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謝謝各位?！睆堅评鬃叩皆捦睬?，聲音透過音響傳出來，清潤溫和，帶著點京腔特有的韻味，像初春融化的溪水，輕易就撫平了場內的狂潮，只留下期待的寂靜。他側頭對楊九郎一笑，那個笑容里帶著點狡黠的默契。
“今兒人來得真不少?！睆堅评组_口，語速不疾不徐，帶著天然的韻律感。
“哎，滿坑滿谷?！睏罹爬蓱椭?，語氣自然得像拉家常。
“我打眼一瞧啊，好些位都是熟臉兒?！睆堅评籽凵裢_下掃了一圈，嘴角含笑。
“哦？您都認識？”
“那可不！前排那位大姐，上回在湖廣會館，您可樂得把瓜子皮噴我大褂上了！”他伸手虛點了一下前排某個方向，語氣帶著點促狹的親昵。
“哈哈哈！”被點到的方向爆發(fā)出一陣大笑，那位大姐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還有二樓那位戴眼鏡的姑娘，”張云雷的目光似乎不經意地向上抬了抬，掠過林溪所在的區(qū)域，林溪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仿佛怕被那目光捕捉到自己的“學術觀察”?！吧匣芈牎饵S鶴樓》，您那熒光棒揮得，好家伙，跟指揮交通似的，差點給我晃暈臺上去！”
“吁——”臺下善意地起哄。
林溪旁邊的幾個女孩激動地抓住彼此的手臂：“?。《斂催@邊了！”“他是不是看到我們了？”林溪則趕緊低下頭，假裝認真記筆記，筆尖卻在紙上劃出幾道無意義的短線，臉頰微微發(fā)燙。這種被臺上演員“看見”的感覺，完全超出了她的“研究”范疇，帶著一種陌生的、微妙的悸動。
臺上的張云雷和楊九郎渾然天成。張云雷逗，楊九郎捧，一個機敏靈動，話頭刁鉆，包袱抖得又脆又響；一個反應奇快，接得穩(wěn)穩(wěn)當當，翻得恰到好處，有時還冷不丁甩出個“現(xiàn)掛”的絕妙反擊，引得全場哄堂。張云雷的表演極具感染力，學個小人物惟妙惟肖，模仿個老先生腔調十足，說到得意處，眉梢眼角都飛揚著神采；被楊九郎“懟”住時，那委屈的小表情又惹人憐愛，惹得臺下“媽媽粉”們一片“心疼”的呼聲。
林溪最初強撐的“學術”壁壘，在不知不覺間，被這鮮活生動的表演一點點瓦解了。她忘記去分析什么“三翻四抖”，也顧不上記錄“捧逗配合”，筆記本攤在腿上，筆早已停下。她的眼睛緊緊追隨著臺上那個光芒四射的身影，嘴角不受控制地跟著上揚。當張云雷模仿一個醉漢搖搖晃晃走路，最后“啪嘰”一下假裝摔倒時，林溪和全場觀眾一樣，爆發(fā)出毫無形象的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連旁邊的大姐遞過來的紙巾都忘了接。
原來，相聲真的可以這么快樂。原來，那個被叫做“辮兒哥哥”的人，站在臺上，是這般耀眼奪目。
一段酣暢淋漓的相聲在雷鳴般的掌聲和“再來一個”的呼喊中結束。張云雷和楊九郎鞠躬謝幕，額角都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在燈光下閃著光。
“謝謝大伙兒！”張云雷微微喘著氣，臉上是演出成功后的滿足和興奮的紅暈，他調整了一下話筒架，“承蒙各位厚愛，時間不早了，但看大家伙兒熱情這么高……”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臺下無數(shù)雙期待的眼睛，清朗的聲音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魔力：“這樣，應個景兒，也快清明了，我給大家唱一段《探清水河》吧，愿大伙兒都平平安安的?！?/p>
沒有伴奏，沒有花哨的舞臺效果。他微微閉了下眼，再睜開時，眼神沉靜下來。他清了清嗓子，對著話筒，清唱起那支古老的北京小曲。
“桃葉兒尖上尖，柳葉兒就遮滿了天……”
第一句出口，林溪就愣住了。那聲音，和說相聲時完全不同。褪去了所有的俏皮和技巧，干凈、清透，像山澗里未被沾染的清泉，帶著一種直抵人心的穿透力。每一個字都咬得清晰圓潤，帶著醇厚的韻味，在古舊的戲園子里悠悠回蕩。
“在其位的這個明阿公，細聽我來言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