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日蛋糕上的辭職信今天是林晚的30歲生日,她的心里并沒有半點的開心,
此時林晚正在給科長的保溫杯續(xù)第八遍水,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常,無聊又讓人厭煩!
辦公室中央空調(diào)的風帶著腐爛的暖意,吹得人眼皮發(fā)沉。斜對面的老李對著電腦屏幕打哈欠,
鍵盤敲擊聲有氣無力,他這十幾年在體制內(nèi)磨平了他的棱角。林晚低頭看了眼手機,
母親發(fā)來的消息還停留在早上:“晚上回家吃飯,給你煮了紅雞蛋。
”林小滿指尖在屏幕上點了點,沒回。五年前,她從985碩士畢業(yè),
她抱著“穩(wěn)定”兩個字,在母親苦口婆心的勸導下,一頭扎進這棟灰磚小樓,
成了別人口中“有出息”的體制內(nèi)人員??芍挥辛滞碜约褐?,
位的數(shù)字、整理永遠發(fā)不出去的會議紀要、聽著同事們討論誰家孩子報了五萬塊的早教班時,
胸腔里像堵著一團棉花,悶得喘不上氣?!靶×?,把這份文件送到三樓檔案室。
”科長的聲音打斷她的走神,保溫杯底在桌面磕出輕響?!昂??!绷滞砟闷鹞募鹕?,
路過走廊時瞥見公示欄里的年度優(yōu)秀員工照片,照片上的人一個個笑得標準,
但眼里卻沒有光。她突然想起三天前科室聚餐,剛?cè)肼毜膶嵙暽由鷨枺骸傲纸悖?/p>
你當年985畢業(yè),還是碩士生,你來這兒會不會覺得屈才?”當時她笑著打哈哈,
并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其實她能清晰地聽見自己心里有個聲音在喊:會。
晚上回到母親獨居的老房子,防盜門剛打開,就聞到糖醋排骨的香味。
趙慧蘭系著圍裙從廚房探出頭來,鬢角的白發(fā)比上次見面又多了些:“回來啦?快洗手,
紅雞蛋在桌上,趁熱吃?!辈妥郎蠑[著個小小的奶油蛋糕,“30”的蠟燭插得歪歪扭扭。
林晚坐下咬了口雞蛋,機械的咀嚼著,其實說實話,她根本就不喜歡吃雞蛋,
但是為了減少母親的嘮叨,她只能麻木的吃著?!敖裉靻挝粵]給你過生?
”趙慧蘭端著排骨出來,眼神里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張阿姨說她兒子單位發(fā)了購物卡,
你……”“媽,”林晚放下筷子,糾結(jié)了一下,最終喉結(jié)動了動,“我辭職了。
”盤子里的排骨還冒著熱氣,趙慧蘭的手僵在半空。三秒后,
她把盤子重重墩在桌上:“你說什么?!”“我辭掉了單位的工作。
”林晚低頭看著蛋糕上融化的奶油,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今天辦的手續(xù)。
”“林晚你瘋了?!”趙慧蘭的聲音陡然拔高,額角的青筋跳了起來,“那是鐵飯碗!
多少人擠破頭想進的地方,你說辭就辭?你今年30了!不是20歲小姑娘可以胡鬧的年紀!
”“我不是胡鬧?!绷滞矸瘩g道!“那你告訴我,你辭職了去做什么?”趙慧蘭的眼眶紅了,
指著她的鼻子,“你一個985碩士,難道去掃大街?還是去擺地攤?
你對得起我和你爸供你讀那么多年書嗎?”提到父親,林晚的指尖蜷縮了一下。
父親林建國在她高二那年去世,死于一場工地事故——那時他是個挖掘機司機,
母親總說那是“沒出息的苦差事”,絕口不提他出事的細節(jié)?!拔蚁牒昧?,”林晚抬起頭,
迎上母親憤怒的目光,“我去學開挖掘機?!薄澳阏f什么?!”趙慧蘭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
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開挖掘機?林晚你是不是被人下了降頭?!
你讀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職業(yè)沒有高低貴賤。”林晚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卻固執(zhí)地重復,“我想做這個?!薄拔也煌?!”趙慧蘭抓起桌上的蛋糕,狠狠砸在地上。
奶油濺到林晚的褲腳,像一灘狼狽的淚痕,“你要是敢去,就別認我這個媽!”那天晚上,
林晚在沙發(fā)上縮了一夜。窗外的月光透過紗簾,照在母親緊閉的臥室門上。她摸出手機,
點開收藏夾里的照片——那是父親生前唯一一張和挖掘機的合影,
照片里的男人穿著沾滿泥土的工裝,坐在巨大的機械臂下,笑得露出白牙。
照片背面有行褪色的字:等攢夠錢,帶蘭蘭和晚晚去看海。凌晨五點,
林晚收拾了個小行李箱,悄悄帶上門。樓道里的聲控燈在她下樓時亮起,昏黃的光里,
她仿佛看見十七歲那年,父親也是這樣早早出門,肩上扛著磨得發(fā)亮的工具箱,
回頭對她說:“晚晚好好上學,爸晚上給你買糖葫蘆。”只是那天晚上,
回來的是穿警服的人。第二章 工地里的“女學生”挖掘機培訓學校藏在城郊的國道旁,
院墻是斑駁的藍鐵皮,里面停著三輛銹跡斑斑的黃色機械。報名處的大爺戴著老花鏡,
看林晚的身份證看了三遍:“你一個細皮嫩肉的女娃子?來學這個?”林晚點頭,
把學費遞過去?!肮媚?,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大爺把收據(jù)推給她,“日曬雨淋的,
還得有力氣,你這細皮嫩肉的……”“我能行?!彼奚崾前巳碎g的板房,
空氣中飄著機油和汗味。林晚進去時,七個床位都滿了,幾個光著膀子的男人回頭看她,
眼神里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皢?,來了個女的?”一個絡腮胡男人吹了聲口哨,
“這是挖掘機學校,不是女子學院?!绷滞頉]理他,把行李放在靠窗的空床上。
床板吱呀作響,她鋪床單時,聽見有人在背后議論:“估計是跟家里吵架了,來體驗生活的,
過兩天就得哭著回去?!钡诙煲辉?,教練王強把學員帶到訓練場。
他是個五十多歲的糙漢子,嗓門像砂紙磨過:“挖掘機這東西,講究眼到手到心到。
你們這幫小兔崽子,別以為是個鐵疙瘩就好擺弄,出點錯能把自己埋了!”輪到林晚上車時,
王強抱著胳膊冷笑:“林晚是吧?聽說你是985的高材生?我倒要看看,你這握筆的手,
能不能握住操縱桿?!瘪{駛室比想象中狹窄,座椅上的皮革裂了道口子。林晚深吸一口氣,
按照昨天記的步驟啟動機器??刹倏v桿像有自己的脾氣,她想讓鏟斗抬起來,
它偏要往土里扎;想讓車身轉(zhuǎn)個彎,履帶卻在原地打了個趔趄?!班汀钡紫聜鱽砗逍β暋?/p>
絡腮胡喊:“高材生,這不是做數(shù)學題,靠公式?jīng)]用!”王強在下面罵:“笨蛋!
左腳是回轉(zhuǎn),右腳是行走!分不清左右嗎?下來!”林晚紅著臉跳下車,
王強把她推到一邊:“看著點別人怎么弄!再學不會,趁早卷鋪蓋滾蛋,別在這兒占地方!
”接下來的一周,成了林晚的噩夢。她總在最簡單的動作上出錯,
王強的罵聲成了她的背景音,男學員的嘲笑像針一樣扎在心上。晚上躺在板房里,
她累得連手指都抬不動,卻總在凌晨驚醒,夢見母親失望的臉,
夢見辦公室里永遠填不完的表格。這天練倒樁時,林晚的鏟斗不小心撞歪了旁邊的標桿。
王強勃然大怒,抓起地上的粉筆頭砸在她身上:“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一個女的來學這個,
不是添亂是什么?趕緊走!我們不教大小姐!”“我不是故意的?!绷滞磉o拳頭,
指甲掐進掌心,“我可以再來一次?!薄霸賮硎我矝]用!”王強指著門口,“滾!
”“王教練,”一個聲音突然響起。林晚回頭,
看見宿舍那個總沉默寡言的小個子男人站在旁邊,他叫陳磊,聽說以前是貨車司機,
“她剛才是因為履帶卡了個石子,不是操作的問題?!蓖鯊娿读艘幌?,彎腰看了看履帶,
果然有塊雞蛋大的石頭卡在縫隙里。他的臉漲成豬肝色,卻嘴硬:“就算這樣,
她動作也夠慢的!再練兩小時!”陳磊沖林晚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別說了。那天下午,
林晚練到太陽落山,直到能穩(wěn)穩(wěn)地讓鏟斗在指定位置落下。收工時,
陳磊遞過來一瓶水:“別往心里去,王教練就那樣,對誰都兇?!薄爸x謝你?!绷滞斫舆^水,
瓶身上的涼意透過掌心傳來?!拔乙郧伴_貨車,也被人說過‘女人開不好大車’。
”陳磊笑了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后來我把車開得比誰都穩(wěn),他們就閉嘴了。
”林晚看著遠處夕陽把挖掘機的影子拉得很長,突然覺得心里那團棉花好像松動了些。
晚上她給母親發(fā)了條微信,只有一張照片:訓練場的晚霞,遠處停著幾輛挖掘機。
趙慧蘭沒回。倒是陳磊湊過來看她手機:“想家人了?”“嗯?!绷滞睃c頭,
“我媽不同意我來?!薄拔覌屢膊煌馕议_貨車?!标惱趽蠐项^,“她說女孩子家,
找個超市收銀員的工作多好。可我就喜歡握著方向盤的感覺,好像整條路都在自己手里。
”林晚想起父親照片里的笑容,突然明白那種感覺——不是體面與否,
而是掌控自己人生的踏實。那天之后,林晚像變了個人。天不亮就去訓練場,別人練一遍,
她練三遍;中午別人休息,她抱著說明書啃;晚上躺在床上學理論知識,筆記記了厚厚一本。
手上磨出了繭子,曬得黢黑,以前精心保養(yǎng)的指甲縫里總嵌著洗不掉的油污。有次練爬坡,
車身突然打滑,她臨危不亂,迅速調(diào)整操縱桿,讓鏟斗撐住地面穩(wěn)住車身。
王強在下面看得目瞪口呆,等她下來時,難得沒罵人,只丟下一句:“還行,不算太笨。
”男學員們的態(tài)度也變了。絡腮胡會在她擰不動油箱蓋時伸手幫忙,有人帶了家鄉(xiāng)的腌菜,
會分她一筷子。林晚知道,在這個靠實力說話的地方,
她終于不再是那個“985碩士”的標簽,而是“能把挖掘機開穩(wěn)”的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