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練的日子定在周末。
阿哲找的琴行地下室，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混凝土的味道，但空間夠大，隔音也還過得去。
幾套蒙著薄灰的舊鼓和貝斯音箱已經(jīng)擺好，中間空著的位置，顯然是留給我的吉他和麥架。
大劉果然洗刷一新，穿著件緊繃的黑色背心，露出兩條花臂，像頭急于掙脫牢籠的猛獸，抱著鼓槌躍躍欲試。
阿哲則是一身休閑西裝，正調試著他的貝斯，動作依舊優(yōu)雅得像是在彈奏一件藝術品。
「嘖，幾年沒摸，手都生了。」大劉試著敲了幾個節(jié)奏，有點磕巴。
「沒事，撿撿就回來了?！拱⒄苤讣庠谇傧疑陷p輕一撥，一段流暢沉穩(wěn)的低音線條立刻流淌出來。
那熟悉的律動，聽得我心頭猛地一震。
這家伙，手上的功夫，一點沒丟。
我拿起角落里那把落滿灰塵的電吉他——這是我僅剩的、沒被齊明軒那個混蛋賣掉的值錢家當了。
指尖拂過冰涼的琴頸，熟悉的觸感瞬間喚醒了肌肉記憶。
插上電，調音，隨手掃下一個和弦。
嗡——
失真的音色在地下室里轟鳴，帶著粗糲又野蠻的質感，撞擊著耳膜。
「嚯！味兒對了！」大劉咧嘴一笑，手里的鼓槌重重落下。
咚！噠！咚咚噠！
簡單卻充滿力量的節(jié)奏型響起。
阿哲的貝斯穩(wěn)穩(wěn)地托住底，像一張堅不可摧的網(wǎng)。
我深吸一口氣，撥動琴弦，一段壓抑了太久、帶著躁動和不安的旋律沖口而出。
沒有歌詞。
只是即興的嘶吼和吉他失真音墻的瘋狂碰撞。
生澀。
混亂。
甚至有點跑調。
但那股憋屈了太久、想要沖破一切的勁兒，就在這小小的地下室里橫沖直撞。
汗水很快浸濕了額發(fā)，順著臉頰滑落。
手指按弦按得生疼，嗓子吼得又干又啞。
可心里那股郁氣，那股被啤酒澆灌的屈辱，被現(xiàn)實碾壓的憤恨，還有對那個混蛋深入骨髓的恨……
全都融進了這震耳欲聾的聲浪里，被撕碎，被發(fā)泄。
一曲終了。
三個人都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我們互相看著對方狼狽又興奮的樣子，忽然，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起來。
「操！爽！」大劉把鼓槌一扔，抹了把臉上的汗。
「還行，沒退化到原始社會?！拱⒄芊畔仑愃?，慢悠悠地擰開一瓶水，嘴角卻壓抑不住地上揚。
我抱著吉他，胸口劇烈起伏，指尖還在微微發(fā)麻。
久違的，屬于舞臺的腎上腺素，在每一根血管里瘋狂奔涌。
雖然，這里只是個潮濕的地下室。
雖然，臺下空無一人。
「再來！」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睛里迸發(fā)出駭人的光亮。