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婚七周年紀(jì)念日,周明遠(yuǎn)送了我一條蒂芙尼項鏈。朋友圈九宮格里,
我笑容甜蜜地依偎著他。沒人看到他襯衫領(lǐng)口蹭到的陌生口紅印。深夜刷手機時,
一條僅我可見的微博推送跳出來?!八屛矣X得自己還活著。”配圖是我丈夫的手,
正溫柔撫摸另一個女人的長發(fā)。我顫抖著點開評論,發(fā)現(xiàn)那是他精心設(shè)置的僅我可見。
原來這場羞辱,是他蓄謀已久的禮物。---周明遠(yuǎn)推門進(jìn)來的時候,
帶進(jìn)一股深秋夜晚特有的、清冽又帶著點灰塵味的寒氣。玄關(guān)暖黃的感應(yīng)燈亮起,
將他挺拔的身影拉長,投在光潔的瓷磚上。他手里拎著個扎著銀色緞帶的深藍(lán)色小方盒,
盒子上那個標(biāo)志性的淺藍(lán)色緞帶圖案,在燈光下泛著低調(diào)又矜貴的光?!巴硗?,等急了吧?
”他聲音帶著一絲工作后的疲憊,但更多的是刻意的溫存。他換鞋,脫外套,
動作流暢得像是排練過無數(shù)次。那件質(zhì)地精良的深灰色羊絨大衣被隨意搭在玄關(guān)柜上,
露出里面熨帖的白色襯衫領(lǐng)口。我的目光,像被什么無形的東西黏住了,
死死釘在那片雪白的領(lǐng)口邊緣。一抹刺目的玫紅。不是暈染開的曖昧水漬,
而是清晰的一道唇膏印痕,邊緣甚至帶著點細(xì)微的顆粒感。那顏色囂張、突兀,
像雪地里猝然綻開的一朵毒罌粟,
瞬間刺穿了我剛剛因為那個蒂芙尼藍(lán)盒子而升騰起的、稀薄又脆弱的暖意。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猛地向下一沉。胃里一陣翻攪?!凹o(jì)念日快樂。
”周明遠(yuǎn)似乎毫無所覺,笑著把那個深藍(lán)色的小方盒遞到我面前,
盒子在他修長干凈的手指間,像一件精致的藝術(shù)品?!翱纯矗膊幌矚g?
”我強迫自己抬起眼,視線艱難地從那片刺目的玫紅挪開,對上他的眼睛。
那雙曾經(jīng)讓我沉溺的、溫潤含笑的眼眸,此刻在我眼中,像蒙著一層看不透的霧。
他眼底的笑意,是真摯的嗎?還是……一場精心排演的戲?“謝謝。
”我的聲音聽起來還算平穩(wěn),只是有點干澀。我接過那個小盒子,指尖冰涼,
幾乎感覺不到盒子的重量。蒂芙尼。多諷刺。七年前,也是在這個日子,
他笨拙地掏出一個皺巴巴的絲絨小盒,里面躺著一枚細(xì)細(xì)的鉑金素圈,緊張得額頭冒汗。
那時他剛工作,囊中羞澀,那枚戒指花光了他大半年的積蓄。那時的笑,是真的。
那時的緊張和愛意,也是真的。而如今,這個精致昂貴的藍(lán)色小盒子,
連同他領(lǐng)口那道陌生的印記,像一把冰冷的雙刃劍,狠狠捅進(jìn)記憶深處那個溫暖的角落。
我拆開緞帶,打開盒子。天鵝絨襯墊上,躺著一條纖細(xì)的鑰匙造型項鏈,鉑金鏈身,
鑲著細(xì)碎的鉆石,在燈光下折射出細(xì)碎又冰冷的光芒。很漂亮,很昂貴,
是無數(shù)女人夢寐以求的禮物?!跋矚g嗎?”周明遠(yuǎn)走近一步,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混合著淡淡煙草的氣息籠罩過來,可這一次,
這氣息里似乎夾雜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陌生的甜香。他伸出手,想要幫我戴上。
我?guī)缀跏潜灸艿睾笸肆艘恍〔剑荛_了他的觸碰。他的手指在空中頓了一下,
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訝異,隨即被更深的、帶著安撫意味的笑意取代?!霸趺戳??太累了?
”他自然地收回手,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關(guān)心,“今天公司事情太多,
一個并購案扯皮扯到現(xiàn)在,飯都沒顧上吃?!彼炙闪怂深I(lǐng)帶,那動作牽扯著襯衫領(lǐng)口,
那道玫紅的印記也隨之晃動了一下,刺得我眼睛生疼?!皼]事?!蔽掖瓜卵郏?/p>
盯著天鵝絨上冰冷的鑰匙,“很漂亮,我很喜歡?!蔽野押凶虞p輕合上,攥在手里,
堅硬的棱角硌著掌心。“餓了吧?我去給你熱飯?!蔽肄D(zhuǎn)身走向廚房,腳步有點虛浮,
只想快點逃離這個充斥著謊言氣息的玄關(guān)。身后,周明遠(yuǎn)似乎松了口氣,
聲音恢復(fù)了慣常的溫和平穩(wěn):“辛苦你了,晚晚。”廚房里,暖黃的燈光下,
是我下午精心準(zhǔn)備的幾樣他愛吃的菜。清蒸鱸魚,油燜大蝦,蟹粉獅子頭,
還有一盅溫著的蟲草花雞湯??諝饫飶浡澄镎T人的香氣,幾個小時前,
我還懷著滿心的期待和愛意,在氤氳的煙火氣里忙碌。此刻,
這香氣卻讓我胃里一陣陣地惡心翻攪。我機械地把菜放進(jìn)微波爐,按下加熱鍵。
嗡嗡的聲音在寂靜的廚房里單調(diào)地響著,像某種倒計時。吃飯時,氣氛有些凝滯。
周明遠(yuǎn)似乎真的餓了,吃得很快,偶爾稱贊兩句菜的味道。我坐在他對面,食不知味,
目光總是不受控制地飄向他領(lǐng)口。那道印記像一個邪惡的符咒,牢牢吸住了我的視線。
他抬手夾菜時,那抹玫紅就清晰地暴露在燈光下;他低頭喝湯時,領(lǐng)口微微敞開,
它又像幽靈般蟄伏在陰影里。每一次看見,心臟就像被鈍器重重敲擊一次,沉悶地疼。
“晚晚?”周明遠(yuǎn)放下筷子,看著我?guī)缀鯖]動過的碗,“不舒服?臉色不太好。
”我猛地回過神,扯出一個極其勉強的笑容:“可能……下午收拾屋子有點累。沒事。
”我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已經(jīng)涼透的雞湯,強迫自己咽下去。溫?zé)岬囊后w滑過喉嚨,
卻帶來一陣冰寒。那抹刺目的玫紅在腦海里揮之不去,像一根燒紅的針,
反復(fù)刺穿著我的神經(jīng)?!皩α?,”周明遠(yuǎn)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機,點開攝像頭,
笑容溫和地朝我示意,“紀(jì)念日,拍個照吧?發(fā)個朋友圈,讓朋友們也羨慕羨慕我們蘇老師。
”他語氣輕松自然,帶著點小小的炫耀。我的手指在桌下蜷縮起來,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
拍照?發(fā)朋友圈?讓所有人看到我們“幸福美滿”的假象?看著他坦然而熱切的眼神,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憤怒幾乎要將我淹沒。他怎么能?
在帶著另一個女人的印記回來之后,還能如此若無其事地要求我配合他表演恩愛?“好啊。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平靜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我站起身,走到他身邊。
他立刻伸出手臂,極其自然地攬住我的肩膀,將我拉近。
他身上那股混雜著陌生甜香的氣息瞬間將我包裹。我身體僵硬,像一具被操控的木偶。
他調(diào)整著手機的角度,屏幕上倒映出我們兩個緊挨著的臉。他笑容燦爛,
帶著成功男士的自信和滿足。而我,嘴角努力向上彎著,眼睛卻空洞得映不出任何光彩。
那條嶄新的蒂芙尼鑰匙項鏈,冰涼的金屬貼著我頸部的皮膚,像一條冰冷的蛇?!斑青?。
”畫面定格。他滿意地看著照片,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點著:“嗯,這張光線好,
晚晚笑得真甜。”他熟練地選圖,編輯,配上文字:【七年,如初見。感恩有你,
我的周太太。】后面跟了一串紅心和擁抱的表情。發(fā)送。幾乎是瞬間,手機就開始震動起來,
提示音此起彼伏。點贊的紅心迅速排成長龍,評論蜂擁而至?!就?!神仙眷侶!七周年快樂!
】【姐夫又撒狗糧!蒂芙尼!慕了慕了!】【蘇老師好福氣!周總真是模范丈夫!
】【七年還這么甜,這才是愛情的模樣??!】一條條祝福和羨慕的話語,
像一把把裹著蜜糖的鈍刀,凌遲著我殘存的理智。屏幕的光映著我慘白的臉。
我看著他帶著那道刺目的玫紅印記,從容地、甚至帶著幾分矜持的得意回復(fù)著評論,
指尖在屏幕上輕快地跳躍?!局x謝大家祝福!晚晚值得最好的!】【老夫老妻了,
一點心意而已?!俊継王總,您和嫂子才是我輩楷模!】他回復(fù)得那么自然,那么情真意切。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扎在我心口最軟的地方。
那個深藍(lán)色的蒂芙尼盒子還攥在我汗?jié)竦氖中模训蒙?。頸間的項鏈冰冷沉重,
像一道無形的枷鎖。而他的領(lǐng)口,那抹屬于另一個女人的印記,在暖黃的燈光下,
無聲地嘲笑著這一切。我猛地站起身,動作太急,帶倒了身后的椅子,
發(fā)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周明遠(yuǎn)被打斷,抬起頭,疑惑地看著我:“怎么了晚晚?
”“沒……沒什么,”我聲音有些發(fā)顫,極力壓抑著翻涌的情緒,“頭有點暈,我去躺會兒。
”不等他回答,我?guī)缀跏翘与x般沖進(jìn)了臥室,反手關(guān)上了門,背靠著冰涼的門板,
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門外,隱約傳來周明遠(yuǎn)帶著歉意的聲音,
似乎在跟誰打電話解釋我的“不舒服”。他的聲音依舊溫和得體,無懈可擊。
我滑坐到冰涼的地板上,緊緊抱住膝蓋。黑暗中,手機屏幕還亮著,
朋友圈里那張“甜蜜”的合照,下面是他精心編織的謊言和眾人的贊美。那抹玫紅的印記,
和他此刻溫和的聲音,在我腦海里瘋狂交織、撕扯。原來所謂的“七年如初見”,
不過是一場盛大的、演給所有人看的戲。而我,是這場戲里最盡職也最可悲的主角,
戴著鐐銬,在聚光燈下,跳著無人知曉的心碎之舞。夜,深得像化不開的濃墨。
周明遠(yuǎn)在身側(cè)早已沉沉睡去,呼吸均勻綿長。黑暗中,他熟睡的面容褪去了白天的溫潤精明,
顯出幾分難得的沉靜。可這份沉靜,此刻只讓我覺得冰冷而遙遠(yuǎn)。
那道襯衫領(lǐng)口上的玫紅印記,像烙鐵燙下的疤痕,清晰地印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揮之不去。
身體疲憊到了極點,大腦卻異常清醒,像一臺失控的機器,在黑暗中高速空轉(zhuǎn),
反復(fù)咀嚼著晚餐時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朋友圈里的每一條虛假的祝福,還有他領(lǐng)口那道刺目的紅。
一股無法言說的焦躁和窒息的憋悶感在胸腔里橫沖直撞,幾乎要將我撕裂。
我摸索著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屏幕冰冷的光刺得眼睛生疼。
下意識地點開微博——這個幾乎被遺忘的角落,一個沒有現(xiàn)實熟人的樹洞。
手指無意識地滑動著,信息流里充斥著各種明星八卦、社會新聞、美食旅行,光怪陸離,
卻無法在我混沌的意識里留下任何痕跡。突然,一條推送毫無征兆地跳了出來,
像暗夜里猝然亮起的鬼火,瞬間攫住了我全部的心神。
關(guān)注:遠(yuǎn)行客 剛剛發(fā)布了一條新微博】**“遠(yuǎn)行客”——周明遠(yuǎn)用了快十年的微博小號。
戀愛時他告訴我,這是他的“樹洞”,記錄一些不想讓太多人知道的思緒。后來工作漸忙,
他似乎也很少更新了。上一次動態(tài),還是大半年前分享的一首小眾民謠。
心臟毫無預(yù)兆地狂跳起來,擂鼓般撞擊著胸腔,震得手指都微微發(fā)麻。
一種強烈到近乎恐怖的預(yù)感攫住了我。我顫抖著,幾乎是屏住了呼吸,點開了那條推送。
頁面跳轉(zhuǎn)。一張照片,毫無遮擋地、赤裸裸地撞入眼簾。
畫面背景是幽暗的、極具格調(diào)的酒吧角落,暖橘色的氛圍燈像融化的蜜糖,
流淌在深色的木桌和玻璃杯上。照片的焦點,是一雙骨節(jié)分明、極為好看的手。那雙手,
我太熟悉了。修長的手指,修剪得干凈整齊的指甲,
左手無名指上那道淺淺的、多年前切水果留下的小疤痕……是周明遠(yuǎn)的手。此刻,
這雙屬于我丈夫的手,正以一種我從未體驗過的、近乎膜拜的溫柔姿態(tài),
輕輕撫摸著……一片濃密微卷的栗色長發(fā)。發(fā)絲在暖橘色的燈光下泛著綢緞般的光澤,
幾縷發(fā)絲纏繞在他修長的指間,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親昵和占有欲。照片下面,
只有一行簡短的文字,卻像淬了劇毒的匕首,狠狠捅進(jìn)我的心臟:“她讓我覺得自己還活著。
”嗡——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
指尖冰涼刺骨,幾乎握不住手機。世界在眼前旋轉(zhuǎn)、崩塌,
只剩下屏幕上那張照片和那句剜心蝕骨的文字。
他撫摸別人頭發(fā)的溫柔……“還活著”……原來在我身邊的七年,他早已覺得窒息?
覺得……死了嗎?巨大的眩暈感襲來,我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鐵銹般的腥甜,
才勉強沒有失聲尖叫。眼淚毫無征兆地洶涌而出,滾燙地砸在冰冷的手機屏幕上,
模糊了那刺眼的畫面。我胡亂地用袖子擦掉屏幕上的水漬,像瀕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手指顫抖得不成樣子,點開了那條微博下面的評論框。我要質(zhì)問!我要撕開他虛偽的面具!
我要讓所有人都看看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然而——評論框上方,赫然顯示著一行小字,
博主設(shè)置:僅博主指定好友可見(當(dāng)前僅對“晚風(fēng)”可見)】“晚風(fēng)”……是我的微博ID。
所有的動作瞬間凝固。血液仿佛真的在這一刻徹底凍僵。一股比剛才強烈百倍、千倍的寒意,
從脊椎骨一路竄上頭頂,瞬間凍結(jié)了四肢百骸。僅我可見。不是意外泄露,不是手滑。
是處心積慮。是蓄謀已久。是精準(zhǔn)投放。他精心挑選了照片,寫下了那句誅心的話,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