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帶著一股腐朽的鐵銹味兒,敲打在被蝕霧浸染成灰綠的地面。青木嶼東邊的這片洼地爛泥沒過腳踝,每踩一步就有一股氣泡頂著爛泥擠出來,破開的剎那,散發(fā)出一股刺鼻的腐臭。幾只渾身流膿、個頭足有小牛犢大的蝕鼠被驚動,從一堆看不出形狀的腐爛物里抬起頭,獠牙交錯的口里發(fā)出嘶嘶威脅。
泥濘中,一個矯健的身影猛地前躥!動作利落得幾乎沒有多余聲息。布滿陳年污垢的破舊匕首帶起一道暗淡的流光,精準(zhǔn)無比地從一頭準(zhǔn)備撲過來的蝕鼠耳孔狠狠扎了進(jìn)去,直沒至柄。手腕一旋一擰,那頭畜生只來得及發(fā)出半聲短促尖銳的嗥叫,抽搐著倒在臭泥里。另外幾頭蝕鼠紅著眼睛撲來,他順勢翻滾,爛泥四濺,堪堪躲開撲咬的利爪獠牙,沾滿濕泥的手抓起腳邊半塊裹著綠苔的沉重石磚,用盡全力掄起,“噗”地悶響,狠狠砸在另一頭蝕鼠的頭骨上。骨裂聲清晰可聞。他毫不停頓,像一頭陷入絕境的孤狼,在剩下的畜生前爪抓上肩膀留下幾道血痕的瞬間,匕首再次閃電般探出,精準(zhǔn)抹開了脆弱的喉管。
熱血和腥膻的污物噴了他半身。洼地里短暫的混亂平息下去,只剩下死寂和愈發(fā)濃郁的腐臭味。
少年,或者該說青年,劇烈地喘息著,汗水混著泥水順著鬢角往下淌,滑過緊抿的嘴角和沾著污濁的下巴。他叫云澈,名字是自己取的,只因為想抓住一點潔凈的東西。從記事起,他就在這片被“墟海”侵蝕、靈氣稀薄得近乎枯竭、終年被灰綠蝕霧籠罩的破敗界域掙扎求存。如同野草,靠著一種刻在骨子里的狠勁和本能活著。
他迅速蹲下,布滿薄繭的手指在幾頭巨大的蝕鼠尸體間快速翻檢。皮毛爛得不能用了,骨肉被蝕霧污染得根本沒法入口。終于,他在那頭被他捅穿頭顱的蝕鼠后腿骨關(guān)節(jié)里,摳出一塊指甲蓋大小、微微泛著渾濁灰光的晶體碎片。這就是目標(biāo)——“蝕晶”,青木嶼貧民窟里唯一被上層修士看不上的硬通貨。
將那塊沾著濕黏黑血和腐肉的晶石隨意在同樣臟污的衣襟上擦了兩下,云澈揣進(jìn)懷里。胃里火燒火燎,一陣嗡鳴。
這片靠近墟海邊緣,被蝕霧常年浸泡的洼地是公認(rèn)的“流放”之地,除了像他這種別無選擇、如同溝鼠般的人,沒人愿意涉足。傳說墟海深處有毀天滅地的能量亂流,連頂尖修士都會被撕碎,而蝕霧,則是從那死寂墟海邊緣逸散出的“死亡氣息”,能緩慢侵蝕肉體,污染靈脈。青木嶼,不過是無垠“玄溟界”中一枚即將被蝕海徹底吞沒的腐爛石子。在這里,“活著”本身就是一場沒有盡頭的爭斗。
云澈離開洼地,踩著濕滑長滿苔蘚的廢棄石階,向半坍塌、如同巨大獸類遺骸般的棚戶區(qū)“鼠窩”走去。這里的房舍大多是用被蝕霧侵蝕得酥脆的黑石和朽爛木頭草草搭建,歪歪斜斜如同墳塋,散發(fā)著一股經(jīng)年不散的霉味和排泄物混合的刺鼻氣息。幾個同樣瘦骨嶙峋、眼神渾濁的小孩躲在破門板后面偷偷看著他,眼中帶著畏懼,也有一絲麻木的窺探。
街道盡頭,一個佝僂得厲害的老頭兒縮在自家半塌的石屋門口曬太陽,其實那所謂的太陽也只在厚重的蝕霧邊緣透出一片慘白的光斑。老頭兒名叫老黃,算是這片垃圾堆里唯一對云澈有過幾次像樣幫助的人。
“小兔崽子又去泥巴塘玩命了?”老黃睜開一條渾濁的眼縫,聲音嘶啞得像破風(fēng)箱,“撈到幾個銅板?。俊?/p>
云澈沒說話,只沉默地走過去,掏出懷里擦過依舊有點黏膩的蝕晶碎片,放在老黃身邊一塊磨得發(fā)亮的石頭上。
老黃嘿嘿笑了兩聲,沒多少牙的嘴咧開,露出發(fā)黑的牙床,他摸索著拿起來掂量了一下:“成色……比上次好些,起碼沒爛成渣。換兩塊硬面餅子,夠不夠?”
云澈點點頭,喉嚨里擠出個短促的應(yīng)聲。
老黃渾濁的眼睛在云澈染著新鮮泥污和干涸血跡的右臂上頓了頓,那條袖口破爛的胳膊上,幾道新鮮的抓痕還在滲著細(xì)小的血珠,在灰綠色的背景下顯得有些刺眼。他嘆口氣,聲音更沙啞了幾分:“你這娃子……那股兇勁兒,像極了年輕時我見過的一個……” 話沒說完,化作一串劇烈的咳嗽,仿佛要把整個肺都咳出來。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老黃喘著氣,往身后石屋里指了指:“進(jìn)來吧,灶里溫了點草根糊糊……老子看著你這副樣子,糟心!”
石屋里比外面更黑,空氣濕冷滯重。一個同樣歪斜的石頭壘的土灶上,一口破陶罐正散發(fā)著微弱的溫度和一股難以形容的植物澀味。
老黃從一個豁了口的瓦罐里掏出兩塊粗糙得刺嗓子的黑灰色面餅塞給云澈。云澈沒客氣,抓起一塊就狼吞虎咽地咬下去。干硬的面渣嗆得他咳了一聲,他連忙抓起陶罐,咕咚灌下去一大口溫?zé)岬暮?,那味道跟摻了苦泥的鋸末差不多。草根糊糊勉?qiáng)壓下胃里餓得發(fā)痛的酸水,但那點微乎其微的溫暖轉(zhuǎn)瞬即逝。蝕霧像無數(shù)只冰冷的細(xì)小蟲子,無孔不入地鉆進(jìn)筋骨深處緩慢啃噬,寒意從骨髓里透出來。
老黃看他吃得差不多了,從角落里拖過來一個比老鼠窩還要寒磣的木箱。箱子打開,里面沒幾件東西,他小心翼翼地?fù)荛_幾件朽爛的布片,取出一樣沉重的物件。那是一件殘破不堪、幾乎辨別不出原貌的……甲胄?更像是一塊坑坑洼洼、顏色介于青灰與黑褐之間、表面還附著不少泥土和苔蘚碎片的厚實巖石板。唯一能讓人聯(lián)想到護(hù)具的,是角落里磨損得幾乎看不見的兩個舊篆字:巖鬼。
“拿著?!崩宵S把那塊沉重、冷硬的石甲不由分說推向云澈。
云澈皺眉,手指觸到粗糙冰涼的表面,一股難以言喻的深沉厚重感順著指尖蔓延上來,帶著地底深處不知名的氣息。他抗拒地縮回手,這東西看著就死沉無比,穿在身上還怎么活動?在這片泥沼里,笨重?zé)o異于催命符。
老黃渾濁的眼睛猛地一瞪,那層仿佛永遠(yuǎn)抹不掉的渾濁之下,竟閃出一道令人心悸的銳光,短促得讓人以為是錯覺:“叫你拿著!廢話恁多!”那瞬間的爆發(fā)力讓云澈的背脊不由自主地繃緊了,空氣仿佛也凝滯了幾分。“老子年輕時走南闖北……有點眼力勁!這……不是俗物!青木嶼要塌啦!總得有人……帶點東西出去!”
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老黃喘得像要隨時背過氣去?!八边@個字像一塊沉重的石頭砸在云澈心里。他沉默地拿起那件冰冷的巖鬼殘甲,觸手沉重,寒意比蝕霧的浸染更刺骨。老黃剛才眼中那道一閃即逝的利光絕非尋常,那是一個有過故事的垂暮老人最后一點固執(zhí)和心血。
“別犟……穿上試試……又不一定……非是現(xiàn)在……”老黃的聲音虛弱下去,手指微顫著又從箱底摸出一卷東西。那東西更糟,是幾張灰黃得發(fā)脆的皮子胡亂卷在一起,不知是從什么獸類身上剝下鞣制的,透著一股奇異的陳腐腥氣。他抖索著展開一角,露出極其潦草模糊的墨線和圖形,似乎勾勒著一些山巒、河流……還有一片扭曲得如同巨大旋渦般的可怕地帶,旁邊歪歪斜斜寫著“歸墟之眼”。
“這個……收好。”老黃把破舊的皮卷塞進(jìn)云澈懷里那件巖鬼殘甲的縫隙間,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卷皮子上的漩渦標(biāo)記,聲音輕得像耳語,“若有命走出去……實在沒活路了……記住這個方位……但……千萬……別輕易去闖那片‘旋渦’……老頭子我當(dāng)年……”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猛地捂住了嘴,指縫里透出幾聲壓抑不住的咳嗽。
云澈看著老黃那張溝壑縱橫、每一道皺紋里都嵌滿風(fēng)霜和絕望的臉,看著他那雙幾乎被渾濁填滿卻還在燃燒最后一點執(zhí)念的眼睛,胃里那股燒灼感忽然被一種更沉重的東西取代了。他沒再說話,只是將那塊沉重冰冷的殘甲緊緊抱在懷里,連同那卷破舊的皮圖一起,抵在胸前最靠近心臟的位置。冰冷堅硬硌著骨頭,但那也是這片即將崩塌的死地上,唯一一點帶著活人熱乎氣的東西了。
離開老黃那破敗得快要散架的石屋,外面的蝕霧不知何時變得濃重了許多,灰蒙蒙地籠罩下來,帶著鐵銹和腐壞的沉重水汽,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的粘液滴落。那股熟悉的、鉆筋透骨的寒意又開始順著脊骨往上爬。
云澈將那沉重的巖鬼殘甲藏在背后,用破麻繩草草捆住,冰冷的石面緊貼著脊背,像馱著一塊墓碑。他辨明方向,加快腳步穿過歪斜的石屋和散發(fā)著垃圾惡臭的小巷,朝著界域東邊蝕霧最稀薄的一處山坳走去。那附近長著一種灰綠色的、葉片邊緣帶著細(xì)密鋸齒、散發(fā)著微弱辛辣氣息的野草,勉強(qiáng)能驅(qū)散一點蝕氣帶來的不適,也是他這大半年在青木嶼唯一能找到的安身之所——一個勉強(qiáng)能稱得上是山崖洞穴的背風(fēng)凹窩。
山坳的風(fēng)更大,卷動如紗幔般的蝕霧,能見度更低了幾分。幾塊巨大的被蝕霧浸染成墨綠色的風(fēng)化巖石拱衛(wèi)著一個小小的、不到半人高的天然巖腔。云澈正要矮身鉆進(jìn)去,目光卻陡然一凝!
洞穴口厚厚的苔蘚被大片翻起,帶著濕泥被踐踏踐踏的雜亂痕跡,深深扎入松軟地表的腳印明顯比他的要大上一圈,更沉重有力!不可能是那些骨瘦如柴的拾荒小孩,更不可能是風(fēng)燭殘年的老黃!
心猛地往下一沉,像是掉進(jìn)了深不見底的冰窟。他幾乎是本能地伏低了身體,腳步落得更輕,像一只無聲無息的貍貓,緩緩繞向巖腔側(cè)面的一處視覺死角。
濃重的、血腥中混雜著刺鼻鐵銹與某種類似金屬灼燒過的焦糊氣味,從洞口猛地灌進(jìn)鼻腔!緊接著,是幾聲急促、壓抑、又帶著劇烈痛苦意味的抽氣聲,如同風(fēng)箱破漏時最后那點掙扎,短促而喑啞。
云澈屏住了呼吸,手指悄然摸向腰間那柄污穢的匕首,冰涼的觸感讓他指尖微微一顫。他伏在洞穴側(cè)壁陰影里,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頭。
洞穴深處,光線被翻倒的幾塊用作支撐的破木板擋住大半。然而就在那片更深的黑暗角落,一點幽芒正微弱地閃爍著。
那不是火光,更像是一種……冷鐵的余光。
借著那點微弱的光,云澈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癱坐在冰冷的石壁根下。身形異常高大魁梧,穿著一身幾乎被撕裂成碎布條的黑色裝束,衣服的質(zhì)料很奇怪,暗沉粗糙,像是染過很多次血又被漿洗過無數(shù)次,僵硬地貼在身上。這人影的頭深深埋在屈起的膝蓋里,只有肩膀隨著那痛苦壓抑的抽氣在難以抑制地劇烈顫抖。最扎眼的是他的左手——那只手死死捂著小腹偏右的位置。刺鼻濃郁的血腥氣正是從那里源源不斷地彌漫出來。手指縫里正汩汩地往外冒著顏色異常深黯、近乎發(fā)黑的粘稠液體。隨著這人的每一次粗重喘息,那血似乎就涌得更多些,落在灰黑色的石地上,立刻蝕出細(xì)小的、滋滋作響的白煙!
這人影的右手無力地搭在地上,卻緊緊攥著一樣?xùn)|西。
一把劍。
一把造型極其夸張、沉重到了猙獰地步的巨劍!劍身闊得驚人,至少半掌寬,長度幾乎超過一個成年男子的身高!通體呈現(xiàn)出一種歷經(jīng)萬千次殘酷捶打、淬煉而成的渾厚暗沉,沒有任何花哨的裝飾,只有最純粹的力量感,表面仿佛覆蓋著一層凝固了千年歲月的黑霜,磨砂般的質(zhì)感仿佛能吸走任何靠近的光線。唯有靠近劍鐔和劍格連接處那極其繁復(fù)古老的紋路區(qū)域,才透出極其微弱的光——那光芒深邃幽寒,恍若凍結(jié)了星辰的碎片在亙古的黑暗中孤獨回望人間。
一種無法形容的悸動猛地攥住了云澈的心!他的視線死死盯在那把巨劍上,渾身每一寸肌肉都繃到了極致,一股源自骨髓深處的寒意與某種難以言喻的渴望同時涌遍全身!這把劍……這把光是看著就讓人靈魂戰(zhàn)栗的兇器……
巨劍突然嗡鳴!
那低沉的顫音極其微弱,如同垂死巨獸的最后一聲喘息,卻像一根冰冷的針,狠狠刺穿了洞穴里彌漫的絕望與痛苦,也刺穿了云澈緊繃的神經(jīng)。
一直埋頭膝間的魁梧黑影猛地抬起了臉!
一張極度陌生、兇悍到極點的面孔出現(xiàn)在微弱的光影中。臉如刀削斧鑿,刻滿了風(fēng)霜和傷疤,一雙眼睛在幽暗中睜開,瞳孔深處竟然不是人該有的顏色,而是一片詭異的、流動燃燒著的暗金!這雙非人的眼睛里此刻充斥著狂暴的獸性、瘋狂的殺意和……一絲近乎毀滅的痛苦!他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鋼錐,瞬間鎖定了洞口陰影里只露出半邊身體的云澈!
“誰——?!”
那聲音嘶啞咆哮,像是從磨碎的喉嚨深處硬生生擠出,帶著無匹的血腥氣。
殺機(jī)如滔天巨浪,轟然拍落!
第二章 初次交鋒
那聲沙啞兇厲的咆哮卷著血腥氣直沖面門,洞穴渾濁的空氣都仿佛被這絕境猛獸的嘶吼撕開。云澈瞳孔瞬間縮成了針尖!比蝕霧還要冰冷的殺意凝成實質(zhì),灌頂而來!沒有半絲猶豫,更來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像引爆的炸藥,轟然炸開他全身肌肉!
腳尖在濕滑的苔蘚石地上猛地一擰!
身體違背常理地向后倒仰!
同時,右手握著的污穢匕首本能般朝前一掄,甩開一片帶著泥腥味的寒光護(hù)住面門!
“咻——!”
幾乎在他動作完成的剎那,一道撕裂空氣的尖嘯緊貼著他的胸膛掠過!快!快到根本看不清軌跡!唯有勁風(fēng)刮過時留下的銳痛感烙印在皮膚上。
是一顆石子!從那人影彈出的手指間射出,帶著剛猛爆裂的力道,狠狠嵌進(jìn)了云澈身后那塊墨綠風(fēng)化的巖石表面!指頭大小的碎石飛濺,留下一個清晰的凹陷坑洞,坑底白煙嘶嘶作響,巖石竟被那力道震出細(xì)密的裂紋!
云澈后背的冷汗唰地就透了,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那一瞬間的死亡陰影幾乎讓他窒息。他保持著后仰的姿勢沒有立刻直起,眼睛死死盯住那黑暗角落。
那雙燃燒著暗金的非人瞳孔,在微弱光芒下死死鎖定他,如同煉獄熔巖深處爬出的惡鬼。
“滾!”嘶啞的咆哮帶著血腥味的吐息,“再靠近……死!”
劇痛似乎撕裂了那人最后一分理智,捂住小腹的手青筋暴起,指縫里黑紅色的血液如泉涌出,滋滋的蝕灼聲伴隨著痛苦的抽氣在洞穴里回響。
然而,就在這絕境殺機(jī)迸發(fā)的同時,異變再生!
嗡——!
被他無力垂在地上的那只手緊握的巨劍,再次發(fā)出震顫!這一次,遠(yuǎn)比剛才清晰,沉悶得如同深淵巨獸從極寒地底傳來的心跳!一股無法形容的氣息從劍身深處彌漫開來,冰冷、古老、暴戾!劍身之上那層凝固般的黑霜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暴動撕開,劍格與劍鐔連接處那些繁復(fù)紋路猛地爆發(fā)出刺目的幽藍(lán)光芒!比剛才強(qiáng)盛十倍不止!光芒如活物般扭動、膨脹,照亮了那人半邊染血的猙獰面龐,也照亮了他滿是血絲、充滿狂暴與驚懼的眼睛!
那光芒如同一根無形尖刺,狠狠扎向角落里的魁梧巨漢!
“呃啊——?。?!”
巨漢猛地弓起身體,爆發(fā)出野獸瀕死的慘嚎!比身體受創(chuàng)更劇烈的痛苦席卷了他!捂住腹部的左手痙攣著離開傷口,十指如鉤死死扣入冰冷的石地,發(fā)出刺耳的刮擦聲,指甲崩裂!他的頭拼命后仰,脖頸青筋像無數(shù)條蠕動的蚯蚓突起,那雙燃燒的暗金瞳孔瘋狂顫動,血絲瞬間密布,眼白部分迅速爬上一片詭異的冰藍(lán)色!
他右手還死死抓著巨劍的劍柄,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咯吱聲,但整個手臂連同半邊身體卻在劇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那幽藍(lán)光芒似乎正順著他的手臂脈絡(luò)瘋狂上涌,所過之處,皮膚下仿佛有冰冷的電流竄動,肌肉扭曲。
不是劍在傷人,更像是某種……反噬?或者說,更古老強(qiáng)大的意志,在搶奪這把兇兵的控制權(quán)?云澈腦子里瞬間劃過這個念頭,荒謬卻又無比真實!這絕不是一場簡單的獵殺,這人和這把劍的關(guān)系詭異到了極點!
巨漢痛苦得蜷縮顫抖,那雙暗金帶藍(lán)的眼睛死死瞪著爆發(fā)出光芒的劍,是恐懼,是不甘,是滔天的恨意!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喉嚨里嗬嗬作響,似乎想說什么,想發(fā)出詛咒,卻只能吐出帶著血沫的、意義不明的嘶鳴。
轟?。?!
仿佛積蓄到了頂點,那幽藍(lán)光芒猛地向外膨脹炸開!整個洞穴被刺骨的寒意充斥!光芒如同實質(zhì)的沖擊波,狠狠撞在洞壁和頂上!碎石簌簌掉落!
噗——!
一道比之前所有傷口噴涌更猛烈血箭從巨漢捂住的位置飚射出來!他本就恐怖的血流失衡徹底失控!魁梧的身軀如同被抽去了脊梁,轟然向前癱倒!沉重的身軀砸在地上,發(fā)出一聲悶響,塵土與碎屑揚起。
唯一還死死攥著劍柄的右手被身體的重量猛地下壓!那猙獰巨劍的劍尖,狠狠刺入了他身下的巖地!
嗡——!
劍身如同活物般發(fā)出一聲哀鳴般的、長長的尾音震顫!那刺目的幽藍(lán)光芒如同退潮般驟然收縮、黯淡,如同油枯燈盡之前劇烈的明滅。光芒瞬間微弱下去,僅剩一點微弱的幽藍(lán)火苗在那古奧的紋路中艱難跳躍著,仿佛隨時都會熄滅。那彌漫在洞穴中,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恐怖氣息也隨之消散,只余下更加濃重的血腥和深寒。
洞穴陷入一片死寂,光線也瞬間黯淡許多。只有一種近乎無聲的、如同冰屑相互摩擦的微弱“嘶嘶”聲從劍身刺入巖石的地方傳來。那點微弱幽藍(lán)光芒映照下,可以看到劍刃周圍一圈極其細(xì)微的白色凍霜正在石地上緩緩蔓延開,又被不斷涌出的黑紅色血液一點點覆蓋、吞噬、融蝕。
云澈僵在原地,渾身如同剛從冰水里撈出來,又冷又麻。他緩緩直起身,冰冷的蝕霧被剛才的動靜攪動,盤旋在洞口,帶來刺骨的寒濕。他死死盯著洞穴深處。巨漢龐大的身體臉朝下趴著,一動不動,身下那一大灘粘稠污血還在以極其緩慢的速度蔓延開來,浸透了破爛的衣服,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腥甜氣。
死了嗎?
那把劍呢?
就在他緊繃著神經(jīng),準(zhǔn)備再靠近一步探查時——
異變陡生!
那點即將熄滅在繁奧紋路中的幽藍(lán)光芒,猛地跳動了一下!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如同心臟最后的、不甘的搏動!
緊接著,一股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冰冷波動,從那刺入巖地的劍尖驟然擴(kuò)散!并非指向云澈,而是猛地吸扯!
嗡…
極其低沉微弱的振鳴,仿佛深淵的低吟。
下一刻,洞**彌漫不散的灰綠色蝕霧,竟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化作幾乎肉眼可見的、極其稀薄卻清晰的絲絲縷縷,如同受到召喚,瘋狂地朝著那把巨劍涌去!
一絲、一縷…蝕霧接觸到那黝黑沉重的劍身,如同泥牛入海,悄無聲息地滲入其中。那把劍靜靜地矗立在尸體與污血之間,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正借著這外界涌來的死亡氣息,進(jìn)行著最后的、孤注一擲的掙扎。
吞噬。
它在主動吞噬周圍彌漫的蝕霧!
云澈后背的寒毛全都炸了起來,頭皮陣陣發(fā)麻。他死死盯著那把紋路間光芒越發(fā)微弱暗淡下去的巨劍,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這把兇兵絕不是凡物!它能反噬主人,此刻竟在主動吸收蝕霧來恢復(fù)?這詭異到極點的一幕,徹底打敗了他對“兵器”的認(rèn)知!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和對峙中,一個更加模糊、更加虛幻、卻又帶著某種古老韻律的聲音,毫無征兆地,直接在他意識深處響起。
【……養(yǎng)料……太…少……】
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冰冷、空洞,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虛弱感,卻又帶著一種源自亙古的漠然威嚴(yán)。
第三章:噬劫之劍
死寂無聲蔓延。
云澈保持著半俯身的戒備姿勢,胸腔里心跳撞得生疼。洞壁滴滴答答落下的水珠,此刻砸在耳中比蝕鼠的尖嘯還要刺耳。那具趴伏在地的高大軀體早已沒了聲息,身下那片粘稠發(fā)黑的血泊也徹底停止了蔓延,只散發(fā)出濃重得令人作嘔的鐵銹與腐敗混合的氣味。
真正讓他神經(jīng)繃到極致的,是那把劍。
那把刺入巖地、通體黝黑沉重、紋路間微光幾乎完全熄滅的巨劍。它吞噬蝕霧的跡象停止了,如同真正變成了一塊死寂的頑鐵。洞**彌漫的灰綠霧氣重新恢復(fù)它們緩慢而冰冷的飄散。
那股直接響徹在意識深處的冰冷低語,仿佛只是瀕死前的最后幻覺。
【……養(yǎng)料……太…少……】
不。云澈狠狠甩了下頭,試圖驅(qū)散那股詭異的余音。冷,蝕骨的冷意從巖鬼殘甲緊貼后背的位置滲進(jìn)來,混合著深入骨髓的疲憊和饑餓帶來的眩暈感。再耽擱下去,他這點力氣遲早耗干在這里。
必須走!這個念頭比任何時候都要強(qiáng)烈。
他不再看那具尸體一眼,矮身就想鉆出這個沾染了死亡和不祥氣息的洞穴。
嗡——!?。?/p>
就在他側(cè)身要鉆出那半塌巖腔的剎那,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強(qiáng)烈、更短促、仿佛瀕死野獸最后癲狂的顫音猛地從身后炸響!那不是空氣的震動,是直接在骨髓深處、在神魂層面震蕩!
云澈渾身劇震,眼前猛地一黑!強(qiáng)烈的眩暈感伴隨著一種源于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懼攥住了他!
下一刻,更為詭異的事情發(fā)生了。
嗤嗤嗤——!
無數(shù)細(xì)微到極致、卻又密集得讓人頭皮發(fā)麻的切割聲充斥了整個空間!伴隨著切割聲的,是一連串令人牙酸、仿佛什么堅硬至極的東西正在強(qiáng)行碎裂的聲音!
云澈猛地回頭!
只見那把一直靜止不動的沉重巨劍,此刻竟在以一種微小卻高頻到極致的幅度瘋狂震顫!劍身周遭的空氣被劇烈攪動,形成一圈近乎扭曲的模糊光暈!
劍格和劍鐔連接處那些繁復(fù)的紋路再次閃耀出光芒!不再是幽藍(lán),而是一種渾濁、污濁、充滿了暴戾與死氣的暗紅!那光芒極其刺眼,如同被點燃的血漿!
最可怕的是劍本身!
它那沉重、寬厚、遍布千錘百煉痕跡的劍體表面,一道道深深的裂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蔓延!蛛網(wǎng)密布,瞬息便爬滿了整個黝黑的劍身!暗紅色的光芒如同地獄巖漿從那些蛛網(wǎng)般的縫隙里狂涌出來,照亮了四周翻涌的蝕霧和那灘粘稠的黑血!
咔嚓!
咔嚓嚓——!!
刺耳的碎裂聲連成一片!如同山巖在深淵的巨力下層層剝落、垮塌!
龐大的劍體在劇烈震顫中崩解了!
不是破碎成無數(shù)碎塊,而是如同經(jīng)歷了億萬年風(fēng)化的脆弱巖石,在某種源自內(nèi)部的恐怖力量作用下,寸寸坍塌!巨大的黑色金屬碎塊、塵埃、帶著黑紅色光芒的碎片……如同被無形的狂風(fēng)吹刮,打著旋在洞穴中飛揚彌漫!
沒有劇烈的爆炸,只有一種令人絕望的、萬物崩壞的沉悶轟響!大塊大塊的沉重金屬砸在地上,震得碎石亂跳!更細(xì)碎的部分則裹挾著暗紅的光芒和蝕霧灰燼在空間里席卷、翻騰!
“呃!”一塊飛濺的、邊緣鋒銳如刀鋒的漆黑金屬碎片擦過云澈的臉頰,他下意識偏頭躲避,皮膚被劃開一道細(xì)細(xì)的血痕,火辣辣地疼。但他顧不上這些,更強(qiáng)烈的沖擊在下一刻到來!
在那崩解的劍身內(nèi)部,在那片瘋狂扭動的暗紅光芒最深處,一道更為凝聚、更為純粹的幽光——森冷、古老、仿佛凍結(jié)了所有時間的——驟然亮起!
它不再是依附在紋路中的圖案光芒,而是一個真實存在的、拳頭大小、不斷扭曲變化的光團(tuán)!那光團(tuán)的核心,一點冰寒徹骨的幽藍(lán)如同亙古星辰般刺穿外圍翻涌的污濁暗紅!
一股無法抗拒的、冰冷到仿佛連思維都能凍結(jié)的吸力,猛地從那光團(tuán)中爆發(fā)出來!目標(biāo)并非實物,而是……云澈的身體!
不,更準(zhǔn)確地說是他臉側(cè)那道剛被劃破、正滲出血珠的細(xì)長傷口!
皮膚被破開的感覺并不深,但此刻,傷口處涌出的那點溫?zé)嵝忍鸬男迈r血液,如同滴入了滾油,轟然引爆了整個混亂漩渦的核心!
幽藍(lán)光團(tuán)周圍的暗紅光芒驟然變得極其瘋狂暴虐!無數(shù)灰綠色的蝕霧如同被龍卷風(fēng)牽引,瘋狂打著旋涌向那光團(tuán),又被其中的幽藍(lán)光芒強(qiáng)行吞噬、轉(zhuǎn)化!整個洞穴的空氣仿佛都被抽空了,形成一個向內(nèi)塌陷的窒息漩渦!
云澈感覺自己成了漩渦中心一根被無形巨手死死攫住、即將扯斷的稻草!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被拉向那團(tuán)代表毀滅與新生的瘋狂光芒!傷口處的鮮血如同沸騰一般,被一股詭異的力量引動著加速滲出體外!一滴滴微小的血珠根本來不及落下,在半空就被無形的力量抽離,化作幾縷近乎看不見的細(xì)小紅線,投入那片光團(tuán)之中!
嗡!?。?/p>
吞噬了新鮮血液的幽藍(lán)光團(tuán)猛地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強(qiáng)光!它的形態(tài)在剎那間發(fā)生了更劇烈的變化!一種極具金屬質(zhì)感的、冰冷的色澤取代了原本的朦朧,形態(tài)也從一團(tuán)光芒飛速拉伸、凝聚——如同一個胚胎在最精密的金屬熔爐里被瞬間鍛打成型!
一個……奇異的金屬造物!
約半臂長,形態(tài)介于短劍與長錐之間。通體呈現(xiàn)出一種仿佛活著的、蘊含著無盡冰冷暗流的金屬色調(diào),深幽處似有星辰在其中流淌。表面沒有一絲多余的紋飾,只有最簡潔、最剛硬流暢的線條,邊緣薄如蟬翼,卻又散發(fā)著能夠切開空間的鋒銳感。
劍格位置,保留了部分之前巨劍上那種繁復(fù)古奧的紋路殘影,如同某種古老契約的烙印。而在那烙印的核心,兩點極小卻深不見底的幽光悄然亮起——如同沉睡深淵中睜開的眼睛。
【以生血……為引……噬爾……殘命之息……】
冰冷、漠然、帶著古老金屬摩擦質(zhì)感的聲音不再虛幻,而是異常清晰地在這方寸空間內(nèi)響起,徑直撞入云澈的耳鼓和靈魂深處!
一股遠(yuǎn)比之前尸體的殺氣更加純粹、更加暴戾、更加……冰冷的意志轟然降臨!這不是殺戮生靈的瘋狂,而是視萬千生靈為其存在基石、可予取予奪、理所當(dāng)然的……天!道!兇!性!
那柄新生的奇異短劍脫離了光芒形態(tài),如同被無形之手推動,帶著切開一切、斬斷生機(jī)的決絕銳意,劃破彌漫著血腥塵埃的空氣,無聲無息卻又快如閃電般刺向云澈的心口!空間仿佛在這柄誕生于毀滅與鮮血的兵器面前凝固!
死亡!
比面對那頭垂死掙扎的巨漢、比在那洼地里瀕臨絕境時更加真切、更加無可逃避的死亡陰影!
云澈的大腦一片空白,思維徹底被凍結(jié)!連恐懼都來不及升起,身體的本能甚至都跟不上那柄兇器的速度!
噗!
很沉悶的一聲輕響。
如同利刃刺入朽敗的皮革,又像是熱刀切入凝固的油脂。
劇痛沒有立刻傳來。
云澈的眼睛死死瞪大。他看到那柄奇異、冰冷、散發(fā)著致命鋒銳的短劍,停在了他的胸前——距離心臟位置僅有毫厘之遙!
并非他的動作有多么迅捷。
擋在兇劍刺擊軌跡前的,是他懷中緊貼著胸膛、剛剛才從懷里掏出還沒來得及丟掉——包裹那塊沉重冰冷的巖鬼殘甲的破舊厚布!
是這塊沾滿汗味、泥污和蝕鼠腥膻的破布阻擋了那致命一擊!
第四章:縛骨兇兵
劇痛如同燒紅的鐵條捅穿身體,瞬間引爆!
噗!
那柄停在他胸前的奇異短劍,像是被激怒的兇獸,發(fā)出更加刺耳的鋒鳴!它沒有收回,反而頂著那層厚實冰冷的殘甲猛地往前再次一刺!
嗡!
一聲沉悶到令人牙酸的摩擦撞擊聲!
奇異短劍薄如蟬翼的鋒刃沒有刺穿那層冰冷殘破的石甲,反而被那看似朽敗的巖鬼殘甲死死抵住!短劍發(fā)出的嗡鳴不再純粹,帶上了金鐵摩擦般的尖利嘶鳴,仿佛撞在了一塊比它自身本源還要古老堅韌的障礙上。
一股無法形容的反震巨力透過巖甲傳遞到云澈胸前!如同被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
“噗——!”云澈再也忍不住,喉頭一甜,一口滾燙的鮮血直接噴了出來!血霧在空中彌漫,甚至有幾滴濺射在那劇烈嗡鳴震顫的奇異短劍上。
就在他的鮮血觸及那奇異短劍表面的剎那——
異變陡生!
短劍身上流轉(zhuǎn)的幽暗金屬光澤如同活了過來,驟然爆發(fā)出一股難以抗拒的、徹骨陰寒的吞噬力量!這股力量并非針對實物,而是瞬間鎖定了云澈自身——他體內(nèi)那因劇痛翻騰、生機(jī)勃發(fā)的……精血本源!
無形的漩渦在胸前形成!撕心裂肺的劇痛再次加倍席卷而來!云澈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胸膛傷口流出的血液速度猛增,順著傷口,甚至順著皮膚毛孔,化作一縷縷溫?zé)岬臍饬鳢偪竦乇荒前训衷趲r甲上的兇兵劍尖吸扯!生命在飛速流逝,四肢百骸的力量如同退潮般被抽空!
眼前開始陣陣發(fā)黑,意識迅速模糊。
【生…血肉……】
那個冰冷、漠然、充滿金屬質(zhì)感的低語聲,帶著一絲近乎貪婪的渴求,清晰地在他腦海中轟鳴!
要死了!
絕不能被它吸干!這個念頭如同垂死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云澈用盡靈魂深處壓榨出來的所有力氣,被撞得向后趔趄的身體猛地向后翻倒!
呼啦!
隨著他后倒的動作,胸前那塊破舊厚布被撕裂。那塊沉重冰冷的巖鬼殘甲失去支撐,也猛地跟著砸落下來!
嘭!
一聲沉重的悶響。
帶著云澈血跡、緊貼著他皮肉的那面巖鬼殘甲,和那柄兇威彌漫、正在瘋狂吞噬他精血的奇異短劍的劍身側(cè)面,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半拍。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種更深層、更原始的湮滅般的寂靜。
嗡……
奇異短劍那尖銳刺耳的鳴顫瞬間停頓了一下。
劍身上流淌的幽暗金屬光澤如同被凍結(jié)的火焰,猛然扭曲、凝固。那股吞噬云澈生機(jī)的恐怖吸力,如同被無形巨閘扼住喉嚨,驟然截斷!
下一個瞬間,一種截然不同的變化爆發(fā)!
滋——滋啦——!
刺耳的、如同燒紅烙鐵被強(qiáng)行按進(jìn)萬載玄冰中的奇異聲響驟然爆發(fā)!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能撕裂靈魂的詭異質(zhì)感!
那與巖鬼殘甲硬碰硬撞在一起的劍身側(cè)面,接觸點如同水紋般劇烈波動起來!殘甲表面冰冷、沉厚的烏青黑色瞬間滲透過去,以一種極其霸道、不容置疑的姿態(tài),侵染了短劍的金屬表面!那深邃的幽金屬色仿佛被強(qiáng)行注入了一層濃稠的污垢,又像是被無形的鐵銹爬滿!
短劍形態(tài)在肉眼可見地扭曲!
從劍尖開始,那無比流暢鋒銳的邊緣變得遲滯、模糊,仿佛失去了最核心的銳意!冰冷兇戾的氣息如同被無形的冷水澆滅,劇烈地波動、萎靡!劍身上流轉(zhuǎn)的光澤被徹底鎖死、凝固,變得黯淡、厚重,甚至……帶上了一絲巖石般的質(zhì)感和笨拙!
【!……污穢……蒙昧……鎖……?】
冰冷金屬質(zhì)感的低語聲在云澈腦海中炸開,但這一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劇震、難以置信的驚怒,還有一絲……被觸犯了本源存在根基的滔天狂怒!
那股狂怒如同實質(zhì)的沖擊波,試圖再次爆發(fā),撕碎眼前這塊玷污它至高鋒銳的“頑石”!
然而,那蔓延開來的灰黑石質(zhì)銹跡,如同跗骨之蛆,沿著劍刃、劍脊瘋狂向上蔓延!所過之處,金屬的流暢光澤被徹底覆滅,代之以一種深沉厚硬、帶著古老大地氣息的灰?。倓偰鄣募兇鈨磩π螒B(tài),正被這股源自巖鬼殘甲的沉厚力量強(qiáng)行侵蝕、改造、覆蓋!
兇劍與巖甲之間,爆發(fā)出一圈無聲的精神沖擊狂瀾,冰冷兇戾與沉重厚土的意志如同兩頭上古蠻荒巨獸的角力!洞穴里本就混亂的能量被攪得更加狂暴,破碎的金屬塵埃打著旋被無形的力量攪成渦流!趴在旁邊的那具龐大尸體,也在這狂暴的、無聲的對抗沖擊下微微震顫起來!身下凝固的血泊被震開一圈圈細(xì)密的漣漪!
云澈被這股沖擊波正面掃過,腦袋如同被攻城巨錘狠狠砸中,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所有意識。身體軟軟地癱倒下去,恰好倒在那具尸體的旁邊,臉側(cè)貼著冰冷粘稠的血泊邊緣。手中緊緊抓著那塊已經(jīng)部分覆蓋上詭異灰黑銹跡的奇異短劍——或者說,現(xiàn)在更像是一把造型古怪、劍身灰暗沉重的石質(zhì)短劍。劍身靠近劍鐔的位置,那兩點極小的幽藍(lán)光點瘋狂閃爍著,如同被囚禁在深淵冰獄之中劇烈掙扎的星辰,每一次閃爍都帶著撕裂一切的狂怒和不甘的絕望。
整個洞穴徹底陷入一片死寂,唯有洞口蝕霧無聲盤旋,如灰綠的紗幔,遮蓋住了內(nèi)部這場兇兵沉淪的詭異劇變。
第五章:血肉牢籠
冰冷的,粘稠的,帶著鐵銹與陳腐腥氣的……觸感。
臉頰貼著濕滑冰涼的東西。
云澈的意識像是沉入無光的深潭,冰冷刺骨的水四面八方地擠壓著他,將最后的空氣都擠出胸腔。窒息感撕裂黑暗,猛地將他往上拽!
“嗬——!”他猛地倒抽一口涼氣,如同擱淺的魚,身體劇烈地一彈,從冰冷濕滑的觸感中掙脫。
眼睛還沒完全睜開,一股濃重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混合著尸體的腐臭和某種金屬銹蝕后的奇異腥氣,如同最猛烈的重拳狠狠砸進(jìn)他的鼻腔!
“嘔——”劇烈的惡心感從胃部翻涌而上,他側(cè)過身猛烈地干嘔起來,只吐出幾口酸澀的苦水。視線在眩暈中漸漸聚焦。
眼前是昏暗的光線,灰綠色的蝕霧如同垂落的簾幕在洞口緩慢飄蕩。自己正側(cè)臥在冰冷的巖石地面上,臉側(cè)不遠(yuǎn)處是一大灘已經(jīng)凝固變黑、邊緣帶著暗紅凝塊的粘稠污血。距離他的臉只有幾寸之遙。而更觸目驚心的,是一具趴伏在血泊里的龐大身影——殘破撕裂的衣物被污血浸透,硬邦邦地貼在巨大的軀干上,呈現(xiàn)出一種極度扭曲僵硬的姿態(tài)。濃重的死亡氣息從這尸體上散發(fā)出來,與蝕霧的陰冷交織成一股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寒流。
幾乎是本能的,云澈猛地向后挪退了兩下,脊背砰地撞在冷硬的洞壁上才停下來。心臟在胸腔里失序狂跳,如同要沖破肋骨蹦出來。
記憶的碎片如同冰冷的水流沖刷大腦——寒光刺胸的兇劍、撕心裂肺的劇痛、被吞噬生機(jī)的恐怖、最后那沉悶到仿佛世界湮滅的撞擊、以及腦海里炸開的屬于非人存在的狂怒低語……
【污穢……蒙昧……鎖……?】
那冰冷的金屬顫音仿佛還在耳蝸深處回蕩。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右手……正死死地攥著一把東西。
形狀像是一把短劍,但通體呈現(xiàn)一種無比厚重、毫無光澤的死寂灰黑色。表面覆蓋著一層凹凸不平、仿佛石質(zhì)鑄就的奇異外殼,透著一股深沉到令人窒息的厚重感。這就是那把差點要了他命的兇兵?那塊巖鬼殘甲……真的把它……變成了石頭?
不!
他的目光死死鎖在靠近石質(zhì)劍柄護(hù)手的位置!就在這仿佛凝固的石質(zhì)外殼下,在劍身靠近劍格根部的地方,兩點極其微弱的幽藍(lán)色光芒極其艱難地透過厚厚石層的縫隙透出來!那光芒極其微小,如同被壓在萬仞冰山下的兩盞寒燈,每一次艱難的閃爍都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頑強(qiáng)、不甘,還有那幾乎要透過石殼燃燒起來的、純粹的、冰冷刺骨的憤怒!像是有什么可怕的活物,被硬生生封死在了這塊沉重的頑鐵之中!
就是這個!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恐懼,還有一股源自劫后余生的詭異心悸瞬間攫住了他!得扔掉它!立刻!馬上!
念頭一起,右手猛地發(fā)力向外一甩!那沉重的、灰黑色的石質(zhì)劍身帶著他的血肉力量甩了出去!目標(biāo)——洞穴深處最黑暗的角落!
然而,就在那劍身脫手飛離的半途中!
嗡——!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來自九幽地底深處、帶著磨牙般金屬摩擦感的低鳴,毫無征兆地在石質(zhì)劍體內(nèi)部響起!
云澈甩劍的手臂如同被無形的電流瞬間貫穿!從指尖一直到肩膀,猛烈的麻痹感和僵直感轟然席卷!那已經(jīng)脫手飛出的沉重石劍,在離手不足半尺的距離,仿佛被某種源自他手臂內(nèi)的無形繩索猛地回扯!
呼!
灰黑色的沉重劍身極其詭異地劃出一道違反慣性的短促弧線,沉重地砸落在云澈身邊的地面上,發(fā)出一聲悶響。劍柄的位置,正好對著他垂落在身旁、因為麻痹而微微顫抖的右手手背。那透過厚重石質(zhì)劍柄傳出的、極其微弱的震動感,如同垂死兇獸冰冷的心跳,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皮膚上。
一股冰冷的聯(lián)系,如同無形的鎖鏈,死死將他與這柄兇兵捆縛。
【……牢籠……血肉……】
那充滿怒意和不甘的金屬低語聲,帶著一種被囚禁的極致狂怒和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寒,再次直接在他因麻痹而僵硬的識海中響起。
它跑不掉。他被它纏上了。
第六章:千劫之縛
寒意順著脊柱猛地竄升上來,瞬間凍麻了頭皮。云澈像被踩中尾巴的貍貓,整個人猛地從地上彈起,身體比腦子更快!沾滿污血和泥濘的破爛布鞋狠狠蹬在冰冷的巖地上,爆發(fā)出瀕死野獸般的蠻力,朝著洞口那微弱的光線亡命狂奔!
跑!有多遠(yuǎn)跑多遠(yuǎn)!離那具尸體,離那把封在石頭里的怪物劍,越遠(yuǎn)越好!
灰綠色的蝕霧被劇烈的動作攪動,粘稠地纏繞在身上,如同無數(shù)只冰冷濕滑的手試圖將他拖回去。他不管不顧,腦袋里只剩下那個“跑”字,喉嚨里滾動著野獸般的嗬嗬喘息。
就在他沖出洞穴、半個身體已經(jīng)探入外面山坳盤旋的灰綠霧氣中的剎那!
“咚?。?!”
一股沉重得難以想象的力量如同在他后背炸開!不,不是物理上的沖擊,而是源自血脈深處,骨頭縫里!仿佛靈魂的某根弦被無形巨錘狠狠砸斷!
噗通!
狂奔的勢頭戛然而止,前沖的力量被瞬間抽空。云澈整個人如同被抽掉骨頭的魚,毫無征兆地、重重地一頭撲倒在洞口冰冷濕滑的苔蘚地上!額頭狠狠撞上一塊凸起的風(fēng)化石棱角,皮開肉綻,溫?zé)岬难飨聛砘熘嗤?,刺辣辣地疼?/p>
全身的力氣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每一寸筋骨都仿佛灌滿了沉重冰冷的鉛水,又像被無形的、遍布倒刺的粗壯鎖鏈深深勒進(jìn)了骨子里!連動一下手指尖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極度的脫力感混合著骨髓深處被瘋狂拉扯的劇痛席卷而來,比失血更可怕的虛脫感正在將他拖入黑暗!
“嗬…嗬……”他側(cè)臉貼在冰冷的地上,喉嚨里發(fā)出破風(fēng)箱般的吸氣聲,視野邊緣開始發(fā)黑模糊。不是因為傷,僅僅是因為…累,一種從靈魂層面散發(fā)出來的、不可抗拒的疲憊正在碾碎他最后一點意識。
就在這徹底失去反抗能力的模糊邊緣,右手傳來異樣。
冰冷,極其堅硬冰冷。
那塊沉重的、灰黑色的、被封在石質(zhì)里的兇劍,不知何時自行移動。此刻,它冰涼堅硬的、凹凸不平的、散發(fā)著深沉厚重和壓抑死寂的石質(zhì)劍柄,正穩(wěn)穩(wěn)地、不容置疑地抵在他脫力攤開的右手掌心。
一股微弱的、卻帶著絕對主宰意味的震顫從柄端傳來,如同冰冷的鎖扣悄然收緊。清晰無比地宣告著一種強(qiáng)制性的連接。它鎖住的不是手,是更核心的東西!
【……共生……血肉牢籠……】
那冰冷、漠然、帶著金屬質(zhì)感和無盡恨意的低語聲,如同來自九幽地底最深處凍結(jié)的寒風(fēng),再次無比清晰地在云澈陷入黑暗邊緣的識海中炸開!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無可違逆的重量,如同無形的鐐銬,死死銬住了他生命本源最核心的東西!
冰冷、厚重、沉甸。這是云澈意識重新凝聚后,所有感官反饋回來的信息。
他發(fā)現(xiàn)自己靠坐在冰冷洞壁的一角。后背硌著凸起的巖石,胸前緊緊壓著那塊沉重的巖鬼殘甲。冰涼堅硬的觸感幾乎嵌進(jìn)皮肉。右手…右手的感覺更詭異。一種并非來自肌肉筋骨、更像是精神層面被持續(xù)不斷抽取力量的虛脫感籠罩著整條手臂,沉甸甸的酸麻伴隨著細(xì)微的、神經(jīng)被強(qiáng)制拉扯的鈍痛,如同跗骨之蛆揮之不去。
而這一切力量的“黑洞”源頭,就安靜地躺在他脫力的右手掌心——那把灰黑色的、表面覆蓋著一層如同天然巖石般厚重崎嶇外殼的短劍……或者說,更像一把粗糙的石匕首。劍身靠近柄端的位置,那兩點被厚重石層牢牢覆蓋的幽藍(lán)光點依舊在頑強(qiáng)地、一次次艱難地穿透束縛試圖亮起,每一次微光閃爍,掌心那股被吸取精力的感覺就清晰一分。
它需要他。需要他的血肉,需要他的生命精元。就像一條無形的臍帶,把他這個“牢籠”里的“養(yǎng)料”和里面被囚禁的“怪物”死死鏈接在了一起。
云澈的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白得嚇人。一種被寄生、被操控的冰冷恐懼深入骨髓。他嘗試著一點點聚集起被壓榨后殘留的微弱力氣,不是反抗,而是想要把它從手里挪開……哪怕只是一寸。
嗡……
石質(zhì)的劍柄內(nèi)部傳出一聲極其細(xì)微、卻帶著警告意味的摩擦震動。掌心那股被吸取力量的痛感驟然增強(qiáng)!如同電流猛然加大!
“呃!”云澈悶哼一聲,額頭瞬間滲出冷汗,剛剛聚起的一絲力氣瞬間潰散,右手連同小臂徹底麻木,如同不屬于自己。那沉重的石劍像長在了掌心。
絕望的冰冷如同蝕霧鉆進(jìn)骨縫。
就在這時,洞口的光線被一道佝僂的身影擋住。
“老天爺……你小子……真還活著?”
老黃的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嘶啞和驚悸,如同看到了一具行走的鬼魂。他枯瘦的手扶著冰冷的洞壁,一步一顫地挪了進(jìn)來,渾濁的眼睛在昏暗光線下適應(yīng)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勉強(qiáng)看清洞內(nèi)狼藉的慘狀——破碎散落的金屬殘片混雜著巖石碎屑、遍地凝結(jié)暗紅的粘稠血污、刺鼻的血腥混合著金屬銹蝕和石粉的怪異氣味、還有那具趴伏在血泊正中央、龐大僵硬到令人窒息的尸體……以及角落里,那個靠在巖壁上,臉色慘白如紙、手中死死攥著一塊灰不溜秋石頭片子、胸前壓著塊破石板的少年。
這幅景象,沖擊力太強(qiáng)。饒是老黃自認(rèn)半只腳踏進(jìn)棺材,見過不少風(fēng)浪,呼吸也猛地一窒,胸口發(fā)悶。
他死死盯著那具尸體,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震動。那絕非青木嶼能出現(xiàn)的人物!光是那體型,那身破布底下透出的恐怖筋骨輪廓……這人死前,怕是一尊了不得的大煞星!怎么流落到這破爛地方?又是怎么死的?還被分尸成這樣?老黃的目光落在滿地的金屬碎片上,又瞥見云澈手里那塊像是從哪里硬扣下來的破石頭片……
一個荒謬又毛骨悚然的念頭閃過:不會……
“小子……這……”老黃的聲音都在抖,指了一下那具尸體,喉嚨發(fā)干,“他……”
云澈抬起頭,眼神空洞,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的慘白更襯托出額角那片干涸血痂的猙獰。他看著老黃,嘴唇動了動,喉嚨里擠出比破風(fēng)箱還沙啞干澀的兩個字,帶著濃重的喘息和劫后余生的麻木疲憊:
“……死了?!?/p>
老黃只覺得一股寒氣順著后脊梁沖上了天靈蓋!他瞬間明白了。云澈這幅鬼樣子,洞里的打斗痕跡,那滿地的碎金屬……這小子……闖了潑天的大禍!這煞星十有八九是死在云澈手上的!雖然過程絕不像表面看到的這樣簡單,但結(jié)局就是這樣!
“你……!你!”老黃又急又怒又怕,枯瘦的手指指著云澈,胸膛劇烈起伏,“惹……惹下大禍了你!這種人……背后……必有滔天勢力……!”
“禍?”云澈低低地、艱難地笑了一聲,那笑聲比哭還難聽,帶著一種窮途末路的瘋狂,“沒這東西…我……早死外面爛泥里了……活命……算個屁的禍……” 他低頭看向右手,那沉重冰冷的石劍像一塊永遠(yuǎn)無法愈合的瘡疤,冰冷地貼在他的生命線上。
老黃被這話噎得胸口發(fā)堵,想罵又不知從何罵起。青木嶼朝不保夕,活著確實比什么都重要。這小子……是個敢從閻王爺嘴里奪食的狠茬!
他的目光落在云澈死死攥著的那塊灰石片上,又掃過他胸前冰冷沉重的巖鬼殘甲,最后停在少年失血慘白但眼底深處仍燒著一股絕境兇光的臉上。一個模糊的念頭在心底瘋狂滋長,變得無比清晰——這潭死水,終于要砸下塊石頭了!老家伙死前,或許……真撞見了不得了的事!
他猛地彎腰,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過后,渾濁的眼睛里爆發(fā)出一種近乎回光返照的精光,死死釘在云澈臉上:
“咳咳……好……小子!有種!禍……也值了!想活命……想要活得夠本……讓老頭子看看你的……根骨!” 他枯瘦如同鷹爪般的手猛地伸向云澈手腕!不是探查,更像是某種引動!一股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卻又帶著古老沉淀氣息的靈力波動順著他干瘦的手指瞬間傳導(dǎo)過去!
“呃啊——?。?!”
就在那股微弱靈力涌入云澈體內(nèi)的剎那!
吼——!??!
一聲并非來自物質(zhì)世界、而是直接在血脈深處、在靈魂層面咆哮而出的恐怖怒吼轟然炸響!仿佛一頭沉睡億萬年、被徹底激怒的洪荒巨獸被驚擾醒來!那聲音充滿了原始、兇戾、狂暴到無法形容的滅絕氣息!
云澈全身的血液如同被點燃的熔巖!皮膚瞬間變得通紅滾燙!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痙攣抽搐起來!全身骨骼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噼啪爆響!每一寸肌肉都在瘋狂膨脹、扭曲、撕裂!仿佛他體內(nèi)囚禁著一頭試圖破籠而出的亙古兇魔!
噗!噗噗噗!
他全身毛孔瞬間爆開!無數(shù)細(xì)密的血霧噴薄而出!濃厚的血腥味瞬間將洞內(nèi)的腐臭尸氣都徹底蓋過!
老黃那只枯手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狠狠燙了一下,瞬間彈開!掌心一片焦黑!枯槁的臉上血色瞬間褪盡,只剩下無邊的驚駭和恐懼,瞳孔縮到針尖大小,渾身如同打擺子般瘋狂顫抖起來!
“劫……劫……千劫……”他嘴唇哆嗦著,牙齒磕碰發(fā)出咯咯聲響,看著眼前血霧彌漫中瀕臨崩潰的身影,如同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最禁忌的存在,“萬死無生……千劫長生……?!失傳……絕滅的……邪功?!你……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p>
第七章:血飼之咒
整個洞穴里彌漫著濃郁到化不開的腥甜血氣。云澈像一塊被扔進(jìn)煉爐的人形焦炭,渾身每一寸皮膚都在噴涌著細(xì)密的血霧!赤紅的血色在昏暗光線下翻涌,將他染成了一個血人!老黃那石破天驚、帶著無邊恐懼的嘶喊如同炸雷,劈開了這片血色煉獄!
“千劫長生……邪功……?!”
四個字如同冰錐,狠狠扎進(jìn)云澈混亂、劇痛灼燒的意識!
老黃枯槁的臉上,恐懼濃烈得如同實質(zhì)!那不是對尸體的害怕,不是對強(qiáng)敵的忌憚,而是對某種超出想象、足以打敗認(rèn)知的絕對禁忌存在根源的……駭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從九幽最深層爬出來的、背負(fù)著億萬生靈詛咒的絕世兇魔!
萬死無生?
千劫長生?
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東西?!
云澈腦子里轟然炸開一片空白,只有劇痛和噴涌的血液在瘋狂尖叫!他……練了什么邪功?什么時候?!他壓根不懂什么功法!他只是在青木嶼的爛泥里掙扎求活的一條野狗!
身體內(nèi)部的劇變沒有給他絲毫思考的間隙!
嗤嗤嗤——!
更密集、更瘋狂的爆裂聲從他膨脹撕裂的血肉深處迸發(fā)出來!伴隨著爆裂聲的,是右手中那把灰黑色石劍傳出的……暴動!
嗡?。。?!
一聲遠(yuǎn)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狂野、更加兇戾、帶著囚籠猛獸沖破牢籠般癲狂的震顫巨鳴,從石劍內(nèi)部轟然炸響!劍身劇烈震動,表面那層死寂厚重的巖石狀外殼竟在震動中隱隱顯現(xiàn)出無數(shù)細(xì)密光裂!劍柄處緊貼著他血肉的巖石縫隙里,那兩點一直被死死壓制的幽藍(lán)光芒猛地?zé)肓胰紵饋恚〔辉偈俏⑷鯍暝?,而是如同饑餓億萬年的深淵魔焰,貪婪地鎖定了他全身噴涌而出的、蘊含著狂暴劫力的滾燙血液!
一股遠(yuǎn)超之前的恐怖吸力驟然降臨!
不再是絲絲縷縷地抽取,而是如同一張貪婪無匹的血盆大口,對著云澈整個身軀猛地一吸!
“啊——?。?!”
云澈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慘嚎!
比凌遲更恐怖的痛苦瞬間席卷全身!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力、自己的血肉精華、甚至是靈魂深處某種根基的東西,正被一把無形的巨大鋼勺狠狠挖出,朝著那兇兵瘋狂灌輸!
全身爆開的血霧不再是散逸,而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qiáng)行匯聚、牽引,化作一道粘稠旋轉(zhuǎn)的血色溪流,盡數(shù)沒入右手握著的石劍劍柄!那厚重石殼下的幽藍(lán)光芒隨著海量新鮮“養(yǎng)料”的注入而瘋狂暴漲,透射出的光芒將石層內(nèi)部細(xì)微的裂紋都照亮了!整個石劍發(fā)出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屬在劇烈形變的高頻銳鳴!
它在吞噬!瘋狂吞噬云澈的血!吞噬他被老黃那一點微弱靈力引動后、體內(nèi)正在崩解的恐怖能量!
那束縛它、囚禁它、試圖磨滅它鋒銳本源的巖鬼石質(zhì)力量,正伴隨著海量狂暴劫血的沖刷而劇烈震顫,被強(qiáng)行壓制、撕裂!劍身表面巖石狀紋路肉眼可見地變得模糊、軟化,仿佛滾燙的蠟油正在滴落!屬于冰冷兇兵的原始?xì)庀拿恳坏兰?xì)微裂紋中洶涌滲透出來,冰冷、銳利、滅絕萬物生機(jī)!
“放……開??!”云澈瘋狂掙扎,僅存的意志驅(qū)動著殘破的身體想要甩脫這恐怖的吸噬源頭。
噗!
他拼勁全力試圖移動身體,但剛剛噴濺出的新鮮血液立刻被更強(qiáng)大的吸力牽引,化作更大的一股血流注入劍柄!那石劍仿佛扎根在了他的血肉之中!沉重如山,又吸骨附髓!
嗡?。?!
更強(qiáng)烈的震顫伴隨著劍柄處石質(zhì)徹底融化開一小圈,露出一小塊冰冷純粹的幽暗金屬光澤!那露出的部分,繁復(fù)古老的血槽紋路清晰可見!
【……獻(xiàn)祭……不夠……!】
冰冷機(jī)械的低語帶著貪婪的急迫,再次轟入云澈的腦海!這一次,不再有絲毫掩飾,是對血肉靈魂赤裸裸的索??!是不顧一切要掙脫束縛的瘋狂!
“滾!??!”
一聲比兇兵低吼更加暴戾、更加絕望、帶著毀天滅地意志的咆哮,猛地從云澈自己靈魂深處炸開!那是被掠奪、被吞噬、被逼到絕境后生命本源點燃的……焚命之火!
吼——!??!
一股同樣狂暴、充斥著毀滅與痛苦的力量在云澈血肉臟腑中反向爆沖!被強(qiáng)行抽取的生命精元和體內(nèi)崩解的狂暴劫力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混沌兇暴的洪流,逆著那劍器的吞噬之力狠狠反沖回去!這不是有意的功法運轉(zhuǎn),而是瀕死絕境下生命本能掀起的同歸于盡的反噬!
兩股同樣源自毀滅的力量,在云澈的右臂血肉骨骼間轟然對撞!
“嘭?。。。?!”
一聲沉悶到令人五臟六腑都移位的巨響在洞穴內(nèi)炸開!
巨大的力量對沖直接在云澈體內(nèi)引爆!他右手的臂骨發(fā)出清晰無比的碎裂聲!皮膚如同脆弱的紙張般寸寸撕裂翻開,露出鮮紅的筋肉和斷裂的白色骨茬!粘稠的血漿混合著某種青黑色的、如同熔巖冷卻后的金屬碎屑般的東西狂噴出來!
“呃啊——?。。。 ?/p>
云澈的慘叫幾乎撕裂了喉嚨!整個人被這股恐怖的力道狠狠撞飛出去,像一塊沉重的破麻袋,后背重重砸在冰冷凸凹的石壁上,又沿著滑膩苔蘚滑落在地,留下一道粗糲的暗紅血痕。身體多處骨折,皮開肉綻,慘烈到了極點!
手中那塊灰黑色的石劍也被這股反向沖擊猛地崩開!
沉重的石質(zhì)劍身砸在不遠(yuǎn)處的巖地上,又翻滾了幾圈,撞到那具龐大的尸體上才停下。劍身上剛剛?cè)陂_一點、露出金屬本體的缺口周圍,那層巖石狀的外殼布滿了更細(xì)密的龜裂,裂紋中跳動著時明時暗的幽藍(lán)光芒,如同受傷野獸焦躁的呼吸。整把劍散發(fā)出的冰冷兇戾氣息似乎被削弱了不少,但那股子被囚禁、被玷污、又饑渴難耐的核心意志,卻如同毒蛇之芯,更加尖銳地指向了不遠(yuǎn)處癱在血泊里、幾乎成了一具殘破人偶的云澈。
洞口邊,老黃面無人色,如同風(fēng)化的石雕,渾身篩糠般抖個不停。眼前這煉獄景象和那柄邪異到無法形容的石劍,徹底碾碎了他最后一點僥幸。那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住癱軟在地、渾身骨骼似乎都被震碎的云澈,里面最后一絲人間的溫度徹底熄滅,只余下無盡的恐懼和一種近乎麻木的……絕望。
“……完了……都……完了……”沙啞破碎的音節(jié)從他被恐懼凍結(jié)的喉嚨里擠出,“萬死無生……被它……纏上……就是永劫……”
第八章:殘血逆涌
骨頭碎裂的劇痛如同無數(shù)柄鈍刀在體內(nèi)瘋狂攪動。每一次細(xì)微的呼吸,都牽扯著肺部和肋骨的裂傷,帶來撕心裂肺的折磨。云澈癱在冰冷的巖石地上,身下是逐漸冷卻粘稠的自身血泊。視線里是洞頂懸垂下來的、如同灰綠鬼爪般的鐘乳石虛影,邊緣模糊晃動。耳邊除了自己粗重如同破風(fēng)箱的喘息,便是老黃那沙啞絕望、如同墓穴陰風(fēng)的低語。
“……萬死無生……永劫……”
身體的創(chuàng)傷沉重到足以壓垮任何強(qiáng)壯的凡人。但更沉重、更冰冷的是那柄靜靜躺在不遠(yuǎn)處的兇劍?;液谏氖|(zhì)外殼上布滿了細(xì)密的龜裂,裂痕深處跳動不穩(wěn)的幽藍(lán)光芒每一次明滅,都像一根冰冷的手指輕輕撥弄著云澈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
逃。
這個念頭在昏沉模糊的意識里如同殘燭的微光,微弱卻頑固地閃爍著。離開這里,離那鬼東西越遠(yuǎn)越好。這具殘破的身體還能支撐多久他不知道,但絕不能躺在這里成為那把劍下一次瘋狂的食糧!
一股瀕死野獸的兇悍之氣在胸腔里重新點燃,壓下了骨頭斷裂的呻吟。云澈牙關(guān)咬得咯吱作響,血跡混雜著口水順著嘴角淌下。他嘗試著移動左臂——還好,只是劇痛,筋骨似乎沒斷。他用尚且完好的左手死死扣住冰冷的巖地,摳進(jìn)濕滑的苔蘚里,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過度而發(fā)白。
拖!
他靠著僅存的左臂爆發(fā)出身體里最后一絲力氣,把自己沉重的、如同爛泥般的身體一點一點地、艱難萬分地拖向洞口!斷裂的右手臂骨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移動,每一次摩擦都帶來鉆心的劇痛,如同被生銹的鐵鋸反復(fù)切割!他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壓抑到極致的悶哼,額角青筋怒張如蚯蚓蠕動,冷汗混著血水滾落,砸在身下的血印中,混入粘稠的黑紅里。
洞壁冰冷粗糙的觸感隔著破爛濕透的衣物傳來,后背撕裂的傷口被摩擦得更加血肉模糊,但他恍若未覺,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那個“拖”字上。一寸,又一寸……
洞口灰綠色的蝕霧觸手可及,帶著外界新鮮(雖然同樣污濁)的空氣。
老黃倚靠在洞口冰冷的巖石上,渾濁的眼睛空洞地望著洞穴深處那片血腥狼藉,望著那個正以驚人毅力向洞口攀爬的血色身影。他枯槁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出聲阻攔,沒有試圖幫忙,如同一截徹底被抽干生機(jī)、等待腐朽的枯木??謶趾徒^望已經(jīng)壓垮了他的一切。
就在云澈半邊身體即將蹭出狹窄的洞壁口時,異變突起!
嗡!
并非來自身后那把石劍,而是源自他體內(nèi)!
一股無法形容的詭異力量,仿佛從破碎的骨頭茬子深處、從撕裂翻開的皮肉里、從他狂噴而出又被兇劍吞噬掉大半的血液殘留中……猛地升騰起來!那不是正常的氣血,而是一股冰冷、混亂、帶著濃郁死亡氣息和劫后殘余暴虐意志的……煞氣!
這股煞氣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食腐鬣狗,沿著他受損最嚴(yán)重的右手臂的傷口、碎裂的骨骼筋絡(luò),瘋狂倒流涌入!所過之處,劇烈的麻痹感取代了純粹的劇痛,破碎的骨骼、撕裂的血肉組織被這股冰冷混亂的力量強(qiáng)行包裹、拉扯、彌合!仿佛億萬只無形的寒冰蜈蚣在傷口深處鉆動爬行,冰冷取代了灼痛,帶來一種更加詭異的、非人的愈合體驗!
咔…咔咔……
右手臂骨斷裂的位置發(fā)出令人牙酸的細(xì)微摩擦聲!血肉翻開的猙獰傷口邊緣翻卷的皮肉如同被無形的冰針縫合,迅速止血、收攏、結(jié)痂!那速度遠(yuǎn)超常理!
這不是正常的恢復(fù)!
云澈猛地停住身體,駭然低頭看著自己這條正在發(fā)生詭異變化的右臂!皮膚表面覆蓋著一層黯淡的灰黑色,如同蒙上了一層冰霜!斷裂處傳來一種沉重冰冷、僵木怪異的感覺,仿佛這條手臂被強(qiáng)行灌入了寒冷的金屬。他能感覺到力量在恢復(fù),但這力量冰冷、陌生、帶著毀滅性的沖動!
怎么回事?!
剛才被那兇劍強(qiáng)行抽走血肉又反沖殘體……這殘留下的力量……它到底對我的身體做了什么?!
更讓他心膽俱裂的是——
那股源自手臂內(nèi)詭異冰冷煞氣的涌動,并非孤立!
嗡……
洞內(nèi)深處,那把布滿了細(xì)小裂紋的灰黑色石劍,劍身上那些縫隙中跳動的幽藍(lán)光芒突然如同感應(yīng)到同源的獵物,猛地變得熾烈而貪婪!劍身發(fā)出一聲低沉短促、卻充滿了渴求的鳴顫!
那柄兇劍……在呼應(yīng)!它在呼應(yīng)云澈體內(nèi)這股因它、因那劫力而催生出的詭異力量!這力量成了新的“燈塔”!
剛剛挪動到洞口的距離瞬間失去了意義!一種更深層、更無法斬斷的聯(lián)系如同附骨之疽,瞬間鎖定了他的靈魂!比起那石劍本體的沉重物理束縛,這種源于功法、源于被改造血脈深處的無形枷鎖,才是真正的……鎖鏈!
云澈臉上剛剛因看到洞口光線而燃起的最后一絲僥幸光芒徹底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死寂般的冰寒。他沒有再嘗試去撿那把劍,冰冷的左手緊緊扣著身下冰冷潮濕的地面,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過度而失去了血色。他撐起半邊身體,用那條冰冷陌生、覆蓋著灰黑色澤的右臂撐著地面,緩緩抬頭。
他的目光沒有停留在洞內(nèi)的兇劍上,而是穿透洞口飄動的灰綠蝕霧,死死投向青木嶼的方向。那眼神里,沒有了恐懼,沒有了憤怒,只剩下一種被逼入絕境深處、磨去所有情緒后剩下的、最純粹的、如同萬年玄冰般的冰冷與死寂。
變強(qiáng)。
活下去。
離開這個腐爛的囚籠。
為此……他愿意成為一切——包括被這把兇劍寄生、吞噬、扭曲的怪物!也要撕開一條血路!
一種從未有過的決絕殺意,如同寒冰覆蓋下涌動的熔巖,在他冰冷的眼底緩緩燃燒起來。他艱難地、一點一點地,靠著自己冰冷僵硬的右臂和劇痛的左半身,支撐著從地上爬起,搖搖晃晃地站穩(wěn)。然后,他邁出了第一步——踩在自己剛才拖行留下的濃稠血印之上,朝著青木嶼那片被灰綠色死亡籠罩的村落走去。
他身后,洞穴深處那柄石劍上的幽藍(lán)光芒微弱而執(zhí)拗地閃爍著,如同黑暗中注視獵物的兇獸之瞳,無聲地鎖定了那道踉蹌前行的血色背影。
老黃倚在洞口冰冷巖壁上,渾濁的眼睛看著那個被血與詭異力量重塑的青年在蝕霧中搖搖晃晃地遠(yuǎn)去,最終模糊在灰綠的死亡帷幕中。他枯槁的嘴唇微微翕動了幾下,終究沒能發(fā)出任何聲音。一聲沉重如同耗盡生命最后一口氣的嘆息從他胸腔深處擠出,帶著無邊死寂,飄散在冰冷的蝕霧里。那雙曾經(jīng)渾濁卻還帶著一點人間煙火的眸子,最后一絲光芒徹底熄滅了,只剩下空洞的死灰。他那僵硬的身體緩緩沿著冰冷滑膩的洞壁滑倒下去,最終軟軟地癱在洞口浸透了鮮血的泥濘中。整個洞穴徹底陷入了一片死寂,唯有深埋血污里的那把石劍縫隙中,幽藍(lán)的光芒如不滅的鬼火,在無聲燃燒。
第九章:血煉新生
身體的劇痛被一種沉重冰冷的麻木感取代,仿佛在皮膚下流淌的不再是鮮血,而是融化的鉛水。云澈一步一步,踩在浸透了自己新鮮血液的冰冷泥地上,朝著鼠窩的方向踉蹌前行。視線前方是一片晃動模糊的灰綠,蝕霧像骯臟的裹尸布纏繞著每一棟傾頹的石屋,死氣沉沉。每一次右腳踏下,那條變得沉重、僵硬、覆蓋著一層灰黑死氣的腿,都發(fā)出骨骼摩擦的輕微異響。
血洗山洞的反噬、兇劍的寄生抽吸、功法的逆轉(zhuǎn)……三重絞殺下,這具殘破身體能走到這里,已是生命的最后掙扎。骨頭在哀鳴,內(nèi)腑如同被鈍刀反復(fù)切割,力量被榨取得一絲不剩。唯有胸腔里燒著一簇冰冷的火——那是被逼到深淵底部生出的東西,名為執(zhí)念?;钕氯ィ洪_這片腐爛的死地!為此,他可成魔!
支撐搖晃的身體撞開老黃那扇幾乎散架的木門時,云澈僅存的意識如同風(fēng)中殘燭,驟然熄滅。眼前一黑,身體像被伐倒的朽木,重重摔倒在冰冷、積滿灰塵的泥土地上。
世界沉入無邊黑暗與冰冷的循環(huán)。意識如同沉在冰封的湖底,只有徹骨的寒意和無盡的虛無。時而,會有細(xì)碎鋒利的冰凌刺穿意識——那是斷裂骨骼強(qiáng)行彌合時的摩擦痛感。時而,黑暗中會浮現(xiàn)那兩點幽寒如冥獄之眼的藍(lán)光,冰冷漠然地注視著他靈魂的掙扎。更多的時候,是純粹的、磨滅一切的空寂和寒。
不知過了多久。一天?三天?或者只是一瞬?
一絲微弱到幾乎難以察覺的震動,如同最細(xì)小的石子投入深潭,蕩開一圈漣漪。這股震動來自體內(nèi)深處,來自那條被冰冷詭異煞氣強(qiáng)行改造、覆蓋著灰黑死氣的右臂!它沉重如石,堅硬如鐵,但此刻,在手臂內(nèi)里某個極其微小的點,一絲微弱卻頑強(qiáng)的熱力掙扎著涌現(xiàn)。
熱!
這感覺如此陌生,在冰封的軀體里如同點燃了一粒星火!
緊接著,仿佛被這粒星火點燃,他體內(nèi)那些被榨干壓碎的內(nèi)腑深處,那些早已沉寂如死的筋肉縫隙間,如同干涸河床上被暴雨沖刷重新露頭的泉眼,一點點微弱的、帶著劫后余生氣息的生命精元艱難地復(fù)蘇過來!
嗡……
一聲極其微弱的、如同瀕死野獸在喉管深處攪動的低微震顫,猛地從云澈意識深處響起!并非幻覺!它直接來源于他此刻身體的異變,又仿佛是某種被體內(nèi)重新涌動力量驚醒的……活物!
一股冰冷、帶著強(qiáng)烈渴求的意識,如同無數(shù)細(xì)小的冰針?biāo)查g刺穿頭顱,扎入靈魂!是它!那把寄生的兇兵!它感應(yīng)到了這微弱復(fù)蘇的精元!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
【……養(yǎng)分……!】
冰冷刻骨的金屬低語轟然炸響,貪婪得令人靈魂戰(zhàn)栗!
體內(nèi)剛剛復(fù)蘇的那點微弱熱流如同落入冰水的沸油,瞬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瘋狂引動、撕扯!朝著右手方向洶涌奔騰!那方向,正是他撲倒時,一直死死攥在血肉模糊掌心下的那塊沉重石劍!
“嗬……”一聲如同破開堵塞氣管的喘息,從云澈喉嚨深處擠出。劇痛和冰冷的雙重刺激下,他猛地睜開了眼!
視線依舊模糊,蒙著一層血翳?;璋档睦宵S石屋里,空氣凝固著陳腐的灰塵和血腥氣。借著門外蝕霧彌漫的慘淡微光,他看到自己的右手……那只皮肉翻卷、深可見骨、此刻卻被一層凝固黑痂覆蓋、更透出一股灰黑金屬僵硬死氣的右手,正死死地壓在那塊灰黑色的石劍之上!石劍冰冷的輪廓隔著粘稠的血痂烙印在掌心皮肉里!
體內(nèi)那股剛剛復(fù)蘇的微弱精元流,正瘋狂地被抽??!源頭就是那條手臂,就是掌心下那塊仿佛活過來的兇石!
“呃啊——!”
云澈喉嚨里爆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那是對被寄生、被掠奪本能的絕境抗?fàn)?!他用盡殘存力氣想要抽回右手!
但那只手臂,那條被神秘煞氣強(qiáng)行鍛造、幾乎不再屬于他的手臂,紋絲不動!沉重如山,死死按著石劍!如同忠誠的獄卒按著囚籠,又如同貪婪的野獸守著口邊的血肉!
就在這時——
一股更深沉、更詭異的力量驟然從石劍與他掌心粘合的接觸點爆發(fā)!
不是吞噬!是反哺?!
嗡!
一股冰冷、沉重、帶著古老蠻荒大地氣息的混亂力量,摻雜著之前被強(qiáng)行壓入石劍內(nèi)部的幽藍(lán)兇兵本源碎屑,如同決堤的熔巖寒流,猛地從掌心瘋狂灌入云澈那只冰冷僵硬的右手臂!沿著臂骨、筋絡(luò),狂猛地沖向他全身!
這股力量冰冷、暴戾、原始!它撕裂他剛剛恢復(fù)一星半點的脆弱筋絡(luò),卻又以蠻橫到無法理解的速度強(qiáng)行貫通!骨骼在轟鳴中發(fā)出更加密集的爆裂與重塑之聲!覆蓋在右臂表面的灰黑死氣瞬間變得濃郁如同實質(zhì)的黑石甲胄,僵硬冰冷的觸感更深地侵入血肉!
更可怕的是大腦!
那股摻雜了石劍本源幽藍(lán)碎屑的冰冷巨流,毫無阻礙地沖破了精神屏障!如同億萬根淬了寒冰的鋼針同時刺穿了意識海!
轟?。?!
無數(shù)混亂、扭曲、破碎的畫面如同碎裂的鏡片,帶著狂暴的能量在他腦海里瘋狂炸開!
無盡深邃的黑暗!凍結(jié)了時空的極寒!星辰崩滅的碎光!金鐵交擊鍛造迸濺的滅世火星!還有……滔天的血海!無數(shù)強(qiáng)大生靈在哀嚎中被吞噬剝奪生機(jī)本源!……最終,畫面定格在一卷殘缺泛黃、仿佛由億萬道古老篆紋組成的殘破古卷!
古卷在精神世界轟然展開一角——三個充滿洪荒煞氣的巨大古篆如染血刀鋒,狠狠劈入靈魂深處:
《千·劫·長·生》
每一個字,都帶著斬斷生死的決絕,帶著逆轉(zhuǎn)生死的霸烈!是向死求生的絕望吶喊!是萬死劫中的不朽殘篇!
“噗——!”
云澈再次狂噴出一大口污血!那不是普通的血液,粘稠暗紅中還帶著星星點點金屬碎屑般的冰藍(lán)光芒!這次吐出的不是單純的損傷之血,更像是他體內(nèi)被新功法強(qiáng)行運轉(zhuǎn)所排出的、容納不下的“駁雜污穢”!
伴隨著這口污血的噴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貫通感”猛地傳遍全身!冰冷沉重!卻又蘊含著一種撕裂一切阻礙的毀滅性力量!
《千劫長生功》殘篇——逆轉(zhuǎn)死生,化劫為力!以他殘軀為鼎爐,以兇劍反噬為引,以這青木嶼死地為薪柴,點燃了!
身體在承受著功法初成、力量貫穿帶來的撕裂劇痛,但意識卻在瘋狂涌入的信息碎片和身體劇變中撕裂又重塑。他模糊的視線死死盯住右手掌心下那塊灰黑色的石劍——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說是冷月!被石質(zhì)強(qiáng)行扭曲覆蓋的冷月!這邪門的功法,竟是他和她之間共生、互噬、糾纏不清的死結(jié)!功法越強(qiáng),彼此間的羈絆就越深,直到一方被徹底獻(xiàn)祭,或是……一同墜入無盡的深淵!
云澈的臉在昏暗光線下扭曲著。痛苦,絕望,還有一絲……黑暗中誕生的、冰冷的、燃燒一切的瘋狂!
鼠窩廢棄石屋群外圍的低洼地帶,臭水溝里散發(fā)著比蝕霧更濃的腐臭。三五個穿著比云澈好不了多少、勉強(qiáng)算件完整布衣的青木嶼底層混混,正圍著一具被丟棄在小水洼邊的、明顯是被蝕霧侵蝕而死的枯瘦尸體翻找著什么。尸體已經(jīng)輕微腐爛,散發(fā)著惡臭,但那幾個混混毫不在意,臉上帶著麻木的貪婪。
“媽的,連半個蝕晶片都沒有!真是廢物,爛命一條!”其中一個瘦猴一樣的小混混罵罵咧咧地從死者身上直起腰,失望地啐了一口。
“算了,這破地方,能活著的都有兩下子,指望從死人身上扒出好東西,做夢吧!”另一個稍微壯實點的黃牙漢子撇撇嘴,目光隨意地掃過四周,突然定格在不遠(yuǎn)處一個搖搖晃晃從霧里走出來的身影上。
“咦?你們看那是誰?黑……黑子?”
幾個人目光齊刷刷投了過去。蝕霧翻騰,那身影異常單薄佝僂,身上的破衣服幾乎碎成了布條,在風(fēng)里飄蕩。滿臉黑灰混合著干涸的、褐色的血痂,連本來面目都幾乎看不清,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凌亂發(fā)絲下,那是一雙沒有任何光彩、沒有任何情緒、如同兩口結(jié)冰枯井般的眼睛!死寂得讓人心頭發(fā)毛!
最顯眼的是他走路的姿勢。右腿僵硬異常,沉重得像拖著半截石柱,每走一步,那被灰黑死氣完全覆蓋的右手臂和小腿都發(fā)出輕微的、如同巖石摩擦骨骼般的“咔…咔…”聲。
“真他媽是黑子那小子?”瘦猴混混小眼睛亮了一下,透出一絲算計,“這小子幾天不見,怎么跟掉進(jìn)墳坑爬出來似的?看著不行了啊……聽說前兩天老黃那老鬼收了他的蝕晶,現(xiàn)在老鬼也……”
幾個混混對視一眼,眼神瞬間從麻木變成了貪婪和兇狠。在這片死地里,掠奪即將熄滅的生命,如同禿鷲分食腐肉,天經(jīng)地義。
“攔住他!”黃牙漢子低吼一聲,率先拔腳沖了過去!瘦猴和其他三人也嗷嗷叫著圍了上去。
云澈如同行尸走肉,對他們圍攏而來的動作毫無反應(yīng),空洞的眼睛依舊盯著前方自己要走的路,拖著那條沉重的右腿,一步一步,咔…咔……
“黑子!哪去啊?”黃牙欺近,猛地推搡一把。他打定主意要欺負(fù)對方虛弱,這一下用了十足力氣!
嘭!
悶響!
黃牙感覺自己像是撞在了一塊冰冷厚重的石墻上!巨大的反震力震得他自己連連后退兩步,手腕一陣發(fā)麻!而被推的“黑子”只是身體微微晃動了一下,腳步甚至沒停!
怎么回事?!黃牙愕然。
“廢物!讓我來!”瘦猴混混低罵一聲,眼中兇光一閃,拔出一把缺口卷刃的磨尖骨匕,從側(cè)面狠狠朝著云澈那條沉重僵硬的右腿刺去!目標(biāo)是膝蓋后的腿彎!他計算著,只要廢了腿,剩下就任他們拿捏!
骨匕帶著污濁的腥風(fēng),狠狠捅刺過去!
就在匕首即將觸及那條覆蓋著灰黑死氣的腿彎皮膚時——
一直如同死物般垂著的、被云澈那條灰黑僵硬右手臂擋在身側(cè)的劍石——那塊沉重的、冰冷的冷月石劍,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驚醒!
嗡?。?!
一聲極其低沉、卻帶著炸毛野獸般兇猛敵意的震顫猛地從石劍內(nèi)部爆發(fā)!震蕩波瞬間擴(kuò)散!
那堅硬的骨匕在觸碰到灰黑死氣皮膚的剎那,仿佛撞在精鋼鑄就的山巖上!
咔嚓!
骨匕尖端的部分瞬間崩裂!細(xì)碎的骨渣飛濺!
“??!”瘦猴混混只覺得一股冰冷強(qiáng)大的反震力量順著手腕兇猛涌入,腕骨瞬間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劇痛悲鳴!他慘叫著丟掉碎裂的匕首,捂著手腕踉蹌后退!
幾乎是同時!
云澈那空洞死寂的瞳孔深處,一點冰藍(lán)色的寒星猛地爆燃而起!并非怒意,而是身體本能對來襲攻擊的——最原始、最兇戾的殺意反射!
那條僵硬如同石柱的右臂猛地?fù)P起!速度快得帶出殘影!沉重粗糙的石質(zhì)表面劃過空氣,帶起嗚咽的風(fēng)聲!沒有章法,就是最純粹力量的揮動!
噗!
沉重的石劍劍身側(cè)面,帶著開山裂石般的蠻力,狠狠拍在瘦猴混混的腦袋側(cè)部!
如同裝滿骨頭的破麻袋被鐵錘擊中!
瘦猴的身體像個失控的陀螺,慘嚎都沒發(fā)出,凌空被橫著掃飛出去!身體在半空中就詭異地扭曲變形,砰地一聲砸在洼地另一邊的爛泥里,腦袋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歪在脖頸上,抽搐了兩下,不再動彈。
時間仿佛凝固了半秒。洼地里只剩下那具尸體發(fā)出的微弱滋滋冒泡聲。
剩下的黃牙和另外三個混混僵在原地,臉上的貪婪和兇狠瞬間被無邊的恐懼取代!他們像見了鬼一樣看著云澈,看著那只被灰黑死氣覆蓋的、握著一塊沉重石頭的右手,看著那只石頭上沾染的新鮮紅白的漿液,再看向爛泥里瘦猴那徹底變形的腦袋。
那股從云澈身上散發(fā)出的冰冷、非人的氣息,如同實質(zhì)的寒潮瞬間席卷!
“鬼!他是鬼!”有人尖叫起來!轉(zhuǎn)身就跑!恐懼是會傳染的,如同崩塌的山洪。剩下的混混們再也顧不上什么蝕晶,什么死人財,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連滾帶爬地尖叫著沖向霧瘴深處。
洼地徹底死寂。臭水溝里尸體無聲地散發(fā)著腐臭。
云澈停下了腳步。死寂的目光緩緩掃過地上瘦猴混混的尸體,又落在自己抬起的那只灰黑僵硬的右手上。石劍粗糙的邊緣還沾著溫?zé)岬募t白液體,順著冰冷的石面蜿蜒滑落。
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他緩緩收回手臂,仿佛只是拂開了一只擋路的蒼蠅。石劍重新垂落在身側(cè),冰冷沉重。他拖動著沉重的腳步,繼續(xù)往前走去。所過之處,連低洼里翻騰的蝕霧都似乎忌憚般微微向兩側(cè)避開。
這片死地,即將迎來新的狩獵者。
第十章:兇名初顯
灰綠色的蝕霧像一層垂死的帷幕,蓋在鼠窩這片傾頹的墳場上。幾縷暗紅的血痕灑在破碎的石板路上,很快被濕冷的霧氣吞噬,留下骯臟的印記。瘦猴那歪曲破裂的尸體被隨意丟棄在洼地邊緣的爛泥里,無聲地警示著什么。
消息的傳播在朝不保夕的貧民窟里,總是快得驚人,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色彩。幾個嚇破膽的混混哭爹喊娘逃回來時,那扭曲猙獰的恐懼表情和語無倫次的描述——“石頭手……拍碎腦袋……鬼……老黃死了,黑子也變了鬼……”——迅速在鼠窩最底層那些麻木的心臟里點了一把名為恐慌的冷火。
“聽說了嗎?黑子……他殺了瘦猴!一只手!就用那只石頭手!”
“石頭手?老黃死那天他還好好的……”
“老黃死了?媽的我就說那老東西早該死了!黑子跟他混……肯定也染了邪??!”
“他就在外面!那個鬼樣子……拖著條石腿石手……連蝕霧都繞著走!邪門!太邪門了!必須弄死他!不然我們都得死!”
恐懼在發(fā)酵,在滋生出最惡毒的猜疑和最原始的暴力欲望。在死亡陰影下掙扎求存的人們,習(xí)慣于將任何異類視為危險的源頭,要用最極端的方式清除。
混亂的低語在歪斜的石屋后、在散發(fā)惡臭的后巷里快速傳播、凝聚。像一窩被捅開的毒蜂。
當(dāng)云澈拖著沉重僵硬的身軀,艱難地走到靠近鼠窩中心地帶、一處相對寬敞的殘破石屋群落時,空氣中彌漫的敵意已經(jīng)濃稠如墨。
十來個手持雜七雜八武器的青木嶼底層狠角色堵在了路中間。他們手里的“武器”實在算不上像樣——生銹的砍柴刀、磨尖的粗鐵棒、沉重的釘滿生銹釘子的門閂……甚至有人撿了兩塊沉重尖銳的黑石片捏在手里,目光死死盯著走近的身影,渾濁的眼睛里交織著貪婪、恐懼和孤注一擲的瘋狂。
領(lǐng)頭的是一個身材粗壯、臉上帶著一道被蝕毒腐爛而難以愈合巨大豁口的漢子,手里拎著一柄沉甸甸的豁口開山斧。他惡狠狠地盯著越來越近的“黑子”,獰笑著大吼,聲音在殘破的石壁間回蕩:
“老子不信邪!一起上!剁了他這邪門的手腳!看看他骨頭是不是真他媽是石頭做的!他那只手!說不定就藏著寶貝!”
貪婪壓過了恐懼,如同最后一根稻草被引燃。
“上?。?!”
“砍死他?。 ?/p>
吼叫聲像餓狼的嚎叫!
十幾個人如同失控的潮水,揮舞著破爛兇器,卷著污穢蝕霧的腥風(fēng),朝著那道孤獨、僵硬、在灰綠死霧中緩緩挪動的身影猛撲過去!殺意瞬間點燃了這片絕望的死地!
面對咆哮著撲來的洶涌人潮,云澈甚至沒有抬頭。他那空洞死寂的眼睛里,映照出對方因為瘋狂奔跑而扭曲放大的面孔,卻如同鏡面映照死物。
就在最前面一個持著生銹鐵棒、獠牙畢露的漢子狂吼著沖到他面前不足三步,鐵棒帶著沉悶風(fēng)聲狠狠掄向他腦袋的剎那——
云澈那覆蓋著灰黑死氣的右手猛地動了!
不再是那種沉重拖沓的姿態(tài)!
一道模糊的灰黑殘影撕裂了空氣,速度快得讓人的視線幾乎無法捕捉軌跡!沉重!霸道!沒有一絲一毫的躲避技巧,就是最原始力量的爆發(fā)!
噗!
沉悶的撞擊聲中夾雜著骨骼碎裂的爆鳴!
沉重的鐵棒脫手飛出!
揮棒的漢子胸口肉眼可見地凹陷下去一大塊!整個胸腔連同內(nèi)臟在無匹的巨力下瞬間震碎!他甚至沒來得及發(fā)出一聲慘叫,如同被高速行駛的巨石撞中,身體以更快的速度向后倒飛,口中狂噴出混雜著內(nèi)臟碎塊的血雨,狠狠砸在后面跟上的人群里,頓時引發(fā)一片驚叫和混亂的絆倒!
而這道灰黑的殘影并未停止!
在擊飛第一個人的同時,那覆蓋著灰黑死氣、冰冷沉重的右拳——不,更像是一柄包裹在巖石中的重錘!——借著前沖的余勢,猛地向上斜揮!
第二個沖上來的混混只覺得眼前灰黑殘影暴漲,下一秒,帶著豁口門閂的手腕連同整個小臂被一股無法抗拒的恐怖力量狠狠砸中!
咔嚓嚓!
刺耳的骨骼碎裂聲被淹沒在風(fēng)聲里!整條小臂如同脆弱的枯枝瞬間扭曲變形!沉重的門閂帶著碎裂的骨茬從他斷腕處甩飛!劇痛還沒來得及傳遞到大腦,那道灰黑殘影瞬間變向,如同毒蝎擺尾,拳峰狠狠撞在他喉嚨下方!
噗!
整個喉結(jié)連同氣管被瞬間砸碎凹陷進(jìn)去!混混眼珠暴突,嗬嗬地抽動著發(fā)出漏氣的聲音,身體軟軟跪倒。
電光石火!兩個!
云澈的腳步甚至沒有絲毫停頓!他依舊保持著那種向前拖動的、如同被設(shè)定好頻率的僵硬的步伐,右臂每一次揮動都伴隨著沉重的破風(fēng)聲和令人牙酸的骨碎聲!他揮拳的動作毫無章法,只有最直接、最高效的殺戮!每一次手臂抬起落下,都必然裹挾著一條生命最后的嚎叫或者無聲的終結(jié)!
噗!
一塊砸向他面門的尖銳石片,被他的灰黑石臂隨意磕飛!碎裂的石頭渣像鐵砂般爆開!而他沉重的右腿同步向前屈膝一頂!
正中第三個沖上前想趁機(jī)偷襲的矮個子混混的小腹!
如同頂上了一塊沉重的沙包!
混混身體瞬間弓成了蝦米,嘴里噴出帶血沫的隔夜草根糊糊,整個人雙腳離地向上飛出半尺,脊椎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脆響!
咚!
沉重的落地聲。
第四個混混剛剛沖近,就被眼前這血腥屠戮嚇得魂飛魄散,手里的砍柴刀都忘了劈出。他想后退,但身后是人。恐懼中,他發(fā)出凄厲尖叫,閉著眼睛胡亂朝那道走近的身影揮刀劈砍!
當(dāng)啷!
砍柴刀結(jié)結(jié)實實劈在云澈斜架起的、覆蓋著灰黑死氣的左臂之上!發(fā)出金鐵交擊的脆響!鋒利的豁口柴刀刀刃崩開了一個小口!而那條左臂甚至連皮都沒破開!灰黑色的僵硬皮膚下,連一道白痕都欠奉!
混混臉上瞬間失去所有血色!
云澈那覆蓋著灰黑死氣的右臂如同鬼魅般探出!冰冷的石質(zhì)五指猛地張開,狠狠扣在了他因為驚恐而張大的嘴上和下巴上!
“唔——?。 ?/p>
咔嚓嚓!
令人牙齒發(fā)酸的碎裂聲中,整個下頜骨在冰冷的五指合攏下被硬生生捏碎!混混的臉孔瞬間塌陷下去!那骨裂聲像捏碎一顆干癟的野果!他剩下驚恐的嗚咽瞬間變成喉嚨深處涌出的血沫!
云澈冷漠地將他如同丟垃圾般隨手甩開,砸向側(cè)面沖上來的兩個敵人!
灰綠色的蝕霧被攪動得更猛烈了。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得化不開的血腥氣,混雜著內(nèi)臟碎塊和排泄物失禁的惡臭。碎骨渣和斷裂的兵器散落一地。慘叫、悶哼、骨骼碎裂聲、重物倒地的悶響交織成一片血腥狂響,然后又迅速歸于沉寂。
當(dāng)那個領(lǐng)頭的、拎著豁口開山斧的粗壯漢子終于從短暫而血腥的混亂中找到空隙時,他眼前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人間修羅場。他帶來的七八個同伴,此刻還能站著的只剩下兩三個,全都面無人色,握著兵器的手如同風(fēng)中的樹葉般瘋狂抖動。而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至少五六具扭曲變形的殘破身體,死狀凄慘無比。
而那個他們想要圍殺的“黑子”,正緩緩從一個被砸碎膝蓋、倒在地上抽搐的混混心口抬起他那只覆蓋著灰黑死氣、五指沾滿粘稠紅白液體的右手。他甚至沒看腳下的死者一眼,那只空洞死寂的眼睛穿過彌漫的血腥氣,越過剩余的殘敵,牢牢鎖定了粗壯漢子——那眼神里沒有任何情緒,只有鎖定獵物的冰冷與絕對的……專注!
粗壯漢子臉上的獰笑徹底僵硬、碎裂。他握斧的手掌心滿是粘膩冰冷的汗水。剛才那短暫血腥的交手他看得很清楚!那根本不是人!那不是一只石頭手,那是一只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披著人皮的巖石魔鬼的手臂!每一次揮動都帶著開山裂石般的純粹力量,堅硬到任何破爛兵器打上去都毫無作用!更可怕的是那種戰(zhàn)斗方式——沒有情緒,沒有躲閃,只有最直接的、高效的、毀滅性的殺戮機(jī)器!所有試圖攻擊的動作在他那看似緩慢僵硬、實則快得恐怖的反擊面前,都像是小丑的滑稽戲!
什么狗屁寶貝!這玩意絕對是個行走的瘟神!
“呃……啊……”粗壯漢子臉上的橫肉劇烈抽搐,嗓子眼里擠出破音,“跑……跑?。。?!”
恐懼如同瘟疫瞬間擊潰了最后三個混混的殘存意志。他們甚至沒聽到漢子喊什么,在云澈那雙死寂冰冷的眼睛轉(zhuǎn)過來瞥到的瞬間,如同被無形巨錘擊中神魂,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恐懼尖叫,連滾帶爬地轉(zhuǎn)身,手腳并用地沖向旁邊的陋巷,只想逃離這片血腥墳場!
粗壯漢子也想跑,但巨大的恐懼像冰冷的鐵爪箍住了他的雙腿!在生死關(guān)頭,一股積年的兇悍之氣猛地爆發(fā)!跑?不可能比那石頭腿快!他猛地發(fā)出一聲狂嚎,雙眼血紅,全身肌肉賁張!雙手緊握那柄豁口開山斧,用盡全身力氣高高掄起,朝著步步逼近的云澈腦袋狂劈下去!
“老子跟你拼了——!??!”
重斧帶著撕裂空氣的呼嘯,勢沉力猛!這是他絕望賭上性命的最后一搏!
云澈看著劈落的斧刃,那雙死寂的眼中,冰藍(lán)的光點驟然一閃!體內(nèi)的《千劫長生功》在感知到強(qiáng)大敵意攻擊的瞬間被本能催動!
轟!
一股冰冷、沉重、帶著古老蠻荒氣息的力量瞬間從丹田涌起,狂猛地灌入那條灰黑死氣覆蓋的右臂!臂上的灰黑死氣驟然濃郁得如同黑鐵澆鑄!
就在斧刃即將及體的剎那——
他那只僵硬的右手臂以一個匪夷所思的速度向上反撩!沉重的石臂后發(fā)先至!
當(dāng)——?。。。?/p>
刺耳欲聾的金鐵爆鳴如同鋼鐵鑄造廠的開爐巨響!
粗壯的漢子只覺得雙手虎口劇震,一股無可匹敵的恐怖巨力順著開山斧的斧身兇猛反震回來!雙臂如同被鐵棍狠狠砸中,瞬間麻痹失去知覺!
咔嚓!
沉重的開山斧斧身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fù)的哀鳴,竟從中段直接斷裂!帶著豁口的巨大斧頭打著旋兒飛了出去,哐當(dāng)一聲砸進(jìn)旁邊的石墻!
而他那雙粗壯但失去知覺的手臂,如同兩條軟蛇般垂落下來!骨頭,被剛才那霸道的反震力……硬生生震斷了!
“呃!”斷臂的劇痛終于沖上大腦,漢子發(fā)出一聲凄厲短促的慘嚎,巨大的身體因失去重心和劇痛而向前撲倒!
灰黑的殘影再次劃過!
如同收割生命的地獄鐮刀!冰冷的、沉重的石拳在他因為劇痛而扭曲放大的瞳孔中無限放大!
砰?。。?/p>
如同成熟的西瓜被重石砸中!
碩大的頭顱連同粗壯的脖頸,在無匹力量的轟擊下爆開一團(tuán)粘稠的紅白煙花!混雜著破碎骨渣的血肉碎塊如同爆炸般呈扇形向后激射噴濺出去!粘稠的腦漿和血水如同下了一場溫?zé)嵝瘸舻男∮?,灑落在云澈灰黑冰冷的石臂、染血破爛的衣襟、以及腳下冰冷骯臟的地面上。
碎骨肉雨淅淅瀝瀝落下。粗壯漢子的無頭尸體晃了兩晃,軟軟地?fù)涞乖谒橥瑯颖涞氖阎小嗔训念i腔里涌出大量渾濁的污血,很快匯入地上的血泊里。
死寂。
絕對的死寂彌漫在這片鼠窩中心的廢墟殘垣里。風(fēng)卷動著灰綠色的蝕霧,帶來遠(yuǎn)方廢墟若有若無的嗚咽聲,還有幾只被血腥味引來的細(xì)小蝕鼠在墻角探頭的窸窣聲。
云澈緩緩收回手臂。灰黑色的石拳被粘稠的血漿和骨肉殘渣包裹,正順著冰冷光滑的石質(zhì)表面蜿蜒滑落。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沾滿血污的手——那冰冷堅硬的、包裹在灰黑死氣下的血肉鑄就的兇器。沒有任何不適,沒有任何厭惡,只有一種源自功法核心、與這力量融為一體的冰冷契合感——殺戮,似乎本就是它誕生的意義之一。
他轉(zhuǎn)過身,繼續(xù)拖動著那條沉重的灰黑右腿,朝著鼠窩的另一個方向——那些試圖逃離者最后的藏身所走去?;液谏氖鄣痛乖谏韨?cè),猩紅的血液一滴一滴砸落在行進(jìn)路途的灰黑石板上,在寂靜中發(fā)出沉悶而規(guī)律的輕響。
嗒…嗒…嗒…
如同死神的腳步叩擊著這片腐爛土地的心臟。
第十一章:鼠噬血原
鼠窩死寂的中心廢墟,如同被投入了寂靜的深海。粗糲的石板地面被暗紅色的粘稠液體覆蓋,混雜著骨頭渣和碎肉泥,在慘淡的蝕霧光芒下反射出油亮的光澤。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像有形的水銀,死死壓住了空氣里原本的霉腐味道。
云澈如同剛剛完成任務(wù)的石雕傀儡,拖著那條覆蓋灰黑死氣的沉重石腿,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在血泊與尸骸鋪就的道路上。粘稠的黑紅液體在僵硬的腳掌與濕滑石板間發(fā)出微弱黏膩的聲響。那雙空洞死寂的眼睛毫無波瀾,似乎周圍這片人間的屠宰場,與荒蕪戈壁上的碎石無異。
他朝著那些最后藏匿著活人的石屋群落走去。方才最后那些絕望嘶吼逃竄的方向,像是標(biāo)定的坐標(biāo)??諝庵械目謶治兜篮軡猓糁窈竦氖谝廊荒茔@透過來,里面還混雜著壓抑到極致的哭泣和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就在他靠近一棟相對完整些、門窗緊閉的石屋時——
嗡!
他右臂那條覆蓋著灰黑死氣、沾染著厚重血污的肌肉猛地傳來一陣極其細(xì)微、卻無法忽視的震動!不是來源于骨骼筋絡(luò),更像是包裹在皮肉之下、那條沉重冰冷的“冷月”石劍本身在…掙扎!
與此同時,那一直沉在血肉底層,如同跗骨之蛆般糾纏著他的冰冷聯(lián)系驟然收緊了幾分!一種極淡、卻又無比清晰的…煩躁感順著精神鏈接傳遞過來!仿佛有什么東西激怒了它,或是干擾了它對“養(yǎng)分”的汲取通道?!
就在這一刻!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窣……
極其密集、令人頭皮瞬間炸開的細(xì)碎刮擦聲如同潮水,毫無征兆地從四面八方涌現(xiàn)!那聲音像是億萬片甲殼在石面上快速摩擦,更像是饑餓到極限生物的嚙齒在瘋狂啃咬!
是蝕鼠!
血腥味!濃重到前所未有、近乎形成云霞的血腥味!對于常年徘徊在青木嶼邊緣洼地、靠腐食與吞噬弱小同類茍活的大型蝕鼠來說,這就是一場天降的盛宴!足以徹底點燃它們被蝕霧長久侵蝕、早已扭曲瘋狂的神經(jīng)!
只見灰綠色蝕霧翻騰的邊緣,無數(shù)雙閃爍著猩紅兇光的眼睛,如同燎原的鬼火,瞬間點亮!那些體型如同小牛犢、渾身覆蓋著稀爛膿瘡毛發(fā)、獠牙外翻的巨大蝕鼠,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洶涌而來!它們低伏著身體,尖利的爪子刮擦著地面,發(fā)出刺耳的噪音,流著腥臭的涎水,死死鎖定那片散發(fā)著極致誘惑的血食之地!原本因懼意而遠(yuǎn)離廢墟的其他鼠類,此刻也徹底被貪婪淹沒,加入這場恐怖的洪流!
太多了!數(shù)量幾乎是之前襲擊云澈那洼地的十倍、百倍!灰黑色的鼠潮洶涌翻滾,猩紅的小眼睛密密麻麻連成一片絕望的赤潮!
噗!噗噗噗!
最邊緣的一具倒斃在地上的殘破尸體瞬間被數(shù)十頭蝕鼠撲上!血肉在獠牙和利爪下如同爛泥般被撕裂、啃噬!骨骼碎裂的爆響淹沒在密集的窸窣聲中!更多的蝕鼠直接沖向廢墟中心的血泊,甚至不顧任何阻礙地跳過低矮的尸堆,目標(biāo)直指這片屠宰場中唯一還能移動的……活物!
云澈!
數(shù)十道裹挾著腥風(fēng)的黑影如同離弦的毒箭,從不同角度朝著路中間那道佝僂僵硬的身影撲去!尖銳交錯的獠牙對準(zhǔn)了他的脖頸、四肢關(guān)節(jié)、脆弱的后腰!蝕鼠的兇性被血腥完全激發(fā),根本無視對方詭異的氣息!
也就在蝕鼠撲來的剎那!
那條覆蓋著灰黑死氣的手臂猛地向上揚起!動作比之前所有戰(zhàn)斗更加突兀!不再是防守自身的格擋,更像是要……揮開惱人的蚊蠅?!
嗡?。?!
石臂帶起的沉重風(fēng)壓還未及體——
一股冰冷、沉重、仿佛帶著億萬載蠻荒塵埃氣息的無形波動,驟然從那沉重僵硬的石臂上彌漫開來!這不是純粹力量的沖擊,更像是一種源自《千劫長生功》霸絕功體天然對所有弱小“污穢”存在的絕對壓制!
噗!噗!噗!
撲在最前面的十幾頭蝕鼠,身體在空中劇烈地一頓!猩紅的兇目中瞬間被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懼徹底覆蓋!仿佛眼前站立的不是食物,而是一座即將傾覆、碾碎萬物的擎天山岳!它們?nèi)缤采狭藷o形的屏障,動作瞬間變得極其不協(xié)調(diào)!甚至有兩只因為太過恐懼倉促轉(zhuǎn)向,直接撞在了一起!
但更多的蝕鼠洪流涌了上來!短暫的“氣場”震懾只能影響小范圍,無法阻擋整片被血腥引爆的鼠潮!后排的兇鼠踩踏著前排的恐懼軀殼,瘋狂撕咬著涌上!
云澈那雙死寂的眼睛里,終于有了一絲波動。冰冷的瞳孔中映照出鋪天蓋地涌來的鼠群巨口利爪,如同灰色浪潮拍向孤島。但他依舊沒有退。
那條揚起的手臂,沉重地向下?lián)]落!覆蓋著灰黑死氣的拳頭并非砸向某頭蝕鼠,而是帶著一股決絕的……引導(dǎo)?!
目標(biāo),正是地面那粘稠得幾乎凝固的血泊!
拳面砸入粘稠黑紅的液體,發(fā)出沉悶如鼓的入水聲!大量粘稠血漿四散飛濺!
與此同時——
【……引!】
一股源自石劍本身、冰冷霸道、帶著古老封印氣息的意志,混合著《千劫長生功》那蠻橫霸絕的吸噬本能,順著云澈砸入血池的拳頭洶涌灌下!目標(biāo)并非攻擊蝕鼠,而是——這片剛剛誕生、飽含大量生命精元殘留和狂暴死亡氣息的……血泥潭!
轟?。?!
一股無形的強(qiáng)大吸扯力瞬間以云澈拳頭為中心爆發(fā)開來!
整個廢墟中心的血泊如同投入了巨大漩渦的石子湖面!粘稠的血漿、碎肉、內(nèi)臟殘渣瘋狂旋轉(zhuǎn)涌向他的拳頭!如同被無形的巨大漏斗瘋狂吞噬!海量的生命殘留精氣、那些被斬斷的生命瞬間爆發(fā)的巨大怨氣與恐懼、以及混雜其中絲絲縷縷的蝕霧侵蝕能量……化作一股狂暴、混亂、冰冷腥臭的能量亂流,順著那條灰黑死氣的右臂,瘋狂倒灌入云澈的身體!
這股能量洪流所蘊含的死亡怨氣和蝕霧毒氣遠(yuǎn)超想象!劇痛!遠(yuǎn)超之前任何時候的劇痛在吞噬入體的瞬間爆發(fā)!
“呃——啊——?。。。 ?/p>
云澈的喉嚨里爆發(fā)出瀕臨極限的嘶吼!全身覆蓋的那層灰黑色死氣瞬間變得濃郁厚重如同實質(zhì)的黑鐵!皮膚表面甚至崩裂開無數(shù)細(xì)密如蛛網(wǎng)的龜裂!暗紅中摻雜著點點冰藍(lán)色的污血從裂縫中飆射出來!他整個人都因為這恐怖的能量洪灌而劇烈膨脹、顫抖!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炸開!
但這股以身體為通道強(qiáng)行引動的吸噬漩渦,效果也極其恐怖!
那片被引動吞噬的血泊如同活了過來,巨大的吸扯力甚至形成了一道覆蓋小半個廢墟的血色渦流!撲向云澈,或者試圖在邊緣啃食尸體的蝕鼠,但凡靠近這股漩渦區(qū)域,立刻發(fā)出驚恐絕望的嘶叫!它們的身體被無形的力量強(qiáng)行扯住,無論爪子如何死死扣抓地面,都無法抵擋那股恐怖的吸力!被硬生生拖拽著滑向血泊中心!
噗!噗噗噗!
被卷入漩渦邊緣的蝕鼠如同掉進(jìn)了絞肉機(jī)!狂暴混亂的能量亂流攪碎了它們的筋肉骨骼!將它們拉扯成翻滾的血肉碎塊!連同里面殘存的微薄蝕霧和生命能量一起,都被這霸道的漩渦碾碎、吞噬!化作滋養(yǎng)這股狂暴吸力的養(yǎng)料!
混亂!暴虐!血腥絞殺!
整片廢墟中心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血肉磨盤!而云澈站立在磨盤的中心,如同痛苦的錨點,承受著狂暴能量灌體撕裂的極致痛苦,又在痛苦中本能地?fù)]動那條沉重灰黑的石臂,每一次動作都攪動吞噬的風(fēng)暴,將那洶涌撲來的灰色狂潮強(qiáng)行卷住、撕碎、吞沒!
他那因劇痛而暴睜的雙眼中,瞳仁深處兩點冰藍(lán)如同不滅的寒星劇烈跳動!每一次跳動都伴隨著一股更龐大、更混亂、更毀滅性的意志碎片被強(qiáng)行灌注!那是吞噬無數(shù)生命瞬間死亡信息的狂暴沖擊!是無邊怨念的嘶吼!是與冷月石劍內(nèi)部被囚禁的意志混亂疊加的狂瀾!
他的意識正在這無邊的痛苦與被強(qiáng)制共享的混亂意志碎片沖撞下,滑向徹底的……沉淪!
灰綠色的蝕霧被攪得天翻地覆,帶著新鮮濃重的血腥氣息翻滾奔涌。鼠窩邊緣處一棟早已廢棄、只剩半堵殘垣的石屋角落里,草草堆放著幾個破爛的草囊,其中一只尤為巨大粗糙。
噗嗤!
一只包裹著厚厚泥污布條的枯手,猛地從草囊內(nèi)部刺破而出!劇烈地顫抖著撕扯開口子,泥污的布條下滲出血色。緊接著,一張同樣滿是泥污、頭發(fā)粘結(jié)成塊、幾乎辨別不出年紀(jì)和人臉的腦袋從那破口鉆了出來,大口喘著氣,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沾滿污泥的臉上,只有那雙眼睛……渾濁、驚恐,卻死死凝固在遠(yuǎn)處那片血腥翻涌、嘶吼與哀嚎交織的恐怖中心。
老黃……或者說,這個僅憑意志將自己埋入垃圾堆藏匿的老朽,渾濁的眼珠幾乎要從干澀的眼眶里凸出來。臉上堆積的污穢泥垢掩蓋了他蒼白到?jīng)]有一絲血色的面容,但那雙因恐懼而瞳孔緊縮成點的眼睛,卻將他所有的震駭都暴露出來。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片被灰色鼠潮如污海濁浪般沖擊的中心!
看到了那個在血海中沉浮掙扎的身影!
更看到他那條灰黑如同魔臂的右手每一次揮動,都引發(fā)一片更加血腥殘忍的能量漩渦!活生生的蝕鼠被無形之力捕獲、撕碎、碾成肉泥!無數(shù)腥紅的殘肢碎塊在灰綠蝕霧中飛濺!而那身影本身……正被無數(shù)道灰黑色的、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裂紋爬滿,如同即將碎裂的遠(yuǎn)古祭器!
“千劫……噬血……”一個如同被砂紙打磨過的、帶著窒息般恐懼的聲音從老黃喉嚨深處艱難擠出,氣若游絲,每一個字都伴隨著劇烈的咳喘,“……萬古兇煞……反噬己身……”
這個半埋入腐朽草囊泥污中的老朽,像是窺見了一絲天機(jī),整個人陷入更劇烈的顫栗。他想要縮回草囊深處,遠(yuǎn)離那片血肉熔爐,但四肢百骸的骨頭縫里都凍麻了,動不了分毫。
目光,卻如同被釘死,死死鎖在那柄……被他一直揣在破爛衣襟最深處、此刻隔著厚厚泥污仍能感覺到冰冷硬度的巖鬼殘甲之上!
那塊甲,是最后的希望?還是……更兇險的催命符?!
第十二章:九幽離魂
血肉的漩渦瘋狂旋轉(zhuǎn)。蝕鼠的哀嚎嘶鳴尖銳到刺破耳膜,卻又迅速被攪肉吞噬的悶響覆蓋。云澈的身影如同站在沸騰血海中心的一塊礁石,每一次灰黑石臂的揮動,都掀起一片更加腥臭刺骨的血雨腥風(fēng)。他身體表面的灰黑色裂痕更多、更深了,如同龜裂即將炸碎的巨大陶俑。暗紅與冰藍(lán)混雜的污血不斷迸濺出來,又在狂暴的能量流中被蒸發(fā)湮滅。
冷月石劍內(nèi)部那被重重巖鬼殘甲之力封印的冰冷意志,此刻正貪婪地順著云澈這具“容器”,瘋狂吸納著血海能量中蘊含的生命殘渣與死亡煞氣。每多吸收一分,那穿透厚重石質(zhì)封印傳遞過來的意識碎片就更加混亂、暴戾、充滿滅世兇性。云澈自己的意識如同被千萬把冰錐反復(fù)穿刺攪拌,在死亡怨念的沖擊和兇劍意志的重壓下,像一根不堪重負(fù)的弦,瀕臨徹底崩斷。
老黃死死趴伏在冰冷的垃圾堆深處,渾濁的雙眼里,遠(yuǎn)處那片血色狂濤正發(fā)生著更為恐怖的變化!
只見那些被卷入漩渦、被無情吞噬撕碎的巨鼠殘骸中,絲絲縷縷肉眼可見的灰黑色、帶著絲絲冰藍(lán)光點的氣體正被強(qiáng)行剝離、抽扯出來!那是蝕鼠被長久侵蝕后體內(nèi)淤積的蝕霧能量與死亡精粹混雜的……蝕煞!這些本應(yīng)沉淀消散的邪異能量,此刻正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兇暴吸力引動著,如同億萬道絕望的亡魂,嘶號著匯入血泊中心那道身影的右臂裂縫!
更可怕的是——
嗤嗤嗤……!
隨著海量蝕煞能量的瘋狂涌入,云澈身體表面那些龜裂的縫隙中,透射出的光芒不再是簡單的冰藍(lán)與暗紅!一種更加深邃、更加接近巖石本質(zhì)、仿佛由地脈最深處凍結(jié)出來的恐怖深青光澤,正伴隨著濃得化不開的灰黑死氣,從那些裂縫深處彌漫出來!沿著皮膚肌肉筋絡(luò),如同快速滋生的瘟疫,朝著未被石化的其他軀干瘋狂蔓延!
他的左臂!左肩!甚至脖頸和臉頰……原本還算正常的皮膚如同被潑上了強(qiáng)酸,快速腐蝕融化,又在深青與灰黑的死氣交織下重塑、硬化、覆蓋上一層非人的厚重巖質(zhì)光澤!
灰黑色的石質(zhì)紋路如同活物般向上攀爬!他的身體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同化為那種冰冷堅硬的石頭怪物!不是《千劫長生功》運轉(zhuǎn)的跡象,更像是那柄“冷月”兇劍在瘋狂反噬,要將這具強(qiáng)行汲取蝕煞能量的“容器”徹底轉(zhuǎn)化為承載它兇戾力量的……石質(zhì)傀儡!
“咳…咳嘔……”老黃趴在自己制造的垃圾堆里,喉嚨深處發(fā)出破風(fēng)箱般的嗆咳和干嘔。不僅僅是被那修羅場血腥慘烈刺激的生理不適,更是因為他看到了更恐怖的東西!
被抽離的蝕煞能量……
急速石化的身體……
那柄兇兵正在以他的肉身為通道,吞噬這片死地的最后積郁!
它在……復(fù)蘇!
它在……掙脫巖鬼殘甲的枷鎖!
它在……污染同化承載它的血肉!完成某種更徹底的蛻變連接!
一旦讓這過程完成……
老黃枯槁的臉上每一道深刻的皺褶都繃緊、扭曲!那雙渾濁死灰的眼睛深處,最后一點渾濁竟然被這生死存亡的極致恐懼強(qiáng)行驅(qū)散,露出底下一點驚惶到極致、卻又帶著某種孤注一擲般瘋狂的……光亮!
“不!不能……絕不能……”沙啞的聲音如同摩擦的碎骨。他那雙一直死死按在藏匿巖鬼殘甲位置的枯手,在劇烈顫抖!仿佛那塊冰冷沉重的石甲此刻成了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尖叫!但他死死按著,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
“歸墟……之眼……咳咳…活路……”破碎的音節(jié)如同臨終的囈語,老黃渾濁的眼珠死死地、死死地鎖在云澈那條已經(jīng)大半覆蓋上深青石質(zhì)光澤、正在揮出又一次恐怖能量漩渦的手臂上。眼神中有恐懼,有顫抖,更有一種看到了……唯一渺??赡苈窂降摹瓐?zhí)念!他枯瘦的、沾滿泥污的手猛然發(fā)力!
一聲悶響!
他竟然用盡此刻能榨出的最后一絲力氣,將自己枯槁的身體從濕冷厚重的草囊垃圾堆里硬生生拔了出來!如同從墓穴中掙扎爬出的腐爛尸體!他顧不上渾身脫力散架般的劇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也顧不上擦拭臉上污穢,就那么手腳并用,在冰冷的泥濘地上朝著那片血肉風(fēng)暴的中心、朝著那道正在一步步滑向非人深淵的身影瘋狂地爬了過去!
每一步拖行,都在身后留下粘稠泥濘的印痕和一路被蹭下來的污穢草屑。他干癟的胸膛如同風(fēng)箱般劇烈起伏,每一次吸氣和咳嗽都帶出血沫。泥漿糊住了眼睛,只能憑本能和那方向刺骨的能量亂流爬行。
目標(biāo)——
不是去救人。
而是去……將那巖鬼殘甲!那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鑰匙”!塞給那個被兇兵鎖住的年輕人!哪怕……是用尸體去塞!
嗡!?。?/p>
就在老黃這具腐朽殘軀拼盡最后力氣艱難蠕動的剎那!
一股沉重、浩大、帶著天崩地裂般絕望氣息的恐怖威壓猛地從青木嶼上空轟然降臨!仿佛一只無形巨掌從九幽深處探出,狠狠按在了這片絕望死地之上!
轟隆隆隆——?。。?/p>
低沉、厚重、仿佛積蓄了億萬年的雷暴在極近處炸開的怒吼撕裂了一切!整個青木嶼地面都在這天威般的震動中劇烈顫抖!鼠窩那些本就岌岌可危的殘破石屋如同被巨力搖晃的積木,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大片的石塊、朽木簌簌剝落、砸落!
緊接著!
刺啦——!?。?/p>
一道難以想象的巨大血色閃電!如同倒懸的劈天之劍!瞬間撕裂了青木嶼上空常年籠罩的、厚重如鐵的灰綠色蝕霧天幕!將整個鼠窩映照得一片猩紅!如同浸泡在血海之中!
在那短暫到極致、卻又凝滯了時光的血色閃光中!所有人都能看到——
一道巨大到難以形容的裂痕!如同整個天穹被巨斧劈開!從那裂痕之后,不是高天的星辰,不是陽光……而是一片蠕動翻滾、仿佛由凝固億萬載的污穢怨念與濃得化不開的蝕霧能量構(gòu)成的混沌之海!那翻涌的、如同活物般蠕動的黑霧深處,無數(shù)扭曲的、痛苦哀嚎的巨大生物殘骸沉浮不定!
而此刻,這恐怖的、原本與青木嶼之間似乎隔著無形屏障的混沌蝕海,正從那道被血雷強(qiáng)行撕開的天幕裂隙中……向下滲漏?。?!
滴答……
滴答……
粘稠的、仿佛膠質(zhì)般的暗紫色“雨水”,如同污濁的膿液,開始從破裂的天空滴落下來!滴落在殘破的屋頂,滴在冰冷的石板,滴在凝固的血泊里!
每一滴粘稠液體的落下,都伴隨著滋滋作響的青煙和白沫!被滴中的石頭,快速融化出坑洼!凝固的血泊,被染上詭異的暗紫色并迅速蒸發(fā)!地面升騰起一縷縷帶著劇毒甜香的氤氳氣體!
真正的末日降臨了!
墟海蝕霧凝成的本源毒漿,開始滲透進(jìn)來了!
這片被遺棄的界域碎片,最后的壁壘……破了!
噗通!
正爬向血暴中心的、油盡燈枯的老黃被這突如其來、如同砸進(jìn)靈魂的劇震和滴落的毒雨徹底擊垮了最后一絲力氣,渾身一軟,徹底癱伏在冰冷的、開始被暗紫侵蝕的泥濘之中。污泥和雨點打在他的背上,發(fā)出滋滋的細(xì)微灼燒聲。
他側(cè)著僵硬的脖子,渾濁的眼睛望著那片逐漸被粘稠毒雨侵蝕、又被血光映紅的廢墟中心,望著那個依舊在血漩渦中掙扎、身體石質(zhì)化已蔓延至半邊胸膛的模糊身影。
干裂、沾滿泥污的嘴唇艱難翕動,如同瀕死魚類的呼吸:
“……逃……歸墟……活著……鑰匙……咳……”
幾個零落的、氣若游絲的字眼吐出,帶著濃稠血沫。頭一歪,渾濁的眼睛徹底失去了所有神采,空洞地倒映著那片正被蝕海徹底吞沒的灰綠天空。
轟隆隆?。?!
更多撕裂天幕的血色驚雷如同天罰戰(zhàn)鼓般連綿炸響!粘稠惡臭的蝕海毒漿如同瓢潑般灑落!被那毒雨滴到的蝕鼠發(fā)出更加凄厲的慘嚎,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加速腐爛融解!這方死地的真正崩塌與湮滅,開始了!
第十三章:崩界之雨
血色閃電撕裂天幕的瞬間,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震耳欲聾的雷聲如同億萬面巨鼓在頭頂同時擂響,震得人五臟六腑都在移位!整個青木嶼在劇烈顫抖,如同被無形巨手攥住的破布娃娃,發(fā)出瀕臨解體的呻吟!
轟?。∞Z??!
殘破的石屋如同被抽掉了根基的積木,成片地坍塌!巨大的石塊裹挾著朽木和塵土,如同隕石般砸落!地面裂開蛛網(wǎng)般的縫隙,灰綠色的蝕霧被攪動得如同沸騰的泥漿,翻滾咆哮!
滴答…滴答…
粘稠、暗紫、散發(fā)著刺鼻甜腥惡臭的“雨點”開始從破裂的天空滴落。那不是水,是蝕海深處凝練的、足以蝕骨融魂的劇毒本源!每一滴落下,都伴隨著滋滋作響的青煙和刺鼻白沫!被滴中的石塊如同熱蠟般融化出坑洼,凝固的血泊瞬間沸騰蒸發(fā),升騰起帶著死亡甜香的詭異霧氣!
鼠窩中心那片剛剛被血腥洗禮的修羅場,瞬間被更恐怖的末日景象覆蓋!
“呃啊——?。?!”
“救命!!”
“天塌了!!”
絕望的哭嚎和瀕死的慘叫在崩塌的廢墟和毒雨中此起彼伏!僥幸未被云澈屠戮的鼠窩居民,此刻如同暴露在沸水中的螞蟻,在倒塌的石塊間奔逃,在粘稠毒漿的濺射下翻滾哀嚎!身體被毒雨腐蝕,皮膚如同潑了強(qiáng)酸般迅速潰爛融化,露出森森白骨!慘叫聲在毒霧彌漫中迅速衰弱、消失。
云澈站在那片血泊漩渦的中心,身體表面的灰黑色石質(zhì)裂紋在血色閃電的映照下如同龜裂的瓷器,深青與灰黑的死氣正瘋狂向上蔓延,已經(jīng)覆蓋了他大半胸膛!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骨骼摩擦的異響和內(nèi)臟被強(qiáng)行擠壓的劇痛。那柄沉重冰冷的石劍——冷月,此刻正瘋狂地通過他這具瀕臨破碎的“容器”,鯨吞著周圍彌漫的蝕煞能量和死亡氣息!劍身內(nèi)部被巖鬼殘甲壓制的幽藍(lán)光芒在厚重石殼下劇烈掙扎,每一次閃爍都讓云澈識海中的混亂意志碎片更加狂暴!
粘稠的暗紫色毒雨開始滴落在他身上!
滋滋——!
劇痛!比之前任何傷口都要劇烈的腐蝕劇痛!覆蓋著灰黑石質(zhì)死氣的皮膚瞬間被蝕穿!冒出刺鼻的青煙!那層看似堅硬的石質(zhì)死氣在蝕海本源毒漿面前,竟如同薄紙般脆弱!劇毒順著被蝕穿的孔洞瘋狂鉆入血肉深處!
“吼——!?。 ?/p>
云澈喉嚨里爆發(fā)出野獸般的痛苦嘶吼!這劇痛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刺入了他被混亂意志沖擊得近乎麻木的神經(jīng)!身體本能地想要蜷縮、躲避,但那條被石質(zhì)覆蓋的沉重右臂卻如同被焊死在地面,死死握著冷月石劍,紋絲不動!兇劍的意志在瘋狂咆哮,它需要更多的能量!它要沖破這該死的石殼!它要吞噬這毀滅一切的蝕海本源!
轟?。。?/p>
一塊巨大的、燃燒著暗紫色毒焰的斷梁從頭頂轟然砸落!帶著毀滅的氣息!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真切!身體被毒雨腐蝕,被兇劍抽吸,被混亂意志撕裂,還要面對這從天而降的滅頂之災(zāi)!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一股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意念,如同冰錐刺破沸騰的油鍋,猛地扎入云澈混亂的識海深處!那意念冰冷、厚重、帶著古老大地般的沉凝,并非來自冷月兇劍,而是……來自他懷中緊貼胸口的那塊巖鬼殘甲!
【……劫……非死……向生……!】
意念斷斷續(xù)續(xù),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迷茫的決絕!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燈塔!
轟?。?!
云澈那雙被混亂和痛苦充斥的瞳孔猛地收縮!眼底深處那兩點冰藍(lán)寒星如同被投入了熔爐的星辰,驟然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劫!非死!向生!
《千劫長生功》!逆轉(zhuǎn)死生!化劫為力!
不是被動承受!不是被兇劍奴役吞噬!而是……主動去劫!去奪!去生!
“啊——?。?!”
一聲比之前任何嘶吼都要狂暴、都要決絕的咆哮從云澈胸腔炸開!他體內(nèi)那被冷月瘋狂抽吸、被蝕毒瘋狂侵蝕、被混亂意志瘋狂撕扯的狂暴能量,在這一刻被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求生意志強(qiáng)行……逆轉(zhuǎn)!
轟?。。。?/p>
一股冰冷、沉重、帶著蠻荒大地般原始?xì)庀⒌牧α亢榱鳎缘ぬ餅橹行霓Z然爆發(fā)!不再是散逸被吸,而是沿著《千劫長生功》那殘缺卻霸道的行功路線,瘋狂倒卷!如同決堤的冰河,狠狠沖向他那只死死握著冷月石劍的灰黑右臂!
這股力量并非純粹的生力,而是混雜了蝕煞、死氣、怨念和他自身被榨取到極限的生命精元的……混沌劫力!
嗡——?。?!
冷月石劍發(fā)出一聲前所未有的、帶著驚怒與難以置信的尖銳顫鳴!它瘋狂吞噬的通道被這股狂暴的、同源卻帶著絕對主導(dǎo)意志的力量洪流強(qiáng)行堵塞、沖撞、甚至……反噬!
噗嗤!
云澈那只覆蓋著灰黑死氣的右臂猛地一震!覆蓋在表面的厚重石質(zhì)死氣如同被巨力從內(nèi)部撐開,瞬間崩裂出無數(shù)道更深、更細(xì)密的裂紋!暗紅與冰藍(lán)混雜的污血如同噴泉般從裂縫中狂飆而出!但這一次,不再是單純的損傷!那噴涌的污血中,竟夾雜著絲絲縷縷被強(qiáng)行逼出的、屬于冷月兇劍本源的幽藍(lán)碎屑!
劫力洪流如同咆哮的冰龍,順著右臂經(jīng)脈一路向上,狠狠撞入冷月石劍的劍柄!
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聲密集響起!
冷月石劍表面那層厚重、死寂、壓制它兇性的灰黑色石質(zhì)外殼,在內(nèi)外雙重力量的沖擊下,終于……崩解了!
不是之前那種緩慢的侵蝕覆蓋,而是如同被敲碎的蛋殼,寸寸剝離、飛濺!露出底下那幽暗深邃、流淌著冰冷星辰光澤的金屬本體!劍格處那兩點被壓抑許久的幽藍(lán)光芒,如同掙脫牢籠的兇獸之瞳,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寒光!
然而,這光芒只閃耀了一瞬!
就在石殼崩解、兇劍鋒芒即將徹底展露的剎那——
嗡?。?!
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厚重、帶著亙古大地般不可撼動意志的灰黑色光芒,猛地從云澈懷中那塊緊貼胸口的巖鬼殘甲上爆發(fā)出來!如同沉睡的巨神蘇醒!
這股灰黑光芒并非攻擊,而是如同最精密的熔爐,瞬間包裹住剛剛掙脫石殼束縛、鋒芒畢露的冷月劍體!光芒流轉(zhuǎn),如同億萬道古老篆紋組成的鎖鏈,帶著鎮(zhèn)壓萬物的沉重氣息,狠狠烙印在幽冷的金屬劍身之上!
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按在寒冰上!
刺耳的灼燒湮滅聲伴隨著劇烈的能量沖突爆發(fā)!
剛剛掙脫束縛的冷月劍體劇烈震顫!幽藍(lán)的鋒芒在灰黑篆紋的壓制下瘋狂扭曲、掙扎、發(fā)出不甘的尖嘯!那兩點幽藍(lán)光芒如同被投入熔巖的寒星,光芒急劇黯淡!
但這股源自巖鬼殘甲的灰黑力量并未徹底磨滅冷月,而是以一種極其霸道的方式……強(qiáng)行融合!
灰黑的古老篆紋如同活物般在幽冷的劍身上蔓延、烙印、覆蓋!將冰冷的金屬光澤強(qiáng)行壓制、轉(zhuǎn)化!一種全新的、更加深沉、更加內(nèi)斂、仿佛熔巖冷卻后凝固的暗沉金屬色澤,在劍身上迅速蔓延開來!劍鋒邊緣不再是純粹的鋒銳,而是帶上了一種沉重、鈍厚、仿佛能碾碎一切的恐怖質(zhì)感!
劍格處那兩點幽藍(lán)光芒,在灰黑篆紋的強(qiáng)行壓制與融合下,如同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塵埃,光芒徹底黯淡下去,只留下兩個深邃如同黑洞般的暗點。
嗡……
一聲低沉、厚重、帶著大地脈動般沉悶回響的劍鳴,取代了之前冷月尖銳的嘶鳴,緩緩從全新的劍體中擴(kuò)散開來。
劫灰。
一個名字如同烙印般刻入云澈的意識——這把融合了冷月兇戾、巖鬼沉厚、以及他自身混沌劫力的全新兇兵,名為——劫灰!
而就在劫灰劍成型的瞬間!
轟?。?!
那塊爆發(fā)出最后力量的巖鬼殘甲,在云澈胸前猛地一震!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瞬間失去了所有光澤,變得灰敗、脆弱!然后……無聲無息地化為了一捧細(xì)碎的、毫無靈性的石粉,從他破爛的衣襟縫隙中簌簌滑落,混入腳下粘稠的血泥之中。
老黃那具癱伏在泥濘中的尸體,距離云澈不過數(shù)丈之遙。在劫灰劍成型的能量沖擊波掃過的瞬間,那具早已失去生機(jī)的枯槁身軀,如同被風(fēng)化的沙雕,無聲無息地……寸寸碎裂、崩塌、最終化作一灘與泥污無異的灰燼。只有那雙至死都死死盯著云澈方向的渾濁眼睛,在徹底化為飛灰前,似乎閃過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釋然?
“老黃……”云澈喉嚨里滾過一聲模糊的低吼,帶著沙啞的痛楚。那捧從他胸前滑落的石粉,仿佛帶著老人最后一點滾燙的余溫。
轟?。。?!
頭頂燃燒著暗紫毒焰的斷梁終于砸落!帶著毀滅一切的威勢!
云澈猛地抬頭!那只剛剛經(jīng)歷劇變、覆蓋著龜裂灰黑死氣的右手,此刻正死死握著那把沉重、暗沉、散發(fā)著碾碎一切氣息的劫灰劍!
沒有思考!沒有猶豫!
身體的本能,被《千劫長生功》催動到極致的劫力,以及手中這把剛剛誕生的兇兵意志,三者瞬間合一!
“吼——?。?!”
他發(fā)出一聲如同受傷孤狼般的咆哮,劫灰劍帶著撕裂空氣的沉重嗚咽,由下而上,迎著那砸落的毒焰斷梁,悍然逆斬!
沒有華麗的劍光!只有一道凝練到極致、沉重如同山岳傾覆般的灰黑色劍罡!
當(dāng)——!?。。。。?!
震耳欲聾的恐怖爆鳴如同兩顆星辰對撞!
狂暴的沖擊波呈環(huán)形炸開!將周圍彌漫的蝕霧和毒雨瞬間清空出一個巨大的真空地帶!地面被硬生生刮掉一層!
燃燒著毒焰的沉重斷梁被這無匹的一劍硬生生劈得倒飛出去!在半空中就碎裂成無數(shù)燃燒著暗紫火焰的碎石,如同隕石雨般砸向四周!
云澈腳下的地面轟然塌陷!他整個人被巨大的反震力砸得半跪下去!膝蓋狠狠撞在碎石上,發(fā)出沉悶的骨裂聲!喉頭一甜,又是一口滾燙的逆血噴在劫灰劍暗沉的劍身上,瞬間被劍體吸收,只留下淡淡的暗紅印記。
但他擋住了!
用這具殘破的身體,用這把剛剛誕生的兇兵,硬生生劈開了這滅頂一擊!
然而,危機(jī)遠(yuǎn)未結(jié)束!
頭頂那道被血雷撕裂的天幕裂痕正在瘋狂擴(kuò)大!粘稠惡臭的蝕海毒漿如同天河倒灌,更加洶涌地傾瀉而下!整個青木嶼的地面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薄冰,在毒漿的侵蝕和劇烈震動下加速崩解!巨大的裂縫如同貪婪的巨口,吞噬著殘存的建筑和奔逃的生命!
“走……歸墟之眼……”老黃臨終前那破碎的囈語如同最后的烙印,在云澈腦海中轟然回響!
歸墟之眼!
那是老黃用命換來的最后活路!
云澈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望向青木嶼邊緣——那片與無盡墟海接壤、此刻正被狂暴能量亂流和倒灌毒漿徹底淹沒的絕壁方向!
沒有退路!只有跳下去!跳進(jìn)那片傳說中連真仙都能撕碎的墟海亂流!去尋找那虛無縹緲的“歸墟之眼”!
他猛地從塌陷的坑中站起,拖著那條幾乎失去知覺、覆蓋著厚重灰黑石質(zhì)的右腿,劫灰劍沉重的劍尖在破碎的地面上拖曳出刺耳的火星。他不再看周圍崩塌的煉獄,不再理會那些在毒雨中哀嚎消融的身影,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片正在被墟海徹底吞沒的絕壁邊緣,亡命狂奔!
每一步落下,都伴隨著骨骼不堪重負(fù)的呻吟和地面碎裂的塌陷!暗紫色的毒雨如同跗骨之蛆,不斷滴落在他身上,腐蝕著灰黑的石質(zhì)死氣,帶來鉆心的劇痛!但他不管不顧,眼中只剩下那片翻騰著毀滅能量的墟海邊緣!
近了!
更近了!
狂暴的能量亂流如同無形的刀刃切割著皮膚,倒灌的毒漿形成粘稠的瀑布!絕壁的邊緣正在大片大片地崩塌,墜入下方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淵!
就在他距離那翻滾著死亡氣息的絕壁邊緣不足十步之遙時——
轟隆隆——!??!
腳下的大地發(fā)出一聲最后的、絕望的呻吟!他立足之處,連同方圓數(shù)十丈的地面,如同被巨獸咬碎的餅干,轟然向下塌陷崩落!
失重感瞬間攫住了全身!
云澈的身體連同腳下崩塌的巨石一起,朝著下方那片翻騰著灰綠蝕霧、閃爍著毀滅電光、充斥著倒灌毒漿的……無盡墟海深淵,急速墜落!
狂風(fēng)在耳邊凄厲尖嘯!蝕霧如同粘稠的觸手纏繞上來!下方是翻滾著死亡氣息的混沌深淵!
墜落!
向著那傳說中萬劫不復(fù)的墟海!
向著那唯一渺茫的生機(jī)——歸墟之眼!
在身體被狂暴亂流徹底吞沒的最后一瞬,云澈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沉重冰冷的劫灰劍死死抱在懷中!如同抓住最后的浮木!冰冷的劍身緊貼著他被石質(zhì)死氣覆蓋的胸膛,那兩點深邃如同黑洞的暗點,似乎……微微閃爍了一下?
第十四章:墟海沉淵
墜落。
不是自由落體那種單純的失重。而是被卷入狂暴漩渦的、身不由己的翻滾、撕扯、撞擊!仿佛掉進(jìn)了一頭活著的、由億萬道混亂能量組成的巨獸食道!
轟——?。?!
身體砸入粘稠的灰綠色蝕霧海洋的瞬間,巨大的沖擊力幾乎將云澈的骨頭徹底震散!緊接著,四面八方無窮無盡的壓力如同億萬只冰冷巨手同時擠壓而來!那不是水的壓力,而是混雜著狂暴蝕霧、空間亂流、以及倒灌毒漿的混沌能量洪流!每一寸皮膚、每一根骨骼都在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
冰冷!刺骨的冰冷!比青木嶼的蝕霧更甚百倍!如同億萬根冰針?biāo)查g刺穿皮肉,扎入骨髓深處!蝕霧的能量瘋狂地試圖鉆進(jìn)他的毛孔,腐蝕他的血肉!倒灌的暗紫色毒漿如同跗骨之蛆,附著在皮膚上,滋滋作響,帶來鉆心蝕骨的劇痛!
窒息!絕對的窒息!蝕霧濃稠得如同液態(tài)金屬,根本不容空氣存在!肺部如同被塞滿了滾燙的砂礫,每一次徒勞的收縮都帶來撕裂般的痛苦!
“呃——?。?!”
云澈在粘稠的混沌中本能地掙扎,喉嚨里發(fā)出無聲的嘶吼。意識在劇痛和窒息的雙重絞殺下迅速模糊。死亡的冰冷觸手已經(jīng)扼住了他的咽喉!
嗡?。?!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剎那!
一股冰冷、沉重、帶著絕對守護(hù)意志的震顫猛地從他懷中爆發(fā)!
劫灰劍!
那把剛剛成型、暗沉如同凝固熔巖的兇兵,在感知到宿主瀕臨徹底毀滅的瞬間,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一股深沉厚重的灰黑色光暈如同實質(zhì)的護(hù)罩,猛地從劍身擴(kuò)散開來,瞬間籠罩住云澈的全身!
滋滋滋——!
粘稠的蝕霧和劇毒的暗紫毒漿瘋狂沖擊著這層灰黑光罩,發(fā)出刺耳的腐蝕聲!光罩劇烈波動,如同狂風(fēng)暴雨中的油燈,明滅不定,似乎隨時都會破碎!但它死死地?fù)巫×耍⒆钪旅母g能量隔絕在外!
雖然依舊冰冷刺骨,雖然巨大的壓力依舊存在,但致命的侵蝕和窒息感被強(qiáng)行隔絕!
劫灰劍在保護(hù)他!或者說,在保護(hù)它唯一的“容器”!
然而,這僅僅是開始!
呼——轟?。?!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亂的能量亂流如同無形的巨鞭,狠狠抽打在灰黑光罩上!光罩劇烈變形,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云澈的身體如同被巨錘砸中的皮球,被這股亂流裹挾著,以更快的速度朝著更深、更黑暗的深淵深處翻滾而去!
視線徹底被翻滾的灰綠和暗紫占據(jù),偶爾有撕裂虛空的慘白電光一閃而逝,照亮周圍翻騰的、如同巨大生物內(nèi)臟般蠕動扭曲的蝕霧壁障!巨大的、難以名狀的陰影在濃霧深處一閃而過,帶來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恐怖威壓!
轟?。?/p>
一塊被蝕霧裹挾的巨大巖石狠狠撞在光罩上!光罩劇烈閃爍,云澈胸口如遭重?fù)簦眍^腥甜翻涌!
嗤啦!
一道無形的空間裂隙如同鬼魅般劃過,灰黑光罩被瞬間撕裂開一道口子!狂暴的蝕霧和毒漿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瘋狂涌入!云澈左肩瞬間被蝕穿,血肉模糊,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
劫灰劍的震顫更加劇烈!灰黑光芒瘋狂涌動,試圖修補(bǔ)缺口,但在這狂暴的墟海亂流中,如同螳臂當(dāng)車!
就在云澈感覺劫灰劍的守護(hù)即將崩潰,自己將被徹底撕碎溶解的絕望關(guān)頭——
嗡……嗡……
一種極其微弱、卻帶著某種奇異韻律的震動感,如同深海中傳遞的鯨歌,穿透了狂暴的能量亂流和蝕霧的阻隔,隱隱約約地……傳入了他幾乎被震碎的意識深處!
不是聲音!是一種……波動!一種牽引!
這波動極其微弱,斷斷續(xù)續(xù),仿佛隨時會被狂暴的墟海徹底湮滅。但它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秩序感!一種在無邊混沌中頑強(qiáng)存在的……穩(wěn)定錨點!
歸墟之眼!
老黃用命換來的信息碎片瞬間在瀕臨崩潰的意識中炸開!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在……那邊!”一個模糊的念頭如同閃電劃過黑暗!云澈幾乎是用靈魂在吶喊!
他猛地扭動身體,不顧左肩撕裂的劇痛,不顧劫灰劍光罩瀕臨破碎的哀鳴,用盡最后一絲意志,強(qiáng)行驅(qū)動那條覆蓋著灰黑死氣、沉重如同石柱的右臂!
手臂艱難地抬起,指向那微弱波動傳來的方向!
劫灰劍似乎感應(yīng)到了他的意志!劍身猛地一震!那層搖搖欲墜的灰黑光罩驟然收縮,凝聚在劍尖所指的方向!如同在狂暴洪流中強(qiáng)行撐開一道指向性的、微弱的通道!
轟?。。?/p>
劫灰劍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劍尖所指,狂暴的蝕霧和亂流被強(qiáng)行撕開一道狹窄的縫隙!一股巨大的推力從劍身爆發(fā),推動著云澈的身體,如同離弦之箭,朝著那微弱波動傳來的方向猛地沖去!
速度太快!身體在狂暴的能量撕扯下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劫灰劍的灰黑光罩在極速沖擊中劇烈閃爍,不斷被蝕霧和亂流撕開又強(qiáng)行彌合!每一次撕裂都伴隨著血肉被侵蝕的劇痛!
近了!
更近了!
那微弱的波動感越來越清晰!不再是單純的牽引,更像是一種……空間的共鳴!一種規(guī)則的漣漪!
前方翻滾的灰綠蝕霧深處,一點極其黯淡、卻異常穩(wěn)定的幽藍(lán)色光芒,如同亙古長明的燈塔,穿透了狂暴的混沌,映入云澈模糊的視線!
那就是……歸墟之眼?!
希望如同巖漿般在冰冷的絕望中炸開!
然而——
就在他即將沖入那片相對穩(wěn)定區(qū)域的剎那!
異變陡生!
吼——?。。?!
一聲無法形容的、仿佛來自九幽最底層的恐怖咆哮,直接在云澈的識海深處炸開!那咆哮充滿了無邊的饑餓、狂暴、以及……對鮮活生命本源的極致貪婪!
一股無法想象的恐怖吸力,猛地從下方更深邃的黑暗深淵中爆發(fā)出來!目標(biāo),正是高速沖向歸墟之眼的云澈!
這股吸力之強(qiáng),遠(yuǎn)超墟海亂流!劫灰劍撐開的灰黑光罩如同脆弱的肥皂泡,瞬間被拉扯變形!云澈前沖的勢頭被硬生生扼住!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攥住,瘋狂地向下拖拽!
“不——!??!”云澈在意識深處發(fā)出絕望的嘶吼!他能感覺到下方黑暗中那個存在的恐怖!那是足以一口吞噬星辰的墟海巨兇!一旦被拖下去,萬劫不復(fù)!
劫灰劍瘋狂震顫!灰黑光芒暴漲到極致,試圖對抗這股吸力!劍身甚至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哀鳴!但那股吸力太過恐怖!如同黑洞的牽引!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嗡!??!
歸墟之眼那點幽藍(lán)光芒猛地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強(qiáng)光!一股柔和卻無比堅韌的力量如同無形的巨網(wǎng),瞬間籠罩住云澈的身體!這股力量帶著一種奇異的排斥力,狠狠撞向下方深淵傳來的恐怖吸力!
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云澈身體周圍轟然對撞!
轟隆——?。?!
如同兩顆星辰在體內(nèi)爆炸!巨大的能量沖擊波瞬間撕裂了劫灰劍的灰黑光罩!云澈的身體如同被投入了粉碎機(jī)!骨骼碎裂聲密集響起!血肉被狂暴的能量瞬間撕裂、蒸發(fā)!意識如同被投入了熔爐的玻璃,瞬間布滿裂紋,即將徹底崩碎!
“呃啊——?。?!”
無法形容的劇痛淹沒了所有感知!眼前徹底被刺目的白光和深沉的黑暗交替占據(jù)!他感覺自己被徹底撕成了碎片!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熄滅的最后一瞬——
一股冰冷、沉重、帶著某種決絕守護(hù)意志的力量,猛地從懷中那把與他血肉相連的劫灰劍中爆發(fā)出來!不再是防御,而是……燃燒!
嗡——?。?!
劫灰劍暗沉的劍體上,那兩點深邃如同黑洞的暗點,驟然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幽藍(lán)光芒!這光芒不再冰冷,而是帶著一種焚盡一切的熾熱!一股龐大到難以想象的能量洪流從劍身深處洶涌而出,瞬間包裹住云澈支離破碎的身體!
【……護(hù)……主……】
一個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意念碎片,如同風(fēng)中殘燭,在云澈即將熄滅的意識中一閃而逝!
緊接著——
轟!??!
劫灰劍爆發(fā)出最后的、也是最璀璨的光芒!如同超新星爆發(fā)!狂暴的能量洪流裹挾著云澈殘破的軀體,如同燃燒的流星,狠狠撞向歸墟之眼那片幽藍(lán)光芒的核心!
在意識徹底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云澈模糊的視線中,只看到一片旋轉(zhuǎn)的、流淌著無數(shù)古老金色符文的巨大漩渦,如同宇宙的瞳孔,在他眼前無限放大……
吞噬了一切。
第十五章:歸墟之瞳
冰冷。
無邊無際的冰冷,如同沉入了萬載玄冰的髓心。每一寸骨頭縫里都透著寒氣,血液似乎都凝固成了冰渣。但這冰冷中,又夾雜著一種奇異的……沉重感。仿佛身體被無形的巨石壓著,沉在深不見底的寒潭之底。
意識像一縷殘煙,在絕對的黑暗與死寂中艱難地聚攏、飄蕩。沒有光,沒有聲音,只有這深入骨髓的冷和沉。
嗡……
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震顫,如同冰層下凍結(jié)的心臟重新搏動了一下,穿透了厚重的麻木感,傳遞到意識深處。
是它。
劫灰。
這震顫帶著一種冰冷的、沉厚的、如同大地脈動般的熟悉感,卻又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仿佛隔在中間的某種厚重屏障被打破了。
云澈的意識猛地一顫,如同被無形的針扎了一下。這感覺……是劫灰劍在……呼喚?不,更像是某種更深層的……共鳴?仿佛這把冰冷的兇兵,此刻正與他這具殘破的軀殼,進(jìn)行著某種超越血肉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共振!
緊接著,一股微弱卻持續(xù)不斷的刺痛感,如同無數(shù)細(xì)小的冰針,開始從身體各處傳來。先是麻木的右臂,那覆蓋著灰黑死氣、沉重如同石柱的臂膀深處,傳來骨骼被強(qiáng)行擠壓、筋絡(luò)被緩慢撕裂的鈍痛。然后是胸口,每一次極其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斷裂的肋骨,帶來鉆心的刺痛。左肩被蝕霧撕裂的傷口更是如同被潑了滾油,火辣辣地灼燒著神經(jīng)。
痛!
劇烈的痛楚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意識邊緣的冰封麻木!
“呃……嗬……”一聲破碎的、帶著血沫的吸氣聲,從云澈干裂的喉嚨里艱難擠出。如同溺水者終于掙扎著浮出水面,吸入了第一口帶著血腥味的冰冷空氣。
眼皮沉重得如同焊上了千斤巨石。他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qiáng)掀開一道縫隙。
光。
幽藍(lán)色的光。
不是刺目的強(qiáng)光,而是一種深邃、柔和、如同深海極淵中沉淀了億萬年的幽藍(lán)。光線并不強(qiáng)烈,卻足以穿透籠罩在眼前的薄翳。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片冰冷、光滑、帶著奇異弧度的……巖石上?身下傳來的觸感堅硬而冰冷,如同某種巨大生物的骨骼化石。幽藍(lán)的光線正是從身下這片“巖石”的深處透射出來,如同流淌的液態(tài)星辰,在光滑的表面上勾勒出復(fù)雜而古老的天然紋路。
他艱難地轉(zhuǎn)動了一下幾乎僵硬的脖頸。
視線所及,是一片難以想象的奇景。
他仿佛置身于一個巨大無比的、由幽藍(lán)水晶構(gòu)成的腔體內(nèi)部!穹頂高遠(yuǎn),如同倒扣的星空,流淌著同樣幽藍(lán)的光脈。四壁光滑如鏡,同樣布滿古老玄奧的天然紋路,幽藍(lán)的光芒在紋路間緩緩流淌,如同活物的血脈。腳下是光滑的弧面,一直延伸向遠(yuǎn)方深邃的黑暗。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氣息——冰冷、古老、純凈、卻又帶著一種仿佛能凍結(jié)時空的絕對死寂。沒有風(fēng),沒有聲音,只有他自己微弱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在空曠中回蕩。
歸墟之眼?
這里……就是老黃用命換來的……活路?
劫灰劍的震顫再次傳來,比剛才更加清晰,帶著一種奇異的……指引感?仿佛在催促他。
云澈咬著牙,忍受著全身骨骼碎裂般的劇痛,用那條還能勉強(qiáng)活動的左臂,艱難地?fù)纹鹕习肷怼C恳淮蝿幼鞫紶砍吨淼膫?,冷汗瞬間浸透了破爛的衣物,混合著干涸的血痂。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
那只覆蓋著灰黑死氣、沉重冰冷的右手,此刻正死死地攥著劫灰劍那暗沉如同凝固熔巖的劍柄。劍身緊貼著他的身體,那兩點深邃如同黑洞的暗點,此刻正散發(fā)著極其微弱、卻異常穩(wěn)定的幽藍(lán)光芒,與周圍環(huán)境流淌的幽藍(lán)光脈隱隱呼應(yīng)。
他嘗試著動了動右手的手指。僵硬、沉重,如同不屬于自己,但……能動了!不再是之前那種完全被石化的、毫無知覺的狀態(tài)!覆蓋在手臂表面的灰黑死氣似乎也變得更加內(nèi)斂、凝實,不再像之前那樣隨時會龜裂崩解。是歸墟之眼的力量?還是剛才那場生死搏殺帶來的蛻變?
劫灰劍的震顫變得更加清晰,劍尖微微抬起,指向這片巨大腔體的某個方向——那里幽藍(lán)的光芒似乎更加濃郁,隱隱有某種奇異的能量波動傳來。
云澈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灼痛的肺部,帶來一陣劇烈的咳嗽。他強(qiáng)壓下翻涌的血氣,用左臂撐著冰冷光滑的地面,拖著那條沉重僵硬的右腿,試圖站起來。
咔…咔…
骨骼摩擦的細(xì)微聲響在死寂的空間里格外清晰。右腿如同灌滿了鉛,每一次挪動都伴隨著鉆心的劇痛和巨大的阻力。他幾乎是用左臂拖著整個身體,才勉強(qiáng)半跪起來。
就在這時——
嗡?。?!
一股遠(yuǎn)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qiáng)烈的震顫,猛地從劫灰劍中爆發(fā)出來!不再是溫和的共鳴,而是充滿了冰冷、暴戾、如同被侵犯了領(lǐng)地的兇獸發(fā)出的……警告!
與此同時!
云澈身下那片光滑的“巖石”地面,幽藍(lán)的光芒驟然變得刺目!一股冰冷、粘稠、帶著強(qiáng)大吸扯力的暗流毫無征兆地從他腳邊的縫隙中洶涌噴出!
嘩啦——?。。?/p>
如同無形的巨手猛地拽住了他的腳踝!云澈剛剛半跪起的身體瞬間失去平衡,整個人被這股突如其來的暗流狠狠拖倒在地!冰冷的、粘稠如同膠質(zhì)的液體瞬間將他半個身體淹沒!巨大的力量拖拽著他,朝著幽藍(lán)光芒更深處滑去!
“呃!”云澈猝不及防,嗆了一口冰冷粘稠的液體,刺骨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他下意識地死死攥緊劫灰劍!
劫灰劍爆發(fā)出刺目的灰黑光芒!劍身劇烈震顫,一股沉重如山的力量猛地爆發(fā),試圖對抗那股拖拽的暗流!
嗤嗤嗤——!
灰黑光芒與幽藍(lán)暗流劇烈沖突,發(fā)出刺耳的湮滅聲!云澈的身體被兩股力量瘋狂撕扯,如同置身于磨盤中心!劇痛幾乎讓他昏厥!
然而,就在這僵持的瞬間——
云澈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見!
在那幽藍(lán)光芒最濃郁的核心區(qū)域,那片光滑如鏡的“巖石”壁上,一個巨大的、如同瞳孔般的幽藍(lán)漩渦,正在緩緩旋轉(zhuǎn)!漩渦中心,深邃得如同吞噬一切的黑洞!而就在那黑洞的邊緣,一條巨大無比、覆蓋著幽藍(lán)鱗片、如同巨蟒般的……觸須?!正緩緩地從漩渦深處探出!
那觸須的頂端,并非吸盤或口器,而是……一只巨大、冰冷、毫無感情、完全由幽藍(lán)光芒構(gòu)成的……豎瞳!
豎瞳緩緩轉(zhuǎn)動,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射線,瞬間鎖定了正在被暗流拖拽的云澈!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無法形容的、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恐怖威壓,如同億萬載寒冰瞬間覆蓋了云澈的全身!比墟海巨獸的咆哮更加純粹,更加……古老!那是……歸墟之眼本身的……意志?!
劫灰劍的震顫瞬間達(dá)到了頂點!灰黑光芒瘋狂暴漲!劍身內(nèi)部那兩點深邃的暗點驟然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幽藍(lán)光芒!一股冰冷、暴戾、帶著毀滅一切阻礙的兇煞之氣轟然爆發(fā)!
【……斬?。?!】
一個冰冷、決絕、帶著金屬質(zhì)感的意念碎片,如同炸雷般在云澈識海中轟響!
幾乎不需要思考!身體的本能、功法的驅(qū)動、兇兵的意志,三者瞬間合一!
“吼——!??!”
云澈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被暗流拖拽的右臂猛地抬起!覆蓋著灰黑死氣的五指死死攥緊劫灰劍!體內(nèi)《千劫長生功》那冰冷霸絕的劫力如同決堤的冰河,瘋狂涌入劍身!
嗡——!?。?/p>
劫灰劍發(fā)出一聲撕裂虛空的恐怖劍鳴!暗沉的劍身瞬間被一層凝練到極致、沉重如同山岳崩塌般的灰黑色劍罡徹底包裹!劍罡的邊緣,甚至跳躍著絲絲縷縷幽藍(lán)色的毀滅電弧!
他無視了那條探出的恐怖觸須和豎瞳!無視了那凍結(jié)靈魂的威壓!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將劫灰劍朝著腳下那片噴涌暗流的幽藍(lán)“巖石”地面,狠狠刺下!
目標(biāo)——正是那暗流的源頭!那幽藍(lán)漩渦的核心!
這一劍,帶著向死而生的決絕!帶著撕裂歸墟的兇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