂，我毅然辭去護士工作，
勤勤懇懇照顧癱瘓的婆婆十年。我為他變著花樣做好吃的，
分擔他從絕癥患者那里吸收的情緒垃圾。長年累月下來，辛苦和消極熬壞了我的身體。
而我換來的，就是一句自私？“告訴我，是不是我成為你服務(wù)的對象后，
你就什么都愿意為我做？”“你告訴我，我就配合你離婚?！蔽夜虉?zhí)的想要一個答案。
“我說是，你滿意了嗎？”“威脅對我沒有任何用處，有本事的話，你就死給我看。
”電話被掛斷，傳來無助的嘟嘟聲。醫(yī)生伸出手想安慰我，又不知從何說起。離開診室，
我鬼使神差繞到病房，只見四周掛滿了氣球。“這是……”我問。
護士笑著回答：“葉先生要給22床老先生的女兒求婚，親自吹了一百個氣球呢！”說話間，
老公已經(jīng)和香茗十指交握，從電梯間走進來。萬眾矚目下，他單膝跪地，
捧上一枚閃耀的鉆戒，吻住香茗的手：“你是我一生摯愛，永生不忘的初戀，嫁給我好嗎？
”香茗激動地點頭。她病床上的父親也起身鼓掌，露出欣慰的笑。大家不停起哄，
高喊著：“親一個！”“親一個！”雙唇相接時，老公猛然間看到我，抽身喊道：“祁夢！
”他一路追著我到樓梯口。我緊緊攥著病歷，想著他若是還關(guān)心我，我就把一切告訴他，
挽留他?？伤槐涞刭|(zhì)問：“你為什么跟蹤我？”2心不斷向下墜落。
喉頭傳來鮮血的腥甜。胃癌不宜情緒激動，醫(yī)生特意叮囑過的。我合上眼，
深深呼吸了幾口新鮮的空氣，卻抑制不住聲音里的顫抖。“我來看病，你沒空陪我，
我自己來還不行嗎？”他不耐地搖搖頭：“你又在騙我了，明明上次體檢還健健康康的。
我這是工作，你不要胡鬧好嗎？”上次體檢已經(jīng)是三年前的事。而如今，
明明我臉色灰敗到鄰居都要問候的地步。整日和絕癥病人打交道的他，竟然一無所覺。
是他很久沒仔細看過我了。就連現(xiàn)在，他的視線也定格在香茗的方向。很快，
香茗也走了過來。一見我，她就露出泫然欲泣的無辜模樣：“姐姐，我知道為了我的事，
影響了你們的關(guān)系，真的很抱歉?！彼刖瞎?，卻被老公拉住。
他不舍得自己心上人受半點委屈?！翱墒强次医Y(jié)婚是爸爸的遺愿，難為葉哥哥愿意配合我，
我保證婚禮結(jié)束，就把他還給你?！蔽依溲劭粗麄兊谋硌??！澳銈兛梢灾晦k婚禮，不領(lǐng)證。
”“茗茗的爸爸是知名教授，要是讓他知道是假的鬧出笑話，不是更要了老人家的命嗎？
”是是是，別人的命都重要，只有我的命不重要?！叭绻x了婚，我就不會再嫁給你了，
你想清楚了嗎？”我沒有時間了。沒有時間治好心里的傷，再滿心歡喜地跟他復(fù)婚。也可能，
他根本沒打算跟我復(fù)婚。他又以為我在威脅他，平和的面容下掀起波濤，
撂下一句：“隨便你?！苯又∠丬氖?，返回病房接受人們的祝福。我愣在原地，
心如刀割。轉(zhuǎn)天民政局，離婚手續(xù)辦的飛快。在我還來不及察覺悲傷時，
離婚證已經(jīng)交到了我的手上?！爸形缫黄鸪詡€飯，我請你?！比~知禮牽著香茗。
結(jié)婚證捏在他們手里，紅的扎眼?，F(xiàn)在他們才是一體的夫妻，只有我是個外人。
“我想吃重慶牛油火鍋！”香茗叫嚷著。葉知禮沒有問我，直接推門走進火鍋店。
熱辣滾燙的煙騰騰升起，熏得我眼睛疼?！按髮W(xué)時你就喜歡牛肉，嘗嘗這家鮮切的怎么樣？
”他們互相夾菜，暢談著戀愛時的過往。若是他們情深似海，那我付出的十年青春，
又算什么？我久久沒動筷子，香茗察覺后，再次開口：“對不起，我光想著自己愛吃什么，
也沒問姐姐的口味?！比~知禮給我隨意夾了塊香菇：“我記得你也愛吃辣吧？好好的日子，
別故意擺臉色?！蔽也粣鄢岳?，只是為了迎合他勉強吃上幾口。他總是取笑我又菜又愛吃，
卻沒想過我根本受不了這種辣度。我賭氣般吞下香菇，又吃了好幾片沾滿辣油的菜。很快，
我胃里翻江倒海地疼起來?！把剑覀円灰徒憬闳メt(yī)院，她看起來很難受。
”香茗故意作出夸張的表情。葉知禮卻并不看我，
只無奈地嘆口氣：“裝病的把戲你要玩到什么時候才肯罷休?！彼麕е丬鴵P長而去。
我蜷縮在地上捂著肚子，臉色慘白。服務(wù)生問我需不需要幫助，我擺擺手拒絕了她的好意。
沒想到香茗借口忘了拿包獨自折返，居高臨下向我炫耀：“當初，你趁我出國搶走了知禮。
”“可現(xiàn)在，你不還是得乖乖把他還給我，然后孤單地去死嗎？”3我沒工夫去想，
為什么香茗會知道我的身體狀況?，F(xiàn)在我只想回家，好好地休息會兒。
給閨蜜許佳薇打去電話后，不出十分鐘，她已經(jīng)驅(qū)車趕到。而香茗仍在喋喋不休。
“你不知道，大學(xué)時的知禮有多浪漫，他會為我折一千只紙鶴，祈求我拿到獎學(xué)金。
”“我果然拿到了，我們在酒店纏綿了一整夜，那是彼此的第一次，
他更是發(fā)誓會好好珍惜我?！薄八?jīng)給我發(fā)過郵件，說和他媽媽的管床護士談了戀愛。
他不想背叛我，但媽媽的病需要人照顧，而這個護士就是最佳人選?！薄澳阒皇莻€工具，
我勸你——”我用盡所有力氣，一巴掌扇在她的臉上，然后坐進佳薇的車頭也不回地離開。
一進門，我的東西破爛一樣，被塞進幾口大箱子。
看來他們迫不及待要把我這個下堂妻掃地出門了。佳薇一邊幫我搬運，
一邊抱怨道：“出這么大事你怎么也不告訴我一聲？”“姓葉的太不是東西，
明知道你都得了……還要離婚，簡直禽獸不如！”我無力地扯扯嘴角：“他不知道，
我沒有告訴他?！薄笆裁?？”許佳薇驚掉了下巴，她扶著我的雙肩，不可置信地晃了晃。
“別告訴我你想演什么苦情戲，那不好看！”“我只是……厭倦了，
不想再跟葉知禮扯上關(guān)系。離了婚就算我死，墓碑上也只有我一個人的名字，清清靜靜，
多好?！碑敄|西收拾得差不多后，我最后望了一眼家里。碩大的結(jié)婚照立在門口，礙眼得緊。
我索性從抽屜里取出錘子，一錘一錘，用盡力氣砸了下去。許佳薇不敢攔我，
只眼睜睜看著結(jié)婚照被我砸成碎片，破裂的木刺扎進我的手心，鮮血滴在我倆的人像上，
漸漸融為一體。這段婚姻帶給我的，仿佛就只剩下傷痛。不知何時，
葉知禮已經(jīng)領(lǐng)著香茗回來。見到混亂的場景時，他忍不住皺了皺眉：“祁夢，你瘋了？
”我搖搖欲墜地站起，笑著說：“我的確瘋了，才會在你這種人身上浪費整整十年。
”緊接著，我見到婆婆送我傳家的金鐲子，赫然戴在香茗右手腕上。
那是我照顧婆婆十年才換來的情誼，她憑什么據(jù)為己有？我攥住香茗的手腕，
想把鐲子取下來。不料葉知禮狠狠推開我，隨即揚起手一巴掌扇在我臉上。
這是他第一次打我?！拔?！你——”許佳薇想替我出頭?！霸陲埖辏悄阆却蛳丬?。
”葉知禮一句話，就宣判了我的罪過。所以他替香茗打回來，就成了理所當然。
他沒有想過我為什么會動手。不要了。什么結(jié)婚照、什么傳家金鐲、什么葉知禮，
我統(tǒng)統(tǒng)不要了。我到許佳薇車上，把箱子里所有跟葉知禮有關(guān)的紀念品，一件件扔進垃圾桶。
淚水打濕了我的衣襟，我嘴角卻輕松地笑著：“送我，去醫(yī)院化療吧。
”4葉知禮和香茗的婚禮，通過走廊的電視進行了直播。周圍的病友們歡呼著、贊嘆著。
“聽說小葉跟人家姑娘是初戀，這回總算走到一起了，緣分吶?！比~知禮穿著白色西裝，
白馬王子般拉過香茗的手。這是我幻想過無數(shù)次，卻可望不可即的場景。
“我和知禮認識了十六年，這份情誼無人能及，我一定會好好和他走下去，一輩子不放手。
”香茗的發(fā)言，帶著濃濃的挑釁。她贏了。贏得毫不費力。葉知禮握著麥克風的手微微發(fā)顫。
我以為他面對任何事都能波瀾不驚，從容而對，原來是我膚淺了。
“我……我很開心能娶到香茗。如果余生有機會的話，我……”沒來得及表白完，
香茗的父親忽然捂著心口，緩緩倒了下去。葉知禮眼疾手快沖下臺，抱老人坐上急救車，
風馳電掣趕回醫(yī)院。醫(yī)生護士忙進忙出。但老人病得太重，還是走了。香茗在醫(yī)院哭了很久，
葉知禮輕輕抱著她，柔聲安慰：“別怕，你還有我?！蔽一煸趪^的人群里，戴著口罩，
他沒有認出我，甚至根本沒有看向我。當晚，我在佳薇的陪伴下，坐車回到小區(qū)。不遠處，
葉知禮和香茗挽著手，提著采買的各類蔬菜，像真正的夫妻一樣走進門洞。
二樓廚房的燈亮起。極少干活的葉知禮挽起袖子，親手切菜做飯。香茗就環(huán)著他的腰，
緊緊貼在他的背后。再晚些，我忍不住借許佳薇的電話打給他。鈴聲響了很久，他才接起，
聲音帶著歡愉過后的疲憊：“請問是誰，找我有事嗎？”香茗在一旁呢喃低語。
我不敢去想方才他們是怎樣的親密?；艁y掛掉電話后，佳薇將我攬入懷里?！澳阆肟蓿?/p>
就哭出來吧?！痹捯粑绰?，我已泣不成聲。之后化療的日子，許佳薇盡一切可能陪伴著我。
葉知禮曾打電話詢問我的近況，佳薇只是說我心情不好，在散心?！鞍萃心戕D(zhuǎn)告祁夢，
復(fù)婚的事……可能還要再等等?！薄败赣H剛?cè)ナ溃那椴缓?，我必須多陪陪她?/p>
”難為葉知禮了，在與香茗如膠似漆時，還能想起我這個人。至于復(fù)婚，
本來就是他安慰自己良心的借口而已，我早就不惦記了。臉上泛起苦笑，
佳薇卻又對我說了一則爆炸性的消息?！澳阒绬?，前兩天去世的香茗父親，
他親閨女找到醫(yī)院來了?！薄澳阏f什么？”我一時沒有聽明白。“我是說，
那位絕癥老人根本不是香茗的父親，是她花錢請的！真是個說謊不臉紅的心機女！
”看她義憤填膺的樣子，我決定拜托她一件事。“替我找個臨終關(guān)懷師吧，要最好的。
”“最好的？咱這兒最好的關(guān)懷師不就是……”“對，就是葉知禮。”醫(yī)生告訴我，
我最多只能堅持不到一個月了。既然葉知禮這么熱愛他的工作，這次，
他也一定能完美完成我交付的任務(wù)吧。轉(zhuǎn)天，葉知禮根據(jù)單號，來到我的病房。
望著我深陷的眼窩，瘦到幾乎脫形的身體，滿身的儀器，葉知禮不可置信地后退幾步，
關(guān)上門，又重新打開。第一次，我聽到他歇斯底里的大吼：“祁夢！你又騙我，
你一定又在騙我對不對！”5“你是……要拒絕我這一單嗎？對待病人，這個態(tài)度不好吧。
”我虛弱地望著他?？此y以置信的樣子，我忽然記起，
似乎自己每一次生病都沒讓他照顧過，所以在他眼里，從未見過我這副模樣。
“不……什么病人，你身體最好了，平時都不生病的，怎么可能……”“胡醫(yī)生，胡醫(yī)生！
”他狼狽地跑出病房，在走廊大喊著，想找到醫(yī)生問清楚我究竟怎么了。
許佳薇與我對視一眼，隨即攙扶我坐上輪椅，跟在他后面?；靵y中，
他與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撞到一起，雙雙倒在地上。那女人看清葉知禮的臉后，
一把揪住他的領(lǐng)子，提著他站了起來?！熬褪悄悖湍莻€叫香茗的女的串通起來騙我爸！
”“說好演這一出戲給三十萬，結(jié)果我爸都走了還欠著十萬不結(jié)，什么意思？
”“以為我們農(nóng)村來的，好欺負是不是？”葉知禮被罵得一頭霧水。
胡醫(yī)生聞訊從辦公室出來，盡力安撫著女人的情緒?？膳诉€是大吵大鬧，
表示香茗不給錢就找葉知禮要，葉知禮不給就找醫(yī)院，反正不能虧了這十萬塊錢?！昂蠓?，
我爸可是拼了老命配合她。我這兒還有她親筆簽字的合同，不信你看?！闭f著，
女人展開一張皺皺巴巴的紙。葉知禮搶過一看，便如遭雷擊般呆在當場。香茗的字他很熟悉，
想必一切都是真的了。眼見女人要打電話叫親友團一起來鬧，葉知禮趕緊給了她電話和住址，
承諾三天后湊齊錢，再一次性付款，總算打發(fā)走了她。緊接著，胡醫(yī)生看到窩在后頭的我，
趕忙跑了過來?！澳阍趺闯鰜砹耍∵@么厲害還不耽誤你湊熱鬧，快回去躺著！
”他親自接過輪椅，推我回到病房。葉知禮呆呆地跟在后頭，喃喃地問：“胡醫(yī)生，
她是什么病??？不嚴重吧？”胡醫(yī)生一邊重新審查著我的各項指標，一邊無奈地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