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紅倒計時慶功宴上婆婆催生消息震得我手機發(fā)燙。
回家發(fā)現(xiàn)手腕浮現(xiàn)一串血紅倒計時:73:12:59。作為年薪百萬的廣告總監(jiān),
我正爭奪行業(yè)標王。而丈夫是婦科專家,卻冷眼旁觀我的掙扎。當?shù)褂嫊r歸零時,
我躺在手術(shù)臺聽見儀器長鳴。他突然砸了試管沖進來:“這技術(shù)會要你的命!
”三年后我抱著雙胞胎巡視新公司。他單膝跪地舉著B超單:“這次,換我生。
”慶功宴上的香檳還在喉嚨里冒著細碎又虛幻的氣泡,甜膩的余味尚未散盡,
手機貼著大腿外側(cè)的震動卻一陣猛過一陣,像揣了個急躁不安的小型馬達。不用看也知道,
屏幕亮起的光,十有八九映著婆婆那張憂心忡忡的臉。果然,解鎖后,
刺目的白底黑字撞進眼底:“晚晚啊,媽剛看了個新聞,說女人過了三十,
卵子質(zhì)量斷崖式下跌!你跟阿硯都結(jié)婚五年了,這事業(yè)再重要,能有傳宗接代重要?
老王家媳婦都懷二胎了……”后面跟著一連串驚悚的科普鏈接和幾張胖娃娃咧嘴傻笑的圖片。
香檳殘留的那點微醺暖意瞬間凍成了冰碴子,沉甸甸地墜在胃里。
包廂里同事們的笑鬧聲、杯盞碰撞聲,瞬間被推遠,隔著一層磨砂玻璃般模糊不清。
我捏著冰冷的手機,指尖用力到泛白,臉上還努力維持著得體的微笑,
對圍過來的下屬點點頭:“你們繼續(xù),我出去透口氣?!背醵钜沟暮畾庀窦毭艿尼槪?/p>
毫不客氣地扎進裸露的脖頸。我靠在酒店冰冷的羅馬柱上,長長地、無聲地吁出一口氣,
白霧在眼前迅速消散。疲憊如同潮水,從腳底漫上來,一點點淹沒頭頂。
年薪百萬的廣告公司總監(jiān)職位,聽起來光鮮亮麗,可只有自己知道,
為了拿下下個月那個關(guān)乎行業(yè)標王地位的“新視界”項目,
這幾個月是如何在無數(shù)個深夜里靠濃咖啡吊著精神,在會議室里熬紅雙眼,
跟每一個像素點、每一個文案標點死磕。身體的每一個零件都在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而婆婆的信息,像最后一根稻草,精準地壓在了繃緊的神經(jīng)上。
回到那套三百平、裝修得像高級樣板間卻唯獨缺少人氣的家,巨大的空曠感撲面而來。
玄關(guān)感應(yīng)燈幽幽亮起,映著光潔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沈硯今晚又有大手術(shù),
大概又睡在醫(yī)院值班室了。我甩掉折磨腳踝的高跟鞋,赤腳踩在地板上,
寒意瞬間從腳心竄到頭頂。跌坐在客廳中央那張昂貴的、線條冷硬的意大利沙發(fā)上,
我煩躁地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下意識地卷起羊絨衫的袖子,想去按一按酸痛的胳膊。
手腕內(nèi)側(cè),一點異樣的紅,毫無征兆地闖入視線。不是皮膚過敏的紅斑,
也不是不小心劃傷的痕跡。那是一個清晰得令人心頭發(fā)毛的、血紅色的數(shù)字。
73:12:59像某種劣質(zhì)電子表的顯示,卻又無比真實地烙印在我的皮膚之下,
隨著脈搏的跳動,那最后兩位的秒數(shù),正以一種冷酷無情的姿態(tài),一秒、一秒地遞減。
73:12:58… 73:12:57…我的呼吸瞬間停滯了。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凝固,
又在下一秒瘋狂地沖上頭頂。我猛地站起來,沖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對著窗外城市璀璨的霓虹燈光,把手腕死死按在冰冷的玻璃上。數(shù)字依舊清晰,紅得刺眼,
像一滴凝固的血,又像一個無聲的詛咒。“幻覺……一定是太累了……”我喃喃自語,
聲音干澀發(fā)緊。我沖進洗手間,擰開冷水龍頭,冰冷的水流嘩嘩地沖擊著手腕。
皮膚被凍得發(fā)紅、刺痛,可那串該死的數(shù)字,如同燒紅的烙鐵印下的痕跡,紋絲不動,
殘酷地繼續(xù)倒數(shù):73:11:20… 73:11:19…我抬起頭,鏡子里映出一張臉,
蒼白,眼底布滿血絲,寫滿了驚恐和難以置信。這不是幻覺。一個冰冷而清晰的認知,
像毒蛇一樣纏繞上來:這個倒計時,與我有關(guān)。一股巨大的、近乎滅頂?shù)目只啪鹱×宋遥?/p>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我死死盯著那串不斷跳動的血紅數(shù)字,
仿佛看著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正被某種無形的力量,一點點抽走、碾碎。
2 時間的饋贈“新視界”項目的比稿會議室,空氣凝重得能擰出水。巨大的投影幕布上,
是我和團隊熬了不知多少個通宵打磨出的方案——以“時間的饋贈”為核心概念,
主打人生不同階段沉淀的智慧與價值。PPT翻到最后一頁,華麗的收尾動畫落幕,
會議室里卻一片死寂。主位上,甲方那位以挑剔刻薄著稱的趙總,慢條斯理地摘下金絲眼鏡,
用絨布擦了擦,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得像刀片,毫無溫度地掃過我?!疤K總監(jiān),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砸在人心上,“‘時間的饋贈’?這個概念,太虛了,飄在天上,
落不了地。”他身體微微前傾,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我們想要的是爆點!
是能瞬間抓住眼球、引發(fā)病毒式傳播的噱頭!是沖突!是爭議!你們這方案……”他搖搖頭,
嘴角向下撇出一個不屑的弧度,“溫吞水,毫無記憶點??纯慈思摇擒S’提的什么?
‘再不瘋狂就絕經(jīng)’!直接,粗暴,有話題!你們呢?還在玩歲月靜好那一套?”“趙總,
”我壓下心頭翻涌的血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盡全力讓聲音保持平穩(wěn),
“‘星躍’的提案確實抓眼球,但過于嘩眾取寵,甚至隱含對女性的年齡歧視。
‘新視界’的品牌調(diào)性是優(yōu)雅、力量、沉淀,‘時間的饋贈’恰恰契合……”“契合?
”趙總嗤笑一聲打斷我,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我的小腹,
那眼神里帶著一種令人極度不適的、了然于胸的估量,“蘇總監(jiān),你們女人啊,
到了一定年紀,想法就是容易……保守。創(chuàng)意這碗飯,說到底,
還是得年輕人有沖勁、豁得出去才行。你這方案,嘖,透著一股……”他刻意停頓了一下,
似乎在尋找最傷人的措辭,“力不從心的疲態(tài)。”會議室里其他幾位甲方代表眼觀鼻鼻觀心,
沒人說話,只有空調(diào)出風(fēng)口發(fā)出單調(diào)的嘶嘶聲。巨大的屈辱感像滾燙的熔巖,
瞬間燒穿了我努力維持的鎮(zhèn)定外殼。不是因為方案被否,
而是那赤裸裸的、基于性別和年齡的偏見與侮辱!手腕內(nèi)側(cè),
那串血紅的數(shù)字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憤怒,無聲地跳動著:42:08:17。它在提醒我,
時間正在流逝,而我的“價值”,在這些人眼中,正隨著這倒計時一同貶值?!摆w總的意見,
我們記下了?!蔽颐偷卣酒鹕恚瓮仍诘匕迳瞎纬龃潭穆曧?,
臉上最后一絲職業(yè)化的笑容也消失殆盡,聲音冷得像冰,“但我堅持認為,
販賣焦慮和制造性別對立,絕不是‘新視界’這樣品牌該走的路。今天的會議,到此為止。
”我抓起桌上的資料夾,轉(zhuǎn)身就走,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死寂的會議室里回蕩,
每一步都踏在燃燒的尊嚴之上。身后隱約傳來趙總不滿的冷哼和旁人低低的議論。
沖出壓抑的寫字樓,深秋傍晚的風(fēng)帶著凜冽的寒意灌進肺里,卻吹不散心頭的憋悶和怒火。
我靠在冰冷的車門上,大口喘著氣,努力平復(fù)幾乎要炸開的胸膛。手腕上的數(shù)字,
42:05:33,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皮膚生疼。手機震動,屏幕上跳出沈硯的名字。
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guī)缀跏橇⒖探油穗娫?。“喂?/p>
沈硯……”聲音里的委屈和脆弱幾乎要溢出來?!班牛裁词??”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
背景是醫(yī)院特有的嘈雜人聲和模糊的廣播聲,語調(diào)是慣常的冷靜,
甚至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耐煩,“我在查房,長話短說。
”“我……”所有翻涌的情緒瞬間被這盆冷水澆得透心涼。我張了張嘴,
那些關(guān)于倒計時、關(guān)于趙總的羞辱、關(guān)于巨大的恐慌和委屈,全都堵在喉嚨里,
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對著一個永遠在“忙”、永遠冷靜得像臺精密儀器的丈夫,
傾訴變成了最無用的奢侈?!笆滞蟆悬c不舒服,”我最終干巴巴地說,
帶著一絲連自己都厭惡的試探,“好像……出現(xiàn)了一些奇怪的痕跡?!薄捌つw問題?
”沈硯的聲音毫無波瀾,甚至能想象到他此刻微微蹙起的眉頭,“掛號了嗎?
皮膚科王主任今天下午門診,你直接去找他,報我名字。我這邊還有臺緊急手術(shù)等著。
先掛了。”話音未落,聽筒里只剩下急促的忙音?!班洁洁健北涞拿σ粝駸o數(shù)根細針,
密密麻麻扎進耳膜。我握著手機,僵在原地。深秋的風(fēng)卷起枯黃的落葉,
打著旋兒從腳邊掠過。手腕上,那串數(shù)字依舊不緊不慢地倒數(shù):41:59:48。
皮膚科的主任?呵。一股巨大的、荒謬的悲涼感瞬間淹沒了剛才的憤怒。
我需要的不是皮膚科醫(yī)生,我需要的是一個丈夫!
一個在我被全世界惡意揣測、被倒計時逼到懸崖邊時,
能給我一個擁抱、告訴我“別怕”的人!可我的丈夫,沈硯,這位本市最負盛名的婦科專家,
他最擅長的,似乎就是冷靜地解剖問題,然后給出一個冰冷的、技術(shù)性的解決方案。
我的恐懼,我的痛苦,在他眼里,大概和一份等待分析的病理切片沒有任何區(qū)別。
這串倒計時,他或許根本不屑一顧,甚至可能,
在心里已經(jīng)給我貼上了“過度焦慮”、“神經(jīng)衰弱”的標簽。
手腕上的倒計時像一道無形的枷鎖,越收越緊。29:15:08。
血紅的數(shù)字在皮膚下無聲跳動,每一次遞減都像重錘敲在心上。
白天在“新視界”項目組強撐的鎮(zhèn)定早已耗盡,夜晚的恐懼則被無限放大。我?guī)缀鯚o法合眼,
一閉上眼,就是倒計時歸零時未知的、可能無比恐怖的景象。
婆婆的催生信息更是如同火上澆油,一天十幾條,
字里行間透著她對“沈家香火”的焦慮和對我不作為的強烈不滿。“晚晚,
媽托人問了省城的老中醫(yī),專治你這情況!地址發(fā)你,請假也得去看看!
”“阿硯醫(yī)院那么忙,你當老婆的要多體諒,更要抓緊?。∨送喜黄?!”“媽這心啊,
天天懸著……”那些信息像嗡嗡作響的蒼蠅,驅(qū)之不散,攪得我心神俱裂。而沈硯,
他依舊早出晚歸,身上帶著消毒水和手術(shù)室特有的冰冷氣息。偶爾在家碰面,
他那雙深邃好看的眼睛掃過我憔悴的臉和遮遮掩掩的手腕時,眉頭會幾不可察地蹙一下,
但也僅此而已。沒有詢問,沒有安慰,只有一種近乎冷漠的“專業(yè)”觀察。
他似乎篤定這只是我壓力過大產(chǎn)生的某種癔癥,或者,他根本懶得深究。這種無言的忽視,
比婆婆的嘮叨更讓人窒息絕望。終于,在一個被噩夢驚醒、冷汗浸透睡衣的凌晨,
看著腕間那已經(jīng)跳入21小時范疇的猩紅數(shù)字,極致的恐懼徹底壓垮了理智。我不能再等了!
我像個溺水的人,瘋狂地想要抓住任何一根可能的稻草,哪怕那稻草來自我最不想面對的人。
我撥通了婆婆發(fā)來的那個所謂“送子圣手”老中醫(yī)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老者聲音倒是透著幾分仙風(fēng)道骨的飄渺,
開口就是“緣分”、“命數(shù)”、“氣血虧虛”、“宮寒凝滯”,
一劑劑藥方聽著就讓人舌根發(fā)苦,價格更是貴得離譜。最離譜的是,他信誓旦旦地保證,
只要喝下他特制的“乾坤定元湯”,再配合他獨門的“點穴催宮”手法,
保管三個月內(nèi)懷上大胖小子,否則全額退款!“蘇女士,你這脈象啊,懸得很!再拖下去,
神仙難救!”老中醫(yī)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3 瘋狂的中醫(yī)手腕上的數(shù)字刺目地閃爍著:20:47:31。
那“神仙難救”四個字像淬毒的針,狠狠扎進我緊繃的神經(jīng)。
退無可退的恐慌徹底吞噬了殘存的判斷力。我?guī)缀跏嵌吨?,按照對方的要求?/p>
轉(zhuǎn)過去一筆近乎荒謬的“誠意金”,然后抓起車鑰匙,頂著凌晨灰蒙蒙的天色,
像奔赴刑場一樣,驅(qū)車前往那個位于城市邊緣、導(dǎo)航都差點找不到的破舊小診所。
診所藏在一個臟亂差的老舊小區(qū)深處,招牌歪歪扭扭地寫著“濟世堂”三個褪色的大字。
門一推開,濃烈到刺鼻的中藥味混雜著一股難以形容的霉味撲面而來,嗆得我一陣咳嗽。
昏暗的燈光下,一個穿著皺巴巴唐裝、留著稀疏山羊胡的老頭坐在油膩的桌子后面,
正瞇著眼看一份泛黃的小報??吹轿疫M來,他那雙渾濁的眼睛瞬間亮起精光,上下掃視著我,
那目光帶著評估貨物價值的赤裸裸的審視?!芭?,蘇女士是吧?快請坐請坐!
”他熱情地招呼,露出幾顆黃牙,“一看就是貴相!
就是這氣血……”他裝模作樣地示意我伸出手腕,枯瘦的手指搭上來,裝腔作勢地按了幾下,
眉頭越皺越緊,“嘖,虛,太虛了!寒氣都入骨了!
難怪……難怪……”他意味深長地搖搖頭,眼神瞟向我平坦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